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与政治

【法法·第十一章】政者，正也。正也者，所以正定万物之命也。是故圣人精德立中以生正，明正以治国，故正者所以止过而逮不及也。过与不及也，皆非正也。非正，则伤国一也。故勇而不义，伤兵；仁而不法，伤正。故军之败也，生于不义；法之侵也，生于不正。故言有辩而非务者，行有难而非善者。故言必中务，不苟为辩。行必思善，不苟为难。规矩者，方圆之正也。虽有巧目利手，不如拙规矩之正方圆也。故巧者能生规矩，不能废规矩而正方圆；虽圣人能生法，不能废法而治国。故虽有明智高行，倍法而治，是废规矩而正方圆。

前面讲到，中国古代政治讲究宽猛相济。如果“宽”是太过的话，猛就是不及；“猛”是太过的话，“宽”就是不及。过和不及都是“不正”。而政治就应该正，“政者，正也”。什么叫政治？就是用正道去管治。什么叫正道？“正定万物之命也”，规正确定万事万物的根本，当然包括人在内。我们现代人没有这个“根本”，做人不知道“根本”在哪里，随波逐流。不仅一般老百姓没有“根本”，读书人也没有这个“根本”，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所以学国学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正定己之命也”这句话，正定自己的根本。当然这又谈何容易！“是故圣人精德立中以生正”，所谓圣人就是道德纯粹，不搞歪门邪道，不偏不倚，一身浩然正气。“明正以治国，故正者所以止过而逮不及也。”弘扬正道以治国，既防止太过，又弥补不足，因为过和不及都不是正。不正，那么不管是不及还是过，治国是猛还是宽，政策是左还是右，对国家的伤害都是一样 的。

“勇而不义，伤兵；仁而不法，伤正。”尽管勇敢，但不合时宜，就会损害军事；虽然仁慈，但不守法律，就会损害政治。“故军之败也，生于不义。”所以军事上的失败，是因为不合时宜，该打的时候不打，不该打的时候去打仗。“法之侵也，生于不正。”法制被侵蚀，是因为不正。什么是不正呢？“言有辩而非务者，行有难而非善者”，说话头头是道而不务实，所作所为是常人难以做到的而居心不良，这都是不正。例如，易牙蒸亲生儿子进贡给齐桓公吃，这件事对一般人来说是很难做出来的。谁会把自己的儿子蒸熟了去拍老板马屁？“行有难”，但这个难“非善者”，不是善举，而是出于野心。“故言必中务，不苟为辩。行必思善，不苟为难”，讲话要实实在在，不要贪求能言善辩，做事要与人为善，不要贪求做人家做不到的 事。

“规矩者，方圆之正也。虽有巧目利手，不如拙规矩之正方圆也。”规和矩是用来规正方圆的。虽然有灵巧的手和准确的目测力，但不如笨拙的规矩更能规正方圆。“故巧者能生规矩，不能废规矩而正方圆”。所以巧匠能制作规矩，但不能随意废弃规矩来规正方圆。这个比喻引出下一句话：“虽圣人能生法，不能废法而治国。”虽然圣人可以制定法律，但不能随意废除法律来治国。“故虽有明智高行，倍法而治，是废规矩而正方圆”。所以说，一个人即使有智慧、有高明的手段，但如果违背法律来治国，就像废弃了规矩来规正方圆一样。做一个方柜或者一个圆凳，就要靠规和矩这两样工具。要以正道治国，必须要靠法治。废法而治，就和巧匠废弃规矩一样，别人依靠规矩做出来的方柜和圆凳肯定超过 他。

这第十一章很精辟地阐明了法律和政治的关系。法律是为政治服务的，高明的政治要依法而行。历史上的华盛顿和毛泽东都算是伟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华盛顿制订了一个规矩，以后一代代人依规矩治国。美国宪法虽有一些修正案，但没有经过大的修改，却治理美国两百多年。除了南北战争，这个国家稳定了两百多年。而毛泽东则没有为后代建立一套稳定的法律制度。建国后制定了四部宪法，第四部还改了四次。所以半个世纪里，国家不断折腾，“文革”十年几乎到了崩溃边缘，不能不说与此有 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