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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變化和聲韻學

时间:2022-12-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語言的歷史演變的現象中,語音變化最爲複雜,也最爲顯著。至於古典文學的瞭解欣賞,更是無時無刻不會遇到語音上的問題。在古代漢語的學習中,語音也是不可忽略的。研究語音的歷史演變的規律的科學,是“聲韻學”,也叫“音韻學”。“古音學”是傳統的聲韻學中的一個主要部門。語音變化的規律,就是聲、韻系統。

在語言的歷史演變的現象中,語音變化最爲複雜,也最爲顯著。《詩經》所採録的王朝和列國的詩,上下五百年,東至齊,西至秦,因爲曾經過“雅言”的整理,韻叶大體上是一致的,但是春秋戰國以來所傳的謡諺,用韻的分歧就很大了。如:

衆心成城,衆口鑠金。(《國語·周語》)

日已夕兮予心憂悲,月已馳兮何不渡爲,事寢[1]急兮將奈何。(《吴越春秋》)

用韻跟《詩》不同:“城”和“金”,“悲”和“爲、何”,都不是同部的韻,不能通叶,而在這兩首民歌中却叶用了。《楚辭》和《詩》不但有時代上的歧異,還有方言上的歧異。《詩》、《楚辭》跟漢賦的用韻不同,漢賦跟唐詩的用韻又不同。宋代的詞,叶韻的情況很複雜,正因爲作品的語言越接近口語,字音的分歧也越大。如:

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争飛,競誇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欄獨憑。(史達祖《雙雙燕》詞)

在這半闋詞裏,“徑、暝、憑”是一類,收韻是-eng或-ing,“潤、俊、穩、信”是一類,收韻是in或en。這兩類一般是不通叶的,而作者用在一起了。又如:

閲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姜夔《長亭怨慢》詞)

“樹”和“此”也異韻通叶了。這些現象,在唐、宋的近體詩裏一般是不允許的。

古代通用的許多假借字,本來是由於字音相同才相互通假的,而後來也許字音的區别很大,假借關係就因之很難看出。如《書·堯典》:“光被四表”,“光”也作“横”,“光”和“横”都是“廣”的假借,而後來的字音有了區别。“於戲”是“嗚呼”的假借,“遜遁”[2]是“逡巡”的假借,後來的字音就相去較遠了。形聲字也是如此。“江”從“工”聲,“悦”從“兑”聲,“講”從“冓”聲,我們已經不容易直接從偏旁看出它們的讀音上的關係了。又像許多雙聲、叠韻的謰語,如“委蛇”、“差池”、“孟浪”、“文莫”[3],現在讀起來,往往没有明顯的聲韻聯繫,就容易望文生訓,失去它原有的詞義。

這些複雜的變化,比起語法、詞彙、詞義上的演變現象更爲顯著,而有些古代語法、詞彙、文字上的問題,如語助詞用法,假借字和形聲字等,都必須從語音現象來得到解決。至於古典文學的瞭解欣賞,更是無時無刻不會遇到語音上的問題。在古代漢語的學習中,語音也是不可忽略的。

研究語音的歷史演變的規律的科學,是“聲韻學”,也叫“音韻學”。“古音學”是傳統的聲韻學中的一個主要部門。現在我們要學習的,不單應該注意到隋唐以前的古音,也要注意唐宋以後的聲韻;不但要注意語言現象,也要注意到文學上的運用,并且要注意到跟現代音的發展關係。

語音變化的規律,就是聲、韻系統。研究古漢語聲韻系統,没有活的材料可以依據,就只有依靠書本上的材料。材料的來源有三:一是古書中的一切語言記録,從古書中的假借、訓詁、方言、謰語、異文、韻叶的材料中來整理出每一時代的聲韻現象;二是字書和韻書,這是已經經過整理的材料,從當時的整理方法,如部首和韻類、説解、形聲偏旁、異形和異讀的記載等事實來觀察其所表示的聲韻系統;三是從三代以來的叶韻文字(主要是《詩》、《楚辭》)下至於後來的賦、詩、詞、曲這些大量的作品中,整理其用韻的演變情況,使我們對這些韻文能够更好地欣賞其音樂的美,瞭解其時代特點,而這些叶韻現象,有時不是可以全靠韻書部居來認識的。

我們從這些材料中,所取得的聲韻學方法的内容主要的不出於五者,這就是:韻叶、形聲、假借、訓詁、謰語。

在韻叶方面,主要是根據古代的韻文作品。如《詩·周南·關雎》:

參差荇菜,左右之,窈窕淑女,琴瑟之。

又《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之;采采芣苢,薄言之。

在這兩首詩中,“采”跟“友、有、苢”叶韻。這是跟後代的讀音不相同的。從别的許多先秦韻文例證中歸納出,這些字在當時是同韻的,“有、友”在上古音裏跟“采、苢”是同一韻部的音。

又如:

爰有寒泉,在浚之;有子七人,母氏勞。(《詩·邶風·凱風》)

古公亶,來朝走,率西水,至于岐,爰及姜,聿來胥。(《詩·大雅·綿》)

“下”跟“苦、父、馬、滸、下、女、宇”爲韻。而《楚辭·九歌·湘君》中:

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

這兩處的“下”,跟“渚、予、浦、女”爲韻,“下”的讀音,《楚辭》與《詩》是一致的,跟現代普通話語音不同,而跟現代吴語方言區裏某些地方音却相近。“予”在後代的音裏,用作代詞(我)時讀平聲,用作動詞(與)時讀上聲,可是在《楚辭》裏,“予”是代詞,却也讀作上聲,可見這兩處讀音在古音中並没有聲調上的區别。

唐代的詩賦是遵用韻書分部的[4],但在一些歌行風謡裏,却也保存了一些語音實況的記録。如白居易《琵琶行》: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顔色故。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婦”跟“度、故”叶韻,這跟唐代的通行韻書有出入。白居易在這首詩裏,很可能是根據當時的長安方言音[5]

元曲的用韻跟唐、宋以來的傳統用韻不同。如虞集《折桂令》:

美乎周瑜妙術,悲夫關羽雲徂。

這兩句裏,“乎、瑜、術、夫、羽、徂”都是韻。“術”在舊時的韻書裏屬“入聲”,而這裏却跟平聲、上聲叶韻了,這因爲元曲用韻根據當時的北方方言,入聲大部分派入平上去聲,跟古代聲調系統不相同,而跟現代普通話語音却很有淵源關係。

從大量的韻文材料中,我們不但瞭解了各時代的語音特點,也瞭解了各種不同時代的不同文體的用韻方法,瞭解各種叶韻現象,從而更能够欣賞各個時代各種體裁的韻文作品。

在形聲字中,由於字音的變化使我們難從現代音來理解偏旁從聲的關係。如:

江 工聲;

强 弘聲;

宜 多聲;

等 寺聲;

續 賣聲,聲, 聲, 六聲。

這裏面固然也有些是由於形體的變化而難以看出聲旁關係的,而主要的却由於字音的變化。形聲字的製造不出於一時,每一代都有一些新造的形聲字。如《説文》:

鬲,鼎屬。,漢令,鬲從瓦厤聲。

這裏的“鬲”和“”是一字異文,而“”是漢代新造的形聲字,從這個異文組織上看,漢代“鬲”和“厤”的字音相近或相同。正如我們今天新造的“砼”[6]字,是因爲現在“仝”與“同”相同,才造成了這個新字,《説文》中的“仝”同“全”,就跟“砼”的音不相同,不能用做聲旁了。

古書中的假借字很多。假借本來是“依聲托事”[7]的,假借字和本字的讀音應該相同。可是由於字音的轉變分化,往往使我們不容易看出其間的假借關係,也就因而不能懂得它的字義,或誤解了字義。所以,用古音規律來明假借、通字義是十分重要的。前代學者在古音學研究上,對假借字的考訂的工夫最多,成就也最大。

如《説文》:“忍,能也。”能的字義似乎跟“忍耐”没有關係。其實“能”正是“耐”的假借字。“耐”本來是“耏”的或體,《説文》:“耏,罪不至髠也。”本義是一種去掉鬚鬢的輕刑。忍耐之義,本來也是假借。輾轉假借,就更不容易瞭解了。《禮記·禮運》:“故聖人耐以天下爲一家、中國爲一人者,非意之也。”鄭玄注:“耐,古能字也。”“熊”正從“能”聲,可見“能”的古音是跟“耐”相通的,因而兩字可互相假借。杜甫《三絶句》:“不如醉裏風吹盡,可忍醒時雨打稀。”“可忍”也就是“可耐”。這個音讀的交互現象,在現代方言中也還有保存着的。

又如《詩經》:

遄臻于衛,不瑕有害。(《詩·邶風·泉水》)

胡不萬年。(《詩·曹風·鳲鳩》)

遐不謂矣。(《詩·小雅·隰桑》,《禮記·表記》引作“瑕不謂矣”)

“不瑕”就是“遐不”,也就是“何不”、“豈不”的意思。“瑕、遐、胡、何”都由於音通而互相假借,假借字都只能依聲求義。《泉水》的“不瑕”,《毛傳》知道與“遐”相假借,而解釋作“遠也”,就又誤把“遐”看做本字,而失去假借之義了。

又如《莊子》:

是其言也,其名爲吊詭[8]。(《莊子·齊物論》)

彼且蘄以諔詭幻怪之名聞。(《莊子·德充符》)

“吊詭”就是“諔詭”。古書裏也有寫作“卓詭”、“俶詭”、“倬詭”的。這些不同的寫法,在現在讀起來似乎字音之間相去很遠,而古代的讀音却都是相近或者相同的。由於音近,所以互通。

這種現象在後代的文學作品中也時常見到。後代的作品中,有因襲前古的,也有新出現的。如:

馬上誰家白面郎,臨階下馬據人牀。(杜甫《少年行》)

“白面”就是“薄媚”,有放誕、粗豪的意思。這兩個字形不同,字音相通的謰語,是不能按字面求義的[9]。“誰家”也就是“什麽”,如現代吴語方言中的“啥格”,不能就本義去解釋。又如:

一任他懣嗔惡。(趙長卿《念奴嬌》詞)

我讀書莫學浪兒門一輩。(《張協狀元》戲文)

又不知你每生着何意。(《錯立身》戲文)

“懣、門、每”就是現在通用的“們”。《通俗編》(三十三)説:“北宋時先借懣字用之,南宋别借爲門,而元時則又借爲每。”這些字現在都不用了。

從這些假借字的字音關係中,我們就可以認識每一時代的語音情況,又從字音關係的推求而瞭解這些單字、謰語的意義。

古代的訓詁方法,是貫穿使用了音近義通的原則的。有些意義有關係的字而聲音也有關係的,可以相互訓釋。如《説文》:“老,考也;考,老也。”“天,顛也。”“旁,薄也。”“祼,灌,祭也。”這些“轉注”[10]字,初文和後起字,同義字,假借字,都有雙聲叠韻關係,這就是“音訓”的方法。音訓的使用,有的不免於晦曲玄虚,如“羊,祥也”、“龜,舊也”之類,漢代劉熙作《釋名》,全書都用音訓,就更有牽强附會的地方。但是這種音訓方法,却供給了不少研究古代語音的材料。像《釋名》一書,在訓詁上的用處就遠不及在古音探討上的用處大。又如: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詩·周南·漢廣》)

“廣、泳、永、方”都是韻。《説文》:“永,長也。”引《詩》:“江之永矣。”而“羕,水長也。”引《詩》:“江之羕矣。”這是《漢廣》的異文,這個訓詁和引文,證明了“永、羕”本來就是一個字,“羕”是“永”的後起形聲字,加上了“羊”的聲旁。都與“長”同韻,後代的讀音,却把“永”和“羕”分成兩個韻了。這種訓詁上的材料,在古代字書和傳注裏保存了許多,成爲我們考求古音的重要依據。

謰語有些是雙聲,有些是叠韻,由於語音的變化,像“光景、分别、委蛇、鹵莽、狼狽”這些,現在往往不容易看出聲韻關係來,有時就會使人離開了“義存乎聲”的道理而望文生訓,不能得到真正的詞義。《莊子·逍遥游》:“剖之以爲瓢,則瓠落而無所容。”“瓠落”就是“濩落”[11],也就是“廓落”[12],從謰語的聲韻關係瞭解詞義,並且因而考知古音的實際、古代語言的情狀,這是讀古書、求古音的人所不能忽略的[13]

語音的歷史演變,從大量的叶韻、形聲、假借、訓詁、謰語材料中加以歸納整理,大體上可以分爲三個較爲顯著的階段。漢以前是上古音時期,從前的音韻學者所説的“古音”,一般是指這一個時期的語音或字音。六朝、隋唐,是中古音時期,也就是“韻書”的時期。宋代的“韻書”和傳統的文學用韻是上承這一個時期的,而民間文學語言却又開啓後一個時期,就是元以後的近代音時期。這就下接現代的以北京語音爲標準的普通話語音系統了。各時代都有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字書和韻書,其中也有些方言記録的材料,但這些方言成分比較起來是不多的,不足以打亂每一時代的語音系統,並且由於方言的比較研究而更加充實了每一時代的語音研究工作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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