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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与信仰

时间:2022-01-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文基本上是项“文献考古”的工作,拟通过偌多芜杂、真伪难辨的史料,重建渐为今人所淡忘的祭祀制度,尤其旨在呈现它原初的形成过程。传统上,孔庙祭祀有别于一般民间信仰。唐初以后,孔庙祭祀制度趋于定型;于此之前,则变化多端、起伏不定。居中,权力与信仰交互渗透的现象,则为瞩目之焦点。明武宗竟仍视作国家当行之盛事,非止孔氏一家之殊荣。

本文基本上是项“文献考古”的工作,拟通过偌多芜杂、真伪难辨的史料,重建渐为今人所淡忘的祭祀制度,尤其旨在呈现它原初的形成过程。其研究进路,拟结合思想史“观微知著”与制度史“言必有据”的特点,希冀免于陷入“死在字下”与“悬空穷理”两难的格局。

传统上,孔庙祭祀有别于一般民间信仰。唐初以后,即为“国之大祭”,历代列为国家祭祀要典,官方色彩至为鲜明。唐初以后,孔庙祭祀制度趋于定型;于此之前,则变化多端、起伏不定。唯有仔细剖析此一阶段,方能显现孔庙的原初性格,以及随之而来不断蜕化的因素。居中,权力与信仰交互渗透的现象,则为瞩目之焦点。

一、引言:“兹惟我国家之盛事,非独尔一家之荣。”

清代所遗留的阙里孔庙,庙屋有466间,占地约320余亩,是历代扩修的成果。论其面积之大、气魄之雄伟,仅次于皇帝宫苑;但孔子(前551—前479)初殁时,“祠宇不过三间”。[3]孔子埋葬之所——“孔林”,据称亦“茔不过百亩,封不过三版”,[4]然抵雍正年间,占地则达3000余亩。孔家世袭圣裔居家理事之所——“孔府”,其构作宏伟与富丽堂皇,亦可想而知。这些荣耀,归根结底,皆源自人君对孔子之教的倚重,遂有泽及子孙之举。

然而,浩荡皇恩原非独厚孔氏一系,却攸关理国治教。试以明武宗为例,以阐明之:正德四年(1509年),孔族推举曲阜知县,导致族人失睦。大明皇帝,武宗,因是敕孔氏人家曰:

我太祖高皇帝,崇重尔祖之道。即位之初,首命访求大宗之裔,袭封“衍圣公”;既又择其支裔之良者,授曲阜县知县,世守其职,着在令典,累朝遵行。兹惟我国家之盛事,非独尔一家之荣也。[5]

孔子嫡裔,世代为阙里家庙主祀者,自汉代以下,封爵不一;宋仁宗改称“衍圣公”;[6]明太祖时,朝班一品,列文臣之首。[7]孔裔世职曲阜知县,汉末已具先例(鲁从事);唐开元二十七年(739年),更诏孔嗣出任乡官(州长史),代代勿绝。[8]要之,天下州县皆用流官,独曲阜用孔氏世职宰治,“盖以大圣之子孙,不使他人统摄”,以示殊荣。[9]明朝沿用此制不变。

观此,孔裔领受朝廷封爵、任官,其优荣恩遇远非他人可拟。明武宗竟仍视作国家当行之盛事,非止孔氏一家之殊荣。此一评断,意味丰涵,渊源有自,颇值深入探讨。

授爵、封官,甚或赐田、免役,此些措施皆于孔氏族人及身而止;更重要的是,孔子祀礼通行全国,影响所及尤为广远。明武宗之父——孝宗,就曾着意点出祭孔的特殊性。他说道:

古之圣贤,功德及人,天下后世立庙以祀者多矣。然内而京师,外而郡邑,及其故乡,靡不有庙;自天子至于郡邑长吏,通得祀之,而致其严且敬,则惟孔子为然。[10]

单就明代吕元善(1625年前后在世)的估计,当时天下孔庙即有1560余处,[11]可说做到“自京师以达于天下郡邑,无处无之”之境地。[12]

孔庙之广布全国,当然是为了奉行朝廷教化政策;如果对孔庙发展史稍作回顾,即不难发现:自始至终,孔庙实为官方由上而下所极力推行的祭祀制度。

在传统中国,孔子之教既是政教的指导原则,且是社会的凝聚力。关于这一点,连身为异族统治者的雍正皇帝(1678—1735)都有深刻的体认。他在宣谕礼部时说道:

《礼运》曰:“礼达而分定。”使非孔子立教垂训,则上下何以辨?礼制何以达?此孔子所以治万世之天下,而为生民以来所未有也。[13]

雍正不只肯定“孔子之教在明伦纪、辨名分、正人心、端风俗”所起的作用,且归结“在君上尤受其益”。[14]雍正的《上谕》适扼要地说明了人君提倡孔庙祀典的底蕴。[15]

其实,雍正对孔庙的重视固别具用心,却是古今“愿治之君”共同的表征。前此,明宪宗在《御制重修孔子庙碑》即坦承:“孔子之道之在天下,如布帛菽粟,民生日用,不可暂阙。”[16]他又说:此处言及的“尊崇之礼”,指的即是孔庙礼仪。明宪宗于此不啻呼应了元成宗之语:“孔子之道,垂宪万世。有国家者,所当崇奉。”[17]毋怪清圣祖(康熙)亦一再表明:“孔子之道,垂范今古。朕愿学之志,时切于怀。”[18]显见入主中土的君主,毋论华夷之别,对遵行孔庙祭祀传统的重要性多深有所悉。其实,这些近世君主之所以推行孔庙祀典不遗余力,适反映了孔庙祭祀传统与现实政权紧密的互倚关系。而这正是历史上政教彼此互动的结果。

自孔子以后,有天下者无虑十余代,其君虽有贤否智愚之不同,孰不赖孔子之道以为治?其尊崇之礼,愈久而愈彰,愈远而愈盛。[19]

为了适切掌握以上所呈现的文化论述,拙文必得回溯、并剖析孔子如何由生时“无尺寸之地,微一旅之众”,演变成身后“修仁义者取为规矩,肆强梁者莫不钦崇”的景象,最后更纳入国家祀典,变成“居尊于南面,庙儿长存”的礼制。[20]

二、从私庙到官庙:“汉祖致祀,天下归心。”

根据《左传》所述,鲁哀公十六年(前479年),夏四月己丑,孔子卒,哀公为之诔,以“尼父”称之。[21]然而《左传》记述简要,对孔子身后并无着墨。

所幸300余年后,司马迁(约前145—约前89)历鲁,曾目睹仲尼庙堂车服礼器,他对孔子身后事有番记载。他写道: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余室,因命曰“孔里”。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于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顷。故所居堂弟子内,后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至于汉二百余年不绝。[22]

据此,可以获悉最初的“孔庙”立于孔子故宅。

至于该庙是否如南宋孔子四十七代孙——孔传所云,“鲁哀公十七年,立庙于旧宅,守陵庙百户”,[23]则颇值存疑。按,孔传视此为“历代崇奉”之始,但细加推敲,孔传之语系依《史记·孔子世家》追加衍生之辞,纯属臆测。

首先,《孔子世家》未曾道及立庙时间,而在孔传之前,亦乏记载。孔传生于孔子之世千余年之后,竟能断言“鲁哀公十七年立庙于旧宅”,简直匪夷所思。

其次,依周代礼制: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祭于寝(即不得立庙)。[24]司马迁于《孔子世家》称孔子为“布衣”(喻庶民),恐系文采之辞;意欲凸显孔子至德,上齐“世家”。[25]孔子固无封土,然于《论语》之中,两次明言“吾从大夫之后”,[26]中年又曾出任鲁司寇,晚虽去职无官守,似不可以庶民待之。依《礼记·王制》所述:“大夫废其事,终身不仕,以士礼葬之。”[27]是故从各方面言,孔子身后皆有立庙的资格。

此外,鲁哀公诔孔子,子赣(即子贡,前520—前446)既直斥哀公“生不能用,死又诔之,非礼也”,[28]因此孔门弟子愿否接纳哀公为孔子立庙,不无疑问。若再推敲《孔子世家》行文“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余室”,其意应为景仰之举,非为官遣。即使晚出的《孔子家语》,其叙述亦无两样。[29]但由希颜君上崇奉的孔传看来,则变成“守陵庙百户”了。

职是之故,清初孔继汾(1721—1786)虽为孔子69代孙,远较晚出,其记述反为信实。他说:

先圣之没也,弟子葬于鲁城北泗上。即葬,后世子孙即所居之堂为庙,世世祀之。然茔不过百亩,封不过三版,祠宇不过三间。[30]

按,孔子之子——伯鱼(前532—前483)先孔子死(哀公十二年),[31]因此孔子为弟子所葬,不无道理。值得注意的是,该庙应是“家庙”,或后世所称“祠堂”之属,与今之“孔庙”性质迥异。

可是另一方面,由于孔子生前有教无类,声名远播,“孔子冢”及“家庙”均立成公众瞻仰、祭拜或举行仪式之所。《史记》就言道:诸儒讲礼、乡饮、大射于孔子冢,而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三国时,魏诸臣所集类书《皇览》对“孔子冢”有详瞻的记载。此书形容:

孔子冢去城一里。冢茔百亩。……冢前以瓴甓为祠坛,方六尺,与地平。本无祠堂。[32]

而曾目睹“孔子庙堂”的司马迁另云:

(孔子)故所居堂弟子内,后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至于汉二百余年不绝。高皇帝过鲁,以太牢祠焉。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后从政。[33]

合而诵之,时人祭孔极可能兼行“墓祭”与“庙祀”之礼。[34]所以《皇览》才会记述“孔子冢”前有祠坛,而无祠堂了。可见其时“孔子冢”与“孔子庙堂”皆是祭孔之所。但“冢”究竟因亡者即地而设,无法复制。“庙”却可依样仿造,无此忌讳。此一特质,方便孔庙日后大肆拓殖,通祀天下。

总之,迄秦汉之际,孔门声势定然不容忽视,否则素以贱儒见称的汉高祖,必不致于过鲁,以太牢重祀孔子。[35]于此之前,生当战国末季的韩非就说:“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36]《吕氏春秋》亦记载:“(孔、墨)皆死久矣。从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又云:“王公大人从而显之,有爱子弟者随而学焉,无时乏绝。”[37]毋怪秦始皇坑杀诸生时,长子扶苏以“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38]谏之。可见孔子后学不可胜数,高祖初定天下,必不致看轻此股力量。至于他过鲁之后,“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后从政”,则只能说是上行下效之情,毋足为奇。

汉初,人主崇尚的实际上是黄老、刑名之术。儒学虽曾因叔孙通(?—前172)之流,略备朝仪之用,但仍非朝廷思想主流。[39]武帝固以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为后世所称道,但于祭孔礼仪却毫无建树。武帝末,鲁恭王竟以广宫室为名,坏孔子旧宅,而后虽致“孔壁得书”,传为文化奇谭;[40]但此举究为孔庙之厄,毋怪后儒深引为耻。[41]简而言之,西汉之时,孔子地位大概只能说是尊而不贵,孔子之祀尚未出于阙里。

然而其时,孔庙已由“私庙”渐次转化为“官庙”的性质。其关键即在于奉祀者领有朝廷世袭的爵称。孔子之后,第八代孙——孔谦,相魏安厘王,封“鲁文信君”;第九代孙——孔鲋,秦始皇并天下,以鲋博通六艺,召为“鲁文通君”,拜为少傅。此为孔子后裔享有爵封之始。[42]但此为录贤,非为奉祀。直迄汉高祖过鲁,高祖封孔子九代孙——孔腾为“奉嗣君”,方为孔家奉祠后裔领有官方身份之始;但既未食邑,亦未袭封。[43]

孔子10代孙——孔忠,文帝征为博士,然是否受封“褒城侯”颇有疑问;总之,孔腾以下爵封并无承续。[44]迄13代孙孔霸,因为“帝师”之故,元帝特赐爵“关内侯”,食邑八百户,号“褒成君”,徙名数(户籍)于长安。后因孔霸上书求奉祭先圣,元帝方令以所食邑祀孔子,还其长子(孔福)名数于鲁。[45]而后,孔子14代至16代孙虽俱嗣侯,犹拜“关内侯”,仍为尊帝师之故。至平帝,方改封“褒成侯”,专奉先圣之祭。[46]自是孔子后裔世世封爵,且爵位与日俱增。[47]

总结以上所述,自秦以前,鲁人岁时奉祀孔子,其主鬯之人、圭田之制弗可得考。汉初,始以宗子奉祀。元帝时,始有封户。平帝时,始有国邑。

三、王莽与孔庙祭祀:“制定则天下自平。”

成帝绥和元年(前8年)二月,孔子另系后裔——孔吉受封“殷绍嘉侯”,以奉成汤之后。三月且晋爵为公,地百里。依诏书的解释:缘“成汤受命,列为三代,而祭祀废绝”,故考求其后,封孔吉为“殷绍嘉侯”,以“存二王之后,所以通三统”。[48]其实,此为长远以来推尊孔家的策略运用。时人仅因成帝久无继嗣,即以存三代之后责之,以存人立己;而孔子适自居殷人之后,儒生即因时际会以“移花接木”的手法,增益祀孔的名目。[49]清儒秦蕙田(1702—1764)颇能洞悉此中真情,他评道:“绍嘉侯之封虽曰‘继殷之后’,其实亦是奉孔子。”[50]宋人马端临(1254—1323)亦将此事载之“祠祭褒赠先圣先师”门内,[51]可见古今诸儒不无同解。

但立孔子一系为“殷后”,并非顺理成当;这连当时建言甚力的梅福(前16—9前后在世)都得百般回护。他说:

孔子故殷后,虽不正统,封其子孙以为殷后,礼亦宜之。[52]

梅福既知孔子并非殷后正统,又勉强为之;其欲推尊孔家,实至显然。他的意图在奏词中,表白无遗。他说:

今仲尼之庙不出阙里,孔氏子孙不免编户,以圣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诚能据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孙,国家必获其福,又陛下之名与天亡极。[53]

文中的“素功”意谓“素王之功”。“素王”一词为当时称许孔子“有德无位”,集著述大成之用语,自董仲舒(前179—前104)以下大为流行。[54]孔子盛德伟业,泽及子孙。梅福等感念不已,遂寄望帝室优遇孔家后裔。诚如梅氏所建言:

(陛下)追圣人素功,封其子孙,未有法也,后圣必以为则。[55]

这无异坦承以孔子为殷后,奉祀成汤实为空前创举。

此外,在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王莽(前45—23)执政之时,复有两项措施与孔庙密切关联。其一,晋封孔子16代孙——孔均(本名莽,避王莽名改均)为“褒成侯”,食邑二千户,这与王莽一贯笼络儒生的改革攸关。前此,王氏已刻意尊事名儒孔光,以收拾天下人心。[56]而后,又起明堂、辟雍,为学者筑舍万区;立古文经,网罗饱学之士。对王氏这番作为,班固(32—92)有颇为深入的解说。他解释道:“莽意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里,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57]

其时,孔子裔侯有二:“绍嘉”奉殷后,“褒成”奉孔子后,东汉光武中兴,两者尚袭爵如故。“褒成”之后,自此绵延不绝。“绍嘉”之后,光武十三年,改封“宋公”以为汉宾,已寓贬抑之意,后则不知所终。迄三国魏黄初年间,朝廷制命孔羡为“宗圣侯”,以奉孔子家祀的碑文中但云“追存二代三恪之礼,兼绍宣尼褒成之后”壹语,足见孔子裔侯复回归单线承袭。[58]

其二,王莽擅权之际,于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追谥孔子曰“褒成宣尼公”。此为后世尊崇孔子之始。[59]王氏此举令孔庙官庙化更形凸显,但其意图则昭然若揭。明代的丘濬(1421—1495)为此坦率斥道:

夫平帝之世,政出王莽奸伪之徒。假崇儒之名,以收誉望,文奸谋。圣人在天之灵,其不之受也必矣。[60]

元始五年(公元5年),王莽篡汉。王氏欲拜“褒成侯”孔均为太尉,孔氏以疾辞不就,遂还鲁失爵。[61]总之,王莽篡汉固属昙花一现,随即烟消云散,但其尊孔之举却影响深远。东汉光武帝,于建武五年(公元29年),戎马倥偬、战事未曾底定之际,即封孔安“殷绍嘉公”;[62]同年,还幸鲁,使大司空祀孔子,开创后世帝王遣官祀阙里的先例;[63]十三年,改封孔安为“宋公”,十四年复封孔子后孔志为“褒成侯”。[64]这在在显示政治上,光武虽推翻了王氏政权,尊孔一事却全盘接受,唯恐落人于后。

终东汉之季,帝王幸阙里渐趋寻常。除了开国之君光武之外,另有明帝、章帝和安帝过鲁诣阙里,亲祠孔子并及七十二弟子。[65]其中,元和二年(公元85年)章帝幸阙里,与孔子后裔——孔僖(?—88)有番对话,颇能反映人君祀孔的政教意涵。

先是,章帝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并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子孙,命儒者讲《论语》。孔僖因自陈谢,遂有下述的交谈:

(章)帝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对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尊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至于光荣,非所敢承。”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66]

孔僖以“崇礼先师,增辉圣德”一语道破章帝祀孔的潜在用心。至此,章帝亦只得大加赞赏,以自求排解。要之,章帝与孔僖的对话不只生动地反映了人君祀孔的心态,并且透露了孔门子弟自尊自贵的精神。

然而在祭祀制度上,明帝的措置,影响特为深远,尤须留意。他除首开祀孔子弟子之例,[67]且于永平二年(公元59年)养三老、五更于辟雍,令郡、县、道行乡饮酒于学校,皆祀圣师周公、孔子。[68]按,地方庠序祀周公,已见前例:西汉景帝时,文翁(前156—前130年前后在世)为蜀守,兴学,曾修礼殿以祀周公。[69]唯阙里之外,明文规定国学郡县祀孔子,则始自明帝永平二年。[70]

其实,释奠先圣、先师之礼,绝非迟迄东汉方才有之。杜佑(735—812)《通典》根据《礼记》即说:“周制,凡始立学,必释奠于先圣先师。”[71]《礼记·文王世子》又载:“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秋冬亦如之。”[72]唯此处的“先圣”“先师”向无定指,遂引发后儒多端臆测。

汉儒郑玄(127—200)释“先圣”为“周公若孔子”(意谓:周公或孔子;若周公、孔子)[73];唐孔颖达(574—648)疏郑氏解为“以周公、孔子皆为先圣;近周公处祭周公,近孔子处祭孔子”。[74]又郑氏释“先师”则“若汉,《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75]郑氏身处经学当令的时代,[76]其对“先圣”“先师”所作的疏解,与其说给予两者适切的正解,毋宁是反映了该时学术教育的状况。宋儒魏了翁(1178—1237)即评道:

夫周公、孔子非周鲁之所得而专也。……所谓各祭其先师,疑秦汉以来始有之,而《诗》《书》《礼》《乐》各有师,不能以相通,则秦汉以来,为士者断不若是之隘也。[77]

其他如:宋人刘彝(1029—1086)解“先圣”与“先师”作:

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学。虞庠则以舜为先圣,夏学则以禹为先圣,殷学则以汤为先圣,东胶则文王为先圣。[78]

而“先师”则是“各取当时左右四圣成其德业者为之”,此恐属凭空悬臆之词。反观清儒奉命纂修《钦定礼记义疏》对此二词所作之解较近情实,它解释道:

郑(玄)于先师惟以汉人为比,于先圣言周公若孔子。……所谓先圣、先师大约系能教之人,未必是帝王;且地异而时不同,未必定某为先圣,某为先师,如刘氏(彝)说也。[79]

“地异而时不同”是《礼记义疏》作者据以驳斥刘氏的理据;然而更重要的是,他点出“郑(玄)于先师惟以汉人为比”此一事实。同样地,郑氏生于明帝诏令国学郡县祀圣师周、孔之后不到一世纪,其所作“先圣”之解,似亦为该时情状。换言之,明帝永平二年(公元59年),朝廷始明定周公、孔子并为“先圣”。至郑氏之时,应无多大变化。[80]

此外,元始中,王莽秉国,尊信鼓吹古文经甚力的刘歆(前50—23),使得今文经无法专擅官学的地位。王氏篡汉之后,刘歆更被尊为国师。[81]换言之,古文经合法传授的官学地位首告确立。[82]这种趋势即使于王氏新朝政权崩解之后,古文经因政治之故,暂时无法立学朝廷,但学术风尚一时并未改变,盖其时经学取向已逐渐步上今、古文兼容并蓄的坦途。[83]无可讳言的,于王莽、刘歆一班人权倾一世之时,古文经的影响占尽优势。这攸关周公、孔子地位之消长,清末的今文学家康有

为(1858—1927)在回顾这一段历史时,即将此一变化的信息,慨然道出:将孔子视作改制立法之教主圣王,显然是康氏政改理念的投射,未必符合历史实情。但康氏道破今、古文之异存于“以周公易孔子,以述易作”,却十分值得重视,因为一如“旧说(古文)《诗》《书》《礼》《乐》《易》皆周公作,孔子仅在明者述之之列”,如是“孔子仅为后世之贤士大夫,比之康成(郑玄)、朱子尚未及也”。[84]康氏以古文学家评断孔子仅止“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训”,即比郑氏、朱氏还不如,当属夸张之词。但此一评语忠实地反映了经学家眼中,“今文”祖孔子,“古文”祖周公,不止判然有别,且迭有高下之分。[85]

自刘歆以《左氏》破《公羊》,以古文伪传记攻今学之口说,以周公易孔子,以述易作,于是孔子遂仅为后世博学高行之人,而非复为改制立法之教主圣王,只为师统而不为君统。诋素王为怪谬,或且以为僭窃,尽以其权归之人主。于是天下议事者引律而不引经,尊势而不尊道。其道不尊,其威不重,而教主微。[86]

另一位与康氏学术交涉颇为错综复杂的廖平(1852—1932),亦持同样的观点。[87]廖氏不约而同地言道:

以《六经》分以属帝王、周公、史臣,则孔子遂流为传述家,不过如许(慎)、郑(玄)之比,何以宰我、子贡以为贤于尧舜,至今天下郡县立庙,享以天子礼乐,为古今独绝之圣人?[88]

廖氏甚而断言:“《六经》传于孔子,实与周公无干。”[89]康氏、廖氏之析论并非无的放矢,在他们之前,魏源(1794—1856)即采古文家说法,谓“学校所崇《五经》,《易》《诗》《书》《礼》,皆原本于周公而述定于孔子”,[90]而要求增祀周公于天下学宫;在他们之后,尊崇古文的刘师培(1884—1919)则信誓旦旦“孔子订《六经》,述而不作”。[91]其实,这种针锋相对的观点并非始于近世,远古早已有之。

今、古文之争源远流长,甚至可上溯至两汉之际。东汉初年,设立《左氏传》时,范升(公元58年以前在世)即以“《左氏》不祖孔子”坚决反对立学,且再三申诉“《五经》之本始自孔子”。[92]西汉末年,刘歆之《移太常博士书》亟亟欲立古文经的愤慨之词,已可略窥其时今、古文水火不容,互相倾轧的状况。[93]而该时今、古文敌对之关系一时不只难以化解,且颇有激化的倾向。譬如廖平对当时文献的解读,极其敏锐。他分析云:

(刘)歆《移书》犹以经归孔子;以后报怨(博士),援周公以与孔子为敌,遂以《易》为文王、周公作,《春秋》为鲁史,《仪礼》出于周公,《书》为历代史笔,《诗》国史所存,$掇仲尼,致使洁身而去。[94]

刘氏若是如此,其追随者可想而知。是故,汉代今文学家为了抵制古文经的势力,与随之而至日益扩张的周公形象,不无可能进行孔子造像运动,甚或诉诸神话,以相对地抬高孔子的地位。这就涉及董仲舒以下,今文学家甚或与今文关系密切的谶纬之说,如何将孔子装扮成“有德无位”的“素王”,甚或“为汉立制”的“先知”。

四、谶纬与东汉孔庙碑文:“孔子近圣,为汉定道。”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曾赋予谶纬一个简要的定义,它说:“谶者,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纬者,《经》之支流,衍及旁义。”[95]谶纬之说常托诸孔子,神怪其言,后世遂将两者混而为一。总之,古文学家不屑谶纬之说;反之,今文学家喜采谶纬之说;这是经学史上不争的事实。[96]今文学与谶纬之说的关系,甚至可以发展至如影随形的地步。前已述及西汉今文大儒董仲舒,以“素王”尊称孔子,这是先秦所未有的现象。[97]推其意,董氏所以尊孔子为“素王”,首托改制之义。董氏说:

(孔子)西狩获麟,受命之符是也。然后托乎《春秋》正不正之间,而明改制之义。一统乎天子,而加忧于天下之忧也,务除天下所患,而欲以上通五帝,下极三王,以通百王之道。[98]

董氏力倡“三代改制”,显是为汉廷制法张目;然其述及孔子《春秋》要旨,仍不偏废“百王之道”以待后圣。这种普遍意涵,在其门生司马迁的意识中仍未改变,司马氏于《太史公自序》说道:

仲尼悼礼废乐崩,追修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蓺》之统纪于后世。[99]

既然是“通百王之道”“为天下制仪法”,就非专为一家一姓所设。然而这种对孔子之道普遍的阐释与推衍,于谶纬之中特殊化、现实化了。

首先,谶纬起于何时,学者颇有争议;然于其风行汉世哀、平以下的事实,则皆无异辞。[100]“谶”“纬”之出或有先后之分,性质上却名异实同。[101]《后汉书·方术列传序》对谶纬之流行与统治者之喜好有极扼要的论述,它这样记载道:

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后王莽矫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桓谭、尹敏以乖忤沦败,自是习为内学,尚奇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102]

《隋书·经籍志》言及谶纬之兴衰,亦肯定地说:“起王莽好符命,光武以图谶兴,遂盛行于世。”[103]所谓“内学”“符命”“图谶”,皆谶纬之事。元始四年(公元4年),王莽奏立图谶之学,令后者取得官学地位,得以畅行无阻。[104]鉴诸往后,王氏频频利用图谶以夺权,足证谶纬之学适可迎合这些野心家攫取或巩固政权的目的。[105]

除此政治作用之外,谶纬基本的呈现形式是“配经”的。按,今文学主张“五经祖于孔子”,因此谶纬之说往往托诸孔子。当时力主古学的桓谭(前23—约50)即坦然指出:

《谶》出《河图》《洛书》,但有兆朕而不可知。后人妄复加增,依托称是孔丘。[106]

东汉末年的荀悦(148—209)亦言:

世称《纬书》,仲尼之作也。臣悦叔父故司空爽辨之,盖发其伪也。有起于中兴之前,终、张之徒之作乎?[107]

明代的黄省曾(1496—1546)就“有起于中兴之前,终、张之徒之作乎”一句,作注云“起于哀平”,[108]实据其盛行之日言之。[109]必须点出的,此适值王莽柄政、阴谋篡位之际,亦是周公声誉复起之时。总之,桓氏、荀氏等对谶纬是持着批判的态度,然于其时并不起作用。[110]这从王莽、公孙述(?—36)、刘秀(即东汉光武帝,前5—57)以及其他政客可以轻易利用符命、图谶号召群众以夺权,就足以反映谶纬深获民心的状况。[111]

无论如何,桓氏、荀氏的批评透露了谶纬广泛假托孔子之名以行世的现象。唯值得一提的,在原始典籍中,例如记载孔子一生志事最信实的《论语》,孔子是以博学多闻、体现全德的谦谦君子出现。孔氏不止“罕言利与命与仁”,[112]且“不语怪、力、乱、神”。[113]即使迟至《礼记》中的孔氏,仍旧坚持“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的一贯作风。[114]但在谶纬里,孔子的道德形象为神乎其神的“预言家”所掩盖了。[115]

是故,谶纬的作者为了博得群众的信仰,必得转化上述互异的孔子形象,以建立预言的权威。首先,他们对于孔子何以有谶纬之作,自有一番说辞。谶纬的信徒说:于此,孔子已预言后世不能领略其叙《六经》之深意,并预置谶纬与《六经》之回旋空间(配经的关系)。此外,他们将孔子敷上神秘的色彩,以利“增益其所不能”。譬如说孔子迥异常人,能“吹律定姓”;[116]又道“孔子母征在,梦感黑帝而生,故曰‘玄圣’”;[117]这完全套用了古代圣王诞生的“感生说”,以示孔子非同凡响,生具圣人之资。[118]而孔子之形象亦变得怪诞不经——“长十尺,大九围;坐如蹲龙,立如牵牛;就之如昴,望之如斗。”[119]顺此,孔子“斗唇,舌理七重,吐教,陈机,授度”,[120]而其胸竟然有文曰“制作定世符运”,[121]就毋足为奇。

孔子既叙《六经》,以明天人之道,知后世不能稽同其意,故别立纬及谶,以遗来世。[122]

总之,谶纬之中于孔子诸多瑞征的描述,只不过为了烘托孔子“素王改制”的神圣性。尤其是符应潮流,为汉立制方面着墨特多。历官王莽、光武的苏竟(约前40—约30)曾谓“孔丘秘经,为汉赤制,玄包幽室,文隐事明”,[123]盖为此而发。其语“秘经”,即纬书之谓;[124]而孔子作纬,为汉家之制;汉承火德尚赤,故云“赤制”。[125]《春秋感精符》谓“墨孔生,为赤制”,[126]即是例证。在谶纬之中,此类为现实服务的预言屡见不鲜。其他例如《春秋纬演孔图》谓:

圣人不空生,必有所制,以显天心。丘为木铎,制天下法。[127][128]

又道:

麟出,周亡,故立《春秋》,制素王,授当兴也。[129]

上述引文与下文“玄丘制命,帝卯行也”[130]合而诵之,即知“当兴”者意指刘姓天下。

析言之,《春秋》经由董仲舒发挥拨乱反正、改制之义以来,于群经之中脱颖而出。谶纬之属的《孝经钩命决》载有孔子之语“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131]旨在凸显孔教里边,《春秋》与《孝经》在义理与实践方面所独具的重要性。按,汉廷原标榜以孝治国,故“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132]《孝经》因是受到重视,是可以理解的。

有了上述的文化背景,即可明了郑玄对《礼记·中庸》颇为独特的疏解。于注释《中庸》“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时,郑氏如此下笔:

“至诚”,谓孔子也;“大经”,谓六艺而指《春秋》也;“大本”,《孝经》也。[133]

于此,郑氏所作的其实是以具体的经书指涉,来取代义理的阐释;[134]这无意间道出当时学术的风尚,意即,在郑氏的时代,《春秋》与《孝经》所象征的核心地位,其他经书无法与之等量齐观。这一点与孔庙碑文若合符节。

《孔庙置守庙百石孔龢碑》,立于桓帝永兴元年(153年),为现存最古之孔庙碑文;言及朝廷之所以为孔子立庙,始揭孔氏“作《春秋》、制《孝经》”之功,次方及孔氏“删述《五经》、演《易系辞》”之事。[135]此一排列,寓意深远,未尝不可为之佐证。

然以改制之义度之,仍以《春秋》居群经首要。东汉王充(27—约97)的立论即是一个绝佳的证言,他道:

夫五经亦汉家之所立,儒生善政大义皆出其中。董仲舒表《春秋》之义,

稽合于律,无乖异者。然则《春秋》,汉之经;孔子制作,垂遗于汉。[136]

王氏谓“《春秋》,汉之经”,无异表示《春秋》最能满足汉人现时的需要。王氏素以破除谶纬妄说闻名,语及孔子援《春秋》为汉立制却毫无异词。可见《春秋》作为汉人的理论基石,已成时人的共识与信仰。是故,谶纬里边攸关《春秋》的述作最为丰富,[137]绝非偶然。

究其实,谶纬与孔子形象之蜕化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谶纬的造作者藉孔子之名,取得发言的正当性,从中表达既定的政治信息。反之,孔子之形象不断于谶纬之中,获得现时的意涵,以致能与时俱进、历久弥新。现今幸存的东汉孔庙碑文,正是此一发展的缩影。前已引述的《孔庙置守庙百石孔龢碑》即称颂:

孔子大圣,则象乾坤,为汉制作。[138]

稍后所立的《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建于桓帝永寿二年(156年)]亦言道:

孔子近圣,为汉定道。自天王以下,至于初学,莫不%思,叹仰师镜。[139]

该碑文末复杂引谶纬之说,例如“颜育空桑,孔制元孝”、“前闿九头,以什言教,后制百王,获麟来吐,制不空作”与“至孔乃备,圣人不世,期五百载,三阳吐图,二阴出谶,制作之义,以俟知奥”等等之语。[140]

立碑更迟的《鲁相史晨祠孔庙奏铭》[立于灵帝建宁二年(169年)],除了重复上述之主题,谓“孔子乾坤所挺,西狩获麟,为汉制作”;且更明白征引纬书中的《孝经援神挈》曰“玄丘制命,帝卯行”,[141]又征引《尚书考灵耀》云“丘生仓际,触期稽度为赤制,故作《春秋》以明文命。缀纪撰书,修定礼义”。[142]碑文尾端,竟至全然套用谶纬用语以总结孔子之志业,它如是叙述道:

昔在仲尼,汁光之精。大帝所挺,颜母毓灵。承敝遭衰,黑不代仓。……获麟趣作,端门见征,血书著纪,……主为汉制,道审可行。乃作《春秋》,复演《孝经》,删定《六艺》,象与天谈,钩河擿雒,却揆未然,巍巍荡荡,与乾比崇。[143]

宋人欧阳修(1007—1072)、洪适(1117—1184)均因碑文征引谶纬,讥刺撰者荒诞不经。例如:洪氏讥讽碑文“颜氏育于空桑,不经之甚”,且斥责撰者“乃以钩河擿雒而颂尼父,鄙哉”![144]欧阳氏亦斥汉儒狡陋,谓:“孔子作《春秋》,岂区区为汉而已哉!”[145]此些评论如出一辙,均是不解当时实情所致。

稍加剖析孔庙碑文所涉及之对象,以《孔庙置守庙百石孔龢碑》为例,请置“守庙百石卒史”固始自孔子19世孙麟廉,但其认可则历经地方官吏(郡国鲁相)、朝廷(三公)以及最后天子之“制曰‘可’”的层层批示。[146]可见东汉孔庙碑文在在显示,谶纬所塑造的孔子形象,已变成汉人所以尊崇孔庙的根源。因此西汉末年,纵使古文经兴起,亦只能提升周公的地位,而未能动摇孔子的重要性。

此外,这些碑文亦提供了孔庙沿革极佳的记录。迄桓帝永兴元年(153年),吾人获悉孔子圣裔——褒成侯,仅是四时来祀,事已即去,遂致庙有礼器,却无常人掌领,故有置百石卒史之请。故孔家图比照辟雍祠先圣之礼,其时辟雍侍祠者孔子子孙、太宰、太祝令各一人,皆备爵;太常丞监祠、河南尹给牛羊豕鸡各一、大司农给米祠。仿此,阙里孔庙该有专人典主守庙,春秋飨礼,出王家钱,给犬酒。结果,获旨允行。[147]

然而距此不过十余年,灵帝建宁元年(168年),鲁相史晨到官,行秋飨礼,却发现无公出酒脯之祠,即自用俸钱祀孔。史氏为此上疏朝廷云:

臣以为素王稽古,德亚皇代。虽有褒成世享之封,四时来祭,毕即归国。臣伏见临辟雍日,祠孔子以太牢,长吏备爵,所以尊先师、重教化也。……而(孔圣)本国旧居,复礼之日,阙而不祀,诚朝廷圣恩所宜特加。[148]

其回复为皇帝诏依社稷,出王家谷,春秋行礼以供禋祀。[149]有趣的是,鲁相史晨发现辟雍祀孔礼重,阙里祀孔反而礼轻,此一本末倒置的现象,使得朝廷祀孔子之政治目的,不言而喻。

桓帝永兴元年(153年)至灵帝建宁元年(168年)相差不远,但阙里祀孔已残缺不全,其间恐因桓、灵之际,灾乱频仍,朝廷无暇兼顾所致。所幸新任鲁相史晨所举春飨礼,留存完好的记录,从中可以知悉该时祀孔的盛况。史晨以建宁元年四月十一日到官,乃以令日拜谒孔子,因春飨,修辟雍礼,与会者包括各级地方官吏与孔家代表;其中守庙百石孔赞显为永兴元年议立典守孔庙之职。参与盛典者达九百七人,雅歌吹笙,奉爵称寿,相乐终日。[150]

然而此一祭典并无法挽回孔家衰颓之命运,随着大汉帝国之崩解,于献帝初,孔氏国绝失传。[151]

五、访求圣裔与孔庙外地化:“非但洙泗湮沦,至乃飨尝乏主。”

在孔庙祭典里,孔氏圣裔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奉祀角色。孔系的断绝必然使得祀孔难以为继。职是之故,政权之兴衰、孔家之荣枯、与祀孔之存续,诚息息相关、难以分割。

所不同的是,刘氏王朝在历史上固一去不返,而孔氏圣裔却似千年火凤凰得应时重现。黄初二年(221年),魏文帝履位之初,“访求”孔氏后裔,得孔氏21代孙孔羡,拜议郎。其诏书曰:

昔仲尼资大圣之才,……遭天下大乱,百祀堕坏,旧居之庙,毁而不修,褒成之后,绝而莫继,阙里不闻讲颂之声,四时不睹蒸尝之位,斯岂所谓崇礼报功,盛德百世必祀者哉![152]

缘此,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邑百户,奉孔子祀。其实,魏晋以降,孔裔常有封爵而无胙土,其所食邑亦随时升降,然仅限百户、两百户而已。[153]譬如:北周宣帝追封孔圣至“邹国公”,但“邑数准旧”。[154]较之汉时食户动辄千户,不啻天壤之别。

魏文帝除了诏封孔羡为“宗圣侯”,复令鲁郡修起旧庙,置“百石吏卒”以资守卫;于其外又广为室屋以居学者。故孔庙所存碑文录有“莘莘学徒,爰居爰处”之赞语。[155]这已初具后世“庙学制”之雏形。简言之,“宗圣侯”之立,适值三国鼎立、群雄割据的局面,其邑地虽小,然观《魏修孔子庙碑》犹以“大圣”“玄圣”尊称孔子,故魏制大体仍可视为汉制之延续。[156]

魏文帝复起孔庙,距汉末方30余年,孔庙已废绝若此;而后逾是时修时毁。两晋南北朝,鼎祚迭移,战乱频繁,民生困顿,有司自顾不暇。北方沦入胡人之后(曲阜隶属鲁郡,属北方),斯文存续艰难。况且汉末以来,玄、释风行,儒术不复独尊天下。上位者“抑扬孔、墨,留连释老”,非为罕闻。[157]人君纵使有意倡作仁义之学,亦因“世尚庄、老,莫肯用心儒训”[158]而难以赓续。值此儒教式微之际,孔庙祭祀欲求不绝如缕,已属大不易。

西晋之乱,阙里被寇,庙貌荒残。迄东晋孝武帝太元十年(385年),有朝臣路经该处,目睹“孔庙庭宇倾顿,轨式颓弛”,感慨“万世宗匠忽焉沦废”,至不觉涕流。其实自北方凐没,迄东晋孝武帝时,阙里荒废将及百年。[159]孔庙之颓败若此,孔氏子孙之际遇可想而知。

此一时期,孔氏谱系不止紊乱,且流离失散。自魏文帝立21代孙,迄隋炀帝访求孔子“苗裔”,立32代孙为“绍圣侯”,[160]孔氏家谱世系记载屡与正史不符:家谱所记圣裔,正史不见登录;反之,当时正史所载圣裔,家谱不见记次亦有之。[161]之所以致此,极可能孔氏家族依南、北政权对立,而呈南、北宗分继的现象,以致记载互有牴牾。[162]且因朝代更替过速,兵灾不断,常有断裂之虞。例如:元嘉十九年(442年),缘于阙里饱经寇乱,黉学残毁,宋文帝除于先庙地恢复营造,依旧给祠置令,以便四时飨祀;特下诏:“奉圣之胤,可速议继袭。”[163]永明七年(489年),南齐武帝于兴立孔庙之诏书里,亦感叹“非但洙泗湮沦,至乃飨尝乏主”,因而诏令“奉圣之爵,以时绍继”。[164]太平二年(557年),梁敬帝亦缘“奉圣之门,胤嗣歼灭”,而下诏“外可搜举鲁国之族,以为奉圣后”。[165]即使降至唐初,仍需藉着“博求其后”,方能寻得孔子哲嗣以“存亡继绝”。[166]这都显示孔裔存续岌岌可危,若无人君刻意访求,恐早已名实俱亡了。

于此,不禁有疑问浮现,意即于议立孔庙之余,人君何以汲汲觅立孔圣后裔?本来原初的孔庙(阙里)具有双重性格,其一即为家庙性质,所以传统上孔子后裔在奉祀仪典中即为必备的血缘角色。是故,为了宣示祀孔的正当性,“延续”或“访求”孔氏圣裔自然成为人君的当务之急。

另一方面,就社会宗教信仰而言,儒家固难与道、释抗衡;然以治国之术言之,儒家所倡导之人伦典范却是治化之本,有国者不容忽视。南朝宋文帝即谓“宣尼之笃训,贡士任官,先代之成准”,[167]可见儒教与朝廷用人取士关联密切。稍前述及的梁敬帝,于立孔庙、并求奉圣后裔的诏书中,以“立忠立孝”“制礼作乐”来推许孔圣,从中不难窥其真意。[168]南朝宋孝武帝(430—464)则毫不掩饰儒教于救亡图存的实用价值。他言道:

国难频深,忠勇奋厉,实凭圣义,大教所敦。永惟兼怀,无忘待旦。可开建庙制……厚给祭秩。[169]

由于孔子所代表之儒教,有上述治国之实效,以致人君常以祀孔的营为,来强化其政权之意理基础。

此一时期,人主复启立孔庙于京师的风气。先是永嘉之乱,曲阜所属的豫州阖境没入胡人石勒(274—333)手中,[170]阙里孔庙一时化为烟尘。太元十一年(386年),东晋孝武帝诏封孔靖之为“奉圣亭侯”,奉宣尼祀;[171]并于南方京畿首立宣尼庙,专供祀孔之所。[172]此不意促成孔庙向阙里之外拓殖的契机。唯从时人研议宣尼庙宜“依亭侯之爵”或“依古周公之庙,备王者仪”,莫衷一是的情状度之,其时孔庙祀典仍混沌未明,亟待定位。[173]这种摸索过程似乎直至南齐永明三年(485年),因朝廷论定“皇朝屈尊弘教,待以师资,引同上公,即事惟允”,方暂告段落。依此,孔庙释奠礼“设轩县之乐,六佾之舞,牲牢器用,悉依上公”。[174]

此外,永明七年(489年)二月,南齐武帝兴学、立孔庙于京畿(建康);[175]同年(太和十三年,489年)秋七月,北魏孝文帝亦于京师(平城)立孔庙,[176]此可能对应之举。进而,北魏孝文帝复于太和十九年(495年),行幸鲁城,亲祠孔子庙;又为孔子起园柏,修饰坟陇;[177]诏封孔裔灵珍为“崇圣侯”。[178]较之即位之初,于孔圣后裔优礼有加。[179]

无独有偶的,孔庙外地化的现象,随着南、北政权的分峙而日趋显著。北齐立,天保元年(550年),文宣帝即诏封“崇圣侯”邑一百户,以奉孔子之祀,并下令鲁郡以时修治庙宇,务尽褒崇。[180]太平二年(557年),梁敬帝则下诏议立奉圣之后,并缮庙堂。[181]其实,梁朝开国君主——武帝,于立国之初(天监四年,505年)已立孔庙于京师(建康);梁敬帝所行,只不过是复振之而已。[182]此外,北周虽雄踞华北,然阙里所在的鲁郡,并非辖域之内。武帝建德六年(557年),北周灭北齐,鲁郡纳入版图;宣帝却于大象二年(580年),决定别立孔庙于京师(长安),并追封孔圣为“邹国公”,立后承袭。[183]相对的,至德三年(585年),南方于历经梁季湮微之后三十余年,陈后主下诏改筑旧庙,以便以时祭奠。[184]由上所述,南、北朝君主之相互竞立孔庙、寻觅圣裔,充分显示孔庙祭祀制度所发挥的“象征力量”(symbolic power),定然裨益安邦定国之计。尤其北魏孝文帝、北周宣帝视京城立庙优先于阙里,更凸显孔庙之政治作用。[185]

其实,孔庙外地化不止见诸京师,且缘“庙学制”的形成,不止中央官学,在地方学校亦有分立的现象。[186]自东汉明帝永平二年(公元59年),诏国学郡县祀孔子以降;人主、有司释奠孔子便屡见不鲜。例如:三国时,魏齐王正始二年(241年),帝初通《论语》,五年(244年)讲《尚书》通,七年(246年)讲《礼记》通;均使太常释奠,以太牢祠孔子于辟雍。[187]晋武帝秦始三年(267年),又诏太学及鲁国,四时备三牲以祀孔子。[188]东晋升平元年(357年),穆帝讲《孝经》通,亲释奠于中堂(其时权以中堂为太学)。穆帝之外,成帝、孝武帝皆曾亲行释奠之礼。[189]凡此种种,但云“释奠”,未尝言“庙”。

东晋孝武帝太元十年(385年),尚书令谢石(327—389)以学校陵迟,上疏兴复国学于太庙之南。其西立有“夫子堂”,画孔子及十弟子像。[190]不知是否即指太元十一年(386年)所立之“宣尼庙”?[191]或而后庙移之况?至少,东晋安帝时,已见“国子圣堂”联称,似(孔子)圣堂寓居国子学之内。[192]要之,自魏文帝于阙里孔庙之外,广为学屋,已启“依庙立学”之先例。迄东晋孝武帝时,即见臣僚上表,中载有“兴复圣祀,修建讲学”之请。[193]宋元嘉十九年(442年)修复孔庙的诏书之中,亦见“并下鲁郡修复学舍,采召生徒”之辞。[194]观此,兴庙立学遂成惯例,“庙学制”于是粗具雏形。此一建制影响所及,上达中央官学(如太元十年所立之国学),下迄地方学校之规划,均呈现“庙学相依”的格局。北齐文宣帝天保元年(550年),下诏“郡学于坊内立孔颜庙”;[195]唐贞观四年(630年),太宗进而下诏州县皆立孔庙;[196]使得“庙学制”从阙里孔庙“依庙立学”之先例,跃入地方普遍“依学立庙”的荣景。从此,孔庙与学校(不论中央或地方)环环相扣。元人马端临有见于此,说道:

古者入学,则释奠于先圣先师,明圣贤当祠之于学也。自唐以来,州县莫不有学,则凡学莫不有先圣之庙矣。[197]

实有见于此。孔庙遂是兼有正统文化宣导者,与国家教育执行者的双重功能。申言之,京师立庙,有别于原初孔庙,政治意图特为凸显;但为维持奉祀之正当性,圣裔设立仍不可或缺。是故,不免染有家庙的残余性格。相对的,地方孔庙纯是遂行国家政教措施,而无此顾虑。这终使得孔庙完全脱离家庙性质,正式融入国家祭祀系统,成为官庙的一环。

六、周公乎?孔子乎?“日没日出,宁有二日?”

循理说,孔庙祭祀制度正是定型于唐朝;但唐初,孔庙祭祀却诡谲万分,起伏不定。其故即领享正位的对象屡有更动,导致孔子、周公互有更替。这就旁及周公祭祀的问题。

按周公旦,周武王弟,辅翼武王,用事居多。伐纣事成,封于少昊之虚——曲阜,是为鲁公。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其后武王卒,成王年少,遂襄赞成王,使其子伯禽代就封于鲁。周公卒,成王葬周公于毕,从文王。[198]唯鲁有太庙,主周公之祭祀,即周公庙。[199]鲁顷公二十四年(前256年),楚考烈王灭鲁,鲁竟绝祀(前249年),此事前文已有论述。

另外,别有一处奉祀周公。原来成王营王城,有迁都之志,故赐周公许田,以为鲁国朝宿之邑,后世因而立周公别庙。[200]鲁桓公元年(前711年),郑国托词奉祀周公,以祊田易得许田。[201]周公固为鲁国之祖,然郑国是否持续奉祀,大有疑问。汉人认定桓公卒为人所弑,即肇自桓公易许田,不祀周公,废祭祀之罚。[202]

而后仅见西汉蜀守文翁兴学,修礼殿以祀周公。由于史料仅此一见,因此学校祀周公究出自文翁一人之意,或为通例?则无从判别。降至王莽,朝臣喻为今之周公,王氏亦以周公自况;[203]周公后裔遂得封侯,以祀周公。唯新朝政权瓦解之后,东汉光武只复封孔子后裔,周公后则终不见复立。明帝永平二年,令祀圣师周公、孔子,但仅行于学校之所,无关周裔奉祀之庙。汉末,曾出现“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之论调,[204]此一微言是否即为时风易势的信息,殊堪留意。

三国时期,魏文帝立意修复鲁郡孔子旧庙,亦不及周公之庙。其时适逢朝臣论辩孔子后裔“宗圣侯”应否赐予命祭之礼,从中透露周、孔身后不同的际遇,主张“宗圣侯”已具命祀的崔林(?—244)说:

今周公已上,达于三皇,忽焉不祀,而其礼经亦存其言。今独祀孔子者,以世近故也。以大夫之后,特受无疆之祀,礼过古帝,义逾汤、武,可谓崇明报德矣,无复重祀于非族也。[205]

“以世近故也”作为孔子领受重祀的原因,此一解释是否公允,有待深考;[206]然其时周公之祀废而不举,却是不争之事实。

降至东晋,从成帝时人范坚与冯怀的书问对答,可知“汉氏以来,释奠先师唯仲尼不及公旦”;[207]显见周公仍未领祀。

北魏太和十六年(492年),孝文帝诏祀历代帝王:“唐尧于平阳,虞舜于广宁,夏禹于安邑,周文于洛阳。”[208]此处的“周文”即是“周文公”之略。[209]缘周公曾营成周雒邑,故孝文帝以周公传世洛阳,象征有周一代,与古圣贤王分祀。此举“治统”意义远逾“道统”。而后,孝文帝迁都洛阳,其能臣李冲(450—498)喻之“修周公之制,定鼎成周”,[210]未尝不解其寓意。此所以周公庙别在洛阳之故。

周公奠定有周一代基业,其丰功伟业史不绝书;孔子心仪其人其事,致以恢复周道为己志,晚年竟以不梦周公为忧。[211]后世以“周公、仲尼之道”并称,不为无据。[212]唯周公东鲁之庙,迟至北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宋真宗幸鲁,方追封周公为“文宪王”,立新庙;[213]其距庙废不举,已达1千余年之久。其遭遇与阙里孔庙不可同日而语。

周公祭祀趋于衰颓似大势底定,唯一逆转即发生于唐朝初期。武德二年(619年),高祖令国子学立周公、孔子庙各一所,四时致祭。[214]依诏书析言之,其祭周公所持理由如下:

爰始姬旦,匡翊周邦,创设礼经,尤明典宪。启生人之耳目,穷法度之本源,化起〈二南〉,业隆八百,丰功茂德,冠于终古。[215]

高祖为开国君主,其祭周公似取后者创业之功,并溯治道之源。唯周公与孔子时称“二圣”,并无轩轾之意。[216]武德七年(624年),高祖幸国子学,亲临释奠,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复引道士、沙门有学业者,与博士杂相驳难,久之乃罢。[217]适见儒学于唐初仍未稳居朝廷主道意识。后世儒者以高祖“反引佛、老二氏,与吾徒相辩论”,谓之“失礼”,未免苛责太过。[218]

贞观二年(628年),太宗罢祀周公,升孔子为先圣,以颜回配。[219]盖取左仆射房玄龄(579—648年)、博士朱子奢(?—641)之建言。他们建议云:

武德中,诏释奠于太学,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享。臣以周公、尼父俱称圣人,庠序置奠,本缘夫子。故晋、宋、梁、陈,及隋大业故事,皆以孔子为先圣,颜回为先师,历代所行,古人通允。[220]

此中要紧的是,二者道出:(一)释奠于学,本为孔子之故;(二)大业之前,皆孔子为先圣,颜回为先师。按诸史实,房、朱二氏所言不差。周公历史上固称“上圣”“至圣”,实政治意涵居多,[221]故魏晋以降,释奠于学,皆以孔子为尊。故太宗诏从之,遂有以上之更动。贞观四年(630年),太宗下诏州、县学皆作孔子庙,[222]这是官方由上至下推行孔庙最彻底的举动。贞观九年(635年),秘书监颜师古(581—645)议郡国立庙之非礼,为朝廷所采纳。[223]此处的“庙”似非专指孔庙而言,唯示意朝廷控制地方立庙之决心;于孔庙地方普及化之趋势,并无妨碍。咸亨元年(670年),即复见州、县修孔子庙之诏令。[224]

高宗永徽中(650—655),不知何故,复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225]居间徒生波折。显庆二年(657年),太尉长孙无忌(594—659)、礼部尚书许敬宗(592—672)等进言,首先道出永徽与贞观之制有所违异:[226]

按新礼:孔子为先圣,颜回为先师。又准贞观二十一年,以孔子为先圣,更以左邱明等二十二人,与颜回俱配尼父于太学,并为先师。今据永徽令文,改用周公为先圣,遂黜孔子为先师,颜回、左邱明并为从祀。[227]

此处所言之“新礼”即贞观二年所定之礼。孔庙祭祀,礼有等差,“配享”犹停正殿,“从祀”则退居两庑。汉魏以来,“圣”则非周(公)即孔(子),“师”则偏善一经;高下之分,昭然若判。依此,“永徽令”对孔子以下之贬,至为显然。

有关“永徽令”颁发之渊源,史乏明言,其转变似突如其来。后世今文学家往往归罪刘歆以下古文学家长远之影响,此说能否确立,犹待详考。[228]唯郑玄之学左右孔子地位之升降,确有蛛丝马迹可寻。审视长孙氏的进言,彼等持以改正“永徽令”的理据即是:“依《礼记》之明文,酌康成(郑玄)之奥说。”[229]观其援引《礼记》所载之“先圣”“先师”之解,全系采自郑氏;[230]是故,“酌康成之说”的“酌”字,似充“陪衬”,实为“主导”之义。换言之,显庆改制的论据,实采郑氏之辞。

显庆二年,长孙氏所力争的,简言之,即是“改令(永徽)从诏(贞观)”。他们以“进”孔子,“出”周公的策略,达成厘清文庙祭统的性质。他们辩称:“成王幼年,周公践极,制礼作乐,功比帝王,所以禹、汤、文、武、成王、周公为六君子。”[231]是故,论其鸿业,周公合同王者祀。长孙氏对周公绩业的陈述,清楚地反映了儒者对“治”“道”之分疏。前此,晋时,范坚与冯怀的对答已显示如是之区别。《太平御览》记载了此段对谈:

范坚书问冯怀曰:“汉氏以来,释奠先师唯仲尼不及公旦,何也?”冯答曰:“若如来谈,亦当宪章尧、舜、文、武,岂唯周旦乎?”[232]

可见治统、道统泾渭分明,周公不纳入道统祭祀,已渐成共识。汉明帝时,虽有周公、孔子并为“圣师”之祀;三国以下、唐之前,则文庙祀统独不见“先圣”周公踪影。[233]

显庆二年,长孙氏的建言终获得人君的首肯。于是孔子复升“先圣”,周公乃依别礼,归王者之统,配享武王。[234]至此,孔子稳居文庙享主之首的地位,明列国家祀典之中,未曾动摇。

七、结论:“唐宋升祀,永锡荫祚。”

唐玄宗时,官修的《唐六典》明列国家祀典有四:一曰祀天神,二曰祭地祇,三曰享人鬼,四曰释奠于先圣、先师。[235]末项的“释奠”礼,细分则包括孔宣父与齐太公之祀;此在《唐六典》《大唐开元礼》的礼仪阶序上皆同列“中祀”,形式上虽无差异,实质上颇有先后、轻重之别。[236]

考诸史籍,古并无恒祭太公之文,贞观中,始于磻溪置祠。[237]玄宗开元十九年(731年),令两京与天下诸州各置“太公尚父庙”,以汉留侯张良配飨。[238]从此释奠礼兼及齐太公。初时,象征武人之神的“太公庙”,以仿效代表文庙的孔庙为主。例如:开元二十七年(739年),孔子追谥为“文宣王”;肃宗上元元年(760年),随追赠太公望为“武成王”,飨祭之典,一同“文宣王”。[239]“太公庙”又仿照孔庙从祀制,以张良为“亚圣”,复选历代良将为“十哲”。一时文、武两庙亦步亦趋,无分轩轾。

然唐初以下,士人文化兴起,包括科举制度的落实,终使得孔子庙凌驾太公庙。[240]其间太公庙虽偶因兵革之兴,受到重视,但难挽大势所趋。[241]其实,肃宗时代此一差别已见端倪:肃宗一度因岁旱罢中、小祀,太公庙遂不祭,而文宣之祭,至仲秋犹祀之于太学。[242]其轻重之别,判然两分。在祭祀范围,诚如韩愈(768—824)所云“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遍天下者,唯社稷与孔子为然”,[243]反之,“太公庙”非天下通祀,主祭者至高仅为上将军;然而祭孔者可上抵天子至尊,其祭祀范围域内无远弗届,绝非太公祭祀可比。唐德宗贞元四年(788年)兵部侍郎李纾(755—788年前后在世)以“武成王庙”(即前“太公庙”)崇敬过礼,上疏朝廷祈求改正,其中有段奏辞最能代表士人意识。李氏言道:

文宣垂训,百代宗师,五常三纲,非其训不明,有国有家,非其制不立,故孟轲称,有生人以来,一人而已。由是正素王之法,加先圣之名,乐用宫悬,献差太尉,尊师崇道,雅合正经。且太公述作,止于《六韬》,勋业形于一代,岂可拟其盛德,均其殊礼哉![244]

当时朝臣泰半附和李氏之见,激进者甚而主张去“武成”追封及王位。时因兵兴,仅依李纾之请。[245]但李氏之议事实上预示了“武成王庙”难以挽回的命运,洪武二十年(1387年)明太祖终究以吕尚人臣“称王不当”,废“武成王庙”祭祀。[246]至此,“释奠”礼复回归为一。

于本文部分,我们呈现并分析了孔庙如何从私人性质的家庙,演变成官庙;且进一步遍布天下州县,最后变成国家常祀祭典的定制。

宋末元初的儒者——熊+(1253—1312)曾说:“尊道有祠,为道统设也。”[247]这里的“祠”即意指“孔庙”,孔子则为道统之源。熊氏的论断,极为切中肯綮,决非儒生片面自贵之辞。明成祖在其《御制重修孔子庙碑》里的言辞,即可作为熊氏之语最佳的印证。明成祖说“乃曲阜阙里在焉,道统之系实由于兹”,并坦认重视孔庙祭祀实有祖宗传承(开国皇帝明太祖)的渊源。[248]析言之,这些后世儒生与人君对孔庙的理念,实来自孔庙漫长演变的积淀。

从汉至唐,孔庙的形成过程之中,孔子形象由一介有教无类的夫子,逐渐蜕化成“帝王师”,最后汇归为“万世道统之宗”。相对地,孔庙祭祀即是官方针对此一蜕化形象不断的调适与制度化。朝廷尊崇孔庙,人君与儒生首推其功,其相互为用,自不待多言。是故,从孔庙发展的轨迹审视之,统治阶层实位居主导势力;因此有别于民间信仰,孔庙自始至终、彻头彻尾地展现了官方的性格。

另一方面,原初的阙里孔庙具有公、私双重特性。于公方面,它是全国孔庙之基型,其重要性甚至凌驾京师孔庙。诚如明宪宗所叙“祀典自京师以达于天下郡邑,无处无之,而在阙里者尤加之意”;[249]可知京师孔庙的政治宣示作用,究竟无法取代阙里孔庙在文化层面所孕育的象征意义。

于私方面,阙里孔庙仍不脱浓厚的家庙性质。人君为了取得祭孔的正当性,只得通过议立或访求,刻意塑造“万世一系”的世袭圣裔,以便维续祭祀礼仪。而历史上人君祀孔,或许有个人因素掺杂其中;但尤具意义的是,统治者对政教祭祀传统的积极参与,显示权力与信仰相互的渗透。元代的曹元用(1268—1330)最能反映此中情结,他言道:

孔子之教,非帝王之政不能及远;帝王之政,非孔子之教不能善俗。教不能及远,无损于道;政不能善俗,必危其国。[250]

身为人君的明孝宗,其言辞对以上的分析亦提供了极贴切的注解,首先,他肯定孔子为“万世帝王师”,“凡有天下之君遵之,则治;违之,则否”。[251]另外,他表示对祀孔传统深刻的认识,他说:

自汉祖过鲁之祀之,后多为之立庙。沿及唐宋,英明愿治之君屡作,益尊而信之。孔子之庙遂遍天下。……虽金元入主中国,纲常扫地之时,亦未尝或废。盖天理民彝之在人,有不能自泯也。[252]

“万世帝王师”属于人主信仰部分,“为之立庙”则是权力所在;两者交互渗透,则变成“英明愿治之君”具有履行祀孔的义务了。

在孔庙祭祀制度的发展中,除了自然灾害(阙里孔庙着火、年久失修等)、人为兵祸、世系断裂之外,有两种意理纠结阻止了或威胁到孔庙正常的拓展。

首先,即是“道统”与“治统”概念混淆不清。唐初,周公、孔子互为先圣,就是最好的例证。周公固曾制礼作乐,佐治天下,然其身份极为特殊,诚如其自语:“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我于天下亦不贱矣。”[253]以孟子的话形容之,即“贵戚之卿”,[254]“贵戚之卿”则非一般士子所能企及。反观孔子乃一“布衣”,集古代文化之大成;其学而优则仕,仕则为“异姓之卿”,不失为天下儒生效法的偶像。况且周公的文化制作,凭藉的是血缘的政治特权;孔子却是己身著述、私家讲学,其含义极为不同。于周、孔之别,韩愈颇有见地,他在《原道》中说:“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255]韩愈所处的时代(8世纪中叶至9世纪初)适逢孔庙趋于定型,其言论恰为“道统”“治统”之分,做了即时的辩解。

其次,于孔庙定制之时,代表武人之神的太公庙亦起而效行之,成为释奠礼仪有力的竞争对手。本来“国之大事,唯祀与戎”,[256]文武原不偏废。然唐代以下,士人文化抬头,历代多有重文轻武的倾向,导致武庙渐至衰颓,或废、或代而行之,在国家祭典远不及文庙之盛。[257]

总之,唐代以下,若说孔庙“独尊”释奠礼,大概非过甚之词。[258]其通祀天下与敬礼之尊,其他国家祀典无可比拟。[259]唐代固曾追封周公为“褒德王”,[260]宋代又一度追谥“文宪王”,但皆就地而祀,非通行全国。于宋代,蜀地的“周公礼殿”竟止祭拜孔子,而无周公像;[261]周、孔二者境遇,炎凉可知。元代虽曾于岐山之阳,立“周公庙”,致祭时如历代圣君名臣,有牲无乐。惟明洪武年间,王祎(1322—1373)发现岐山周公庙已沦为道观,至谓:“凡庙之仪,与冠冕佩服之制,皆粗鄙不合礼。又正殿前有戏台,为巫觋优伶之所集,而殿中列以俗神野鬼之像,尤极淫怪。”[262]嘉靖年间,陶钦皋(1546—1553年前后在世)寻访曲阜周公庙,赋诗中复有“周公庙侧黍离离”“萧条钟鼓已多时”等句,适透露周公庙衰颓已久。[263]清康熙时,周公后代东野沛然(1651—1685前后在世),不忍祖宗祠宇潦倒破败,求助朝廷,观其奏词竟颇凄凉。东野氏奏道:

臣祖周公,以元圣之德,制作经纬,固与孔子并列久矣。今祠宇颓坏,拜谒寂寥,主鬯仅以青衿,祭田不及百亩,不惟不能并尊于孔子,且不得比于颜、曾、孟、仲。乞念传道之功,稍加优隆。[264]

东野氏言及周公庙凋零不堪,不止无法与孔庙比隆,且不及孔子门生之祭,语必非假;然他却未及理出周、孔祀典悬殊之症结所在:意即“当今学堂,专祀孔子;若周公,则学人终身未尝一拜”。[265]

【注释】

[1]本文原发表于香港中文大学人类系所举办的“文化中国”国际会议,承蒙中央民族学院牟钟鉴教授评论,谨此致谢。于撰写期间,我特别感谢余英时教授,以及我的同事杜正胜、邢义田、王汎森、刘淑芬、于志嘉诸位先生的赐教。

[2]本文初载《大陆杂志》第86卷第5期(1993年5月),第8—34页。后收入拙著:《优入圣域:权力、信仰与正当性》(台北允晨文化公司1994、2003年版;中华书局2010年版),允晨版第163—216页,中华版第139—183页。

[3]首都博物馆编:《孔子:纪念孔子诞辰2540周年》(京都株式会社见闻社1989年版),第85页。

[4]孔继汾:《阙里文献考》(清乾隆二十七年刻本),第十一卷,第1页上。

[5]同上书,第九卷,第6页下。

[6]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封孔子后裔为“衍圣公”。脱脱等:《宋史》(台北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十二卷,第237页。

[7]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十八卷,第1页下—2页上。又张廷玉等:《明史》(台北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七十三卷,第1791页。

[8]孔元措:《孔氏祖庭广记》(《丛书集成初编》第3316—3317册;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九卷,第89页。唯清乾隆年间,废曲阜知县孔裔世职。参见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十八卷,第7页上─9页下。

[9]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十卷,第1页下─2页上。

[10]孔继汾:《阙里文献考》,卷三十三,《(明)孝宗御制重建孔子庙碑》,第30页上─30页下。

[11]吕元善:《圣门志》(《丛书集成初编》第3318—3321册),第一卷上,第18页。

[12]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第29页下。

[13]庞钟璐:《文庙祀典考》[台北:中国礼乐学会1977年影印版(据光绪四年刊本影印)],第一卷,第12页b,“雍正五年谕礼部”。

[14]庞钟璐:《文庙祀典考》[台北:中国礼乐学会1977年影印版(据光绪四年刊本影印)],第一卷,第12页b,“雍正五年谕礼部”。

[15]请参阅拙著:《清初政权意识形态之探究:政治化的道统观》,《“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58本第1分(1987年3月),第105—132页。

[16]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明〕宪宗御制重修孔子庙碑》,第29页下─30页上。

[17]孔贞丛:《阙里志》(明万历37年刊本),第十卷,第39页上。另见〔元〕佚名撰、王’点校:《庙学典礼》(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四卷,第85页。

[18]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二卷,《(清圣祖)御制重修阙里孔子庙碑》,第2页下。先前误系为世宗,应为圣祖,2014年2月订正。

[19]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第29页下。

[20]孔元措:《孔氏祖庭广记》,第十一卷,第133页。

[21]洪亮吉撰,李解民点校:《春秋左传诂》(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二十卷,第882—883页。

[22]司马迁:《史记》(台北泰顺书局1971年版),第四十七卷,第1945页。

[23]孔传:《东家杂记》(《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46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上卷,第6页下。此说颇为流行,值得检讨。例如:南宋魏了翁(1178—1237)在《泸州重修学记》即接受此一说法;另外金代孔元措在《孔氏祖庭广记》亦沿袭上述之说。参见魏了翁:《鹤山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72—1173册),第四十五卷,第8页下;又孔元措:《孔氏祖庭广记》,第三卷,第21页。

[24]〔清〕孙希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礼记集解》(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十三卷,第343页。

[25]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张守节的《史记正义》皆对孔子名系“世家”有所说词。见《史记》,第四十七卷,第1905页。按孔子虽无侯伯之位,但并不意谓非为“大夫”。

[26]语出《论语》“先进”篇及“宪问”篇。参见朱熹,《论语集注》(载氏著:《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六卷,“先进第十一”,第124页;第七卷,“宪问第十四”,第155页。明人朱国祯于《涌幢小品》有段评语,谓湛甘泉称孔子为“庶圣”不当。他说:“湛甘泉称孔子曰‘庶圣’,谓庶中之圣也。其语生拗无意趣,且为鲁司寇。原非庶人。”朱氏之评深获我心同然。参见朱国祯:《涌幢小品》(收入《笔记小说大观》22编第7册;台北新兴书局1984年版),第十六卷,第2页上。

[27]孙希旦:《礼记集解》,第十三卷,第368页。

[28]洪亮吉:《春秋左传诂》,第二十卷,第883页。

[29]王肃注:《孔子家语》(《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95册),第九卷,第12页上,其书云:“自后群弟子及鲁人处墓如家者,百余家,因名其居曰‘孔里’焉。”《孔子家语》传统上视为王肃伪作,此段行文与《史记》如出一辙。另外,胡仔撰:《孔子编年》(《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46册),第五卷,第19页b:“孔子生鲤,字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司马迁,《史记》,第四十七卷,第1946页。因此孔子为弟子所葬,确有实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自周秦之间,谶纬杂出,一切诡异神怪之说率托诸孔子,大抵诞谩不足信。仔独依据经传,考寻事实,大旨以《论语》为主,而附以他书,其采掇颇为审慎。”胡仔与孔传同时人,但《孔子编年》则无“鲁哀公十七年立庙”记载。纪昀等奉敕撰:《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5册),第五十七卷,第2页上─2页下。

[30]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十一卷,第1页上。

[31]司马迁:《史记》,第四十七卷,第1946页。胡仔:《孔子编年》,第三卷,第19页下。

[32]南朝宋裴(:《史记集解》所引。见《史记》,第四十七卷,第1945页。

[33]司马迁:《史记》,第四十七卷,第1945—1946页。“故所居堂弟子内”向有多解,参见王叔岷:《史记斠证》(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2年版),第6册,第1790—1791页。唯阎若璩解“孔子冢”应作“孔子家”,恐与《皇览》所述不符。《皇览》明载:“孔子冢去城一里,冢茔百亩。”

[34]先秦古人“墓祭”或“庙祀”的问题,参较吕思勉:《读史札记》(台北木铎出版社1983年版),第275—277页;又杨鸿勋:《关于秦代以前墓上建筑的问题》,氏著:《建筑考古学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7年版),第143—149页。

[35]《史记》中即记载:“沛公(刘邦)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史记》,第九十七卷,第2692页。

[36]韩非子著,陈奇猷校注:《韩非子集释》(台北河洛出版社1974年版),第1080页。

[37]吕不韦著,陈奇猷校释:《吕氏春秋校释》(台北华正书局1985年版),第二卷,第96页。

[38]司马迁:《史记》,第六卷,第258页。

[39]同上书,第一百二十一卷,第3117页。

[40]班固:《汉书》(台北鼎文书局1987年版),第三十卷,第1707页。

[41]庄绰:《鸡肋编》(《笔记小说大观》第30编第10册,江西巡抚采进本;台北新兴书局,1976年版),中卷,第44页上。“庄绰”一名庄季裕。

[42]孔元措:《孔氏祖庭广记》,第一卷,第5页。

[43]孔传:《东家杂记》,上卷,第33页下。又《孔子家语》亦载。孔贞丛:《阙里志》,第二卷,第19页上。

[44]孔贞丛:《阙里志》,第二卷,第19页上─19页下;又《汉书》,第八十一卷,第3352页。唯张守节《史记正义》引《括地志》谓:“汉封夫子十二代孙忠为褒成侯;生光,为丞相,封侯。”(见《史记》,第四十七卷,第1944页。)《括地志》记载讹误。按,孔忠为10代孙,孔光为13代孙孔霸之四子。孔霸方受封关内侯,号“褒成君”。又,以考据核实著称的《阙里文献考》亦不载孔忠受封“褒成侯”。

[45]班固:《汉书》,第八十一卷,第3352页;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五卷,第1页上─1页下。

[46]孔贞丛:《阙里志》,第二卷,第19页上─19页下。

[47]后周静帝大象二年,孔子嫡裔即改封“邹国公”,食邑一千户。见陈镐辑:《阙里志》(明朝弘治十八年修,朝鲜刊本),第二卷,第23页上。

[48]班固:《汉书》,第十卷,第328页。

[49]同上书,第六十七卷,第2924—2927页。武帝时,始封周后姬嘉为“周子南君”,至元帝时,尊“周子南君”为“周承休侯”,位次诸侯王。唯殷后,推求子孙,绝不能纪。匡衡议以孔子世为汤后,不见采纳。梅福复言,绥和元年,始见采信,封孔子世裔为“殷绍嘉公”。

[50]秦蕙田:《五礼通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5—142册),第一百二十一卷,第6页a。

[51]马端临:《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四十三卷,考405。唯马氏误载建武十三年封孔钧子为“褒成侯”,实为建武十四年。

[52]班固:《汉书》,第六十七卷,第2925页。

[53]同上书,第六十七卷,第2925页。

[54]“素王”一词原出《庄子·天道》:“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郭象注:“有其道为天下所归,而无其爵者,所谓素王自贵也。”成玄英疏:“老君、尼父是也。”见王叔岷:《庄子校诠》(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8年印),上册,第473—474页。《史记·殷本记》亦载有伊尹“言素王及九主之事”,司马贞《索隐》按“素王者,太素上皇,其道质素,故称素王。”见《史记》第三卷,第94页。董仲舒于《春秋繁露》谓“孔子立新王之道”,见董仲舒:《春秋繁露》(台北世界书局1975年印),第一卷,《玉杯第二》,第17页。董氏于上武帝“对策”之中,则直称“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在班固:《汉书》,第五十六卷,第2509页。大略其时,“素王”已用来称谓孔子及其德业。《淮南子·主术训》亦载有“孔子……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参见刘文典撰:《淮南鸿烈集解》(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九卷,第312—313页。而后,“素王”则渐专指孔子,例如《论衡·超奇篇》谓:“孔子作《春秋》,以示王意。然则孔子之《春秋》,素王之业也。”见王充:《论衡》(台北世界书局1975年版),第十三卷,第282页。而郑玄:《六艺论》云:“孔子既西狩获麟,自号素王,为后世受命之君,制明王之法。”见皮锡瑞:《六艺论疏证》(光绪二十五年刊本;皮氏经学丛书),第32页上。另,徐幹的《中论》(四部丛刊初编本),上卷,第20页上,亦云:“仲尼为匹夫而称素王。”以孔子为“素王”更散见谶纬之书,见孙星衍:《孔子集语》(台北世界书局1970年版),第十五卷;又姜义华等编:《孔子:周秦汉晋文献集》(复旦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四卷。以孔子为“素王”,其涵义之异解可参较皮锡瑞:《六艺论疏证》,第32页上─33页上;与康有为:《孔子改制考》(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八卷。

[55]班固:《汉书》,第六十七卷,第2925页。

[56]同上书,第九十九卷上,第4044—4045页。

[57]同上书,第九十九卷中,第4140页。

[58]〔魏〕曹植:《制命宗圣侯孔羡奉家祀碑》,载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第4页下-5页上。孔贞丛:《阙里志》,第二卷,第19页上。吉生何齐,何齐生安,皆袭封,宋公嗣绝;又见马端临:《文献通考》,第四十三卷,考405;又王世贞:《弇山堂别集》(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三十九卷,第707—708页。

[59]班固:《汉书》,第十二卷,第351页。

[60]丘濬:《大学衍义补》(《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12—713册),第六十五卷,第6页b。

[61]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五卷,第1页下。

[62]范晔:《后汉书》(台北鼎文书局1983年版),第一卷上,第38页。

[63]范晔:《后汉书》,第一卷上,第40页。又秦蕙田:《五礼通考》,第一百二十一卷,第7页b—8页a。

[64]范晔:《后汉书》,第一卷下,第61—63页。孔安为孔吉之孙,孔志为孔均之子。

[65]同上书,第二卷,第118页;第七十九卷,第2562页;第五卷,第238页。

[66]同上书,第七十九卷上,第2562页。

[67]明帝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幸孔子宅,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已开后世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阙里,为后世祀孔子弟子之先例。丘濬谓安帝延光三年(公元124年),祀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阙里,为后世祀孔子弟子之始。不确。见丘濬,《大学衍义补》,第六十五卷,第7页a。清儒秦蕙田、庞钟璐皆将丘氏意见误置年代。参见秦蕙田:《五礼通考》,第一百二十一卷,第9页a;庞钟璐:《文庙祀典考》,第二卷,第4页上。

[68]范晔:《后汉书》,《礼仪上》,第3108页。

[69]西汉文翁始修周公礼殿,见《益州太守高眹修周公礼殿记》,收入洪适:《隶释》[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版(据洪氏晦木斋刻本)],第一卷,第13页a—14页a。其详细讨论参阅施蛰存:《水经注碑录》(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十卷,第387—400页。文翁之事见班固:《汉书》,第八十九卷,第3625—3627页。其立石室之事见(晋)常璩:《华阳国志》(成都巴蜀书社1985年版),第三卷,第235页。另郦道元注,杨守敬、熊会贞疏,段熙仲点校,陈桥驿复校:《水经注疏》(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三十三卷,第2753—2754页。唯郦氏之文大概根据常氏之作撰成。按,周公礼殿应始自文翁,非汉末高眹。唐代贺遂亮撰的《益州学馆庙堂记》可能失察。其残文见〔清〕陆增祥编:《八琼室金石补正》[载《石刻史料新编》第1辑第6—8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7年版(据1924年吴兴刘氏希古楼刊本)],第三十五卷,第1页上─5页下。高眹重修的周公礼殿“壁上图画上古盘古李老等神,及历代帝王之相,梁山又画仲尼及七十二弟子、三皇以来名臣”,其后,壁画屡经重妆别画,已无旧迹。见〔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载于安澜编:《画史丛书》,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年版),下卷,第39页。故后世所见皆非高眹时所绘原画。至于文翁石室毁于火,当时有无壁画必须存疑。故顾炎武所见绝非原画。参较顾炎武:《原抄本顾亭林日知录》(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79年版),第429页。此外,所有文庙涉及释氏东来以前,已有孔子像设或图绘之说,均需重加检讨。

[70]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十四卷,第2页上。

[71]杜佑:《通典》(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五十三卷,第1471页。孙希旦:《礼记集解》,第二十卷,第560页。

[72]孙希旦:《礼记集解》,第二十卷,第559页。

[73]郑玄等:《礼记注疏》[《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本,台北:世界书局1986年影印版(据清乾隆四十三年钞本)],第二十卷,第13页上。

[74]同上书,第二十卷,第13页下。

[75]同上书,第二十卷,第12页上。郑氏引《周礼》谓:“‘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此之谓先师之类也。若汉,《礼》有高堂生,……《书》有伏生,亿可以为之也。”郑氏引文见孙诒让,《周礼正义》(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四十二卷,第1720页。并请参考孙氏于古人祭先圣、先师、先贤之疏解。

[76]皮锡瑞:《经学历史》(台北鸣宇出版社1980年版),第四章。

[77]转引自秦蕙田:《五礼通考》,第一百一十七卷,第4页b—5页a。

[78]同上书,第一百一十七卷,第5页b。

[79]清高宗敕撰:《钦定礼记义疏》(《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4—126册),第二十八卷,第26页下。

[80]明帝永平二年,朝廷明定国学郡县祀“圣师”周公、孔子。此处的“圣师”应是复合名词,如“圣人”“圣王”,而非如清人廖平所云:东汉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见廖平:《知圣篇》(收入李耀仙主编:《廖平学术论著选集》第1册;成都:巴蜀书社1989年版),第547页。廖氏之解恐受唐初一度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之启示,理由如下:(一)与东汉郑玄之注解不符。(如正文)(二)与孔庙碑文不符。尤其是立于桓帝永兴元年的《孔庙置守庙百石孔龢碑》,言及“辟雍礼未行祠先圣师,侍祠者孔子子孙”,数称“祀孔”为“先圣之礼”。唯《鲁相史晨祠孔庙奏铭》载有“祠孔子以太牢,长吏备爵,所以尊先师,重教化也”。此处或为行文之宜,非与“先圣”对比。东汉事例或不一,“先圣”“先师”仍无确指。此二碑文参见洪适:《隶释》,第一卷,第14页b—16页b、25页a—26页b。《晋书》乃唐贞观末年所修,其衍“圣师”为“先圣先师周公孔子”恐受唐初一度施行圣周师孔制启示,非必为明帝实况。参阅房玄龄:《晋书》(台北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二十一卷,第670页。

[81]班固:《汉书》,第三十六卷,第1967—1972页。

[82]同上书,《汉书》,第九十九卷上,第4069页载有:“是岁(元始四年),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作市、常满仓,制度甚盛。立《乐经》,益博士员,经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礼》、古《书》、《毛诗》、《周官》、《尔雅》、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籀》文字,通知其意,皆谐公车。”《平帝纪》载此事在元始五年。同书,第十二卷,第359页。

[83]廖平:《今古学考》(收入《张氏适园丛书》,清宣统三年上海国学扶轮社排印本),上卷,第23页上─26页下。又钱穆:《东汉经学略论》,收入氏著:《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77年版),第3册,第44—52页。

[84]同上书,第十卷,第243页。

[85]今文、古文宗旨之异,参见廖平:《今古学考》,上卷,第8页下─11页上。

[86]康有为:《孔子改制考》,第八卷,第195页。

[87]廖平与康有为彼此之间思想颇有纠葛,其互动关系非本文关注的课题。

[88]廖平:《知圣篇》,上卷,第175页。

[89]廖平:《古学考》(台湾开明书店1969年版),第30页。廖氏又说《六经》由孔子一人手定,无与于周公。同书,第20页。

[90]魏源:《魏源集》(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54页。

[91]刘师培:《左盦集》(载《刘申叔先生遗书》第3册),第二卷,第3页上。

[92]范晔:《后汉书》,第三十六卷,第1228—1229页。

[93]班固:《汉书》,第三十六卷,第1968—1971页。

[94]廖平:《古学考》,第20页。

[95]纪昀:《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六卷,第60页下。

[96]大致而言,古文学家鄙视谶纬之说,今文学家则反是,此为两汉经学史公认之事实。参见刘师培:《左盦外集》(载《刘申叔先生遗书》第3册),第五卷,第6页下─7页上;又周予同著,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9页。最典型的例子,例如光武帝问桓谭、郑兴谶事,二者皆以“臣不读谶”“臣不为谶”答之。按,桓氏、郑氏皆主古文。语见《后汉书》之《桓谭传》与《郑兴传》。又章帝建初元年(公元76年),贾逵上书曰:“(至)光武皇帝,奋独见之明,兴立《左氏》、《穀梁》,会二家先师不晓图谶,故令中道废。”而贾氏附会图谶,以兴古文,由是《左氏》《穀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四经遂行于世。《后汉书》有见于此,《论》曰:“桓谭以不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世主以此论学,悲矣哉!”见《后汉书·贾逵传》。

[97]纬书与今文学关系之密切,学者并无异辞。然其先后互动关系,则无定论。刘师培主张:董仲舒受纬书影响,而有素王改制论。见《左盦外集》,第五卷,《论孔子无改制之事》。反之,主张纬书受董仲舒之影响则有日人安居香山,见安居香山、中村璋八合著:《纬书の基础的研究》(汉魏文化研究会1966年印),第4章。

[98]董仲舒:《符瑞第十六》,载《春秋繁露》,第126—127页。

[99]司马迁:《史记》,第一百三十卷,第3310页。

[100]参阅刘师培:《左盦外集》,第五卷,第5页下。刘氏谓:“谶纬盖起于秦汉之间,至哀、平之际而益盛,东汉以降更无论矣。”顾颉刚则谓:“零碎的谶固然早已有了,但其具有纬的形式,以书籍的体制发表之的,决不能早于王莽柄政的时代。”见顾著:《汉代学术史略》(台北启业书局1972年版),第188—189页。近人比较有系统的探讨则见陈槃:《古谶纬研讨及其书录解题》(台北国立编译馆1991年印),第99—177页。

[101]陈槃:《谶纬命名及其相关之诸问题》,载《古纤纬研讨及其书录解题》,第141—177页。

[102]范晔:《后汉书》,第八十二卷上,第2705页。

[103]魏征等:《隋书》(台北史学出版社1974年版),第三十二卷,第941页。

[104]范晔:《后汉书》,第十二卷,第359页。

[105]王莽、刘秀等利用谶纬以夺权之事,各见《汉书》、《后汉书》本传。

[106]桓谭:《新论》(台北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三卷,第6页下。

[107]荀悦撰,黄省曾注:《申鉴》[台北世界书局1975年版(据明朝正德十四年本)],《俗嫌第三》,第18页。

[108]荀悦撰,黄省曾注:《申鉴》[台北世界书局1975年版(据明朝正德十四年本)],《俗嫌第三》,第18页。

[109]纪昀:《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三十二卷,第53页下。

[110]桓谭、荀悦之外,最著名批判图谶当属王充,见王充撰,刘盻遂集解:《论衡集解》(台北世界书局1990年版),第二十六卷,第519页。王氏云:“案神怪之言,皆在谶记,所表皆效图书。‘亡秦者胡’,河图之文也。孔子条畅增益以表神怪,或后人诈记以明效验。”

[111]例如汉魏之际,曹丕亦利用谶文篡权。参阅陈槃:《孝经中黄谶解题改写本》,《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59本第4分(1988年12月),第891—897页。直迄隋炀帝即位,乃彻底禁绝谶纬之书,为吏所纠者至死,自是多散亡,无其学。见《隋书》,第三十二卷,《经籍志》,第941页。

[112]语出《论语·子罕》。参见朱熹:《论语集注》,第五卷,“子罕第九”,第109页。

[113]语出《论语·述而》。参见朱熹:《论语集注》,第四卷,“述而第七”,第98页。

[114]郑玄注:《宋本礼记郑注》(台北鼎文书局1972年版),第十六卷,第2页下。

[115]另参较顾颉刚:《春秋时的孔子和汉代的孔子》(1926年10月3日),载顾颉刚编:《古史辨》[台北明伦出版社1970年影印版(据朴社1930年初版)],第2册,第130—139页。

[116][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重修纬书集成》(东京明德出版社1971年版),第三卷,《乐纬》,第111页。

[117][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纬书集成》(东京汉魏文化研究所1964年印),第四卷上,《春秋演孔图》,第5页。

[118][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纬书の基础的研究》,第164—168页。

[119][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纬书集成》,第四卷上,《春秋演孔图》,第5页。

[120][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重修纬书集成》,第五卷,《孝经钩命决》,第72页。

[121][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纬书集成》,第四卷上,《春秋演孔图》,第5页。以谶纬之文为素材,勾勒出孔子神奇的形象,可参阅周予同的《纬谶中的孔圣与他的门徒》,载《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第292—321页。

[122]魏征等:《隋书》,第三十二卷,第941页。

[123]范晔:《后汉书》,第三十卷上,第1043页。

[124]范晔:《后汉书》,第三十卷上,第1043页。

[125]范晔:《后汉书》,第二十九卷,第1025页。孔子虽受命,不当位,仅为“素王”,为汉家制作。故谓此。与苏竟同时之人,郅恽曾上书王莽亦云:“汉历久长,孔为赤制。”王氏大怒,犹以恽据经谶,难即害之。

[126][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纬书集成》,第四卷上,《春秋感精符》,第239页。

[127][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重修纬书集成》(东京明德出版社1971年版),第三卷,《乐纬》,第111页。

[128][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重修纬书集成》(东京明德出版社1971年版),第三卷,《乐纬》,第111页。

[129][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纬书集成》,第四卷上,《春秋演孔图》,第9页。

[130][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纬书集成》,第四卷上,《春秋演孔图》,第10页。同页云:“卯金刀,名为刘,中国东南出荆州,赤帝后,次代周。”汉家继统之转变与“符应”说的关系,可参阅陈槃:《秦汉之间之所谓“符应”论略》,收入《古谶纬研讨及其书录解题》,第1—98页。

[131][日]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重修纬书集成》,第五卷,《孝经钩命决》,第70页。

[132]范晔:《后汉书》,第六十二卷,第2051页。

[133]郑玄注:《宋本礼记郑注》,第十六卷,第13页。

[134]试比较朱熹之注,朱氏即援义理释之,毫无名目指涉。见朱熹:《中庸章句》(收入《四书章句集注》),第38—39页。

[135]洪适:《隶释》,第一卷,第15页a。缺字依《阙里文献考》补之。参照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第1页上。立于灵帝建宁二年的《鲁相史晨祠孔庙奏铭》对于这几本经书的排列亦相同,详见后文引文。

[136]王充:《论衡集解》,第十二卷,第249页。

[137]明人孙谷云:“言纬者始主《春秋》,诸书征引,殊不别疏,皆曰《春秋纬》。以故纬之篇,《春秋》为多。”见孙氏:《古微书》(《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94册),第六卷,第1页上─1页下。又参阅安居香山:《纬书の成立とその展开》(东京:国书刊行会1984年版),第221、225—226页。

[138]洪适:《隶释》,第一卷,第15页a—b。

[139]洪适:《隶释》,第一卷,第18页a。

[140]洪适:《隶释》,第一卷,第18页b。

[141]洪适:《隶释》,第一卷,第25页b。

[142]洪适:《隶释》,第一卷,第25页b。

[143]洪适:《隶释》,第一卷,第26页b。

[144]洪适:《隶释》,第一卷,第19页b、第27页a。

[145]欧阳修:《集古录跋尾》(载《欧阳修全集》;台北世界书局1961年版),第三卷,《后汉鲁相晨孔子庙碑(建宁二年)》,第1109页。

[146]洪适:《隶释》,第一卷,第14页b—17页b。

[147]洪适:《隶释》,第一卷,《孔庙置守庙百石孔龢碑》,第15页a—b。

[148]洪适:《隶释》,第一卷,《鲁相史晨祠孔庙奏铭》,第25页b—26页a。又,“给牛羊豕鸡”之后,原缺两字,系“给牛羊豕鸡□□各一”,为行文方便,故略之。

[149]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十四卷,第2页上。

[150]洪适:《隶释》,第一卷,《史晨飨孔庙后碑》,第27页b—28页a。

[151]范晔:《后汉书》第七十九卷上,第2563页。

[152]陈寿:《三国志》(台北:鼎文书局,1983年版),第二卷,第77—78页。

[153]晋武帝泰始三年(267年),改封二十二代孙孔震为“奉圣亭侯”,食邑两百户。北齐文宣帝诏封孔子后裔“崇圣侯”,仅食邑一百户而已。各见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五卷,第2页下;李百药:《北齐书》(台北国史研究室1973年印),第四卷,第51页。孔氏家谱辄夸大其词,举凡“百户”均吹)为“千户”。见孔元措:《孔氏祖庭广记》,第二卷,第6—7页。

[154]令狐德棻等:《周书》(国史研究室1973年印),第七卷,第123页。

[155]陈寿:《三国志》,第二卷,第78页。《三国志》记“置百户吏卒”,据《魏修孔子庙碑》改正为“置百石吏卒”。见洪适:《隶释》,第十九卷,《魏修孔子庙碑》,第12页b。洪适据碑文谓“黄初元年”,非“黄初二年”,不确。参较施蛰存:《水经注碑录》,第六卷,第260—261页;又朱彝尊:《曝书亭集》(台北:世界书局1964年版),第四十七卷,第564页;则作“百石卒史”。

[156]洪适:《隶释》,第十九卷,《魏修孔子庙碑》,第11页b—13页b。

[157]许嵩:《建康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十七卷,第691页。

[158]沈约:《宋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十四卷,第363页。

[159]沈约:《宋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十四卷,第366页。

[160]魏征:《隋书》,第三卷,第72页。

[161]例如:东晋至宋继袭次序,正史(《晋书》《宋书》)与家谱记载有所抵触。参较《孔氏祖庭广记》,第一卷,第6—7页;《阙里志》,第二卷,第20页上─20页下。

[162]有关此段期间,孔氏家谱记载,第22代迄第26代圣裔与正史互有出入。尤其晋武帝泰始三年(267年),改封22代孙孔震为“奉圣亭侯”,迄宋文帝元嘉十九年(442年),26代孙孔鲜袭爵,相距170余年,所传仅四世,大有疑问。参见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五卷,第2页下─3页下。孔继汾认为,28代孙孔灵珍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495年)受封“崇圣侯”,追溯其先祖,登载于孔氏家谱,故造成与正史不符之处。身为孔氏“后裔”,孔继汾无法承认孔氏一系有分裂失传之事实。可是就史实而言,孔氏一系极可能因南北割裂,呈南北宗分继的状态,并且间有失传。这从下文所引的诏书可以获知。除了此一时期外,南宋时,孔氏亦有类似现象。参较程敏政:《篁墩文集·拾遗》(《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53册),第1页上─4页下。程氏主张:孔裔封爵不当归诸阙里之宗(小宗),却当归诸随宋人南渡之衢族(大宗)。孔氏63代孙孔贞栋曾撰文驳斥之,然语及宋代之前,亦只能承认:“五季以前无论已。”见孔贞栋,《圣裔考辨》,载孔贞丛:《阙里志》,第二卷,第37页下─39页上。

[163]沈约:《宋书》,第五卷,第89页。

[164]萧子显:《南齐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三卷,第56页。

[165]姚思廉等:《梁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六卷,第147页。

[166]唐高祖武德二年,博求孔子后。见刘昫:《旧唐书》(台北鼎文书局1976年版),第一卷,第9页。武德九年,封孔子后德伦为褒圣侯。见欧阳修、宋祁等撰,《新唐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十五卷,第373页。武德九年诏令见《大唐赠泰师鲁国孔宣公碑阴》。孔元措:《孔氏祖庭广记》,第十卷,第125页。

[167]沈约:《宋书》,第五卷,第83页。

[168]姚思廉:《梁书》,第六卷,第147页。

[169]沈约:《宋书》,第六卷,第116页。

[170]房玄龄:《晋书》,第十四卷,第442页。其时,曲阜属鲁县,为豫州辖下。

[171]房玄龄:《晋书》,第九卷,第235页。

[172]许嵩:《建康实录》,第九卷,第283页。《晋书》不载立宣尼庙。

[173]萧子显:《南齐书》,第九卷,第143—144页。王俭引述东晋孝武帝时,“范宁欲(宣尼庙)依周公之朝,备王者仪”;此语并不能作为当时设有周公庙的证据。查王泾:《大唐郊祀录》(《指海丛书》清道光钱熙祚校刊本;台北:艺文印书馆1966年版),第十卷,第9页上。载有范宁原议,其云:“《礼》曰:‘大德不官,当为师则不臣。’古周公之庙,备王者之仪。夫子之葬,兼三代之礼,明出常均之外也。”盖谓“古周公庙”也。

[174]萧子显:《南齐书》,第九卷,第144页。

[175]萧子显:《南齐书》,第三卷,第56页。从《建康实录》所引《地志》,可知南齐孔子庙位于京畿。见许嵩:《建康实录》,第九卷,第283页。

[176]〔北齐〕魏收:《魏书》(台北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七卷下,第165页。清儒秦蕙田以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三年为京师立孔庙之始,误之甚。明儒丘濬以为太和十六年,告谥孔庙,为始有宣尼庙之文,亦误。按东晋孝武帝太元十一年,已于南方京畿立“宣尼庙”。比较,秦蕙田:《五礼通考》,第一百二十一卷,第19页b;丘濬:《大学衍义补》,第六十五卷,第7页b—8页a。《魏书》所附《校勘记》,将“平城孔庙”,误作“洛阳孔庙”。《魏书》,第一百八十一卷,第2757页(同“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按,太和十六年二月告*孔庙,孝文帝仍在平城。太和十七年九月,巡幸洛阳,周巡故宫,发现荒毁不堪,有待经营。其时之前,洛阳何有孔庙之设?

[177]魏收:《魏书》,第七卷下,第177页。

[178]孔贞丛:《孔氏祖庭广记》,第一卷,第7页。

[179]北魏孝文帝延兴三年(473年),诏以孔子二十八世孙孔乘为“崇圣大夫”,才给十户以供洒扫。(见魏收:《魏书》,第七卷上,第138—139页。)按,宋明帝泰始二年(466年),宋师弃守,遂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地。鲁郡因是落入北魏手中。(沈约:《宋书》,第八卷,第160页。)因此北魏孝文帝延兴二年(472年)致祭孔子的诏书中言道:“顷者淮徐未宾,庙隔非所,致令祠典寝顿,礼章殄灭。”诏书中更透露孔庙有遭亵渎,鸠占鹊巢的景象。书中言道:“遂使女巫妖觋,淫进非礼,杀生鼓舞,倡优媟狎,岂所以尊明神、敬圣道者也。自今以后,有祭孔子庙,制用酒脯而已,不听妇女合杂,以祈非望之福。犯者以违制论。”(《魏书》,第七卷上,第136页。)宋文帝元嘉十九年(442年),下诏修复阙里孔子庙,已知孔庙十分破败,但因世故妨道,未克实行。宋孝武帝孝建元年(454年),再诏开阙里庙制,同诸侯之礼。(《宋书》,第五卷,第89—90页;第六卷,第115—116页。)鲁郡位于宋、魏交战之地,阙里孔庙常罹兵灾,故保存不易。

[180]李百药:《北齐书》,第四卷,第51页。

[181]姚思廉:《梁书》,第六卷,第147页。

[182]姚思廉:《梁书》,第二卷,第42页。

[183]令狐德棻:《周书》,第六卷,第100页;第七卷,第123页。

[184]姚思廉等:《陈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六卷,第113页。又《曲阜孔庙建筑》作者失察,屡将南方孔庙误作阙里孔庙;譬如,南齐武帝永明七年诏书、陈后主至德三年诏书中所提的孔庙,均指南方而言。参较南京工学院建筑系、曲阜文物管理委员会合著:《曲阜孔庙建筑》(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7年版),第412页。

[185]唐初亦有此现象。高祖武德二年,先立国子学之孔庙。太宗贞观十一年方修宣尼庙于兖州。刘昫:《旧唐书》,第一卷,第9页;第三卷,第48页。

[186]高明士学兄推测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三年立孔庙于京师,应是立于“中书学”。梁武帝天监四年,立孔庙,恐亦设置国子学堂内。参阅高明士:《唐代的释奠礼制及其在教育上的意义》,《大陆杂志》,第61卷,第5期(1980年11月),第22页。此外,较早东晋孝武帝太元十年所立之国学,甚或太元十一年所立之宣尼庙,以文字所叙地理位置,与国子学或旧有太学毗邻而居。参见许嵩:《建康实录》,第九卷,第277、283页。

[187]陈寿:《三国志》,第四卷,第119—121页。

[188]房玄龄:《晋书》,第十九卷,第599页。

[189]房玄龄:《晋书》,第十九卷,第599页。

[190]许嵩:《建康实录》,第九卷,第277页。

[191]许嵩:《建康实录》,第九卷,第283页。要之,《晋书》载太元十年元月,国子学生因风放火,焚屋百余间。是故,太元十年春,尚书令谢石才会有兴复国学于太庙之南之请;此与咸康三年(337年)所立旧有之太学,以秦淮水为隔。若此,太元十一年所立之宣尼庙则在故学之址,或邻近。唯太元十年所立之国学,其西之夫子堂,为同时之作,或而后庙移之所?无从得考。参阅《晋书》,第二十七卷,第807页;许嵩:《建康实录》,第七卷,第190页。

[192]房玄龄:《晋书》,第二十七卷,第8290页。

[193]沈约:《宋书》,第十四卷,第366页。

[194]沈约:《宋书》,第五卷,第89页。

[195]潘相:《曲阜县志》(乾隆三十九年刊本;台湾学生书局1968年),第二十一卷,第11页下。

[196]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第十五卷,第373页。

[197]马端临:《文献通考》,第四十三卷,考411—1。

[198]司马迁:《史记》,第三十三卷,第1515—1522页。张守节《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周公墓在雍州咸阳北十三里毕原上。”

[199]公羊高撰:何休解诂,徐彦疏:《春秋公羊传注疏》(《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5册),第十四卷,第9页上─9页下。

[200]司马迁:《史记》,第四卷,第150页,注二。

[201]洪亮吉:《春秋左传诂》,第五卷,第209页。

[202]班固:《汉书》,第二十七卷上,第1343页。

[203]班固:《汉书》,第七十七卷,第3262页。云:“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等咸称莽功德比周公。”第八十四卷,第3482页。注三云:“莽自比周公,故依效其事。”

[204]杨勇:《世说新语校笺》(台北明伦出版社1970年版),第128页。

[205]陈寿:《三国志》,第二十四卷,第681页。

[206]陈寿:《三国志》,第二十四卷,第682页。裴松之即不赞成崔林此解。

[207]李昉等纂修:《太平御览》(台北新兴书局1959年版),第五百三十五卷,第3页上─下。

[208]魏收:《魏书》,第七卷下,第169页。

[209]参较《魏书》:第一百零八之一卷,第2750页。另外钱大昕:《二十二史考异》(京都:中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二十八卷,第544页。

[210]魏收:《魏书》,第五十三卷,第1183页。

[211]孔子曾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又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朱注云:“孔子盛时,志欲行周公之道,故梦寐之间,如或见之。至其老而不能行也,则无复是心,而亦无复是梦矣,故因此而自歎其衰之甚也。”见朱熹:《论语集注》,第二卷,“八佾第三”,第65页;第四卷,“述而第七”,第94页。

[212]语出《孟子·滕文公上》。参见朱熹:《孟子集注》(载《四书章句集注》),第五卷,“滕文公章句上”,第260页。

[213]脱脱等:《宋史》,第七卷,第139页。

[214]潘相:《曲阜县志》,第四卷,第7页上。

[215]刘昫:《旧唐书》,第一百八十九卷上,第4940页。

[216]刘昫:《旧唐书》,第一百八十九卷上,第4940页。

[217]刘昫:《旧唐书》,第二十四卷,第916页。

[218]秦蕙田:《五礼通考》,第一百一十七卷,第26页a—b。

[219]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第十五卷,第373页。

[220]王溥:《唐会要》[中华书局1955年影印版(据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国学基本丛书本)],第三十五卷,第635—636页。

[221]周公称“圣”,意指居摄事迹居多。例如:班固:《汉书》,第七十七卷,第3262页称“上圣”。范晔:《后汉书》,第四十卷上,第1330—1331页称“先圣”;同书,第二十九卷,第1012页称“至圣”。房玄龄:《晋书》,第四十七卷,第1325页称“圣人”;同书,第九十九卷,第2586页称“大圣”。沈约:《宋书》,第六十八卷,第1796页称“上圣”。

[222]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第十五卷,第373页。

[223]潘相:《曲阜县志》,第二十二卷,第3页下。

[224]刘昫:《旧唐书》,第五卷,第94页。诏书云:“诸州县孔子庙堂及学馆有破坏并先来未造者,遂使生徒无肄业之所,先师阙奠祭之仪,久致飘露,深非敬本。宜令所司速事营造。”

[225]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第十五卷,第374页。

[226]《旧唐书》、《通典》以礼部尚书许敬宗领名,《新唐书》、《唐会要》则以太尉长孙无忌领名。参见《旧唐书》,第二十四卷,第918页;《通典》,第五十三卷,第1480页;《新唐书》,第十五卷,第374页;《唐会要》,第三十五卷,第636页。

[227]王溥:《唐会要》,第三十五卷,第636页。

[228]例如:廖平说:“(刘歆)牵引周公以敌孔子,古文家说以经皆出周公是也。后人习闻其说,遂以周公、孔子同祀学宫,一为先圣,一为先师,此其误也。”见廖平:《古学考》,第30页。又康有为说:“然如旧说(古文)《诗》、《书》、《礼》、《乐》、《易》皆周公作,孔子仅在明者述之之列,则是说岂非实录哉?汉以来皆祀孔子为先圣也,唐贞观乃以周公为先圣,而黜孔子为先师。”唐“贞观”年号疑为“武德”、“永徽”之误。见康有为:《孔子改制考》,第十卷,第243页。皮锡瑞亦云:“太史公谓:‘言六蓺者折衷于孔子,可谓至圣。’……后汉以降,始有异议,不尽以经为孔子作。《易》则以为文王作《卦辞》,周公作《爻辞》;《春秋》则以《凡例》为出周公;《周礼》、《仪礼》皆以为周公手定……唐时,乃尊周公为先圣,降孔子为先师。配享、从祀与汉韩敕、史晨诸碑所言大异。”见皮氏,《经学通论》(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序》,第1页。后汉以来,“孔子志在《春秋》”之说盛行,《春秋》一经特为突出,前文略有所述。晋时,杜预反谓:“(《春秋》)盖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其发凡以言例,皆经国之常制,周公之垂法,史书之旧章,仲尼从而修之,以成一经之通体。”见左丘明传,杜预注,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注疏》(《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3—144册),杜预《序》,第14页下─17页上。唐时,刘知幾(661—721)推衍其说,谓:“《春秋》之作,始自姬旦,成于仲尼。丘明之《传》,所有笔削及发凡例,皆得周典。”见刘氏:《史通通释》(台北:里仁书局1980年版),第十四卷,第418页。皮氏谓杜氏此等谬说致使孔子黜为先师,止配享周公,不得南面专太牢之祭,并预启刘氏非圣无法。参见皮氏:《经学历史》,第82—84页。

[229]王溥:《唐会要》,第三十五卷,第636页。

[230]长孙无忌所征引的《礼记》及郑注如下:“谨按《礼记》云:‘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郑元(玄)注曰:‘官谓《诗》、《书》、《礼》、《乐》之官也。先师者,若《礼》有高堂生、《乐》有制,《诗》有毛公,《书》有伏生,可以为师者。’又《礼记》曰:‘始立学,释奠于先圣。’郑元注曰:‘若周公、孔子也。’”

[231]王溥:《唐会要》,第三十五卷,第636页。

[232]李昉等纂修:《太平御览》,第五百三十五卷,第3页上─下。

[233]魏晋南北朝中的北周太祖素以“黜魏、晋之制度,复姬旦之茂典”为标榜,其后代子孙亦以提升孔庙为己任,遑论他人。参见令狐德棻:《周书》,第七卷,第123页;第四十五卷,第806页。

[234]王溥:《唐会要》,第三十五卷,第637页。

[235]李林甫等:《唐六典》(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四卷,第120页。王泾的《大唐郊祀录》撰于孔宣父、齐太公追谥为“王”之后,因此其称呼略有微异。王氏曰:“凡祭祀之礼,天神曰祀,地祇曰祭,人鬼曰享,文宣王、武成王曰释奠。”见王泾:《大唐郊祀录》,第一卷,第2页上至下。

[236]李林甫等:《唐六典》,第四卷,第120页。其曰:“凡祭祀之名有四……,其差有三:若昊天上帝、五方帝、皇地祇、神州、宗庙为大祀,日、月、星、辰、社稷、先代帝王、岳、镇、海、渎、帝社、先蚕、孔宣父、齐太公、诸太子庙为中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众星、山林、川泽、五龙祠等及州县社稷、释奠为小祀。”另见〔唐〕萧嵩等奉敕撰:《大唐开元礼》(《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46册),第一卷,第1页上至下。

[237]王泾:《大唐郊祀录》,第十卷,第14页上。

[238]刘昫:《旧唐书》,第八卷,第196—197页。

[239]杜佑:《通典》,第五十三卷,第1484页。

[240]可略参较金诤:《科举制度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

[241]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第十五卷,第380页。

[242]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第十五卷,第376—377页。

[243]韩愈撰,马其昶校注:《韩昌黎文集校注》(华正书局1975年版),第七卷,第283页。

[244]杜佑:《通典》,第五十三卷,第1484页。

[245]此一论争各方文字收入王泾:《大唐郊祀录》,第十卷,第17页上─23页下。

[246]董伦、李景隆、解缙、胡广、姚广孝等撰:《明太祖实录》(载黄彰健校勘《明实录》;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6),第一百八十三卷,第3页上。详细讨论见拙文:《武庙的崛起与衰微(7迄14世纪):一个政治文化的考察》,收入拙著:《圣贤与圣徒:历史与宗教论文集》(允晨文化公司2001年版),第181—227页。

[247]熊+:《熊勿轩先生文集》(《丛书集成初编》第2407册),第四卷,第48页。

[248]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明成祖御制重修孔子庙碑》,第28页下。

[249]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明宪宗御制重修孔子庙碑》,第29页下。

[250]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年)《遣官祭阙里庙碑》,载孔贞丛:《阙里志》,第十卷,第40页b。

[251]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明孝宗御制重建孔子庙碑》,第30页下。

[252]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三十三卷,第30页下。

[253]司马迁:《史记》,第三十三卷,第1518页。

[254]语出《孟子·万章》。参见朱熹:《孟子集注》,第十卷,“万章章句下”,第324页。孟子对“贵戚之卿”的定义是“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而“异姓之卿”则是“君有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去”。

[255]韩愈:《韩昌黎文集校注》,第一卷,第10页。

[256]洪亮吉:《春秋左传诂》,第十一卷,第467页。

[257]参见陶希圣:《武庙之政治社会的演变》,《食货月刊》,复刊第2卷第5期(1972年8月),第1—19页。

[258]明、清之世,有梓潼、文昌之祭,兴起民间,比附文庙,然时受压制,其典礼未可与孔庙比隆。参阅陶希圣:《梓潼文昌神之社会史的解说》,《食货月刊》,复刊第2卷第8期(1972年11月),第1—9页。

[259]唐代时天下通祀惟社稷与孔子,然敬礼之尊孔子超过社稷。见韩愈:《韩昌黎文集校注》,第七卷,第283页。

[260]刘昫:《旧唐书》,第二十四卷,第918页。

[261]见洪适对《益州太守高眹修周公礼殿记》之释文,在《隶释》,第一卷,第14页b。

[262]王祎:《王忠文公集》(《丛书集成初编》第2421—2428册),第六卷,第15页。

[263]孔祥林选注:《曲阜历代诗文选注》(山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17页。

[264]孔继汾:《阙里文献考》,第十八卷,第4页上。

[265]廖平:《六变记》(载《廖平学术论集选集》第1册),第5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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