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塘南北说“戏文”

大塘南北说“戏文”

“戏文”，据《辞海》载：“戏文”即南戏。今浙江等地也用以泛称戏曲。在我幼小时，大人们称看戏为“看戏文”，称剧团为“戏文班子”。我老家是离大塘南约2千米的梅字地，村东南有一山，山南麓有一小庙，叫“洋山庙”，内祀大王菩萨，庙里成立了一个大王会，由附近各村的柱头参加，规定每年夏收后的农历八月十五日为大王菩萨生日，必演戏文三天。这是附近各村无论大人、小孩最高兴的事，纷纷告知亲戚朋友来看戏文。户户人家都是亲朋满座，多的人家每餐好几桌。有的还在庙里的戏台两侧搭看台，好有个固定的看戏文座位。那时，我日夜在戏文场上钻进钻出，忙个不停。母亲是最辛苦的，只有晚上，才由我哥和妹陪她去看戏文，父亲只好守在家里管家。我的堂曾祖父是位耄耋老人，名叫乾贵，曾闹出过笑话：“八月十五大王会，乾贵老头贼偷开（‘开’作‘去’的意思）。”说明连那么大年纪的人也去看戏文了，村里的男女老少还有谁不去看？戏文场上的热闹景象，使我印象很深。

旧时，大塘南北有不少农村的普通小镇，诸如浒山、胜山、坎墩、天元、周行、彭桥、横河、石堰……有兰街或庙会习俗。凡遇兰街期间，宁、绍一带，商贩、工匠、艺人云集，非常闹猛。既是物资交流活动，也有花样繁多的文化娱乐活动，其中也掺杂了大量的迷信活动和赌博活动。兰街、庙会期间戏文连台，一般有绍剧（旧时叫绍兴大戏），其次是越剧（旧时叫“的笃班”）、姚剧（旧时叫余姚滩簧，一般不在大戏台演出），戏台比较简陋，在小场地里搁几块门板就可演出。绍剧演员都是男的，越剧演员都是女的。绍剧以帝王将相为主，内容多反映忠奸斗争，比较慷慨激昂，如《潼关》、《长坂坡》、《打銮驾》、《落帽风》、《双龙会》等。越剧以才子佳人题材为主，内容多为“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小生中状元”，比较细腻委婉，如《泪洒相思地》、《盘夫》、《梁祝》、《龙凤锁》、《何文秀》、《大堂会》等。演戏文的原因很多，除兰街、庙会戏以外，还有“礼拜”戏、“节日”戏、“时令”戏、“愿心”戏、“开光”戏、“开礼”戏、“青苗”戏、“龙王”戏、“焰口”戏、“太平”戏、“蓬头”戏、“禁”戏……种类繁多，所以我们经常有戏文看。

一般演戏开始，先敲头场，锣鼓声约敲一二十分钟，当观众逐渐聚合时，头一场戏便是“调财神”。一个演员穿着蟒袍，戴着假面具，手捧朝板，在台上舞来舞去。意思是恭喜大家发财。这也是一二十分钟。接着正式演出开始。如观众到场不多，还得停顿一段时间。演出节目，一般有三四出，都是折子戏，整场只演一出大型戏的不多。节目预告很简单，只在演出前几分钟，在戏台角的柱上挂块牌子写明就是了。演到后来，节目有增加。演出时间比较长，一般要延缓到半夜。有时节目演完了，台下观众还很多，不肯离去，在下面起哄，戏文班子只好再挂牌子，增加一出，有时加一出不过瘾，再加一出。不过后半夜的戏不大紧凑，演员搪塞了事，锣声“嗒呔，嗒呔……”有气无力。因此，以前曾把松散缓慢的状况比喻为“后半夜戏文”。

演出场上比较混乱，戏未开场，演员在后台化妆，观众挤在一起张望，好的戏文班子上演，戏台两边过道也挤满了人，演员在里面唱好“导板”，要挤出来，很有难度。演至中途，台前人群常常像潮水一样涌动，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忽儿涌向东，一忽儿涌向西，挤落的帽子、挤脱的鞋子，不停地往台上掷。小孩在人群中，真是性命交关。晚上无电灯，台口挂两盏汽灯照明，期间还要冒烟、打气、通奶嘴、换纱罩……

演员的生活非常艰苦，一般演戏的场所是在庙里或者祠堂里的戏台上，后台一般在楼上，里面实在脏得很，堆满破花絮、稻草。因为平时常是叫花子避风躲雨的地方，到处都是跳蚤、虱子。演员在台前是蟒袍玉带，凤冠霞帔，神气活现。卸妆后，则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尤其是“的笃班”的女演员，脸色更为憔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他们是一群与众不同的流浪者。更有一些漂亮的女演员，受到一些地痞流氓、地方霸头的欺凌。尤其是七月半的“调吊戏”。因为此时天热，疾病多发，旧社会科学不发达，相信迷信，以为“闲神野鬼”作怪，故而要“驱鬼”。舞台中间挂两条带子，一位演员化妆成“鬼”模样，狰狞可怕，在两条带子上翻腾，台后吹着尖声的喇叭，“嘟—”声音刺耳，有点寒凛凛。演毕，从台上跳下，往荒野狂奔，后面有十几个人，手持铁叉、大刀、木棍等，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乱坟滩地散场。

在旧社会，农村文化落后，戏文可以说是最主要的娱乐形式。因此，戏文对人们的日常生活、精神面貌带来很大的影响，劳动之余，街头巷尾、桥头、凉亭、一些店铺门前，谈论的话题就是戏文了。到了夏天，一堆一堆乘凉的人群中，话题依然离不开戏文，而且还能唱上几句“手执钢鞭将你打……”，“悔不该屈斩了……”气氛颇为闹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