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王之死

（选自文公元年）

背景据《史记·楚世家》载，鲁庄公二十二年（前672），楚王庄敖欲杀其弟熊恽，恽奔随，与随袭弑庄敖代立，是为楚成王。成王“布德施惠，结旧好于诸侯，使人献天子，天子赐胙……于是楚地千里”。鲁文公元年（前626），在位长达46年的楚成王被弑。

初，楚子将以商臣为大子^[1]，访诸令尹子上^[2]。［一］子上曰：“君之齿未也^[3]，而又多爱^[4]，黜乃乱也^[5]。楚国之举，恒在少者^[6]。且是人也^[7]，蠭目而豺声^[8]，忍人也^[9]，不可立也。”弗听。

［一］竹添光鸿：人之访问，非有虚心决疑，而姑以问人，实自断于志者，此类是也。既断于志复以问人者，冀人言之有合于己也，及其不合则自行矣。

既^[10]，又欲立王子职而黜大子商臣^[11]。商臣闻之而未察^[12]，告其师潘崇曰：“若之何而察之？”潘崇曰：“享江芈而勿敬也^[13]。”从之。江羋怒曰：“呼，役夫^[14]！宜君王之欲杀女而立职也^[15]。”告潘崇曰：“信矣^[16]。”潘崇曰：“能事诸乎^[17]？”曰：“不能。”“能行乎^[18]？”［二］曰：“不能。”“能行大事乎^[19]？”曰：“能。”

冬十月，以宫甲围成王^[20]。王请食熊蹯而死^[21]。弗听。丁未^[22]，王缢。谥之曰“灵”，不瞑；曰“成”，乃瞑。

穆王立^[23]，以其为大子之室与潘崇^[24]，使为大师^[25]，且掌环列之尹^[26]。

［二］竹添光鸿：先设为二端以探之，教人弑父，煞难开口。

后语《左传·文公十年》（前617）载：“初，楚范（地名）巫矞似（巫名）谓成王与子玉、子西曰：‘三君皆将强死（指被杀）。’城濮之役，王思之（思巫语），故使止子玉曰：‘毋死。’不及（来不及止子玉死）。止子西，子西缢而县（悬绳）绝（断绝），王使适至（正好赶到），遂止之，使为商（地名）公。（子西）沿汉（汉江）泝江（逆流而入长江），将入郢。王在渚宫，下，见之。（子西）惧而辞曰：‘臣免于死，又有谗言，谓臣将逃，臣归死于司败（楚官名）也。’王使为工尹（楚官名）。（子西）又与子家谋弑穆王。穆王闻之。五月杀斗宜申（即子西）及仲归（即子家）。”《左传·文公十四年》（前613）载：“楚庄王立。”据此，楚穆王应卒于上一年（前614）。

【注释】

[1]楚子：楚成王。大子：即太子。大同“太”。

[2]访：咨询。

[3]君之齿未也：君年尚未老。齿：年龄。

[4]爱：内宠。

[5]黜乃乱也：因多内宠，故立而又黜，乱乃生。

[6]楚国之举，恒在少者：楚国立太子，常立年少的。

[7]是人：此人，即商臣。

[8]蠭，即蜂。

[9]忍人：残虐不仁，缺乏不忍人之心。

[10]既：之后。

[11]职：商臣庶弟。

[12]察：详审，即知道得很清楚。

[13]享：用酒宴款待。江芈：成王妹。

[14]役夫：对人的贱称。

[15]宜：合适，应该。杀女：废汝。女同“汝”。此句意为，君王要废除你而立职真是正确的。

[16]信矣：立王子职而黜大子商臣之事是真的。

[17]能事诸乎：能事奉职吗。

[18]行：出走。

[19]行大事：指弑君。

[20]宫甲：太子宫中的甲士。

[21]熊蹯：熊掌。请食熊蹯而死：熊蹯难熟，成王欲以此拖延时间等待外援。

[22]丁未：十八日。

[23]穆王：即商臣。

[24]以其为大子之室与潘崇：穆王将其为太子时的家产尽与潘崇。

[25]大师：太师。

[26]且掌环列之尹：并让潘崇担任宫卫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