蒙化的火树节

蒙化的火树节

梅　瘦

深深地躲藏在点苍山、无量山、元江、澜沧江这些名山大川的美底怀抱里的蒙化，虽是僻处滇西的一个小县，但在李唐时候却曾演出过一幕轰轰烈烈的大悲剧。原来当时久为唐代边祸的“六诏国”，就是现在的云南和四川西南部的地方，它底政治区域，是划分为：“蒙舍诏”、“施浪诏”、“蒙隽诏”、“浪穹诏”、“摩些诏”、“邓贱诏”等六个部分。那所谓“诏”，即蛮语称王之词，六诏国也就无异于六王国。这六诏的首脑，在内部的施政治民，虽各分疆界，互不相涉，可是，在对外的时候，他们却能以兄弟之谊，联合一致的。

现在的蒙化，就是当时蒙舍诏的首都。它的领土，因在各诏的最南部，所以又称“南诏”。当唐代天宝年间，蒙舍诏有个阁罗凤的诏主，史书上也许会称他是具有雄才大略，而实际却是一个十足的帝国主义的阴谋家。他用着“火烧松明楼”的毒计，焚毙了其余五诏的诏主，同时又并吞了五诏的疆土。恰巧唐朝的边臣，又因事得罪了他，他便出兵打破云南府（就是现在的昆明），把唐朝在云南的势力，完全掠荡无遗。西藏在那时系称“吐蕃”，又称“土伯特”，国王弃宗弁藏，一面交通印度，一面又和唐太宗和好，以吸收东西文化，势力日益强盛，是西藏有史以来最灿烂底一页。但后来终于为蒙舍诏的兵力所降服，至尊阁罗凤为东帝，现今蒙化北门鼓楼上，悬着许多金碧辉煌的匾额中，有一方题为“魁雄六诏”的，就是阁罗凤叱咤风云，雄冠一世时代的遗迹了。

阁罗凤当并吞其余五诏时候，他还想攫夺邓贱诏的一位智慧过人，丰姿绝世的妃子，可是，贤烈的妃子，终不被威屈利诱，而演出了一幕哀感凄艳的悲剧，传为千古美谈。

据当地人的传说，蒙舍诏主阁罗凤在并吞五诏之前，不惜劳民伤财，建筑了一座十分精致的“松明楼”，邀请其余五位诏主，来楼赏宴和会盟。酒酣，主人阁罗凤藉词避出，纵火焚楼，楼是松明造的，极易燃火，五诏主遂同时葬身火窟，被阁罗凤一网打尽。

五诏的妃子齐来认尸，只见黑炭灰似一堆，各人无从辨认自己丈夫的遗骸，惟有望着灰堆痛哭，独邓贱诏的妃子，亲手把灰堆爬开，指抓为之流血，卒把他丈夫的尸骸找着，人皆奇之。原来当她的丈夫要去赴松明楼宴会之先，她曾料到，阁罗凤不怀好意，再三劝止无效，便取下她所佩戴的一支铁钏，给他带去，火未能把铁钏熔烧，故独能将夫尸认出。阁罗凤欣羡她的艳丽，钦佩她的智慧，用尽了利诱威逼的手段，想把她据为己有，藏诸金屋。可是，贤烈的她，于设计安葬夫骨后，立时自杀以殉。后人哀悼她的烈节，建庙祀之。庙在蒙化城北十里的“盟石”地方，乡人称为铁钏夫人庙，也有叫娘娘庙的，外省人见其香火之盛，便知她是怎么地获得当地人的敬信了。

后来的人，因为哀悼五诏主的葬身松明楼，死状极惨，还定每年废历六月念四日为火树节，俗称火把节，家家户户各以松明（就是一种含有脂油质的松木片）、彩旗、花炮、盒子灯等，扎成高丈许（甚至有高三四丈的）的火树，立在门前，或通衢大路，于日落之后，用火药线把它燃烧着，时花炮匹啪，火光照耀如同白昼，远处的山林野村，东一闪西一亮地也有无数火星发现。白居易的“火树风本翻绛焰”和傅立的“庭燎继天光”的名句，好像恰为蒙化及其附近各地，至今犹盛行不衰的火树节而作。这种意义，却很和悬柳招介之推魂的清明节，竞龙舟吊屈原魂的端午节相类似。还有，在火树节的前数日，妇女们都用了凤仙花，把无名指、中指和小指的指甲，包染得比涂蔻丹还鲜红，到了节日那天，宴会亲友时，辄伸其纤纤玉手互相比赛，以指甲最红者为荣耀，据说其原始用意，也是纪念铁钏夫人，抓灰寻尸，指甲流血的故事哩。

上海《民国日报·民国闲话》1946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