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岸上住

☉许金达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我降生于宁波西乡中塘河边的一个小镇上。当时，这里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镇，镇上木结构的建筑都带着明清韵味。发源于四明山西脉的中塘河把它一分为二，北边住人，南边是农田。一座古朴的石桥把小镇南北连接在一起。这里的居民大多数务农。

我对中塘河的记忆始于何时，很难说得清，但可以肯定，她曾经承载过我生命中许多的快乐和欢笑。直到今天，我的眼前还会浮现出我童年时的中塘河，那时的她显示出一种质朴、单纯、天然的美。波光粼粼的中塘河缓缓流着。河水清澈见底，常常可以看到水里的小鱼、小虾在忽隐忽现地游动。河面碧波荡漾，常常有鸭子在河里自由自在地嬉戏，还可以看见几只白鹭，它们有时伫立在河滩上，有时在水面上觅食。

中塘河两岸种着数不清的树木，其中很多是桃树和柳树。春天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各种各样的鸟儿的叫声已经在树上此起彼伏，仿佛在举行盛大的音乐会。河边的粉红色桃花盛开了，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给人带来一种亦真亦幻的美感。柳树的枝条随风摇曳，河对岸农田里的紫云英也争先恐后地开花了，宛如巨大的绿毯绣上了紫红色的花纹，更有蝴蝶、蜻蜓在花丛中翩翩飞舞。每当此时，我们小孩子总会在田里采摘一大束一大束的紫云英，拿在手里玩。到了立夏时节，河对岸的稻田插完秧，一眼望去一片葱茏。到水稻成熟时，稻浪随风起伏，像金色的海洋，每天可以看到农民在那里辛勤地收割。应该说，记忆中的小镇像一幅绚丽的山水画，更像一首优美的抒情诗。

作为人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河，中塘河与岸上的人们息息相关。人们的日常生活、农田的灌溉、货物的运输都离不开她，那时候，她是连接宁波与鄞州西乡的重要交通枢纽，所以常常可以看见满载着各种各样货物的水泥船，由人拉着纤从远方慢慢地驶近小镇，经过我家门前，再慢慢地消失在远方。傍晚，妇女们都拿着菜篮和淘箩说说笑笑地来到河埠头，淘米、洗菜、洗衣服。家里没有水缸的人家，洗完东西后，总会提一桶水回去，用来饮用和煮饭。

夏天的中塘河在当时是我们的乐园。那时我每天所盼望的便是傍晚快些来临。因为母亲规定，游泳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而且必须和邻居家像我一样大的孩子结伴才行。于是，午睡以后，我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有时我呆呆地看着家里那只老式的挂钟，觉得那分针转动的速度，简直像蜗牛在爬。我默默地看着平静的河面，希望太阳快快下山，希望那分针转动得快些，希望河埠头早点出现小伙伴的身影。傍晚终于姗姗来迟，我的几个小伙伴拿着肥皂、毛巾陆续出现在河埠头。在征得母亲同意后，我一头扎进门前的小河，河面泛起一圈圈美丽的涟漪，那凉爽的河水立刻包裹住我。接着，我和几个伙伴在水里进行各种比赛：看谁在水里憋气的时间长；看谁第一个游到河对岸……有时我会仰浮在河面上，看着那瓦蓝瓦蓝的天空和那悠闲飘过的白云。偶尔远处会缓缓驶来十几只由一只柴油机船作动力牵引的货船，每到这时，我和那几个伙伴总会攀在那货船的船舷上。大船上那些把舵的人，只是宽厚地朝着我们微笑，并不阻止我们，那大船把我们带出去老远老远。然后，我们再慢慢地往回游，最后总是在母亲们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中，才怏怏地爬上岸。

月上柳梢的时候，我们总是坐在河边的空地上，在徐徐吹拂的凉爽河风中，听老人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讲牛郎织女，讲三国，讲梁山泊的一百○八位好汉。有时，我和几个小伙伴会在河边的空地上一起玩“官兵抓强盗”“藏金子”“卖小狗”等各种游戏，直到月上中天，才在父母的千呼万唤声中回家睡觉。这样的生活，多么平和灿烂。而我童年所经历的一切，是如今那些坐在电视机、电脑前的孩子永远无法体会的……

日子在一次又一次的日出日落中悄悄消逝，我终于长大成人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小镇里那些古朴的老房子经过装修，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模样，而河对岸广袤的田野消失了，一幢幢楼房在那里拔地而起。那条清澈如镜的中塘河失去了往日的风韵，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条让人不忍直视的河流：河面上漂浮着塑料袋、易拉罐等废弃物，有时甚至还有小狗、小猫的尸体。只有下了几场大雨后，河里的垃圾随着河水漂流到江里去，河面才稍微变得干净些，但几天过后，河水又变成了红褐色，还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河面上再也看不到白鹭翩跹，也看不到孩子游泳，大家甚至不敢到河里洗衣服。人们看着面目全非的中塘河唏嘘不已：水是我们的生命之源，这样的污水，即使经过自来水厂的处理，饮用时也心有余悸啊！再发达的社会，如果连一口纯净的水也喝不上，就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2014年，水污染作为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终于引起了上级有关部门的重视。浙江省委、省政府提出“五水共治”的号召，提倡走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的发展之路，要求人与水和谐相处。人们在电视、报纸上也能看到宁波市人民政府“五水共治”的号召，整治河道的工作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帷幕。当时，鄞州区政府组织人们用大坝把中塘河中几百米长的一段拦住，抽干里面的水，请人用高压的消防龙头冲刷河底，再用专用水泵把带淤泥的污水抽到岸上的空地上，随后又用铁耙、簸箕人工清除河底的瓦砾等杂物。为了防止河岸崩塌，在河的两岸整整齐齐地砌上石坎。就这样，一丝不苟地清除完一段河道后，紧接着清除下一段。同时勒令关闭了中塘河边上的养鸡场、养鸭场，还责令相关工厂做到工业废水零排放，一经发现工厂阳奉阴违，严惩不贷。此外，组织清卫工人每天驾驶着垃圾船打捞漂浮在河道上的垃圾。为了提升人们的环保意识，相关部门加强了宣传力度，号召大家一起来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河。让人们感到高兴的是，中塘河的面貌终于有了很大程度的改观。

2017年3月，海曙区为了响应省委“深化‘五水共治’、剿灭劣Ⅴ类水”的号召，在几座横跨中塘河的水泥桥上挂起了“‘五水共治’春雷响，塘河当作主战场”“上级政府号令下，河道清洁为大家”之类的宣传条幅，并组织人员雷厉风行地拆除河岸上居民自行搭建的花坛、洗衣台等违章设施。同时对中塘河两岸进行排摸工作，摸清污染源头，确保不遗漏，然后实施分类整治，加大了对环境违法行为的打击力度，使中塘河两岸环境有了彻底的改变。

现在，中塘河比过去清澈多了，白鹭又开始在河面上飞来飞去。看着河面上不时掠过的白鹭，我就会联想到唐代诗人张志和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希冀着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日子，能像张志和那样，驾着一叶扁舟缓缓荡漾在中塘河清澈的桃花流水中，看着两岸满目的苍翠，这是何等惬意的事啊！我坚信，这美好的一切一定会真切地出现在我眼前，而不仅仅是在记忆和梦幻中……

人类本是自然的宠儿，在自然中获得生命，又得到自然的滋养，所以人对自然应该抱着一颗敬畏的心。而水是生命之源，亲水、爱水、护水是我们人类生存、发展的一个永恒主题。那么，让我们携起手来保护我们的水资源吧！不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感到喝上一口纯净的水是一种奢望。而做到这一切，需要我们坚持不懈的努力！朋友，您同意我的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