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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是这世界的雄心和梦想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夏天和秋天,小光妈一般都在地里干活。直到这时,小光仍和我一个班,还同桌。几乎每一天,我都在那里消磨。读一本书籍,我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游弋于另一个世界,文学作品看起来遥远,其实每句话、每个人物都如在身边,他们的脉搏和呼吸如此清晰,他们的命运总是如同另外一个我。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宇宙,每一个人也都是一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承载了人类的苦难与幸福,每一个人也都包含了更多的人。

我们家住在一座山和一条河后面,上学一溜儿下坡,两条腿像极速滚动的石头。天旱时,地面上还带着些许烟尘。学校在另一座村庄中央,大门外是马路。马路再向上二十米,是乡长家。他的二儿子小光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每天放学,我总是跟着他,到他们家转一圈儿,俩人半跪在院子水泥地上玩羊骨、甩四角板或者提着拍子再回到学校院子里打一顿乒乓球。直到夜色都把我眼睫毛撩拨得灰暗、疲累,我担心回家晚了被母亲训斥时候,才捡起像个软面包一般瘫在地上的碎花布书包,一溜烟窜过马路,在曲折的小土路上扬起些许烟尘,直奔自己家。

如此几年,我就从小学一年级爬到了五年级。再去小光家,发现他们家有很多文学杂志,《十月》《当代》《人民文学》等,总是崭新地摞在正屋桌子上。我第一次翻,很新鲜,心突突跳。似乎不是在打开一些纸张,而是崭新的世界,乃至关于这个世界无限可能。杂志内部,汉字整齐排列,一页一页,似乎次第矗立的高大楼宇,字间行距的微小空白也好像充斥着无数的光亮。

偶尔会有些版画、素描,一个人和他(她)的背景简洁而辽远,粗线条之中,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情境,引人联想。

有几次,我正翻得入迷,小光妈从门外进来了,她是一个嘴巴大、成年累月梳着马尾巴的女人。对我,有时态度出奇好,把家里的饼干、蛋糕、油果子、香蕉等稀罕吃食拿出给我,还让我带些回家给母亲和弟弟尝尝。有时见到我,两片厚嘴唇使劲捏住,细长的眼睛里似乎有火焰翻滚而出。我一个哆嗦,赶紧走出门槛,也不向小光告辞,就灰溜溜地奔上马路。

到初中一年级,我和小光还在一个班,而且是同桌。放学后,两个人甩开双腿,欢快的马驹一样从五里外的中学扬着一身臭汗回到村里。小光一如既往叫我去他们家玩。夏天和秋天,小光妈一般都在地里干活。这是久而久之得出的经验。其中一次,我借了一本小光家的《十月》杂志。回家路上,落日余光打在远处的山峰上,浓墨重彩,犹如倾泻的大红釉彩。我一边走,一边低头翻书。看到一篇叫作《红橄榄》的小说,作者肖亦农。看了一个开头,就有点欲罢不能了。

夜幕在母亲的面条饭中袭没村庄,星群在狭窄的南太行山天空与成群结队的萤火虫互为比照。不远处的河流用柔软的舌头敲着坚硬的卵石,叮叮咚咚,好像敲到了村庄的骨头里了。我躺在老鼠横行的床上,就着灯光,一行一行地读《红橄榄》。我至今还记得那其中一些情节:一个下乡的大学生,在海边一个村庄,与一位渔民的女儿有了一种美好的情感。皓月当空的夜晚,海洋拍打着沙滩和礁石,“我”看到那位渔家姑娘在月夜礁石上的美丽,那种自然、纯真的姿态与歌声,在我阅读的内心翻起波澜。

那一夜,我第一次觉得了时间的迅速。一篇小说看完,马蹄表就驰到了十一点。把杂志放在枕边,关灯很久,我的眼皮还在扑闪。黑暗中的白色屋梁静默不语,屋外的夜枭声在房脊和树叶上跌宕。第二天一大早,我把那册《十月》塞进书包,在课堂上贼一样看。看完一册,我还给小光,再拿一册。我连续看了许多小说,现在还记得有莫言的《二姑随后就到》,忘记作者名字的《柏林墙》《西部刀客》,以及麦天枢报告文学《西部在移民》、李存葆和王光明《山中,那九十九座坟茔》,还有一篇刘宾雁为麦天枢报告文学写的序言。

初中一年级,小光家的杂志就被我看完了,其中还有《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两部长篇小说,尤其是《林海雪原》。那一个复杂而富有传奇色彩的世界,匪夷所思又使人无限神往。杨子荣、少剑波,土匪座山雕,几乎每个人物都令人无限联想。我时常在阅读中为奔行于林海雪原的英雄们手指哆嗦,汗水涔涔;也想着座山雕等土匪再愚蠢一些,不要我为英雄提心吊胆。读完,我就梦想自己是一个英雄了,像杨子荣,为消除残忍的、不正义的人和势力而披肝沥胆,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为更多的“好”与安全而孤身奋战,且还有许多同道者用各种方法予以及时的帮助和支援。

小光也不吝啬,只要我说要看,他就可以借给我,不用对他父母说。他父母好像也不在意,每册书刊都是我看第一遍。可以说,初一到初三,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阅读课外书中度过。暑假天气炎热,父母干活,我借口复习,躲在树荫下和蚂蚁、甲虫一起读书。寒假借口到山上打柴,坐在阳光照耀的枯草上不断变换姿势捧读,弄得满身尘土。有几次夜深了,父母亲看我房间还亮着灯,就喊我早点睡。我说看书呢。

我的父母都不识字,见我读书忘我,便以为是学习。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高中。借助于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大面积普及,金庸武侠小说趁势席卷全县。没有书籍,我经常托人去市里买。有一次,我上课看被老师抓了现行,书籍没收。我抓耳挠腮,为书中人物未来命运而寝食难安。我实在无法忍受了,去求班主任老师。他见我眼泪汪汪,在周末把书籍还给了我。

直到这时,小光仍和我一个班,还同桌。再后来的《碧血剑》《天龙八部》等,我都是在小光掩护下在课堂上读完的。高三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我终因偏科太重而转身去了遥远的西北高原,在巴丹吉林沙漠,穿着草色军装开始了绵延至今的军旅生活。1998年,我再次入学到上海。那是一所大学,它的图书馆设在四平路一条巷子里,被众多的芭蕉树所围绕。几乎每一天,我都在那里消磨。众多的书刊沉默着欢迎我的到来。我蹲着,或者坐在水泥地上,就着因潮湿而氤氲不散的霉味,先后读了罗素《自由之路》,亨廷顿《文明的冲突》,福柯《文明与疯癫》《博尔赫斯文集》,科兹洛夫《中国的唐古特—西藏边区和中央蒙古》,卢梭《忏悔录》,雨果《巴黎圣母院》以及柏杨、托尔斯泰、海明威、茨威格、福克纳、伍尔芙等人的书籍。

在专业课当中,我最喜欢的是货币、市场经济和军事战略,而课外书的阅读,则始终游离于严谨之外。读一本书籍,我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游弋于另一个世界,文学作品看起来遥远,其实每句话、每个人物都如在身边,他们的脉搏和呼吸如此清晰,他们的命运总是如同另外一个我。而社科书籍则是充满了逻辑性与深邃感,先哲与大师对世界乃至人的洞察如同明镜,从那面镜子中,我觉得世界如此广大而又局促,芸芸众神如此浩瀚却又如此大相迥异。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宇宙,每一个人也都是一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承载了人类的苦难与幸福,每一个人也都包含了更多的人。

毕业再回西北巴丹吉林沙漠,我已经养成睡前阅读的习惯。无论工作再忙再累,睡觉前必须读一会儿书,否则,就像丢了什么一样惶惶不安。从十二三岁到现在,二十多年日奔月闪,期间有诸多的变化与遭际、荣光与不堪,但读书一日都不曾放下。至今,我床头全是书籍,横七竖八,办公桌上也是。文学社科杂类,名著野史科普成堆。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广大无际,却又狭小如斗。人的生存发展、文化思想、精神诉求乃至人性的繁复多彩,还有所有的雄心与梦想,其实都在书籍里隐藏与呈现。无论光阴如何飞掠、文明如何发展,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的行为包括生存状态,生活的内里和表象,最浩渺的仰望与最隐秘的沉吟,其实都被书籍所收藏。

(2012年5月18日于成都北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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