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题】
此诗作于元祐三年(1088年)。《山谷年谱》云:“元祐三年,山谷在史局。其春,坡知贡举,山谷与李公麟等皆为其属。”韩幹,唐代画家,《历代名画记》:“韩幹,大梁人。王右丞维见其画,遂推奖之,官至太府寺丞。善写貌人物,尤工鞍马。初师曹霸,后自独擅。”伯时,即李公麟。
于阗花骢龙八尺[1],看云不受络头丝[2]。
西河骢作蒲萄锦,双瞳夹镜耳卓锥[3]。
长楸落日试天步[4],知有四极无由驰[5]。
电行山立气深稳,可耐珠鞯白玉羁。
李侯一顾叹绝足,领略古法生新奇。
一日真龙入图画,在垧群雄望风雌。
曹霸弟子沙苑丞[6],喜作肥马人笑之。
李侯论干独不尔,妙画骨相遗毛皮。
翰林评书乃如此,贱肥贵瘦渠未知[7]。
况我平生赏神俊,僧中云是道林师[8]。
【注释】
[1]于阗:于阗国是古代西域王国。花骢,五花马。杜甫《骢马行》:“邓公马癖人共知,初得花骢大宛种。”龙八尺,《周礼》曰:“马八尺以上为龙。”
[2]络头:马笼头。杜甫《高都护骢马行》曰:“青丝络头为君老,何由却出横门道。”
[3]卓锥:立锥。
[4]长楸:高大的楸树,古代常种于道旁。
[5]四极:四方极远之地。《楚辞•离骚》:“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朱熹集注:“四极,四方极远之地。”
[6]曹霸弟子沙苑丞:《丹青引》云:“弟子韩幹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干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张彦远《画记》曰:“韩幹官至太府丞,尤工鞍马,初师曹霸,后自独擅。”
[7]渠:人称代词,他。
[8]僧中云是道林师:《高僧传》:支遁字道林,尝养马,人有讥之者曰:“爱其神骏,聊复畜尔。”亦见《世说新语》。
【辑评】
韩幹画马,喜画肥马,故招人嬉笑,所以黄庭坚此诗写道:“曹霸弟子沙苑丞,喜作肥马人笑之。”而李公麟则异于常俗,“李侯论干独不尔”,欣赏韩幹的画法,并从韩幹的画作中得到了启发,“李侯一顾叹绝足,领略古法生新奇。”诗的最后则点出了苏轼的观马之法,“翰林评书乃如此,贱肥贵瘦渠未知”。无论是精瘦还是肥壮都不重要,这都是外形的表征,赏马最重要的是内在的神韵之美,“况我平生赏神俊,僧中云是道林师。”
苏轼《三马图赞引》云:“元祐初,熙河游师雄,擒猾羌大首领鬼章青宜结以献。时西域贡马,首高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鬛长鸣,万马皆瘖。明年,羌温溪心有良马,愿以馈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奇为熙河帅,西蕃有贡骏马汗血者。之奇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伯,判其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马之状,而使鬼章青宜结效之,藏于家。伯时,公麟字也。”
宋周密《云烟过眼录》:余元祐庚午岁,以方闻科应诏来京师,见鲁直九丈于酺池寺。鲁直方为张仲谟笺题《李伯时画天马图》,鲁直谓余曰:“异哉!伯时貌天满川花,放笔而马殂矣。盖神骏精魄皆为伯时笔端取之而去,实古今之异事,当作数语记之。”后十四,年当崇宁癸未,余以党人贬零陵,鲁直亦除籍徙宜州,过余潇湘江上,因与徐靖国、朱彦明道伯时画杀满川花事,云:“此卷卷公所亲见。”余曰:“九丈当践前言记之。”鲁直笑云:“只少此一件罪过。”后二年,鲁直死贬所。又廿七年,余将漕二浙,当绍兴辛亥至嘉禾,与梁仲谟、吴徳素、张元览泛舟访刘延仲于真如寺。延仲遽出是图,开卷错愕,宛然畴昔,拊事念往,逾四十年,忧患余生,岿然独在,彷徨吊影,殆若异身也。因详叙本末,不特使来者知伯时一段异事。亦鲁直遗意且以玉轴遗延仲,俾重加装云。空青曾纡公卷书。
附录
次韵子由书李伯时所藏韩幹马
苏 轼
潭潭古屋云幕垂,省中文书如乱丝。
忽见伯时画天马,朔风胡沙生落锥。
天马西来从西极,势与落日争分驰。
龙膺豹股头八尺,奋迅不受人间羁。
元狩虎脊聊可友,开元玉花何足奇。
伯时有道真吏隐,饮啄不羡山梁雌。
丹青弄笔聊尔耳,意在万里谁知之。
干惟画肉不画骨,而况失实空余皮。
烦君巧说腹中事,妙语欲遣黄泉知。
君不见韩生自言无所学,厩马万匹皆吾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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