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雅雨先生

【原文】

卢雅雨先生转运扬州，以渔洋山人自命，尝赋《红桥修禊》四章；一时和者千余人。余俱未见。而先生原唱，余亦不甚爱诵也。及其致仕①，《留别扬州》诗，竟成绝调：真所谓欢愉之词难工，感怆之言多妙耶？其词曰：“脱却银黄②敢自怜？不才久任受恩偏。齿加孙冕余三岁，归后欧公又九年。犬马有情仍恋主，参苓无效也凭天。养疴得请悬车③日，五福谁云尚未全？”“平山回望更关愁，标胜家家醉墨留。十里亭台通画舫，一年箫鼓到深秋。每看绛雪迎朱旆，转似青山恋白头。为报先畴墓田在，人生未合死扬州。”“长河一曲绕柴门，荒径遥怜松菊存。从此风波消宦海，始知烟月足家园。岁时社集牛歌好，乡里筵开鹤发尊。痴愿无多应易遂，杖朝还有引年恩。”呜呼！后公果将杖朝矣，乃竟不得考终。余吊之曰：“潘岳闲居竟不终，褚渊高寿真非福。”《列子》云：“当生而生，福也；当死而死，福也。”其信然欤！

【注释】

①致仕：官员正常退休。②银黄：银印和金印或者银印黄绶，代指官位很高。③悬车：指退休，古代一般七十岁辞官回家，废弃上朝坐的车不用。

【译文】

卢雅雨先生在扬州做转运使的时候，称呼自己为渔洋山人，曾经写了《红桥修禊》四章，一时间有上千人来唱和。（他们所作的那些诗）我都没有见过。而先生的原作，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读。等到他退休之后，写的《留别扬州》一诗，竟然变成了绝调：难道表现欢乐喜庆的文章真的不好写，而感慨叹息忧苦的诗文更容易写好吗？他的词说：“脱却银黄敢自怜？不才久任受恩偏。齿加孙冕余三岁，归后欧公又九年。犬马有情仍恋主，参苓无效也凭天。养疴得请悬车日，五福谁云尚未全？”“平山回望更关愁，标胜家家醉墨留。十里亭台通画舫，一年箫鼓到深秋。每看绛雪迎朱旆，转似青山恋白头。为报先畴墓田在，人生未合死扬州。”“长河一曲绕柴门，荒径遥怜松菊存。从此风波消宦海，始知烟月足家园。岁时社集牛歌好，乡里筵开鹤发尊。痴愿无多应易遂，杖朝还有引年恩。”哎！后来卢公果然要到八十岁了，却不能得以善终啊。我凭吊他说：“潘岳闲居竟不终，褚渊高寿真非福。”《列子》中说：“当生而生，福也；当死而死，福也。”我算是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