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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忘却的遗憾

时间:2022-01-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记得在一次调研培训会上,培训人员说,广西在抗日战争期间,出兵100万壮丁,在抗日前线作战伤亡达四五十万人,直接财产损失约合1万亿元国币。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年了,现在做这项工作,犹亡羊补牢。三叔公是1909年生的,据此推断,四叔公其时不过二十郎当岁。二叔公他们外出做生意,归途中遭匪徒打劫,二叔公被推入激流汹涌的红水河,丧身其中,尸骨无寻。记述这些遗憾,是为了今后不再增加新的遗憾。

人们对出名有一种迷恋的情结,从古至今,演绎了一系列关于名气的话语——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人怕出名猪怕壮,名师名厨,名家名作,名声大震,名花有主,名不副实,追名逐利,久仰大名,慕名而来……或褒或贬,不一而足。也许是名气与人的生存需要关系太密切了,因而,每个人都得在名气面前做选择,要么堂堂正正去争取,要么弃之如敝屣,要么慎而待之,要么不择手段出人头地,对于各种对待名气的态度,孔圣人在《论语》中规劝:“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尽管孔圣人此言,给古往今来的名气热,降了些温,败了些火,但是日常社会生活中,名气的一些基本工作,还是不可不做的。比如给孩子起个好听好写好记的名字;修一修地方志,里面记下当地的特殊人物;写一写家谱,记下家族的繁衍生息,顺便以有名的先人祖辈激励后人,这是比较普通的活儿。高大上一点的活儿,那是立个英雄纪念碑,建个英烈纪念馆什么的,记下为国家民族做出牺牲或贡献的,有名或无名的英雄。

巧的是,我干过或者说正在干那些基础活儿。前几年干史志工作时,正值全国上下组织编撰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与财产损失课题的书籍,因而要对书稿加以校核,同时,要做一些抗战损失的补充调研,要参加相关的调研培训。记得在一次调研培训会上,培训人员说,广西在抗日战争期间,出兵100万壮丁,在抗日前线作战伤亡达四五十万人,直接财产损失约合1万亿元国币。听了震撼不小。调研当中,各级研究人员到档案馆、图书馆查找那些阵亡将士名录,记下他们的籍贯、牺牲地、牺牲时间。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年了,现在做这项工作,犹亡羊补牢。那些名字,在名册里是那般单薄,而今重新说起,却沉重如山,可以说字字泣血,字字惊雷!

高大上的事说起来也许离我们有些远,而人生经历大多是一件件小事琐事组合而成的。

我每年清明节都回老家,去给逝去的先人祭奠一番,除草添土,上烛焚香,给晚辈讲一讲那些躺在土包里的先人的故事。有墓碑的就给他们解读文言碑文,没有墓碑的,因为老父已仙逝,一些墓茔我也不知是哪一位先人的了,那就只能讲遗憾,讲自己从前不把老父的言传当回事,以至于有些祖坟对不上号,每一回都是遗憾得捶胸顿足,自责不已。

但是,有一座合葬墓,尽管没有墓碑,我是不曾忘记的。那是两个叔公的合葬墓,说是合葬,其实坟中并无骨骸,下葬时以桃木替代遗骨,类似于汉族的衣冠冢吧。坟冢无骨骸,是因为两位叔公均客死他乡。家族墓地所立的两块墓碑,简略地记载了二人的信息。1921年立的那一块,墓主是两位叔公的祖父,碑记中他们的大号叫黄正锦、黄正龙,按长幼论,黄正锦是二叔公,黄正龙是四叔公。1932年立的那一块墓碑,墓主是他们的父亲,这时候,他们二人的名字,则是汉字书写的壮话名了,分别叫黄在、黄客,到立这块墓碑的时候,二叔公黄正锦已婚配,四叔公则尚未婚配。三叔公是1909年生的,据此推断,四叔公其时不过二十郎当岁。老父在世时,每到扫墓时都对我们讲一遍:二叔公死于离家不很远的红水河边,地名为达墨的渡口。也就是今天的大化瑶族自治县都阳镇达墨村。二叔公他们外出做生意,归途中遭匪徒打劫,二叔公被推入激流汹涌的红水河,丧身其中,尸骨无寻。二叔公的孩子早年夭折,妻子改嫁他人,我也未曾问父亲二叔公的生卒年,因此只能推断他生于1898年至1907年这个时段内,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死于劫匪之手。

四叔公的命运一样悲惨。他大概生于1912年,1934年左右婚配。娶的是乐圩村方屯的黄家之女。四叔公婚后生育有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壮话名叫特强。特强叔的事先按下不表。四叔公成家立室没多久,中华民族遭遇了旷世劫难,东邻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四叔公被当时的国民党抗日军队征召,一路北进,一路斩顽,却在胜利前夜,病故于河南省息县。几十年来,我只记得父亲诉说的“河南息县,河南息县,河南息县……”却不曾问他哪一年?哪一年?哪一年死的?

我去过河南郑州,但没去过地处大别山的河南信阳市息县。不仅是我,整个家族几十上百口人,至今没有一人有机会踏足息县,为战死他乡的四叔公洒上一杯迟来的祭酒,这是一个绵绵无绝期的愧疚!四叔公应征抗日那些年,由于没有父亲照料,特强叔在几岁时夭折了。四叔公的死讯传到家时,子夭夫亡的四叔婆改嫁常星村巩屯,并生育了几个儿女。为了能在家谱中记载四叔公的卒年,我正在打听四叔婆改嫁后,生育的第一个孩子的年龄,如能查到那就大致可知四叔公战死的时间了。

不仅是生卒年待查,关于四叔公征战的事迹,我也是所知不多,只记得读小学时,我的老师讲到抗日战争时说,你的叔公参加了抗日战争。如果当时我问一问他是怎么去的,哪时候死的?今天的遗憾也许就没那么多了!根据有关抗日战争的资料记载,李宗仁所率的广西抗日军队,1936年北进湖南,誓师抗日,1938年参加武汉会战,当年10月会战结束后,桂系的部队留驻大别山区开展抗日游击战,也许,四叔公就是这样到的河南息县。

木兰诗云:“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四叔公当年应征入伍时,军书中所用何名?是用两块石碑记载的其中一个名字,还是成年后他改了大名?毕竟,我的祖父和三叔公,他们后来都改了大名。平果县从自治区馆藏中录回了抗战时期阵亡的军人名单,我曾努力查找四叔公是否在册,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因为档案记载的那个名单,只有人名、县名和牺牲时间和省份,没有征自何乡何村的记载,很不好找。过后我想,或许是那个名录只记载作战死亡的,不记录军中病故的,如果是这样,那可是卷卷无爷名了!

七八十年过去了,时过境迁,要问爷名于既往,无异于大海捞针。四叔公的合葬墓,大名小名别号一个都不曾记有,军书上的名字,估计也会成谜了。

没有墓志铭,没有子女传宗接代,四叔公快于家无名了。阵亡名录里也查不到,于国更无名,这便是国破家亡年代,一个普通公民,一个普通家庭的遭际。抗战胜利七十年后的今天,贸然提起这件事,不是为了再忆悲伤,再诉苦痛,也不是为了延续对侵略者的仇恨,对我来说,在重拾有关四叔公的记忆碎片过程中,有太多的遗憾,而且尽是刻骨铭心的遗憾!记述这些遗憾,是为了今后不再增加新的遗憾。

原载《右江日报》2015年10月2日,获2015年度广西报纸副刊二等奖、广西新闻奖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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