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宇宙是无限的那么宇宙是有限的,时间与空间

时空穿梭者

随着我们构建了宇宙的图景，并且初步了解了宇宙的本源，那么接下来我们更想了解宇宙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请问二位，宇宙的空间和时间是有限还是无限的呢？

老子

天长，地久。（《帛·第七章》）

时空穿梭者

您的意思是空间和时间都是无限的咯，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老子

宇宙不以自己的存在为目的，故能成为客观的存在，因此能够长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河·第七章》）

时空穿梭者

那么亚里士多德，您也同意宇宙的无限性吗？

亚里士多德

研究自然的学者就应分析有关无限（ἀπείρων）的问题。是否有无限？有的话又是什么？（《物理学》202b）因为一切涉及这类学科的著名哲学家都对无限的问题提出过见解，而且他们全都把无限作为存在物的本原。（《物理学》203a）

时空穿梭者

这么看起来古希腊的哲学家们不但都研究过宇宙是否无限的问题，而且还对此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亚里士多德

毕达哥拉斯（Πυθαγόρας）学派和柏拉图把无限视为自我存在的实体，而并非其他事物的属性。但是，毕达哥拉斯学派不但认为无限属于可感觉的事物，而且认为居于天外的就是无限；而柏拉图则认为没有任何物体居于天外，即便理念（ἰδέα）亦非例外。（《物理学》203a）

时空穿梭者

毕达哥拉斯、柏拉图以外的哲学家怎么看呢？

亚里士多德

自然哲学家们则为无限规定了本性，他们全都把无限假定为水、气等所谓元素的属性。认为元素有限的人并不主张它们在总数上是无限的；而认为元素无限的人则认为无限是通过接触而连续的。（《物理学》203a）

时空穿梭者

您谈论了自然哲学家们的分歧。您认为宇宙是由五种元素构成的，那么宇宙是有限还是无限的呢？

亚里士多德

无限不可能是自身存在的且与感觉事物相分离的无限。（《物理学》204a）

时空穿梭者

照您这么说起来，宇宙是有限的？

亚里士多德

因为一切可感觉物体在本性上都处于某处，而可感觉物体自身也占据一定的位置，而且各种事物的整体和部分的地点是一样的。譬如，整个大地与一抔土的位置无异，一团火焰与一丝火星的地点相同。所以，使人感觉无限的如果是某一种相同的事物，那么它要么不能运动，要么总是运动，但这都是不可能的。（《物理学》205a）

时空穿梭者

您的意思是，如果宇宙是由单一物质构成的，那么宇宙就不可能是无限的。譬如如果宇宙是由“道”构成的，那么道要么是从未运动过的，要么是在不停运动的。而您认为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顺着您的思路，那么假如使人感觉无限的事物不属于同类呢？也就是说，如果宇宙是由您所说的多种元素构成的，那么宇宙依然不可能是无限的吗？

亚里士多德

倘若宇宙万物并非同类，则各种事物的特殊位置也有差异；首先，除非通过接触，宇宙各个物体就不会是统一的；其次，各部分物体在属上要么是有限的，要么是无限的。但是，它们的属不会是无限的，因为假如宇宙是无限的，那么，其中的一些物体就会是无限的，另一些物体却不是无限的。但是，无限的那种元素就会消灭与它相反的那些元素了。如果各个部分是无数无限的和单一的，那么，它们的位置和元素就会是无限的。如果不能够这样，因为地点和物体不能不相对应，所以如果地点将是有限的，那么整体也就肯定是有限的；整体不可能会比物体所占有的位置更大。所以，物体就不会是无限的。否则，要么有个位置是空的，要么有的物体没有位置。（《物理学》205a-205b）

时空穿梭者

我明白了。依照您的说法，宇宙中充满了各种元素以及它们所构成的事物，不存在所谓的虚空。您认为不可能所有元素都是无限的，所以只要有一种元素是无限的，就对其他元素的存在构成威胁。因此，您认为各种元素构成的事物都是有限的。进而，有限的事物只能占据有限的空间，所以宇宙不可能是无限的。那么，您认为时间是无限的吗？

亚里士多德

时间本身虽然不是运动，但时间又离不开运动。只有把握了运动之中的“在先”和“在后”的感觉，才能表达“时间已经过去了”。（《物理学》219a）时间，是连续的关于“在先”和“在后”的运动的数目。（《物理学》220a、《论天》279a）既然时间是数目，那么时间中的“当下”、“过去”等概念，就像数目中的“单位”、“奇偶数”一样了。那么，时间本身就比在时间中存在的任何东西都更长久。（《物理学》221a）时间也不会穷尽，因为它总是在起始之中。（《物理学》222b）整个天既不生成，也不可能被消灭，它是单一和永恒的；整个时期既无起点，也无终点，且自身中包含着无限的时间。（《论天》283b）

时空穿梭者

您也认为宇宙是单一和永恒的，看来您也部分认同“天长地久”了？

亚里士多德

整个天体的完满以及所有时间和无限的“完满”也是“持久”，源于“ἀεὶ εῖναι”（永远存在），有“不停”和“神圣”之意。（《论天》279a）

时空穿梭者

两位都认为时间是无限的；老子认为空间也是无限的，但是亚里士多德认为空间是有限的。既然时间是无限的，那么宇宙的本源又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老子

“道”神秘莫测，而且先于万物，甚至在一般人所认为的世界本源之前。

渊呵似万物之宗。吾不知其谁之子也，象帝之先。（《帛·第四章》）

时空穿梭者

那么您又是怎么了解宇宙的开端的呢？

老子

“道”虽然是模模糊糊的，但却有亘古贯通的形象和物质存在，因此我们能够反向推测出最初的形态。

道之物，唯恍唯忽。忽呵恍呵，中有象呵。恍呵忽呵，中有物呵。窈呵冥呵，中有精呵。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顺众父。（《帛·第二十一章》）

时空穿梭者

亚里士多德，老子认为“道”“渊呵似万物之宗”，您怎么看？

亚里士多德

赫西俄德（Ἡσίοδος）提出了最初的混沌状态，这话是对的。他说，“万物生成，初为混沌；后有大地，胸怀广阔”（《神谱》θεογονία第116行）。（《物理学》208b，《论麦里梭》975a，《形而上学》984b）

时空穿梭者

老子认为“道”“象帝之先”，您又怎么看？

亚里士多德

倘若灵魂不存在，时间是否会存在？（《物理学》223a）倘若除了灵魂和灵魂的理智之外，再无其他东西有计数的资格，那么倘若没有灵魂，就没有运动的灵魂，也就没有以时间为属性的那个时间，也就不可能有时间。（《物理学》223a）神是有生命的，生命就是有思想的在有限时间内的活动，神就是现实性，他的生命至善而永恒。我们说，神是有生命的、永恒的至善，由于他永远不断地生活着，永恒归于神，这就是神。（《形而上学》1072b）

时空穿梭者

看来二位的见解是不同的。那么请问老子，您相信在神灵之外还有灵魂吗？

老子

知之者弗言，言之者弗知。（《竹·第五十六章》）

时空穿梭者

老子您似乎从未就这一问题发表过看法。那么，让我们继续求教亚里士多德。这么说来灵魂先于一切事物？

亚里士多德

灵魂就是生命的本原。（《论灵魂》402a）

时空穿梭者

您之前承认元素的重要性，这会儿又强调灵魂。那么请问负载生命的躯体和灵魂是什么关系？

亚里士多德

所谓生命，是指自己摄取营养、有生死变化能力的事物。一切有生命的自然躯体都是实体，这样的实体必然由结合而生。躯体并不属于主体，它自身即是主体和质料。（《论灵魂》412a）质料是潜能，形式是现实。（《论灵魂》412a）所以，灵魂作为潜在地具有生命的自然躯体的形式，一定是实体。这种实体就是现实性。（《论灵魂》412a）

时空穿梭者

请问您刚才提到的“潜能”是什么意思？

亚里士多德

潜能是运动和变化的本原，存在于他物之中或作为自身中的他物。例如，建造术就不存在于所建造的房屋之中，医疗术则可以是存在于患者之中，但不是患者本身。（《形而上学》1019a）

时空穿梭者

那么，关于“灵魂是躯体的现实性”，您能举个具体的例子吗？

亚里士多德

斧头的实体就是使斧头成为斧头的那种东西，这就是斧头的灵魂；如果没有了灵魂，斧头就不再是斧头，不过名称相同而已。（《论灵魂》412b）如果眼睛是生物，那么视觉就是它的灵魂，因为视觉就是眼睛在定义意义上的实体。（《论灵魂》412b）

时空穿梭者

那您相信灵魂的轮回吗？

亚里士多德

人和灵魂都可以随意进入任一肉体，像毕达哥拉斯学派胡诌的那样？甚为可笑。（《论灵魂》407b）

时空穿梭者

为什么您认为灵魂轮回说是荒唐可笑的呢？

亚里士多德

这就等于说，木工技艺也就体现在由这种技艺制作的长笛之中。每行匠人都自有工具，每一灵魂亦自有特有躯体。（《论灵魂》407b）

时空穿梭者

我们刚才探讨了宇宙的起源，那么我们想进一步了解宇宙是如何发展的。老子，根据亚里士多德理论中，五种元素始终在宇宙的形成和发展中产生作用。那么“道”对宇宙的发展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老子

“道”不但产生了宇宙，而且由“德”滋养万物，逐渐形成了一定的样貌和特点，并最终固定下来。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而器成之。（《帛·第五十一章》）

时空穿梭者

看来“道”是宇宙中一以贯之的重要因素。

老子

“道”的作用自然而恒久，全面而多元。由于“道”的作为极高，所以它的地位并不是任何人封赏而来的，而是本来就客观存在的。“道”不但生成万物，而且滋养万物、统领万物、辅助万物、培育万物、平衡万物、养育万物、庇护万物。“道”的伟大之处还在于，虽然它促进了万物的产生和发展，但是它从不居功自高，从而体现了最为高贵的品格。

是以万物尊道而贵德。道之尊也，德之贵也。夫莫之爵也，而恒自然也。道生之、畜之、长之、遂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弗有也，为而弗恃也，长而弗宰，是谓玄德。（《帛·第五十一章》）

时空穿梭者

亚里士多德，老子认为宇宙的产生和发展都是自然而然的，那么您对“自然”怎么看？

亚里士多德

有些存在着的事物是自然存在的，有些则是其他原因。因自然而存在的不仅包括动物、动物的器官和植物，还包括土、火、气和水这些元素。因为显然一切因自然而存在的事物都在自身之中含有一个运动和静止的本原，从而这些事物都区别于非自然构成的事物，所以我们把这些事物等视为因自然而存在的。与此相反，在其各自名称确定的范围内，就床榻、罩袍等工艺制品而言，尽管如果它们由石、土或两者偶然混合而成，也会从这些合成材料中体现内在的变化本原，但是它们都缺乏变化的内在冲动。因此，所谓自然，是指因自身而非偶然地存在于事物中的运动和静止的最初本原和原因。（《物理学》192b）心灵和自然是诸事物及宇宙本身在先的原因。（《物理学》198a）综上所述，自然最初和最重要的涵义是在自然自身之中有种运动本原的事物的实体，而质料由于能够接受这种东西而被称为自然，生成和生长由于其运动产生于此而被称为自然。自然存在的运动的本原就是自然，它以潜在或现实的方式内在于事物之中。（《形而上学》1015a）

时空穿梭者

看来您对自然的理解和作用与老子的观点颇多类似。既然您给“自然”下了定义，能否具体举例子说明自然与非自然事物的区别？

亚里士多德

医生也许是让他自己所得疾病能够康复的原因。但此时他不是患者，而是具备医疗技艺的人，而医生和接受治疗的患者归于一人确系偶然。因此，二者通常彼此区别。（《物理学》192b）

时空穿梭者

刚才，我们谈论了宇宙的本源和发展，那么我们还想知道宇宙有终点吗？如果有终点的话，是否意味着宇宙有终极的目的和意义呢？

老子

宇宙自生自灭，对万物一视同仁，没有特殊的目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王·第五章》）

时空穿梭者

那么亚里士多德您怎么看？

亚里士多德

为什么自然就不能产生无所为或更好些的事物？为什么宙斯（Ζεύς）降雨不是为了使谷物生长，而是由于必然呢？因为蒸发了的汽必然冷却，冷却之后必然变成降水，结果谷物遇水滋长；倘若在打谷场上，谷物遭雨而霉变，那么那场雨也并非是有意为之，而是偶然地使谷物霉变了。所以，难道因自然而存在的事物不是这样的吗？当事物的各个部分结合得似乎就像是为了什么而生成时，那些自然而然形成的、很适合的部分就保存了下来。如果不是这样就被消灭了，而且正持续消灭着，就像恩培多克勒（Ἐμπεδοκλῆς）所说的人面牛一样。（《物理学》198b）

时空穿梭者

看来两位都认为宇宙不带有任何特殊的目的性啊。事物自然而然形成适合于世界的特征，而不适合的部分就自然而然消失。这就是宇宙发展的内在趋势啊。这种趋势是原因，但又不是目的，宇宙就是如此这般自然而然发展下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