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风声紧。酸枣组织《三湘的愤怒》拔了头筹，据说戏子都夸他能干。他现在又在组织“三湘战笔”画展。少爷可以大出风头了。
这些家伙得意，老冯倒霉。酸枣一群以刘哥之死发难，胁迫省、市组织联合调查组，到机务段现场办公。调查组细查刘哥的死因，老套路：顺藤摸瓜。就追问召开誓师会的背景，为什么要以“整顿为纲”。老潘硬气，实事求是地说，当时贯彻中央“关于加强铁路工作的决定”，这也是省市委的指示。同时誓师会开过后，铁路运输状况明显好转。他指着调查组沈胖子说：“开务虚会你也在场啊，还有市委老龚。”弄得老沈脸上不自在，开过桃花开李花。调查组长解围，说：“别提老龚了，他正在为打油诗写反省。”又提到阶级敌人马二，自然同老冯挂钩。老潘这次不地道，就说起老冯朝路轨扔皮鞋，说为此还关过他，让他反省；至于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不得而知。调查组马上查老冯。查家庭出身：大连人，父亲是老铁路工人；查本人：解放前才十三岁，同国民党、三青团无挂碍；查现实表现：查出他思想落后，利用工作时间下“钻裤裆”棋，对了，还会杀猪。由杀猪而联想到阶级敌人的“磨刀霍霍”，于是将他定性为阶级异己分子。调查结果很快见报，刘哥死因是由于阶级异已分子在“整顿为纲”的思潮影响下，磨刀霍霍，大搞右倾翻案活动。老冯被判劳教一年。
调查组离开前，沈胖子找到我，要我转告老潘：成立调查组也是迫不得已，这年头，如“风庆轮”、“蜗牛事件”，明知是捕风捉影，都要查的，让总理伤透了脑筋。让老潘不要有太多想法。娘的，明明知道是捕风捉影，还将老冯判劳动教养，“草民”的命运始终是钻裤裆。
愤懑，无从倾泻。果子仍是任性，不肯化疗。那天，她又去河西，下午，同王娆一道回家。同她说到化疗，她抵死不从。
“化疗，头发掉光。你想我成为戏子一样的秃子？”她执拗。
“不化疗，病情如何控制？”
“白马尿，拿来，我喝！”
“想通了？咽得下去？”
“就是敌敌畏也捏着鼻子吞。”
说罢，她握起瓶子，不问剂量，就往口里倒；憋得脸通红，打呃，要水喝，要糖果吃。
我同王娆哭笑不得，背过脸去。果子仍在嚷：不许笑，不许对旁人说我喝马尿了，要不，我全呕出来。王娆将我扯到一边，告诉我，她们在清明有重要演出：“化疗后掉头发会影响形象，女演员特别注重形象。”
又要演出？
果子不许我们讲话背着她。我有意问起王娆同老龚的婚事。王娆证实老龚被诬告。我说，写打油诗的是南下，而不是老龚，我可以出面澄清。王娆以为没必要又扯到前夫。她转而说到老龚：“他也看透了，不想再在官场上混，想下基层。”
“那不是失去的太多？”果子说。
“但他得到了我！”王娆头一扬冲着果子笑。
“这才算个好男人。”果子也笑。
清明快到，果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仍坚持喝白马尿，喝过就呕。托人带白马尿给舅舅，他来信说有疗效，也不再提同果子的婚事，但告诫，国家处于多事之秋，北京的风声很紧，要学会保护自己，警告：弄不好要人头落地。果子同王娆却在做清明节的演出准备，王娆是黑背带裙，白衬衫，很庄重。果子抓紧缝制舞蹈的演出服装：一袭长裙，白色。吴桐送她们一人一个白蝴蝶结，别在长辫子上或是披发上，更显清水出芙蓉。她对着镜子试妆，做几个舞蹈动作，脸上显红晕，她的身体吃得消吗？挑在清明节演出不是“顶风作案”？但是吴桐豁出来了，果子命都不要。
我该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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