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国而曰“灭”，重夏阳也〔1〕。虞无师，其曰“师”，何也？以其先晋，不可以不言师也。其先晋何也〔2〕？为主乎灭夏阳也。夏阳者，虞、虢之塞邑也，灭夏阳而虞、虢举矣。
虞之为主乎灭夏阳，何也？晋献公欲伐虢，荀息曰〔3〕：“君何不以屈产之乘、垂棘之璧，而借道乎虞也〔4〕？”公曰：“此晋国之宝也。如受吾币〔5〕，而不借吾道，则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国之所以事大国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币。如受吾币，而借吾道，则是我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取之中而厩置之外厩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必不使受之也。”荀息曰：“宫之奇之为人也，达心而懦，又少长于君〔6〕。达心则其言略，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
宫之奇谏曰：“晋国之使者，其辞卑而币重，必不便于虞。”虞公弗听。遂受其币而借之道。宫之奇又谏曰：“语曰：‘唇亡则齿寒。’其斯之谓与？”挈其妻子以奔曹。
献公亡虢——五年——而后举虞。荀息牵马操璧而前曰：“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
【注释】
〔1〕夏阳：地名，今山西平陆。
〔2〕先：先导。虞国起了引导晋国的作用。
〔3〕荀息：晋国大夫。
〔4〕屈：地名，今山西吉县，盛产良马。乘：马。垂棘：晋地名。
〔5〕币：礼品。指上文所说的良马、美玉。
〔6〕宫之奇：虞国大夫。达心：心里明白通晓。懦：怯懦，胆小。
美文共赏
本文是解释《春秋》经文中的“虞师、晋师灭夏阳”一句。这篇文章可与《左传》中《宫之奇谏假道》对照来读。从中可以看出，同一个历史事件在不同的作者笔下被再现出来的不同面貌。《左传》那篇着重写宫之奇，而本篇着重写荀息，写他献计时老谋深算，胜利时谈笑风生，结尾更妙，荀息“牵马操璧”的潇洒动作，话语“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就是“玉璧还是老样子，只是马儿老了几岁啦”的幽默，表现了荀息活泼的性格，因为印证了荀息当初的判断，也反映了荀息胜利者的自得，凸显了荀息本人深谙韬略，精通计谋的政治家形象。《谷梁传》也用简练的语言述评了这一历史事件，深刻地说明了“唇亡齿寒”的道理。
全文内容紧凑，一气呵成。选取极富形象的场面和个性化的对话，也是本文的一大特点。除了荀息这个人物传神之外，虞公的昏庸和短见、宫之奇的明理和懦弱，晋献公的纳谏从流，这些形象也都栩栩如生。
本篇名句
“语曰：‘唇亡则齿寒。’”
俗语说：“嘴唇没有了，牙齿就要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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