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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说话的分寸

时间:2022-01-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成年之后虽然也认可说话要讲求分寸的道理,但是说好说坏,这分寸究竟定在哪里,谁能说得清楚?不过比较起来,历史上最不会说话、掌捏不好说话分寸、教训最沉重的应该是魏晋时代的嵇康。可见这好听话也不是随便说的、也有分寸的要求。虽然说话是一辈子的学问,但回归孔子、践行“中庸”之道,无疑是迈出了正确的一步。

“韩非子作《说难》,而死于说难”,可见懂说话的道理不见得真会说话;人人都在说话,但对说话之难的体会却有很大的差别。中国的孩子从小就接受过谨言慎行的教育,“祸从口出”,“不能随便乱说”,“想好了再说”,谁不是听着大人们的这些警示长大?成年之后虽然也认可说话要讲求分寸的道理,但是说好说坏,这分寸究竟定在哪里,谁能说得清楚?倒是谨小慎微惯了,口将言而嗫嚅,足将进而趑趄,处处小心、多有顾忌,这样活着不是很累吗?

一千多年前,苏轼为朋友章质夫写堂记,说法却与此大异其趣。苏轼说:“余,天下之无思虑者也。遇事即发,不暇思也。未发而思之,则未至;已发而思之,则无及,以此终身,不知所思。”又说:“言发于心而冲于口,吐之则逆人,茹之则逆余。以为宁逆人也,故卒吐之。”这是性情中人的说法,率性而发,毫无顾忌,不认同说话事无巨细都要反复权衡考量、思前顾后。需要提醒读者,堂记表达的两层意思其实都是有争议的,遇事即发未暇思和宁肯得罪人、也不能有违于直来直去的本性,岂是随便可以仿效的?朋友章质夫名其堂为“思”,苏轼受托为堂记,与朋友调侃,笑谑而已。作者姑妄言之、读者姑妄听之。苏轼已经为他那改不了的坏脾气——宁逆人、不违己、口无遮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人岂可随便仿效。不过比较起来,历史上最不会说话、掌捏不好说话分寸、教训最沉重的应该是魏晋时代的嵇康。

嵇康生活的时代社会动乱、政治黑暗,人家避祸犹恐不及,连同道的好友阮籍也不得不认真管束自己,终日饮酒,喝醉之后就干脆装糊涂,闭口不论时事,最多翻翻青白眼表达一下内心深处复杂的感受。嵇康知道自己的火爆脾气容易惹祸,想学阮籍的内敛,却没有学到家,用他的话来说依旧是“刚肠嫉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秉性难改的他居然敢用言语冲撞大将军司马昭眼中的红人钟会。都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他倒好,绝交信写了一封又一封,恶语相向,人家能不记恨?山涛脾气好,与嵇康相交日久、彼此心知,不与计较;王巽是卑鄙小人,岂是可以轻易得罪的?阮籍因为口不言臧否、日日酩酊,大将军乐得表现容物的大度,一意维护;嵇康这般无礼,便是自寻死路了。名士之死本已令人扼腕,还捎带上了他自创的琴曲《广陵散》,优美的旋律自此成为绝唱,音乐界的损失可谓不小,提起此事,每每让人唏嘘不已。

说不中听的话、说批评的话,应当小心,说恭维的话、说顺耳的话是不是就能够稍稍逾矩、放纵一点呢?千万不要这么想!说好话涉嫌溜须,也一样会让人侧目。诚然,说好话,听者感觉舒服,但青史留名,你不怕留的是骂名?谄媚、拍马屁、阿谀奉承,多难听的詈骂!细细考量,不就是说多了几句歌功颂德的好听话吗?可见这好听话也不是随便说的、也有分寸的要求。心术不正,别有所求,说好话捞了好处,落个骂名也还值;如果是迫于情势、说了几句违心话,同样让人抓住把柄,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说冤不冤?韩愈就是因为经不住别人的请托,被人拉来当了枪手、为死者粉饰生平,被指谀墓,遭人痛责的。时间过去八百年,提到韩愈,顾炎武仍然不依不饶,说:“韩文公文起八代之衰,若但作《原道》、《原毁》、《争臣论》、《平淮西碑》、《张中丞传后序》诸篇,而一切铭状概为谢绝,则诚近代之泰山北斗矣;今犹未敢许也。”“今犹未敢许也”,掷地有声,大师的言说谁敢质疑?真是誉之所至、谤也随之,本来是“文起八代之衰”的一代大儒,应当升入凌烟高阁的文化伟人,现在却被顾炎武一顿猛批,搞得灰头土脸,形象大受玷污。细论起来,韩愈其实也很冤,他是文章大家,名声在外,求为墓志者自然不少,谁不想依仗他的大手笔替墓中亲人说几句赞扬的话,也好超度超度亡灵?试想,一介文士的韩愈一旦被人盯上,除了让请托者满意而去、还能有别的什么脱身之计?清初康熙年间的名人魏象枢也有同样的遭遇。魏氏官拜刑部尚书,位高望重,文章写得也好。于是,求为铭状者络绎不绝,魏氏疲于应付、苦不堪言。在给友人的信中发了这样一通牢骚,说:“为人作墓志铭,不填事迹,则求者不甘;多填事迹,则见者不信。其至无可称述,不得已转抄汇语及众家刻本以应之……吾愿世人生前行些好事,做个好人,勿令作志铭者执笔踌躇,代为遮盖也。”面对家属要求,捉笔者毫无转圜余地,只能一味地说好话;写不出来的时候,还要翻检古籍,从中找补些能让求志者满意的东西。留下这样让人生疑的文字,当事人的别扭可以想见。心有不甘而又万般无奈,魏象枢便倒过身子,恳请那些身后不忘留名的墓中人活着时多多积德行善,亦好让写墓志者不必昧着良心杜撰那些纯属子虚乌有的事迹。不过,我想,既然一篇墓志可以将死者生前的恶行掩盖过去,千秋功罪系于志墓者一支生花妙笔,扮靓扮俏,将黑的说成白的,那么,死者生前作恶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由此看来,最该受到指责的不正是那个不做好事又恬不知耻的墓中人?他们生前不检点,死后要歌功,逼着懦弱的文人违心写下那些受人诟病、累及清名的文字。明代戏剧家汤显祖对此也是感同身受,在致友人陆学博的信里,汤显祖抱怨说:“文字谀死佞生,须昏夜为之。方命奈何?”听话听音,即使是昏夜为之,自知瞒不过神明,汤显祖因此忐忑不安,耿耿于怀。可见这说好话,并不真的能你好、我好、大家好,说违心话、昧了良心,说话人的感觉能好得起来吗?

贬损、溢美,要么把人骂死、要么把人夸死,都属于越界说话,过犹不及,说句大白话,那是“瞎说”。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岂容信口胡说。虽然说话是一辈子的学问,但回归孔子、践行“中庸”之道,无疑是迈出了正确的一步。中庸也称中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喜怒哀乐,情动于中,便会有表达的要求,“发而中节”——实话实说、中规中矩,是表达的正道。当然,中庸不是“乡愿”,不置可否、讳言是非与中庸毫无关系。中国古人所谓的“执二用中”绝不是没有个人立场、四面讨好、打马虎眼、消极被动地依违于褒贬之间,倘如此,大家都成了好好先生,还有什么是非之分?中庸最有价值的地方是它秉持理性、不走极端,有话好好说。

把握好说话的分寸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譬如,直话直说不该轻易否定,但计及分寸,实话也得策略地说、理性地说,说话时还得多考虑听话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说重、说轻,还要区别不同的对象。对象是小孩,就要多说鼓励的话,多表扬,就是要批评,也要尽量将批评转换成引导、用委婉的口气说;面对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槌,点到为止就可以;对胸无城府的粗人,就要直来直去。至于触龙劝诫赵太后、诸葛亮舌战群儒,说话中含着智慧、机敏、将说话提高到艺术的水平,这样的说话真的是一辈子的学问。

实话实说,有话当面说,广开言路大家说,既然说话是一辈子的学问,一篇短文怎能说尽?但不学一点说话的道理,肯定会处处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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