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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皂批发厂家直销

时间:2022-12-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首先,咱们做的是洗衣皂,敌,污垢之敌也。其二,中国市场上英美势力横行,咱们的产品就是要初生牛犊不怕虎,与帝国主义为敌,”一时间,米东杰文思泉涌,“其三,与大旗公司的人牌肥皂为敌。其四,眼下日军欺我中华,这个国产的敌牌横空出世,定能迎合国人心理……”好在“上海振兴化学工业社”顺利通过工部局“工务处”的工商登记,“敌牌”也成功地通过商标注册,并未遇到任何麻烦,令人放下了一桩心事。

洗衣店出盘的招贴刚贴出去一天,马上就有人上门来洽谈接盘事宜了。

当初顶费、房租和添置洗衣机的投资,包括一些零零碎碎的费用,加起来总共不到六千元,这次开价八千元,人家眼都不眨就应承下来。

汤伯卿跟米东杰商量,想一起合伙开厂,但现在被大旗公司逼走了大部分的财产,手头实在拮据,只能以华德路上被炸的仓库地皮作为投资,不知是否接纳?

这一建议深得米东杰的欢迎:有了现成的地皮,只需联系营造公司重造新房即可,而且汤伯卿本来就属行内的前辈,手上掌握着成熟的分销渠道,网络遍布苏锡常三地,以后产品的出路都不用担心了。

洪云甫找营造公司的“打样鬼[1]”了解了一下行情,当场支付定金,一周以后便在仓库的废墟上破土动工。

洪云甫对米东杰说,自己虽然算是学化学出身,但在学堂里学到的只是一些基本的理论知识,毫无产品生产的实战经验,马上开工实在没有把握,真要赶鸭子上架的话,恐怕先得去图书馆好好泡一泡,将肚皮里的知识回一下炉。

“没事,咱们边学边干,大不了全部亏掉,重新去开洗衣店,”米东杰倒是满不在乎,不停地为洪云甫鼓气,“咱俩一起学,你去图书馆查资料,我去找个夜校补习化学!我就不信了,当铺里的鬼名堂那么繁杂,老子不也学通了?”

可是,现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要找一处真能学到专业知识的夜校,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米东杰天天看报纸,终于找到一则广告,说是东亚同文书院正在开设“平民夜校”,其中就有化学基础研习班,当下没有多想便去报了名。

“老兄啊,你这次有点糊涂啊,”洪云甫知道了埋怨道,“东亚同文书院是日本人办的,你难道不知道?”

“我报的是平民夜校,校址借用虹路小学的几间教室,任课老师也不是日本人,大部分是中华学生部的中国学生,”米东杰分辨道,“这些学生也是因为爱国,差不多都是义务教学,你想,一学期才二块钱学费。”

“这倒也是,再说知识不分国界,”洪云甫仔细想想也无反对的理由,“只有先学好本事,才有资格说爱国、救国嘛。”

“我现在还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一切都得从头学起,眼下的事情你可得多上点心,”米东杰再三关照,“原料和设备的事情也得抓紧点。”

“行,明天开始,我就去跑设备和原料,”洪云甫痛快地答应道,“原料主要是油脂和火碱,再加上一点松香、水玻璃、食盐什么的,都好解决。问题是设备,如果咱们要走因陋就简的路子,那么目前就别买成套设备,完全靠手工来做。”

“赤手空拳也能做?”米东杰问道。

“能,做最基本的洗衣皂的话,买几口大锅和铁箱就行,”洪云甫哈哈大笑,“还得请一批木匠,打制一排工作台,再做些晾肥皂的木架和装成品的木箱就可以了。”

“呵呵,还真花不了几个钱。”米东杰笑着点点头。“到时候工人也不成问题,在杨树浦棚户区喊一嗓子就行。”

“我说,咱们的肥皂厂总得有个厂名吧?”洪云甫提醒道,“起个响亮的好名吧。”

“叫振兴吧,”米东杰想了一会儿,沉吟着说道,“上海振兴化学工业社。”

“嗯,不错,很有气派,也很有意义,振兴国货,抵御外侮,”洪云甫点点头,又提议道,“产品出来了,还得起个响亮好记的牌号。”

“叫敌牌怎么样?”米东杰飞快地转动眼珠,隔了半分钟,脑中灵光一现。

“敌牌?”洪云甫嘀咕道。“什么意思?”

“首先,咱们做的是洗衣皂,敌,污垢之敌也。其二,中国市场上英美势力横行,咱们的产品就是要初生牛犊不怕虎,与帝国主义为敌,”一时间,米东杰文思泉涌,“其三,与大旗公司的人牌肥皂为敌。其四,眼下日军欺我中华,这个国产的敌牌横空出世,定能迎合国人心理……”

“妙!”洪云甫还没听完便猛地一拳擂在桌上,但仍有一些担心:“只是这个名字有些张扬,就怕商标注册时会遇到麻烦。”

“先办起来再说吧。”米东杰道。

米东杰白天跟着洪云甫到东到西地联系原料,晚上则到虹路小学去上课,天天忙得马不停蹄,两个月不到,人都瘦了一大圈。好在“上海振兴化学工业社”顺利通过工部局“工务处”的工商登记,“敌牌”也成功地通过商标注册,并未遇到任何麻烦,令人放下了一桩心事。

洪云甫买来一些烧锅、量杯、温度计之类的工具,以及油脂、火碱、松香等少量所需原料,捧着一大摞从图书馆抄来的资料,笑言自己是现炒现卖,卷起袖子开始试制。

试制一次性成功!

米东杰兴冲冲地拿了一坨还不成模样的半成品,亲自动手到自来水龙头下去洗一条脏兮兮的毛巾,一涂一擦再使劲揉搓,眼看着皂沫四起,毛巾马上露出了本色。

洪云甫见了得意地说,瞧见没有,这土皂的去污能力还是十分强悍的,唯一的不足是泡沫还不够丰富,看上去不那么“热闹”,以后还得设法增加发泡,因为在外行的眼里,往往认为肥皂的泡沫越多越好。

华德路上的厂房、库房,以及炉灶和进水、排水系统很快便建造完工,由于结构简单,只求实用,最终算下来共花费五千多元。接下来“生产设备”,也就是那些大锅、木架、铁箱、工作台,以及铁勺、切割刀之类的工具等等,总共不到一千元。米东杰在厂门口贴出招工启事,一下子招来十名工人,很幸运,其中有二名工人以前在外商的肥皂厂里干过活,对生产中的具体环节非常熟悉,正式上班后反倒帮老板们出了不少主意。这下,米东杰的信心更足了。

正式开工,批量试制。

首先是制作“皂基”。

第一步皂化:在大锅内加入十五公斤清水,再加五公斤火碱,加热至化开后,再加入油泥五十公斤并不断搅拌——火碱也即俗称的“烧碱”, 学名为氢氧化钠,很容易在化学品商行买到;油泥也叫油脚,是从汤伯卿介绍的一家榨油厂里买到的,实际上就是榨油的下脚料——半小时后,改用小火,使油泥充分皂化,生成高级脂肪酸钠,也就是肥皂的主要成份。

第二步盐析:为使皂液中的杂质和污水分离出来,需放入食盐二公斤,继续加热、搅拌后进行保温,静置五小时后出锅…… 成品生产阶段稍微复杂些。先在锅内加入清水二十公斤,火碱四公斤,化开后再加入皂基四十公斤,以及动物油脂八公斤——到屠宰场去买来的,从牛羊身上熬炼出来的油脂——最后加入松香二公斤,并继续加热、搅拌,待锅内物料全部化开且皂化以后,察看是否已经“分水”,也即皂液与水是否分离。“分水”后,静置十小时后出锅,先将上层的皂沫取出,再将皂液掏出放在铁箱中,同时加入水玻璃,也就是俗称的“泡花碱”,边加边搅拌,直至混匀为止,最后等待其冷却凝固……

提心吊胆地一步步做下来,情况一切正常,米东杰眼看着盛皂铁箱里的糊状物慢慢地形成固体肥皂的雏形,心里激动得像喝了酒一样痛快,一高兴,当着工人们的面大声宣布:“晚上请客,大伙儿一起喝酒庆功。”隔了一夜,米东杰天一亮便拉着洪云甫早早地来到工厂,兴奋地着手最后一道工序:切块装箱。

两名熟练工从铁箱中倒出已经完全冷却的皂坯,放在工作台上用细钢丝锯小心翼翼地割成片,再放到另外一张特制的工作台上——台面上按间距固定着一排排钢丝,看起来有点像一张巨大的古琴——肥皂片置于钢丝上面,用木板往下一按,皂体立即被纵向割成长条的肥皂条,割下来的边脚料全部收集在空余的大铁盘中,下次可以回锅再用。

肥皂条被放到了晾皂架上,等到不粘手的时候便可进行印模。

皂条半干,米东杰亲自动手将其放在打字模具内,盖上凹版字模板,转动夹具上的转轮施加压力,五个小方框和五个足有鸡蛋那么大的凸状“敌”字,十分清晰地出现在皂条的表面——每条肥皂可以切成五小块,每箱则是二十条,共计一百块。

印后的肥皂还得放回晾皂架上晾干,等彻底干硬后,就可装箱出货,连外包装都不用。上海卖洗衣皂的店家喜欢将赤身裸体的肥皂条挂在柜台前卖,而顾客也习惯像买火腿和香肠那样一串串地拎回家去自己随用随切。当然,如果你只买一块,店家也会用刀切下来给你。

好,大功告成,接下来就看汤伯卿的了。米东杰原以为汤老板出马,销售方面肯定如水银泻地,一下子便可推广到市场的每个角落,全上海的老百姓立即可以用上自己生产的肥皂。

谁知道,大错特错!

几家大批发商一看是闻所未闻的“敌牌”,全都不那么买账,都说肥皂的品相倒没什么问题,估计洗涤能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价格方面,确实也有一定的吸引力——市面上一般的洗衣皂,零售价是每块五分钱,敌牌的定价则是每块四分——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家都在卖英商、美商的产品,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做牌子?对最终面向顾客的烟纸店、糖果店、杂货店小老板们来说,每个月的洗衣皂销量总归是那么多,换来换去并不会扩大销售。

“咱们再跌一分钱!”洪云甫咬着牙说。

“这不是办法,”米东杰马上否定,“这么做等于自杀。”

“是啊,降价是最笨的办法了,”汤伯卿也赞同米东杰的观点,“你降,他也会降,要是洋人也降到四分钱,难道我们降到三分钱?”

“对,绝对不能降,”米东杰马上又有了新的主意,“非但不降,还要升,洋人卖五分钱,我们也卖五分钱!凭什么我们就该卖得比他们贱?”

“老兄,做生意可不能意气用事哪。”洪云甫苦笑道。

“不是意气用事,我另有办法,可以调动批发商的积极性,”米东杰提高了些声音,“对批发商来说,他们的利润其实很薄。洋商的洗衣皂的行盘是每箱五块钱,批出去一般是九折九五扣,合为百分之八十五点五,而批发商到手的佣金更少,只有区区百分之三,如果算上仓储、运输和人工,有时候差不多是白忙乎。”

“没错,这个我最清楚了。”汤伯卿连连点头。“要是跑不出量来,基本上赚不到钱。”

“所以我在想,咱们不如把利益让给各大批发商,除了正常的佣金,年底的时候再每箱返还一块钱,”米东杰看上去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算下来,我们还是卖四分钱一块,但批发商的兴头就吊起来了。”

“嗯,大手笔,确实很有吸引力。”汤伯卿翘起了大拇指。

“他们不是嫌新牌子名头不响,怕烂在自己手上吗?”米东杰大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好,咱们一律赊货!洋商是现款现结,咱们来个一月一结。”

“这个更是杀手锏了。”汤伯卿赞叹道。“批发商一个月之内可以随时退货,一点风险都没有了。”“明天开始,咱们仨一起上阵,分头出击,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跟各大批发商软磨硬泡,给他们上足发条。”米东杰一锤定音。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各大批发商一听每箱返利一块钱,马上便来了兴趣,再说万一销不出去还可以退货,简直毫无后顾之忧。

米东杰再次招来五十名工人,而且专挑棚户区的苏北人,又添置了好几辆“塌车[2]”,一部分负责运输原料,一部分用于送货,车间里全线开工,所有的大锅全都冒开了热气。

负责送货的工人回来后汇报说,批发商开始铺货,大街小巷的烟纸店柜台前已能见到敌牌肥皂的身影,据说,批发商们采取的也是赊货方式,只不过账期缩短为二十五天。

但是啊但是,最终的销售状况还是干打雷不下雨。

烟纸店老板们都说,敌牌销不动!

米东杰着了慌,车间里马不停蹄地一箱箱生产出来,可柜台前却销不出去,这样下去批发商很快就会失去积极性。货虽然是赊来的,但占用仓库和运输成本,算下来还是蚀本生意。

“走,上街去,看看毛病到底在哪里。”米东杰建议道。

烟纸店老板们给出的答案很简单:平时使用洗衣皂最多的人,大部分是家庭妇女,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娘姨,尤其是华界,许多妇女目不识丁,买东西只认熟悉的牌子及商品上的图案标识,也就是说,不肯轻易改变习惯。

“看来,只能试试笨办法了。”米东杰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新牌子上市,就像一辆满载重物的塌车,起步时是最费劲的,一旦车轮滚动起来,马上就会轻松许多。”

“什么笨办法,说说看。”洪云甫催促道。

“是不是起篷头,弄点浪花出来?”汤伯卿毕竟经验丰富,马上猜到了答案。

上海人管虚张声势、吸引注意,人为地造成轰动效应的做法为“起篷头”,也即无风三尺浪之意,那么落实到肥皂的推销一头,无非是派人冒充顾客,去烟纸店柜台前将肥皂买回来,甚至造成供不应求的假象。

“这个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洪云甫不太相信这一办法的有效性,“人倒有的是,厂里现在共有六十名工人,让大家分批、分片上街去,点名要买敌牌肥皂就是了。”

“试了再说吧。”米东杰其实也不抱太大的希望。“老汤,给每人发二块钱,五天之内,每人给我买回八条肥皂来,反正装一下箱还能出货。”

现在,米东杰、汤伯卿、洪云甫这三位合伙人,相互之间的称呼一概打破年龄的限制而改成“老米、老汤、老洪”。

工人们十分配合,都知道要是厂子开不下去,大家一齐丢饭碗,所以回家以后还主动支使老娘、老婆、孩子上街去买肥皂,同时逢人便大造舆论,大夸敌牌去污力强、耐用、洗衣服不掉色等等。同时,米东杰让手艺精湛的浙江木匠赶制出新版的压模板,缩小敌字的尺寸,在中心位置加上一只拳头的图案作标识。

大家都说,这只拳头加得太好了,一目了然,便于口头传播,而且意义十分明确:抗击——民族工业对西方经济势力的抗争,也隐喻着中国人民对日本军帝国主义的抗争。

自拉自唱的笨办法还真管用。

一个礼拜之后,沉重的“塌车”终于缓缓起步。各个烟纸店老板们反馈说,上海人就喜欢一窝蜂,要么看都不看,要么一传十、十传百,生意就像滚雪球一样,人人都知道新出来了一个“拳头牌”。

“乘热打铁,”米东杰兴奋地叫道,“车间日夜开工,炉火二十四小时不熄。”

销售形势无可置疑地出现了转机,首批试制品,包括回笼的那些肥皂全部销售一空。烟纸店小老板们纷纷要货,批发商们按时结清货款,米东杰一高兴马上向美商上海电话公司申请安装电话,这样与各大批发商沟通信息方便了许多。

电话很快便装好了,“营业性电话”的月租是十块钱,可以免费通话一百次,跟公用电话的每次一角相比价格完全一样,但是公司有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档次就不一样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打进电话来的人,并不是批发商来订货,而是大旗公司的不速之客。

那人用一口还算流利的中国话自称是爱德华,乃大旗公司的法务代表,不过现在充任的角色则是“谈判代表”。米东杰吃不透此人是干什么吃的,约自己去咖啡馆见面又算是哪一出,更关键的一点是,找自己究竟想谈什么?

米东杰换上一身整洁的西服,准时来到邓脱路上的一家咖啡馆——这条路的路名是为了“纪念”一名臭名昭著的鸦片商人,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颠地——这让米东杰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不知道那个爱德华是不是故意选择这个令中国人感到屈辱的地方。

咖啡馆里的男侍带着米东杰走到一张靠窗的桌前,一个衣冠楚楚的英国男子站起身来,礼貌但高傲地与米东杰握手,掏出一张印有大旗公司标记的精美名片,用两个手指夹着递过来。

男子金发碧眼,年约四十来岁,目光阴沉、挑剔,满面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可饶恕的倨傲。

“爱德华先生,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请直言相告。”米东杰用中国话开门见山,名片看都不看就放进口袋。

“好吧,那我们就开门见山。”爱德华一看气势上压不倒对方,神情不再那么居高临下。

“请讲。”米东杰喝了一口侍者端上来的咖啡。

“我们公司想收购你们的振兴化学工业社,”爱德华一句话便点明了主题,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包括所有的厂房、设备、人员和敌牌商标。”

来此之前,米东杰和洪云甫、汤伯卿已经猜测过大旗公司的用意,一致认为大旗公司可能是想建立价格同盟,生怕敌牌首先打响降价战将其拖下水。万万没有想到,英国人的手段更加干脆,利用财大气粗的优势,意欲将仍处于襁褓之中的对手彻底消灭。

“对不起,我们没有这样的打算,”米东杰虽然十分惊讶,但脸上尽可能地不动声色,“而且今后也不会做这样的打算。”

“在合理的范围内,你可以随便开价,”爱德华压低声音,做出十分体己的样子,“兴办工厂无非是为了赚钱,既然现在就能提前赚到这笔钱,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

“可惜我并不完全这么想。”米东杰冷冷地说。

“老实说,你们的厂房、设备和人员,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如果收购成功,那些破烂甚至不排除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的可能。”爱德华有点恼火,话里开始带刺。“我们唯一需要的是敌牌这个商标。”

“什么意思?”米东杰强忍着火气问道。

“我们需要敌牌这个商标在中国的土地上永远消失。”倨傲的神情重新回到爱德华的脸上。

米东杰又是愤怒又是骄傲:愤怒的是没想到资本霸权的面目竟然这般凶悍,骄傲的是敌牌初出茅庐,居然已经具有那么大的影响,甚至造成了洋商某种程度上的恐惧。

“有一点我倒不明白了,”米东杰平静了一下心情继续问道,“即使我们同意收购又有什么用呢,我拿了你们的钱,马上又可以建造厂房、购买设备、招收工人,二个月内又将出现一个新的品牌,难道你们再次收购?”

“收购以后,振兴的合伙人将作为高级员工进入大旗公司,而且必须签署禁止同业竞争协议,自身及亲友均不得从事相同或近似行业,不得构成直接或间接的竞争关系,具体细则我会慢慢向你介绍,”爱德华以为米东杰有点动心,“而且受让金将分为三十六个月按批给付,也就是说,三年付清。”

“如果我开出的价钱很高呢?”米东杰冷笑着问。

“我已经说过,只要是在合理范围之内,我们照单全收,”爱德华上当了,说出了实话,“只要消灭了竞争对手,定价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这部分成本完全可以均摊在最终产品的身上,也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好吧,那我的正式回复是,拒绝!”米东杰脸一沉,已生离开之意。

“我有一个忠告,或者说是一个警告。”爱德华的脸也拉了下来,看来并不见得涵养和耐心有多好,似乎并不胜任“谈判专家”的头衔。

“请讲。”米东杰腾地站起身来。

“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爱德华皱着眉头说道,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

“谢谢你的咖啡,再见。”米东杰突然改用英语说道,头也不回地离去。

英国人最后的那句威胁,米东杰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最让人牵挂的,倒是敌牌肥皂的发泡能力问题。

如果产品长期口牌不佳,那么路子必将越走越窄。

洪云甫去图书馆找了许多书,但都找不到解决办法,米东杰自己的化学知识虽然已经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但还远远不够真刀真枪上阵对战的程度,这可怎么办呢?

米东杰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自己的老师柴田光一。

上了这么久的夜校,米东杰终于慢慢弄清,东亚同文书院的幕后老板大得吓人,竟然是日本外务省!

书院设有政治、商业、工业三科,以招收日本学生为主,但也附设中华学生部,招收有志于赴日留学的学生。“东亚同文”,表示中日同文、同种、同处东亚,听上去虽然冠冕堂皇,但最近名声并不太好,常有租界上的报纸揭露其表面上为“亲善提携”的教育机构,实际上是培养侵华人才的摇篮。淞沪会战期间,位于虹桥路的书院本部曾被愤怒的中国民众付之一炬,但在日军站稳脚跟之后,书院死而复生,马上强占华山路交通大学的校址,规模反比以前更大。

中日建交以来,早期来沪的日本人聚集在虹口吴淞路、武昌路一带经营照相馆、妓院等小本生意,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日本纺织业大规模投资上海,日侨迅速突破二万人,超过了外国侨民的半数,连工部局董事会中,也得为日籍董事留一到二个席位。现在军队明火执仗打上门来,日人的气焰嚣张到何种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米东杰搞清楚了书院的面目,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停止上学,但是,自己班上的任课老师柴田光一,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人。

柴田光一的年纪比米东杰稍大一点,毕业后留校任教,是个谦逊、厚道、热诚,还有点木讷的瘦削青年。平民夜校原本由中华学生部的中国学生任教,但随着日军在中国内地的推进,夜校的教员开始悄悄更换——洪云甫跟米东杰一针见血地开玩笑说:当心啊,平民夜校快要变成培养汉奸的地方了!

米东杰向柴田光一请教肥皂发泡的问题,对方相当热心,接过配方一看,马上就发现了毛病在什么地方。

“一般人认为肥皂的泡沫越多,洗涤效果就越好,这种认识完全错误,”柴田光一的北平官话说得比米东杰都好,“肥皂的主要成份是脂肪酸钠,既可以与水结合,也可以与油结合,在不添加发泡剂的情况下,脂肪酸钠含量高,泡沫的产生就多。所以,要提高发泡力,还得回到脂肪酸的层面上来寻找答案。”

“您有具体的建议吗?”米东杰恭恭敬敬地问。

“通过配方来看,你们的问题在于油脂的选择,”柴田光一认真地说道,“我建议你们添加椰子油和棕榈核油试试,但是这两种油都含饱和脂肪酸,添加太多会掩盖住主油的性质,所以应该控制好添加的比例。”

“哦,我明天就试试椰子油。”米东杰大喜过望。

“此外,松香是以钠盐的形式而加入的,其目的是增加肥皂的溶解度,但同样能起到增强泡沫的作用,况且作为填充剂来说,松香也比较便宜。”柴田光一微笑着说道,又爽快地补上一句:“再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尽管来问我。”

米东杰暗想,人跟人不一样,就是日本人和日本人,同样也有天壤之别。像柴田光一这种斯文、礼貌、热诚的人,就很难将其跟南京大屠杀中那些作恶的禽兽联系在一起。

【注释】

[1]建筑公司绘制图纸的建筑设计师。

[2]人力运货车,平板车配以充气轮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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