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淮阴有感

吴伟业

登高怅望八公山[22]，琪树丹崖未可攀[23]。
莫想阴符遇黄石[24]，好将鸿宝驻朱颜[25]。
浮生所欠只一死，尘世无由识九还[26]。
我本淮王旧鸡犬[27]，不随仙去落人间。

［注释］

[22] 八公山—在安徽省淮南市西。相传汉淮南王刘安曾与八位老人登此山，故而得名；东晋太元八年（383）淝水之战，苻坚登寿阳城即望见八公山上草木，以为皆晋兵——此即草木皆兵的由来。

[23] 琪树—琪树指仙境中的玉树，此处用来形容八公山上的林木。丹崖—绮丽的岩壁，嵇康《琴赋》云：“丹崖嶮巇，青壁万寻。”

[24] 莫想阴符遇黄石—阴符即《太公阴符》，传为战国苏秦所得兵书，后泛指一切兵书；黄石即黄石公，相传黄石公在下邳授张良以《黄石公三略》，而通兵法，辅佐刘邦开创汉室。

[25] 鸿宝—指道教修仙炼丹之书，出自《汉书·刘向传》云：“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相传修炼此类道书，可以容颜永驻不坏。

[26] 无由—无从，没有办法。九还—指九还丹或九转金丹，道教所炼丹药中最珍贵之物，葛洪《抱朴子》上说“九转之丹服之，三日得仙”，可见功效。

[27] 淮王旧鸡犬—据王充《论衡·道虚》，传说淮南王刘安修炼成仙后，剩下的药留在院子里，鸡和狗吃了，也都得道升天。此处的“淮王”，常被学者视为崇祯皇帝的隐喻，因吴伟业是崇祯朝进士、天子门生，他对崇祯还是有感恩之情的，亦一直将之视为旧主。

赏析

本诗为七言律诗，押删韵，韵脚为“山”“攀”“颜”“还”“间”。

诗为吴伟业路经淮阴时候所作，通篇用了好几处与淮阴有关的典故。其中有八公山、淮南王刘安、刘安修仙得道的传说、流传于淮南的《枕中鸿宝苑秘书》，以及那个“鸡犬升天”的故事——它们是有关修仙、得救并远离尘世的典故系统。另一个典故系统，则关乎尘世的功业：因八公山而想到淝水之战这样的军事行动，复而想到曾被封为淮阴侯的军事家韩信，以及和韩信同为汉初三杰的张良。

但是，在俗世的功业和修仙得解脱两个选择中，诗人无疑倾向于前者，可是能怎么办呢？登上另一座山远眺八公山，是那么高不可攀；还是别想张良遇黄石公、淮阴侯佐汉高帝定天下的事情了吧，也不用想淝水之战中东晋的胜利，不如去搜寻一番据说流传于淮南的《枕中鸿宝苑秘书》，大概能靠它来使得朱颜永驻。然而——诗人所谓的“大节有亏”依然在折磨着他——浮生所欠只有一死了，而尘世间也无从寻见那使人成仙的九还丹呀。我是旧时淮南王家的鸡犬，只不过不像其他鸡犬那般运气好，没有跟上主人一并升天，还留在人世忍受煎熬。

此诗写得含蓄蕴藉，寓个人身世的感伤于对历史典故的叙述之内，并将家国之哀、个人际遇之痛，以瑰丽浪漫的升仙想象来形容出，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