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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过的乡村女子柳如燕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被闻哭而来的母亲拉着往家走,而柳如燕背着碎花布书包刚刚出现。没过多久,我听说柳如燕和电力局的一个职工谈恋爱,经常不回家,和那个职工住在村里。柳如燕出嫁引发了我的伤感,但村人说:“柳如燕终于走上了正路,一个乡下闺女想进城给人家当媳妇,比登天还难!”柳如燕母亲起身答应,我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站在马路边,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

夏天正午,阳光在西边山坡上晒焦了绿叶,青石的房顶和梧桐的院子里爬满了黑色的蚂蚁,很多的灰雀在柴草堆上飞来飞去。柳如燕和她的父亲出现在我家门前,好像是刚刚干活回来,汗水满头满脸,衣领和袖口上还带着一些碎草芥。他父亲坐在我家院子里,柳如燕从我母亲手中接过开水碗,小嘴巴吹皱了白白的开水,小口喝。我坐在门槛上,觉得她吹开水的样子很美。她父亲说,你儿子要是跟俺闺女岁数差不多,咱们做亲家挺好。我听见了,转头盯着柳如燕的脸,她也转头看见了我。她本来被太阳晒红的脸颊更红了,真的跟火烧云一样。

柳如燕的眼睛很美,睫毛长得可以做扇子。从那后,我常常想,我要是真的娶了她的话,每年夏天,就不要再买蒲扇扇凉了。那时候,我就坐在她的旁边或怀里,她眼睛眨巴眨巴,我就会觉得很凉快。

有一次,母亲打我,我跑到院子里说:“娘,你别打我了,我都是有媳妇的人了。人家看见笑话哩!”本来怒气冲冲的母亲一下子乐了,笑得弯下了腰,蓝方格布衫不停抖动。

那时候,柳如燕读小学五年级,上学放学都从我们村前的马路上经过。大人们开玩笑之后,呵呵一笑就忘了,但我记得清楚。每天到马路口,等她上学和放学。夏天,我一个人坐在被太阳烧热的石头上,托着下巴,等她出现。有时候去得早了,我就拿一根木棍,找几眼蚂蚁窝,把它们破坏掉;或者注意坡上的草丛,期待发现几个鸟窝,最好有鸟蛋。有一次在附近的老栗树上发现一个鸟窝,我爬上去掏,突然窜出来一条花蛇,忽地一下钻到我的袖筒里面,我惊慌失措,摔了下来。我被闻哭而来的母亲拉着往家走,而柳如燕背着碎花布书包刚刚出现。她手里提着的罐头瓶子晃来晃去,低头和另外一个女生很亲密地说着什么。

再一年夏天,我也背着书包,走进小学的门槛,而柳如燕却到乡中学读书去了。据说那里的教学质量比较好,她父亲想让她考个中专,毕业可以做中学教师。可几年后,柳如燕并没有遂了她父亲的心愿,而是跟着父亲学果树修剪。我在村里果园见过她一次,她好像满脸的忧郁,长长的睫毛上总是挂着一层雾水。

我故意从她身边走过,使劲咳嗽了几声,她也没有回头。

我黯然。直到读中学一年级,我还念念不忘柳如燕。

十五岁那年春天,电力局开始架设通往我们村的市电线路,虽然向村人收了不少钱,但大家都没有怨言。施工队人手不够,就聘请了村里的闲壮劳力,主要是栽电线竿子。有一天放学,我看见柳如燕也在施工人群中,上衣鲜红,头发高缯,斜着的身子挺拔饱满,像一张充满弹性的弓。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了起来,那么多人在喊叫,我却听不见,干活儿的柳如燕在我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美感。

没过多久,我听说柳如燕和电力局的一个职工谈恋爱,经常不回家,和那个职工住在村里。我有点愤愤不平,逃了几次课,专程跑到施工地点,去看柳如燕,想把那小子当面骂一顿,可又怕挨打,只好从远处看着。她总是站在高高的水泥线杆下仰着脸往上面看,在上面接线的那个年轻人不是很漂亮,最突出的一点是脸蛋很白,像面粉一样。

而柳如燕好像总是在哭,有几次,我亲眼看见她捂着脸从马路上跑过,脚步趔趄,头发凌乱。在路上遇见,我突然发现柳如燕瘦得吓人,颧骨高耸,白白的脸上满是泪痕。我想说点什么,还没有想好,她就走远了。等线路架设完毕,通电的那晚,村里干部在乡饭店请电力局的人吃了一顿,柳如燕也去了,但没有吃饭,一个人站在饭店门前的石桥边上,不断地往挂着门帘的饭店门口看,猜拳行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我从中学出来,远远就看见了她,走近时,我想问问她饿不饿,努力了几次,但没有勇气说出。

后来,是柳如燕出嫁的消息,婆家在五里外的郭庄村。那是1990年正月初六,我们放假在家,有人出嫁和娶媳妇,我常常去看热闹。男方迎娶她的时候,我坐在她家左边的一座山岭上,扯了一根焦黄干枯的茅草放在嘴里咬,淡淡的苦味弥散开来。上午11点整,柳如燕穿着一身绣着黄花的旗袍,头顶一块红色头巾,被一个长相很凶、门牙外露的妇女搀扶着,下了院子右边的青石台阶,低头钻进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很多孩子大声叫着,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在低纵连绵的沟谷里炸响,很多的乌鸦飞起来,遮住了本来就很稀薄的阳光。

柳如燕出嫁引发了我的伤感,但村人说:“柳如燕终于走上了正路,一个乡下闺女想进城给人家当媳妇,比登天还难!”

可没人知道我的心思,她们说的时候,我躲在一边,抓起一块黑色的卵石,使劲投向流水干涸的河谷。高考后的那年秋天,我跟着父亲在庙坪地干活,柳如燕的父母也在。正干得热火朝天,听见有人喊娘。柳如燕母亲起身答应,我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站在马路边,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

我想那就是柳如燕了,她的声音显然粗糙和沧桑了许多,但我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她走近的时候,我侧身看见,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黑红了,大大的眼睛显得浑浊,长长的睫毛不见了,眼神很迷茫。我有点惋惜。我再看,却发现,她两眼一边,居然也有了皱纹,细碎的,像是那年冬天落在沙土地上的草芥。

她男人在后面跟着,穿着一双黑色皮鞋,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脚掌上带了一大块湿泥。他提腿甩了几下没甩掉,转身走到地边,在一块突起的红色石头上蹭了下来。我父亲也看到了,等他离开,用手掌把那块湿泥抠下,顺手扔在了自家地里。

(2002年1月2日于巴丹吉林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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