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腌制池悲剧”是怎样发生的

崇明“腌制池悲剧”是怎样发生的

□　李轶捷

“2013年8月20日14点30分左右，地处上海市崇明县绿华镇新建公路58号的上海三商食品工业有限公司内，1名员工在污水池内从事清理工作时倒下，其他8位员工进行施救也相继倒下。消防部门接警后迅速赶往现场救援处置，目前9人中2人已经清醒，其余7人被送往崇明县中心医院抢救。”这是上海安监局官方微博发布的一则消息。事故引起了广泛关注，对于引起伤亡的事故原因也有颇多揣测，有的说是硫化氢中毒，有的说是触电，为了尽可能地还原一个真实的事故场景，也为了探究一个深度未及3米的腌制池何以瞬间吞噬5条性命，记者在事发两天后再次来到这块伤亡家属眼中的伤心地。

前赴后继：9人倒在腌制池中

8月22日下午，记者来到新建公路上的上海三商食品工业有限公司。尽管事故已发生了近两天，但这里还像当天的天空一样笼罩着阴霾。

记者的突然到访似乎打破了厂区近两天来的沉默，留守的几名保安并不欢迎这次没有“招呼”的采访，倒是门卫蔡德培为记者还原了事故当日的情景。

8月20日下午2点多，两名工人和往常一样，在一个宽约2.5米，深约2米的池子底清理卤水。池子里积聚了约30厘米深的废水，颜色发黑，散发众人熟悉的恶臭。一名女工则在旁边操作行车吊出池子里的脏水，大概是清理到还剩20厘米高时，不知怎么的两人都摇摇晃晃地倒下了，一旁的女工见势往池子里探头张望才发现出事了，赶忙叫人来帮忙，没想到前来救援的工人刚下到池底，还没来得及把倒下的同事扶起，也身子一软，倒下失去了知觉。女工见情况不妙，一边喊人帮忙一边自己也顺绳梯下去救人，结果和三人一样，倒在了池子里。厂里池子出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厂，一名女工听说自己丈夫晕倒了，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也想跳到池子里去救亲人，但当她刚碰到池子边上，就说好像有酥麻的感觉，这也就是为什么事发当初很多人以为是触电事故的由来。“池内几个人触电了！旁边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就赶紧去关了电闸。”

蔡师傅告诉记者，事发时，厂里的党支部书记兼工会主席王百利正在门卫室谈论事情，“听职工喊出事了，他话都没说完就立马上冲到池子那边去了。还有我们老板沈鹤忠，也是从楼上冲下来，看到那么多工人倒在池子里，他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人，磕了颗门牙不说，右小腿上还拉了很长一道口子。”蔡师傅分析，起初可能受那名女职工的影响，大家都以为底下几个人要么是触电了要么是中暑了，拉了电闸觉得应该没事了，一心想着赶紧下去救人。“谁也没想到是中毒，我看报了120还没有人来，就到边上的镇医院去找医生了。”

69岁的袁士豪是第八个下去救人的、也是两名清醒的伤者之一。他赶到池子边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晕倒在池子里了，“当时叶某躺在池子里，沈某坐在东北角，小王倒在作业筐里。”袁士豪下池子抱起一名工人，不料10分钟的时间他也支持不住昏倒了。“最先下去的四个都死了。”说这话时，袁士豪的眼中满是落寞。

朱超群是下池的第九人，经过救治也已经清醒。朱师傅回忆，他和袁师傅都是机修车间的工人，都是听到求救赶来的。他到现场时，看到开行车的女工两眼都翻白了，无论怎么叫都没反应。见此情景，朱超群没多想，便沿着梯子下到池子里去救人，但当他抱起开行车的女工准备将其拖出池子时突然手脚发软，也昏了过去。事后他才知道，后面赶来的工人用绳子和梯子把他拉了上来，所幸他倒下的地方距离池沿比较近，被最早拉上来，这才逃过一劫。

疑凶可能是硫化氢

崇明县总工会副主席龚波向记者描述，他们在事发当天接到镇安监部门上报的事故情况，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我们大概是在事故发生后的半小时赶到现场的。到那里时，120和消防部门都已经在现场了，崇明县的疾控中心也在现场测试气体浓度。市总领导比我们更早收到消息，开会开到一半就临时离开赶往了现场。大约晚上8点左右，由市安监部门牵头，组织了专家调查组，负责事故原因的调查和分析。我们崇明县工会主要配合调查，着重做好家属的安抚等善后工作。目前进展都还比较顺利。”

同时，龚波也向记者坦言，因为涉事公司属于中日合资企业，法人代表也是日方，很多处理工作还要经过进一步的协调。

据一名有经验的安监人员分析，由于很多腌制池属于小型加工厂和家庭作坊，业主和工人以及热心营救的人员往往缺乏安全知识和安全意识，未经检测有毒气体浓度就贸然进入，后续救援不当又接连引发“二次事故”——也就是说，如果在腌制池发生中毒事故后，未装备防护器具或采取防护措施就贸然下池清理或抢救反而会造成腌制池搅拌，从而释放更多的有毒气体，造成更重大的人员伤亡。每年全国各地都出现众多的腌制池安全生产事故，造成生产工人和营救人员群死群伤。因此，提高安全防范意识很重要。

“家家户户都这么做哪需要培 训”

采访过程中，记者心里一直有许多疑问，既然腌制池内存在这么大的安全隐患，为什么工人们会如此“赤手空拳”地操作，如此“前赴后继”地救援？有关的常识是否了解，有关培训是否举办过，有关设备是否配备？

当记者询问家属，在生产过程中，厂方是否安排过培训，朱师傅的家人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要什么培训啊，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家家户户都会啊。”龚波介绍，在崇明，确实如家属所说的，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腌些咸菜，但家里用的容器小很多。腌的时候确实会有很刺鼻的味道，很难闻，但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就以为这像食物变质一样，有味道很正常，因此很少会把这和硫化氢气体联想起来，更不会想到有一天腌制池也会让那么多人丢了性命。

此外，记者也从工人那里了解到，腌菜分为投料、捞出腌菜、切菜、包装等多个环节，其中尤以下池作业最为辛苦。“感觉池子里的液体有腐蚀性，下池久了，手都有点溃烂，到了冬天，十个手指有九个生冻疮，疼得不得了。”一名工人表示，除了一双胶鞋和一副手套外，没有其他的防护用品，有时液体溅到眼睛里，会非常疼。

当记者询问，在上岗前是否经过相关安全培训时，工人们笑了：“怎么可能有培训？都是直接上岗的。”而门卫蔡师傅则回答，其实大约在六月份的时候，农委曾经组织过一次安全生产的培训，让大家提高安全意识，但没有具体牵涉到腌制池和救援的问题。

规范流程才能避免安全事故

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生产干菜、咸菜、咸鱼、咸肉、酸菜、酸笋等腌制品都需要腌制池。腌制池里的废液一旦积留时间过长，就很可能会产生大量硫化氢等废弃气体，硫化氢是剧毒物，达到一定浓度时，人类密切接触腌制池可当场致死。虽然腌制咸菜的方法基本上家喻户晓，但牵涉到大范围的生产和运营，就必须有一套规范的管理和操作流程。

作业前先检测毒气浓度

为了在作业前确定安全性，可以在池边系一只活鸡或活鸭，池壁里也吊挂一只活禽，观察半小时以上，同时在池内用点蜡烛或是煤油灯的方法检验是否缺氧（检验的时候人不可靠近池子，防止甲烷等气体爆燃），如果活禽没有出现中毒症状，蜡烛或是煤油灯没有熄灭，则可以保证作业安全；如果活禽出现中毒症状，煤油灯熄灭，则不能进场作业，要采取排毒措施，可以用抽水机抽排废液到远离人群处，同时用强力鼓风机对着池子吹散废气。很浓重的废气，可以先点火试试能否烧掉一部分。

作业时配备防护设备和用品

为了防止出意外时能安全施救，保证作业人员和施救人员的安全，最好让作业者在腰间系着绳子，绳子的一头留在池外稍远处以供施救人员把中毒者安全拉出来；同时在池子边上架设强力鼓风机，作业时尽量开着鼓风机驱散废气，防止中毒和窒息；冬季作业时开着鼓风机则容易让作业人员受冻，那也要准备鼓风机随时备用，一旦发现中毒和窒息迹象，立即开动鼓风机对池子鼓风，减轻作业人员的中毒和窒息程度，同时防止救援人员下池中毒和窒息。

发生事故不可盲目施救

当发现池边作业人员昏倒后，一定要及时把中毒者拖到空旷通风透气处，立即对中毒者进行人工呼吸，同时拨打120求医；在拖离中毒者时，施救者一定要屏住呼吸，防止吸入毒气。对于池边作业人员，一旦出现头晕目眩、视力模糊、四肢乏力和呼吸困难等中毒迹象，一定要立即停止作业，迅速逃离腌制池，到空气良好处静坐恢复，然后求医。

如果在池子里发生中毒事故，池子外的人员不可贸然下池救援，必须要有专业防毒面具等安全防护工具才能下池，捂毛巾等措施根本防不住硫化氢等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