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想到,这么快被招工,回长沙,同建妹子一起到铁路局机务段报到。先上户口,办粮证,领票证。票证几十类:布票、肉票、煤票、糖票、副食品票、豆制品票,豆制品中又分香干子票、豆豉票等。有了户口和票证才能安身立命。
原以为是正儿八经的铁路工人,哪知道分到机务段的附设工厂——模具厂上班。厂里有几台C618的床子,几台冲床、刨床,所谓的车间用牛毛毡盖顶。这也叫厂?作坊。分配浇铸车间,制砂模,工作是配砂,一把铁铲,将模砂翻来倒去,工作单调,有什么办法?不过,回城后毕竟增些见识。找到舅舅提到的马列六本书,光一本《反杜林论》就有几百页,注释几百条。书店也在售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也售赫胥黎的《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有书读是好事。
眯子常来厂里找我,见到建妹子,立马“打米”。建妹子嘻嘻哈哈,只要有吃,如糯米粘肉,粑粑粘饭,同眯子分不开了,经常上馆子。那次罗少爷来了,建妹子叫上我。
餐桌上,罗少爷口水翻飞:说起古峰公社怪事多。
“记‘大寨工’,听说过?”少爷说。
“如何记?”我问。
“不论劳动力强弱,依政治表现记工分。秋婶子的工分就比我高。”少爷说。
秋婶子是架子的弟媳妇,高不过一米五,体力又乏。而少爷身长个大。
“为什么?”我问。
少爷说:“架子说她觉悟高。加之秋叔死得早,家里困难。”
“记工分是凭劳力,又不是评补助。”我为少爷抱不平。
“架子说,要由按劳分配走向按需分配,破什么资产阶级法权。还要学哲学。”
又说起古峰公社学哲学遍地开花。架子作报告,喷两三个钟头口水,说起种田人有哲学:稻谷生芽是“量变到质变”,夫妻打架是“对立统一”。还有“否定之否定”:米煮饭,饭变屎,屎育禾,禾结谷,谷碾米。唉唉,米兜个大圈子,兜出个哲学原理。
哲学难道是这样“从哲学家的书本上和课堂里解放出来”?
罗少爷还有故事。
说起三月份,纪念巴黎公社成立一百周年,公社开会,由架子讲巴黎公社。有人问:巴黎公社在哪一方?架子说:大寨公社那一方。又有人问:有什么好学?架子说:巴黎公社学毛著,学哲学,比古峰公社带劲。众人听得头晕。
少爷讨香干子票、豆豉票,要得多。
我问:“仍要巴结架子?”
少爷说:“不送礼后果严重。架子下过通牒,要‘招郎’,让我娶秋婶子家三妹子。”
“招郎”就是做上门女婿。
建妹子说:“正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找个乡里婆娘,有人打洗脚水。”
少爷说:“玩笑开得恶。我比三妹子高出两个头,生儿育女,高度超不出根号2,如何是好?”
亏他还记得2的开平方。
眯子仗义,答应为少爷弄票证,少爷感恩不尽。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