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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的版纳行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五月初单位组织云南游,情形却有些例外,历时四天,项目主打西双版纳,一路意趣索然,并无如鲠在喉的倾吐冲动,返回后未著一词。上海一名普通工人的儿子支边到西双版纳,由于无法预见有朝一日能重归故里,上年纪后就入赘到驻村的傣族农家,育有一女。植物园是西双版纳迄今为止唯一的5A级风景区,9.5平方千米园区荟萃12000余种热带植物,树木呈鸾姿凤态,花卉披靓妆艳服,令人应接不暇,大开眼界。

自己多年来积成一习,凡游冶一地,总想记录一点什么,不枉一生中屈指可数的远行,尤其是具有审美价值的出行。五月初单位组织云南游,情形却有些例外,历时四天,项目主打西双版纳,一路意趣索然,并无如鲠在喉的倾吐冲动,返回后未著一词。按理,云南是蜃景的云集地,能单独安排两条以上的旅游线路,举国罕见。细梳这次鸡肋式、嚼蜡味的旅行,败因大致有这么几点:

一是景区开发过度。原生态尽显破瓦颓垣之势,人为雕琢处处遗痕。如今的傣族园,是一个捎带民族特色的义乌小商品市场的翻版,只是地方特色与繁华程度稍有差异而已。

二是旅游公司线路安排失当,茶马古道、热带雨林理应取消。所谓的古茶道是复制品,即使臻于克隆水准,也挪不动原来的环境,情景割裂,蕞尔无趣。后来整明白了,推出这样的旅游产品,旨在促销普洱茶。热带雨林本当是绝佳去处,但行程倥偬,处地偏远,以整一天散架式的颠簸摄取一小时观赏,实在得不偿失。倘使将这两个项目的时耗归并到植物园和傣族园,该有多惬意。

三是很无奈的因素——团游,相互包容与掣肘,一个都不能少,谁也不能拉下。我诮之为带镣铐的跳舞,捂口罩的唱歌,荡无庄周逍遥游的傲世精神和郁达夫孤独行的销魂体验。

祖国的大西南,广西拥有得天独惠的喀斯特地貌,其余诸地云南、贵州、四川,民俗风情比自然风景更胜一筹。若论纯粹的自然景致,大西南未必比华中的湘、皖、赣三省出色。游自然风光,速度大可收放自如,只要不是瞎子,浮光掠影、走马观花都成。游览民俗风情则是另一番状貌,不深入坊间寨子,不调动五官功能,不辅以造访与交流,心再明,眼再亮,也有可能变成睁眼瞎,聋子听故事,空心徒手而返。七年前我首次蹀足云南,走的是丽江、玉龙雪山等另一条路线。这次再度赴滇,我可不屑做什么“猫多利”,与地陪的“骚多利”开玩笑说段子,而是随时咨询自己感兴趣的地域文化、民族习俗、风土人情和历史地理概貌,对自己从书刊获取的记忆库存进行审核,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哪些还是空白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城镇青年响应时政号召,掀起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西双版纳成为上海知青“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之一。与笔者仿龄的人,有不少看过电视剧《孽债》,听过剧中主题歌《谁能告诉我》。在去热带雨林的长途中,傣族导游跟我们叙述了一则生活版的孽债故事。上海一名普通工人的儿子支边到西双版纳,由于无法预见有朝一日能重归故里,上年纪后就入赘到驻村的傣族农家,育有一女。后来政府落实政策,全国知青大返城,多数人抛弃傣族的糟糠或恋人,夭夭逃回上海。此君在沪胞亲多,住房小,并无自己的立锥容身之地,只好继续窝在贫瘠的穷山沟里。傣族教育与宗教合一,文字传男不传女,男孩子到一定岁数先入寺院,边做和尚边读书,几年后再还俗社会,择婚务家,赡老抚幼。昔日的傣家女子没资格念书,男女颠倒,农活全由女人包揽。这就意味着,与上海知青相厮守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文盲,除了油盐酱醋柴,能有什么心心相印的情感交流?西双版纳是旅游圣地不假,但在溽热的穷乡僻壤定居下来,外人是十二分不情愿的,何况是沪上“哪能”呢?从此,这位落魄的知青烟量倍增,酗酒成性,没出几年郁郁寡欢而亡。善良的傣家女人经此一劫,神志恍惚,一次上山劳作,不慎从山崖坠落活活给摔死了。父母相继去世,上海的叔伯姑妈动了恻隐之心,把出落为娉婷少女的侄女接去大城市抚养供读。小姑娘乍来陌生的花花世界,头个把月兴奋异常,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摩登和繁华,跟老家比简直是别之天壤的奢靡了。但时隔不久,区域差异日益凸现,久吃不惯甜淡的沪菜,久住不惯一两米转方的鸽子笼,街市拥堵,节奏紧凑,有树不宜爬,无野可以撒,更不堪祖辈的絮叨、前辈的管束和堂亲的另眼相看。煎熬一年挂零,她不顾亲眷的竭诚挽留,只身返回生她养她的热带,读职高旅游专业,操起导游的活计。末了,导游对我们说:“每次听到电视剧插曲,我那姐妹就会泪流满面。”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上海人难以在版纳生存,版纳人同样不适宜在上海立足。平心而论,宁波的人居环境不能说不好,经济社会事业发达,不南不北且濒东海,内地没有的我们有,内地有的我们也有。尽管如此,我们依然不能做夜郎,藐视他乡,怀有“走遍天下不及宁波江厦”的混账想法。我有好几个部队转业的同事,在宁波生活的时间是内地老家的翻倍,但他们就是偏好河鲜而不嗜好海鲜。吉林籍的潘长江来甬演出,记者采访时想讨个巧,提问:“您对宁波海鲜的美味印象如何?”小个头明星面露讥嘲:“没印象,我不吃海鲜,也没觉得海鲜有什么好吃。”令记者吃了一鼻子灰。

版纳是养傣族人的版纳,宁波对于他们,就是一个另类的偏远,我们用十里红妆的花轿,也未必能把他们抬到接近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的宁波市。版纳与宁波不顶同一爿天,天迟迟不亮,人慵慵不醒,时差达一个半小时,况且人家多睡懒觉,不像东南沿海的人,那么晨兴夜寐。我不由得想起半夜鸡叫的故事。

行程刚半,便有同伴发牢骚。傣族园名闻遐迩,本是一个绝好的去处,可是由于行程窘迫,项目空洞,作秀味十足的泼水活动不合时令,先要等候两个多小时,而且只能立等,不能坐候,否则每人另收20元,把我们整成一个个罚站的坏孩子。胃口一倒,众口喊撤,结果弄得一地鸡毛,悻悻然班师回朝。

倘若将边陲行抹得一团漆黑,说得一无是处,也是有失公允的。大家普遍觉得,此行最大的亮点是观赏我国面积最大、品种最丰富的植物园,这个项目膺服了整个团队,博得了交口赞誉。植物园是西双版纳迄今为止唯一的5A级风景区,9.5平方千米园区荟萃12000余种热带植物,树木呈鸾姿凤态,花卉披靓妆艳服,令人应接不暇,大开眼界。可是在我眼里,植物园全部是静态的有机物,如同由无机物钙化水形成的九寨沟,人文内涵自是奢求,而且一目了然,一览无余,匮乏飘逸、灵动和象征意义,了无反刍与联想的余地。我把植物园与九寨沟相提并议,冠名为“一次性景点”,走一遭可以,回头客我是绝对不当的。

此行之于我,最美好的感受竟然是无景之景,是不列入景点的山山水水和沟沟坎坎。那是在傣族园狼狈撤出后,登上勐腊县至版纳市的归途,美丽的澜沧江给了我绵绵不绝的遐想。

山区的河床多数放置在峡谷,河流源于山脉,水往低处流,流水定然是伏低伏谷地赶路的。澜沧江与我们一路相伴,征程也是版纳市区,水路与公路并行不悖,流水与行车并驾齐驱。大巴车车况良好,噪音小,师傅驾驭技能又十分娴熟,沿途平添了山的鸟语花香和水的欢歌笑声。车辆拾山而下,坡度不大,只是弯道遄急,一个紧接着一个,几乎看不见径直百米的路段。江有几多曲,路有几何折,山重水复,逶迤而去不知多少华里了。车辆走得小心翼翼,裹足前进,不敢盲目提速。窗外的一峰一壑款迎慢送,未经雕琢的热带自然风光滞留在眼睑良久,才一页页翻过去。远近的山体植被茂密,但植株种类与我们宁波差不太多,兴许这是门外汉的见识。

澜沧江两岸的崖壁算不得崇高,但很陡峭,江水裹挟其间,澄明如镜,天之蓝,云之白,一蓝一白的投影因涟漪而变形,又因水质的清澈而不失色。汀线附近的浅水域明晰得可以见沙,可以见磐。时有玲珑剔透的小瀑布跳将下来,掠过车窗,洒几滴水珠子到车厢上,待我紧贴挡风玻璃去回眸时,已撒腿跑得老远了,活像一群即将迟到的山娃子,猴急猴急地赶去上学。

两个半小时车程当是长途客运的级别,但烙印在脑海的记忆似乎只有十几分钟光景,没晃几下就到点了。这几年,老天爷对大西南吝啬异常,连续派遣旱魃来肆虐,报载又有四十多天没下雨了。就在我们抵达的当晚,天空忽然飘起暌违日久的细雨,雨量极小,疑似在半空蒸发过半,然后透过细密的箩筛过滤,漏下几滴碎米。尽管这样,乖巧的傣族女导游依然一再托福,讨个吉繇,口口声声感激我们这拨贵人给当地送来甘霖。

我还真想滥竽充数一回,乔装成一个能开天目、能放豪光的贵人,让金贵的雨水下得大、下得久,以缓解当地的旱情。然而,我们终究不是贵人,夜幕垂直拉下不久,雨脚就割断了丝线,云霾顷刻散去。月亮趁机溜出来,悄然露出半张笑脸。版纳的夜空本来就异常明净,经过雨水的短暂沐浴,天地间更是一碧如洗,吮吸进胸腔的气流不染纤尘,竟有一股甜丝丝的滋味直戳我们的味蕾。

用过晚膳,我们三三两两出得宾馆,在街市上散漫徜徉。时空仿佛穿越到我国工业化以前,我仿佛只身返回少儿时代河清海晏的故里,朴拙而澄明。突然就想,文明固然是聪明的结晶,但许多文明项目未必全部是智慧的抉择。不然的话,睿智成圣哲的老聃,何以竭力倡导构建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寡民社会呢?风仪如神仙的陶渊明,怎么会弃俸禄如敝履,去采菊南山,去憧憬桃花源呀?城市化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其进程不可逆转,绿色和平组织的声音微弱如蚊蝇,螳臂当车而已。然而,现代化在其可塑可期可爱的同时,是否也存在着可疑可虞可恶的一面?发展是硬道理,但发展必须建立在可持续的科学基础之上。我们既不能走西方列强对外侵略扩张的老路,又不该焚薮竭泽,乱开采,滥掳掠,落入先发展后治理的窠臼,否则,智慧不允许,环境行不通,我们的子孙后代更得一百个不答应。

西双版纳阳光辐射强,气温高,属于副热带高气压带和信风控制地区,夏长无冬。这里除了傣族,还有哈尼、布朗等12个少数民族,因为气候关系,居民们普遍肌肤黝黑。但我们注意到一个现象,傣族女性普遍保持白皙的皎容,不失细腻与光洁。与我一块逛街的同事自问自答,说那一定是由于水的缘故,因为傣族的女人最喜欢水,最有水性。“也许还有一个因素,傣家头顶的月亮特别洁白,妇女们白天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的,到了晚上,被月亮一洗就洗白了。”眺望过远山凝黛,重新仰视半月当空,我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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