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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不拉和苏老师的故事

时间:2022-12-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郑老师说冬不拉晚年走桃花运。眼看过年了,廖书记要给众人一个惊喜,说给就给,空出间实验室,说有用途。他忙得黑汗水流,图像终于清楚,廖书记也给他一个惊喜,亲自给中招的红耳朵涂雄黄大蒜油。魏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大、小舅子愤而离场,双生子1、2号被抱在手中。果真是平反节目多:为陈丕显、曹荻秋平反,为“中宣部阎王殿”冤案平反,为地主、富农摘帽。

冬不拉的生活仍是一塌糊涂,邋遢,不讲卫生,抽烟猛,经常咳嗽;家里像被重新抄家,好在除了书,别无长物,也不添置,连个洗脸盆漏水,也照用不误。用到盛不下水,就用棉花塞漏孔。地上水多,就长绿霉,进他的房间如进渣滓洞、白公馆。苏老师关心他,每隔十天半月在门外叫:“猪棚该清理了!”这时,冬不拉衣衫不整出房间,苏老师进屋,将他关在门外,在屋里又扫又抹。等到她扫出一堆垃圾,抱着一捧脏衣物出门,他还在门外抖瑟着,抽烟。苏老师一把抓走他嘴上的烟,骂一声“抽得你黑心黑肺”,他只是嘿嘿。郑老师说冬不拉晚年走桃花运。路老兄冲着冬不拉朗诵叶帅的诗: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冬不拉仍是嘿嘿。

但好景不长,那天苏老师动怒。她当选为单位“民盟”执委后,想扩大组织,先找冬不拉,但他犯倔。

苏老师对他说:“每逢搞运动,挨整的总是你,像你这样的‘老运动员’,现在应该挺直腰杆。”

他说:“腰杆从来不弯。”

苏老师说:“加入我们组织,人多势众,再搞运动,有人撑腰。”

他说:“政治运动?疾风暴雨的阶级斗争不会再搞。我信得过共产党,信得过邓小平。”

苏老师恨铁不成钢,说:“难说,人心难测,天变易得。莫执迷不悟。”

冬不拉也较真,说:“人各有志,改变信仰不容易。”

苏老师骂一声“生得贱!”噔噔噔地走了。

事后,苏老师提起冬不拉就恼火:“老家伙,就不懂得民主党派同共产党的关系是‘互相监督,长期共存’,居然想把我打成反党分子。”从此,目光从冬不拉身上移开。

冬不拉的解释是加入民主党派也是好事,只不过,信仰这东西难以改变。他甚至为其他老师加入民盟而表示祝贺。

眼看过年了,廖书记要给众人一个惊喜,说给就给,空出间实验室,说有用途。室内摆一两米高的木架,架子上摆木箱,箱门打开,是台黑白电视。我们既欢欣又鼓舞,这年头,看电视是特殊待遇。无奈电视信号时强时弱,时而“泛波纹”,时而“扯花布”,老廖命令路老兄技术攻关,定要让画面清晰。路老兄不敢含糊,大胆实验,上屋顶,爬树梢,为固定鱼骨天线,让黄蜂叮得耳根红颤颤。他忙得黑汗水流,图像终于清楚,廖书记也给他一个惊喜,亲自给中招的红耳朵涂雄黄大蒜油。

自从学校有了电视,魏兄家晚饭开得早,只等电视室开门,他家从老到小:岳母娘、大舅子、小舅子、小韦、双胞胎1号、双胞胎2号,加上他,七个人占据好位置,等开播。苏老师来得迟,个子矮,踮起脚也看不到画面,她恼火,就骂学校头头:“阳奉阴违,口是心非。嘴上说关心老教师,建电视室也不留出几个前排座位。”看到廖书记在人丛中漠无表情,转而指向魏兄说:“平反的节目有心思看?想回忆当年斗牛鬼蛇神的激情岁月?”魏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大、小舅子愤而离场,双生子1、2号被抱在手中。苏老师得意地拉过冬不拉等仰脖子观视一族,为他们排座次,弄得冬不拉连连摆手,说:“别,别,过犹不及。”

果真是平反节目多:为陈丕显、曹荻秋平反,为“中宣部阎王殿”冤案平反,为地主、富农摘帽。看过,生沧桑感:十几年前大串连,在上海见到批判陈丕显、曹荻秋,两人虽挨批斗,却目光冷峻,器宇轩昂;十几年过去了,陈丕显能活着,能获平反,却显老迈,这十几年岁月如熬。那年在北京,在中宣部,也看到十几个所谓黑鬼被剃黑帮头,还要举起牌子示众;今天当年的“黑帮”备受尊敬和爱戴,但他们一生中宝贵的十几年已成不堪悲愤的回忆。至于地主、富农,当年沦为不可接触的贱民,生活在中国的最底层。也许,人的遭遇中,不可避免有“高岸为渊,深谷为陵”的状况,但人的精神上,能避开不岸不渊,不谷不陵么?像苏老师,一朝摆脱了困境,就“屁股翘”,有必要吗?

年三十到年初五,每晚在电视室度过。年三十晚看老演员们登台献艺,又见“刘三姐”,又见“洪湖赤卫队”,还看到仲星火一家包饺子。老艺人歌声依旧,掌声依旧,只是脸上荷包褶子多些。年初一,在一片欢呼声中观看邓小平访问美国,邓大人在白宫阳台上同卡特一起向美国人民挥手致意,又在白宫草坪上,看西点军校学生操练枪械。路老兄捅我一肘,说:“会有好戏看。”

几天后,战幕拉开。

铁路线上,一列列运兵的列车向南驰去,货车,闷罐子,士兵们一张张阳光灿烂的脸,挤在车门,迷彩服。有不少人摘下军帽,向我们呼唤、招手,一色光头。每天有战报,只有几行字,报道战斗在两个方向打响。小道消息倒是不少。每晚,我们挤在电视室,看炮筒子喷火,看坦克的履带和战士的解放鞋“和稀泥”。实况远不如电视画面那样诗意,仍挤在前排就座的魏兄一家,总有话讲。魏兄同南征时有接触,从南征那里批发小道消息,零散出售:

“云南那边进展顺利,广西这边战斗残酷,泥浆水洼里作战,新兵多,死不少。”魏兄说得有现场感。

小韦嘴一撇,说:“一晚上生个崽,也莫送去当兵。”

苏老师气不过,说:“你教出的儿子想当兵,部队未必收。”

小韦说:“好歹我有崽有女,你连婚都没结过,够格讲我?”

魏兄见吵起来,马上打圆场,转移话题,说:“现代战争,还用毛泽东的游击战术。管用?”

冬不拉说:“怎么不管用呢?战略思想,战术思想仍是有用的。”

魏兄说:“早过时了,牙刷用到一两年要扔,何况打现代战争。同越南人打仗,美国人的‘油点战术’、 ‘墨迹战术’都不奏效。”

冬不拉反问:“那越南人是如何打败美国人的?”

魏兄不假思索,说:“还不是毛泽东的老套路—游击战?”

众人哈哈大笑,馒头和路老兄笑得最起劲。魏兄啊魏兄,你何时有自己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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