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或龙的写意

秦岭，或龙的写意

1

从原子到原子，从微尘到微尘，

你经过了多长时间

由多少原初的星云凝结而成？

从石头到石头，从水流到水流，

你经过了多远的路程

才跋涉到白垩纪，

那个大地临盆的季侯？

你又要经过多少痉挛和阵痛，

才能怒吼着

从地球的腹部喷薄而出？

没人能想象你是以怎样的姿态

没人能测量你是以怎样的速度

渐次隆起于东北半球无垠的天空！

你撕裂厚厚的气层

打碎天上的冰峰

使平坦空旷的苍穹

一瞬间变得崎岖嶙峋

你可知道，亿万年后

你所孕育的族人

才能万分畏惧又万分崇敬地

称你为-----龙。

2

秦岭，你是辽远壮阔的屋顶

是气势如虹的军队

是从西界腾空而来的巨龙。

你是盘古先王化身大地时

遗留下来的那根脊柱

横贯神州大地

支撑起中国的骨架与命脉。

是肩挑儿女奔向银河的牛郎星座

北方是你粗犷的儿子

南方是你秀丽的女儿。

是从冰川期奔流而下

几经磨练发育成熟的主动脉

用渭、汉、嘉陵的精血

永远滋养着黄河与长江

几近枯干的河床。

是李太白笔下

刺破青天的出鞘长剑

是杜少陵诗中

雕塑苦难的命运之书

是群星照耀，高出尘世

向时间发下战书的

天神之手，秦岭！

3

他们说，你花岗岩构筑的躯体

是屹立的英雄，是熟睡的美人

是奔跑的大象，是怒吼的雄狮

他们说，你是耸峙在星空中

无比圣洁的丰乳肥臀

是哺育芸芸众生的十万摇篮

是拥抱生命的擎天巨臂

是二十四节气的编织者

是从先民的刀耕火种中

默默表达深爱的情种

是盘踞内廷的中国之龙

是美丽的龙，是丑陋的龙

是温柔的龙，是粗犷的龙。

是翱翔神州的华夏之凤

是巨翅伸展，托举风云的凤

是铺开绢帛，刺绣江山的凤

是封闭千年的圣殿

是瞬间凝固的大海

是具形的音乐，是冷却的火焰

是悬垂大地的光芒

是放大的沙粒，是缩小的宇宙

是母亲，是父亲

是不可动摇的秦岭。

4

秦岭，你有龙的形体，龙的结构

龙的气魄，龙的风度！

你孕育出河谷，森林

你托举起翅翼，星空

在整个世界都顺势而下的时候

你横站在中华的腰腹

改写了大地渐趋沉降的态势。

诗人们对了，你是英雄

是拓荒千里

塑造锦绣秦川的耕夫

也是用悍躯阻挡风沙

勾勒出秀美江南的写意圣手。

你是降生于地球的另类

是珍禽异兽的天堂

是懦弱无能者的地狱

是亿万年来不被理解的

来往穿梭于天地之间的

存在本身。

5

所以，你才使我这

被世俗激怒了的年轻人

走向你的龙体，攀援你的鳞甲，

抚摸你的毛发，叩问你的思想。

我把手伸向高处的天空，

拽住这一个落雪的早晨。鹰翅高悬

像一双划过大海的桨橹

俯瞰你壁立千仞的断层

在枯干的天池捡拾坚硬的菱角

从镶嵌在岩土中的鱼化石

推断你古海洋时期的峥嵘。

秦岭，我是在这样的岁月

这样的清晨

走向你的辽阔，你的博大

你远在人类末初的邃古

就已砥砺完备的雄性美

和星空般沉默无语

又辉煌灿烂的灵魂！

6

因此，我这懦弱而卑微的诗人

化身为云雾中的一茎野草

成为你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妄图融合你的血液，汲取你的力量

倾听你的心跳，沟通你的精神。

千百年来你是大地的王族

所敬畏的神山

为了与你相亲相融，我们奋斗千年

从修筑栈道到开凿高速

我们是那么渴望成为你的一部分

事实上我们也成为了。

秦岭，我在这谜样的命运之中

与你不期而遇

感受你的英雄与孤独

于是，我把自己封存于大山的记忆。

啊！秦岭龙，请再次举起

我孱弱的身体

请怒吼出西北的大风之歌

请轰鸣着的巨雷，再次

照亮你的名字，刺穿我的灵魂

让我再次有勇气成为你的儿子。

7

从穹窿到穹窿，从星空到星空

秦岭，你周身散发着角质的清冷

从峰峦到峰峦，从溪谷到溪谷，

秦岭，你周身蕴藉着辉煌与朴素。

你是全世界大美的总和

是珠光宝气的生命使者

是横跨千年的不朽长龙

你有着睥睨天下的气魄

和包举宇内的神魂。你的利爪

紧紧地抱住银河中

这颗孤零零的星辰

像传说中的珠宝被你托起

在太阳的光环中飞舞狂奔

创造出白昼与黑夜

创造出四季与万物

创造出这个清晨攀爬你

如婴儿抱紧母亲臂膀的诗人

让他和他的族人称你为父

称你为龙，称你为不可忘记的

不可磨灭的，亦是不可战胜的

——秦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