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月
也是二月，早春，
遥看近却无的草色。
县城中学新来了个先生，
我无意中成了萧涧秋。
一样的怀着热爱，
不合时宜的西服革履，
给小城添几粒“闲谈”的盐，
没牵扯文嫂，却有陶岚。
春寒料峭，
我只想筑一处躲风避雨的巢；
因为不合时宜，
后来便到了不合时宜的去处。
萧涧秋、文嫂、陶岚：三人为柔石中篇小说《二月》里的人物。
二十年后重回宁海，故人无恙。
竟又想起自作多情漂泊的我！
方孝孺（1357—1402）：字希直，一字希古，宁海人。宋濂弟子，尽得其学。洪武二十二年（1389）第二次被召至京，授汉中府教授，与诸生讲学不倦。蜀王征为宾师，名其书斋“正学”，学者因称正学先生。明惠帝即位，召为侍讲学士。日侍经筵，备顾问。修《太祖实录》，总其事。燕王朱棣起兵入南京，召使草诏。坚不奉命，遂被磔于市，并株连灭族。
古城月
踏着月色，长长的影子跟着，
回头看，禁不住一阵心跳。
童年的方孝孺走过，柔石走过，
年轻的红卫兵呼着口号走过。
井字的小巷通向历史幽暗深处，
正学坊下竖起东方式十字架，
武斗队摆开杀人的阵势，
半圆的古城月，
总圆不了人性那个缺口……
红袖箍在墙上张贴布告，
古城月可是蘸血的处决人犯的钩？
往 事
青石板，低屋檐，
摇曳的风灯，几点红火炭，
一碗碗白生生的豆腐脑，
融化着寒夜，也温暖营养不良的肠胃。
古朴的竹梆敲打天籁，
浮沉的叫卖声喊破夜心。
听说又有豆腐脑卖了，
可仍是五分钱一碗？
跃龙山
漫长的昨夜过去，
日子如萧萧落叶，
潺潺溪声在褪色的老照片里；
满眼葱郁的跃龙山，
拍摄我初登的潇洒，
和一个风华照人的少女。
而今，萧郎渐老，
陶岚也洗尽粉黛。
相扶相携，登山临水处，
笑一双劫余的惊鸿，重生的鹣鲽。
鹣鲽（jiāndié）：比喻恩爱的夫妻。
忆小院
四月蔷薇开，
妻在藤萝架下织毛衣，
竹针穿引十分春色，
嘤嘤蜜蜂绕着小摇篮。
我偷偷踅进院门，
看一眼摇篮里的孩子，
二十年后他去了纽约，
当时叫里通外国。
慨乎牛棚岁月，
不知秦汉魏晋。
小院黛绿的藤萝架，
正开着四月蔷薇花……
不知秦汉魏晋：晋陶渊明《桃花源记》记桃花源中人“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悼
初相识，斗室秋暮。
您读我的文章，
曾表示赞赏，却又摇头，
那是您的世故。
再相见，“牛棚”雪深。
我已没有文章，
您颔首，却又表示惋惜，
那是您的诚挚。
还相忆，青山雪融。
积习未改，我仍有骸骨之迷恋，
您不能再摇头或颔首了，
那是我的悲哀。
为悼念胡孝心先生逝世而作。那时，作者还不知道1970年去前童时，胡先生曾在笔记本上录有《送别》一诗相赠。
回 答
又是早春二月，
柳叶抽枝，杏花吐蕊。
又是陶慕侃宽厚的笑，
又是赵平复拳拳的心……
陶慕侃：柔石小说《二月》里的人物。
赵平复：柔石原名。
每听到耳熟的乡音，
便记起两句唐诗：
崔颢说，或恐是同乡；
王维说，应知故乡事。
崔颢、王维：唐代著名诗人。
愧对故人，
几番误了归期。
横塘绮窗旧址仍在，
寒梅可已着花？
1987年2月
横塘：本义指三国时吴国都城建业沿秦淮河至长江口修筑的长堤。诗词中多指归女所居之处或情人送别之地。如崔颢《长干曲》：“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范成大《横塘》：“年年送客横塘路，细雨垂杨系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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