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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旅人

时间:2022-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只要有衣有食就怀着感谢的心情。地幔的确在千百万年中缓慢蠕动将浮渣般的大陆拢成一个整体,就在这时候,巨大的爬行动物就生存在这块巨陆上。时移境迁,地幔推动的一块块陆地,也像长远的陆地旅程。孤独的异乡旅人也盼望今夜会有个好梦,在一条像塞纳河的游舟上,我久已去世的祖母会向她的孙女——我,娓娓谈起许多轶闻趣事……

许一个愿

为那寂寥的大海与天空

我抵抗不了出海的愿望

只要为我备一艘高高的船

有一颗星陪伴在船的边儿

舵轮劲儿十足

风吹起歌谣

白色风帆飘动摇曳

灰朦胧的雾罩在海上

黎明迷蒙的曙光破晓而出

奔驰的海潮在召唤

那声音多么奔放多么清亮

我抵抗不了出海的愿望

我所许的愿是一个刮风的日子

让白云飘忽翱翔

如漂泊流浪的吉普赛人

如海鸥巨鲸一般

任磨成的风刀穿刺

我所许的愿只要浪迹天涯的伙伴们

谈些欢乐奇谈逸事

只要在舵手轮值那段

漫长的时间过后

我有一场酣眠

一个美梦

——译自梅斯费尔德《海的狂热》

想想古代那种欢乐的场面,为久旱不雨后的一场雨,人们在市井高歌,农夫转忧为喜,麦子能收作,稻苗不枯死……只要有衣有食就怀着感谢的心情。

啃酒糟、喝薄酒所谓“糟啜醨”也一样可以求得一醉,粗茶淡饭也一样可以求得一饱,像苏东坡那样放弃舟楫的安逸,甘愿接受搭乘车马的劳苦,离开画栋雕梁的豪宅,住进柞木为椽的简陋居室,《汉书》上所谓“茅屋采椽”,背离湖山之美,步行在桑麻杂生的野地……苏东坡也怀抱一个高人隐士的梦。

阿尔卑斯山石砌的山居屋外堆着高高的木柴,屋里壁炉烧起柴火,长条桌上摆满了刚出烤炉的鳟鱼,山民自种的菜蔬,自制的乳酪、干果、甜点,还有香醇如蜜糖的波多酒,面对奇特的山景,享有丰富的宴席,生命中美好的时光弥补旅人内心的创伤。

旅人似乎经常站在一条路口形单影只,漫长生涯,迢迢遥遥的路途总是要一个人走,朋友相聚总是短暂的,总是要结束的,曲终人散,走在灯影依稀的街头,似乎走入草深没路的荒径,愈走愈荒凉,似乎已无行人的迹印,落叶厚厚积满一地,厚厚的积雪覆盖来时路……

但我试着以另一个角度去诠释我的生活形态,梅斯费尔德诗中舵手所许的愿是何等渺小知足,生命因为单纯,没有奢望,就在其中找到生的乐趣。

甘至自零

一个寒冬腊月天我出去散步,去寻找文章的辞采,我听到冬鸟唱起庄严的古调,雪以一袭白缎的尸衣裹住原野。

走入林中,我仿佛走入一座灰暗、破败、塌落的古屋,屋里的主人全离去了,那低垂的木豆树,秋日照眼的枫红,迷人的桐花……全离去了,风在枯枝间哭泣……

我常听音乐入睡,有时睡着了,耳机还留在耳上,午夜醒来音乐已断,我怅然若失,我似乎迷失在霜雪沉积天未晓的时辰,迷失在幽银色的光照在石阶上的夜晚,迷失在穿旋于绿树青翠的林中,在没蝉声,昏鸦也已入睡,连断竹落梅的余音都听不到的时空之中,我迷失在没有音籁孤绝异化的新世纪之初……

我换了张CD,蓦然间耳边飘起风吹铁马,串珠旋绕绵绵悠远的乐声,我似乎又听到燕啁啾,风吹雪,蕉窗夜雨,古磬钟声……

生活也不全都是伤感忧郁的,一个午后我在沉沉欲睡与半清醒的地界徘徊,我似乎像爱丽斯就要跌入“仙境”,采苹果的邻人传来欢笑声,苹果香味四溢,有人正爬上梯子的顶端,他仰望苍天,似乎正跨上云彩编制的梯子……

我顿然从瞌睡中惊醒,听到美国诗人弗罗斯特吟咏的句子,那是他与树的对白:

总会等到那一天

当树开口说话

来势汹汹地翻滚

赶走树顶的流云

我将远走他乡

我将不顾一切

我将沉默不语

我将永不回头

我走入邻人的果园,那苹果已像左思《三都赋》所形容,到了“甘至自零”的时候,果实很自然掉满一地,那果实也像“生命”在凛冽的春寒中开花,缓缓成长,终于来到甘甜熟透的阶段。

陆地的旅行

试想,在还没人提到神话开天辟地的早期,在人文记载还没存在的年代,大块大块陆地露出水面,或仍沉埋海底,一层一层的结晶岩石厚厚裹着地球称为“地幔”。

地幔的确在千百万年中缓慢蠕动将浮渣般的大陆拢成一个整体,就在这时候,巨大的爬行动物就生存在这块巨陆上。

时移境迁,地幔推动的一块块陆地,也像长远的陆地旅程。譬如印度这块陆地之旅向北移了四千万里,以每年二英寸的平均速度来到亚洲大陆,在靠上亚洲大陆经历了慢速度的冲撞,加上非洲反时针方向的运转,有趣地垒成阿尔卑斯山、阿特拉斯、高加索山和喜马拉雅山脉

是一个繁星的夜晚,我还是个孩子,搬张小凳子坐在旧居台北双城街的后花园里,和母亲一起看星星……

“人生东迁西移,多么像远古时代陆地的旅行……”母亲有些伤感。

“有一天你们长大了,会离开母亲,也许会去到一个遥远的国度,在北地当季节转换,吹起暖风,南迁的鸟儿就会回来筑巢,那时白发的母亲盼望你们会踏上归程……”天上的星光符采炫曜,辉丽灼烁,母亲滂沱的热泪,也像飞煽的星光在我眼前飘摇……

《淮南子》里形容的雁儿,每到一定的季节南飞北往,口中衔了一根芦苇,左思的《三都赋》有“候雁衔芦”的句子。

但孩子的梦海阔天空,生命也是一场陆地之旅,我不像“候雁衔芦”,纵然南飞北往还有归期,在那没有归期、长远的异国之旅,思念慈母,我心中是何等忧伤!

母亲经常跨过大洋大洲去探望各地的儿女,相聚与别离像一出戏演了又演,当舞台落幕时,也是人间肝肠寸断的别离……

母亲遽然去世,让我更深一层地体会人生如羁旅。

试想在远古开天辟地的神话还没流传的时代,我们都像浮浮沉沉的陆地,正开始长远的行程,儿时那个繁星之夜,母亲滂沱的热泪如飞煽的星光……

一条梦中的星河

科学家推断分散在宇宙大千数不清的行星上也许有地球上类似的生命存在。

生命也许还有孕育阶段或已远超过我们……

臆想星河璀璨的夜间,另一个星球上的老祖母和她的小孙女正乘着游舟穿过巴黎塞纳河这样如诗如梦的一条河……

我孤独地住在阿尔卑斯山上,冬天还没结束,春天还没降临,所有树的叶芽儿呈现出黑色黄金的色调……

当天色突然变暗,同时出现阴暗中的微光,预言将有场飘雪……盘旋在半空的飞鸟正踏上征途,它们吟唱悲壮的战歌,那也许是法兰西史诗中的英雄罗兰吹起号角,不是求援的号角,而是纪念被埋在地下战士的遗骨……

一场雪后被僵冻,被冰雪埋葬的花魂一定会哭出雪白的、棕黄的、紫色的、蓝色的泪……

荒草堆,旷漠的田野,都不再是狼窜伏之地,那是最后一只狼,已告别山区……

苏东坡面对大自然的景观,经常有君子怀忧的襟怀,譬如他由杭州被迁贬密州,在亭台上瞭望庐山,让他想起庐敖遁隐的生涯,西边穆陵关,他追怀姜太公齐桓公的功业,朝北下望潍水,慨然长叹淮阴侯韩信的节烈而不得善终。但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东坡仍然不忘撷园蔬,取池鱼,酿高粱酒喝,煮顿糙米饭吃,享受人间的乐趣。

我在山居小屋里点上羊角灯,为自己准备一份晚餐,我做了南瓜饭,一碗排骨汤,一片糕,一杯矿泉水……晚祷后,我独自享用自己的晚餐,山居的邻人都去参加山民的节庆,没有人会来敲我的房门,但风雪,夜鸟,冥想中罗兰的号角声正为我演奏“雪夜交响曲”……

孤独的异乡旅人也盼望今夜会有个好梦,在一条像塞纳河的游舟上,我久已去世的祖母会向她的孙女——我,娓娓谈起许多轶闻趣事……

(2005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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