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老师留下的谜

他走了，有人说他道德高尚，值得学习; 也有人说他怪，不可理喻——

8月23日，徐立走了。82岁的徐立是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眼科的退休副教授。根据老人生前遗嘱，遗体捐献给了医学事业。

徐立走了，有人说他道德高尚，值得学习; 也有人说他怪，不可理喻——每月几千元的退休工资，却抠到捡别人吃剩的馒头。

徐立走了，留下了谜。

早餐之谜——工资几乎全部用去帮助别人

“徐老师去世，跟他长期营养不良有关。”湘雅二医院眼科副主任朱小华一席话让记者愕然。“我们劝他吃好点儿，他不听也就算了，还去食堂捡别人的剩馒头吃。那天被我撞见，我好难受，给他买了份早餐，可他坚决不要。”

记者走进徐立生前住所——医院宿舍区一套20平方米的一室一厅。除了一台14英寸电视机、烤火炉、书，再也找不出值钱东西，一张单人床“摇摇欲坠”。

“洗衣机是别人送的。”眼科护士李怡萱说，“徐老师中餐、晚餐都是面条，连油都不放，只放点菜叶子、豆腐，有时加个鸡蛋。大冷天，拄个拐杖，顶风冒雪走到更远的商店，就为买鸡蛋一斤能便宜两毛钱。”

徐立是医院建院后第一批眼科医生，退休前是眼科副教授、副主任医师，怎么会这么穷?

记者去财务科查工资单:1990年退休时每月230元， 2000年后涨到1275元，去年涨到3916元。

徐立的老伴儿说: “我们没用他的钱。”

眼科门诊主管护师姚娟萍告诉记者: “他那么节俭，我看着心疼，问是不是缺钱? 他说不是。再问钱哪儿去了，他不做声。后来我才知道，他的钱都捐出去了。”

眼科一病区护士长王琴说: “每次国内遭灾，徐老师必定捐款。汶川地震他捐，冰灾、洪灾他都捐。10多年前，他花446元钱买了一套《眼科全书》送给科里，相当于半个月工资。”

护士罗宇说: “记得徐老师还给团委捐了1000元，工会1000元，离退休办1000元，说是作活动经费。过年了，医院搞福利发下油和米，他拉着小拖车，全部分给在医院做事的民工。”

骨科护士长樊天明说: “2009年底，他从床上摔下来，严重骨折。上了手术台，他哭了起来。说这次恐怕下不来了，我还有4个孩子没毕业，怎么办啊?”

樊天明叹了口气，“其实，他只有1个儿子，哪来的4个孩子? 一追问，是指他捐助的4个贫困大学生。再过细问他就不说了。”

李怡萱又想起一件事: “去年夏天，我去徐老家，看他热得很，连个电扇也没有。徐老说年纪大了吹风扇容易着凉，打算买个空调。后来我去银行办事，碰到徐老在填汇款单，我问空调买好没，他说钱不够，要开学了，得寄给孩子们。可惜，我当时没看清收款人是谁。”

眼科老同事聂爱光劝他: “人家是有1000捐100，你是有10块捐9块，不能这样不顾一切去资助别人吧。”

他回答: “国家还不富，义务教育仅到九年制，我们不能眼看着那些有才华的青年因经济困难而弃学。农村还很落后，需要大量知识分子去改造、去建设，能够为国家分担点是应该的。”

从老人遗物中，找到一封信，这是徐立在湘雅医学院读书时的老同学、现已旅居香港的邓炳尧写的: “你退休后又为自己安排了另一种为人民服务的生活……每月拿出600元资助两位贫困大学生读书……可以想象得出，你每月剩下来留用的工资已不多。向你致敬，我敬爱的老班长!”

转悠之谜——不知疲倦守护着医学的殿堂

徐立每天都在医院转悠。

“夏天背个斗笠，冬天戴顶大棉帽，拄着拐杖，路线固定——这成了我们医院一道独特的风景。”党委办副主任夏良伟这样描述。

第三党支部书记崔娟莲介绍: “清晨徐老从家里出发，到医院各个地方转，中午回家煮碗面条吃，下午继续转。有人乱扔垃圾，他去制止; 有汽车乱停放，他去疏导; 隔着窗户看医护人员操作，有不规范，就用拐杖敲敲玻璃去纠正; 有谁穿拖鞋出现在病房，他敲敲年轻人的腿去提醒。”

“碰到病人问路，他说‘跟我走’，一直带到目的地。去得最勤的是眼科门诊，主动给候诊病人讲眼科知识。红旗区有个老爹爹，经常拄着拐杖来找徐老，据说好多年前徐老给他看过病，退休20多年还一直给他免费看。一次就诊，终生为他服务，这是什么精神?!”崔娟莲说。

夏良伟说: “发现有问题，徐老就记在本子上，找院领导反映。住院大楼建成，他看到眼科有9间单人病房，马上反映病人一床难求，建议调整。他的合理化建议被采纳，9个单间减少到3个。”

他的邻居贺彭婷护士说: “徐老师最反对浪费。他总选别人休息的时间，清早或者中午去外科住院大楼巡查。咚! 咚! 咚! 从1楼到19楼，爬着楼梯、一层楼一层楼检查，关上走廊的电灯，拧紧滴漏的水龙头。我问为什么不坐电梯，他说，省电。退休22年，这位‘编外院长’，不知疲倦地守护着医学的殿堂，拐杖声声震撼着我们的灵魂。”

分居之谜——一分一秒也离不开为之奋斗的事业

徐立和老伴同城不同居。

老护士长李钟青与徐立认识55年了，她说，这确实是个谜。“徐老师的老伴胡慧侬是湖南大学的退休老师，结婚头十年，徐老师在长沙，胡老师在西安，后来调到长沙。但几十年来，两口子隔着一条湘江，几乎没在同一个屋檐下长期生活过。徐老师住医院宿舍区，胡老师和儿子住在河那边单位分的一套两室一厅里。”

夫妻感情不好? 李钟青说: “不是。徐老师周末经常过河去吃饭，后来就是他爱人来探望，帮他洗洗衣。徐老师得过四场大病，每次老伴都来照顾。”

记者找到了胡慧侬。“唉! 老徐这辈子就是为医院而生的。”胡慧侬说: “退休前他放不下病人，退休后他放不下同事。医院就是他的家，医生护士和病人就是他最亲的人，他一分一秒也离不开为之奋斗的事业。”

徐立曾参加首批中国医疗队援助非洲两年。他的队友、骨科退休老教授李贺君回忆说: “当时随队翻译少，徐立创造了一套生动明了的图示法，克服语言障碍，提高效率，医治非洲病人。”

王琴说: “徐老师说我们都是他的‘儿女’。每天下午两点到两点半，必定到眼科来‘查房’，再去骨科。他乐呵呵地跟我们扯扯耳朵、拉拉手，坐也不坐、水也不喝便离开。如果有事不能来，还会提前跟我们‘请个假’。我们习惯每天见他，一天不见，心里就慌。去年护士节，他竟自个儿掏钱买了十多箱牛奶，送给每个护士喝，把我们感动得一塌糊涂。”

聂爱光说: “徐立退休后，给自己安排了新工作: 给退休老同志送书报、信件、工资条，帮忙买药。他第一次骨折住院后就离不开拐杖了，我们担心他再摔着，谢绝他帮助，他执意要干，而且一干就是一二十年。”

徐立的研究生、温州医学院附属眼视光医院教授肖天林告诉记者: “老师告诫我，人命关天，马虎不得，要严谨再严谨。还叮嘱绝对不能开大处方，要花最少的钱给病人治好病。我一直以老师为榜样。”

徐立生前立下遗嘱，捐出遗体和所有书籍。

“他跟我讲，现在医学上很缺人体标本，每三四个研究生就需要一具遗体，才能彻底了解人体结构。二十年前，他就签了遗体捐献书，还动员我也签了。”老伴胡慧侬默默整理着徐立珍藏的医学书籍，“这些我会按他的意思捐给眼科教研室。”

去世后，按其遗愿，人们给徐立换上了40年前援助非洲时穿的那套中山装。

“很多人哭着去送。”眼科二病区护士长李红瑜说。“看着送遗体的车开动，我还冲着车子挥手，感觉他还活着。”

湘雅二医院党委书记周智广总结道: “徐立是一个坚守理想、信念、情操的优秀知识分子。他将自己的一生彻底奉献给了医学事业，奉献给了社会。他就像毛泽东同志赞扬白求恩大夫那样，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我们心中的徐立，就是当代的‘白求恩’!”

到今天，有些谜仍未解开。徐立一生究竟资助过多少贫困学生? 他们是谁? 光明网、光明官方微博已发出寻找信息，若有知情者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继续关注。

(来源: 光明日报、健康报，2012年9月11日;记者: 唐湘岳、颜秋雨; 通讯员: 王昱、张灿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