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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名字的女孩

时间:2022-12-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公路经过几次大修已经变得宽敞而平整,路上的卡车也被驱赶到了其他的低级别公路上去,这条路变得温柔多了。大直道的尽头,爸爸将车速降了下来。我和爸爸都沉浸在飙车的兴奋之中,两人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爸爸掉头,开着车载我回工业学院。我们家人总是会这样,因为某一件事聚在一起,可最终却在做另一件事。小孩子总是会迷信大人的权威,相信大人做事总是有条有理,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假

江湖梦破灭,比武大会也导致了我上小学之前的半年一直都待在家里,生意上的成功使爸爸的性情好了很多,这半年里他在闲暇时倒会偶尔陪陪我,说说话,给我讲故事,问我心里在想些什么,这半年里我也不再那么淘气了,也没有闯什么祸,我也很信任爸爸,直到有一天。

一天夜里,爸爸突然来到我的卧室,他坐在我的床前看着我。

“安安,爸爸跟你说一件事情。”爸爸说。

“什么事?”我问。

“你要上一年级了。”爸爸说。

“嗯。不用天天待在家里了。”我开心地说。

“我打算把你送到爷爷奶奶那里去读一年级,在工业学院附小读。”爸爸说。

“我不想去那,离家太远了,我放学了得坐很久的车才能到家。”我说。

“你就住在爷爷奶奶家。爸爸生意太忙了,你妈也得经常帮忙,家里没人管你,你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爸爸说。

“是因为那件事吗?”我看着爸爸说。

爸爸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

“我不想去工业学院那儿读小学!”我说。

爸爸没有回应我的话,他关上门离开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使我不去工业学院那里上小学,可我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工业学院是一所大学,离市区有十几公里,沿着市郊的公路一直往北,越走越高,开始能够看到大山,公路的弯道也变得越来越多,在我小的时候,我第一次离开家想要去寻找江湖时,我就是沿着这条公路不断地前行,经过了工业学院,往更远的地方去。公路经过几次大修已经变得宽敞而平整,路上的卡车也被驱赶到了其他的低级别公路上去,这条路变得温柔多了。爸爸送我的时候有雾,能见度很低,我不想和他说话,我认为他对我使用了不好的手段,我仿佛隐隐约约看到更小的那个自己在这条路上带着自己奇怪的念头昂着头奋力地往前走着,可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呢。

车子开到了工业学院,慢慢驶进工业学院的院子。

“你是个坏人。”我坐在副驾驶上说。

爸爸没有说话。

“你是个坏人。”我继续说。

爸爸笑了一声,这笑声伤害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我用脚在车门上踹着,力气越来越大,爸爸没有理会我,车子驶到了工业学院的家属区,我看到爷爷奶奶站在家属区的门口。我没有下车,坐在车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爷爷奶奶在车外面和爸爸说话,说了几句,奶奶走过来拉开了车门,她伸出手来抱我,叫着我的小名,笑着看着我,捏着我的脸。

“闹闹啊,不喜欢和奶奶一起过吗?”奶奶笑着说。

奶奶叫的是我以前的小名,爷爷站在奶奶身后纠正,要奶奶叫我安安,奶奶没有听。

“闹闹,下车来。”

我听话地走下了车,爸爸从后备箱里把装着我的生活用品的小箱子递给了爷爷,他看着我苦笑了一下,回到了车上。爸爸摇下车窗和爷爷奶奶说再见,叫我要听爷爷奶奶的话,我没有理他,而是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拿起石头朝他刚刚因为生意慢慢做大而送给自己的礼物的新车上划去,我当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辆车是值很多钱的,我在想,既然要因为赚钱把我送到这里来,那我就要让你的钱受到损失,我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在车上划出了一道很深的划痕,爷爷奶奶脸色变了,走过来拦住我,爸爸看着我骂了一声。

“我下次来再收拾你。”

“你是个坏人。”我还是说的这句话。

爸爸没有回应我,他发动车子,车子慢慢地驶远,我捏在手里的石头被爷爷一把夺了过去。

“安安!你太不像话了!”爷爷厉声说道。“你爸爸起早贪黑,每天在外奔波都是为了这个家,你拿石头划他的车,你以为修车不要钱的啊?”

我噘着嘴不说话,爷爷手里拿着石头,因为说话太激动而喘着气。

“你太不懂事了。我得好好管管你。以后你要再敢用石头划车饶不了你!”爷爷说。

我心里很难过,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爷爷扔了手里的石头,还在念叨着爸爸起早贪黑挣钱不容易之类的话,我完全听不进去这些话,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和爷爷奶奶一起往家属区里面走去。

爷爷奶奶退休前都在工业学院教书,退休以后就住在工业学院的家属区里。工业学院依山而建,学院的最里面便是山,山上有一条小溪流下来,流过工业学院,一直流到穿越市区的北园河里去,小溪的两边有很多树,后来长成了一个小树林,小树林的旁边就是我上的工业学院附属小学,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和一个有着低矮院墙的小院子,从小学出来沿着小溪往外走,便会穿过工业学院的教学区和学生住宿区,而爷爷奶奶住的工业学院的家属区则要沿着山脚往西走,附属小学则在工业学院最东边的墙角上。沿着小溪往南走走出工业学院是一个下坡,从附属小学往家属区走又是一个上坡,工业学院像是一个斜的平面,西北高,东南低,在这个斜的平面上,还有很多因地势而起伏的地方,比如快要到学院门口时,如果走的是东边的路,就要经过一段大坑一样的路,而西边,则稍微平坦一些。我爸爸来看我时喜欢走西边的路,他总是说城里面开车就是上坡下坡的,出了城还要上坡下坡,可我坐着他的车的时候更喜欢走东边的路,车子在那个大坑里行驶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爸爸平均一个星期来接我回市区一次,他补好了车上的划痕,看不出任何痕迹,也没有收拾我,不久他又换了一辆更好的车。

那天爸爸开着新车来接我,他叫我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

“怎么样?儿子。这车怎么样?”爸爸开心的问我。

这辆车很棒,这是一辆崭新的皇冠车,看上去好看极了。

“看,自动挡的,踩着油门就行,换挡轻松多了。”爸爸发动车子,踩着油门给我演示。“听到刚才那一声了吧?这就换挡了,这可比手动挡的车轻松太多了。也没比手动挡的车贵多少,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好东西。”新车的座椅很舒服,我兴奋地说。

“你知道什么呀,什么好东西。这孩子。来,把安全带系上。”爸爸说。

爸爸将车停在了工业学院连接市区的公路的路边,他先是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然后又给我系上了安全带,这是我们家买的第一辆有安全带的车,系好安全带后爸爸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动了车子。

“有了这东西,我们就不怕开快车了,这东西就是用来保证我们的安全的。”爸爸兴奋地说。

“爸爸你能开多快啊?”我看着爸爸说。

“你想爸爸开多快啊?”爸爸说。

“能开多快就开多快。”我笑着说。

“给你开到一百八看一看。”爸爸说。

爸爸猛踩油门,车子一下子蹿了出去,然后紧接着超了几辆车,拐了几个弯之后爸爸将车子开到了一条刚刚修好还没有通车的公路上,这是一条长直道。爸爸继续加速,车子越来越快。我斜着脑袋盯着速度表。

“一百……一百三……一百五……”爸爸和我齐声喊着。

“一百八了!看到了吧?儿子!快看!”爸爸很兴奋。

“看到了看到了!好快啊。”我开心地说。

车子继续快速行驶,我和爸爸都很兴奋,两人一起笑着,这速度好像将之前每次爸爸来接送我时我们之间的那些不愉快都抵消了一样。大直道的尽头,爸爸将车速降了下来。我和爸爸都沉浸在飙车的兴奋之中,两人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爸爸掉头,开着车载我回工业学院。他要继续去忙他的生意,这也是少有的他送我回工业学院我还是保持着高涨的情绪的时候,爸爸也很开心,摇下车窗,让车窗外的风吹进来。

工业学院里虽然有一个附属小学,可是生活在这里的小孩子并不多,所以工业学院里的大学生总喜欢逗我玩,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跟他们玩。他们中的一些会交女朋友,牵着手在小树林里散步,碰见我的时候他们会摸我的头,然后叫我的小名,他们在谈恋爱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喜欢小孩的样子,捏我的脸,我从小就不喜欢别人捏我的脸,他们和幼儿园老师的结局一样,被我打开他们的手,这其中有些手很好看,有些手则很丑,对于这样的回报他们都很尴尬,后来捏我脸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不再捏我的脸了,而是摸我的脑袋,可是他们摸我脑袋的时候我会骂他们,我已经多少懂了自己口中说出的那些脏话的意思了。慢慢地就没有人捏我的脸摸我的脑袋了,有些刚考上工业学院的新生不知道,会被我骂得很惨。有一天我骂人的时候被爷爷听到了,晚上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便一起过来了,加上奶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我以为会被打或者被骂,结果他们说着说着就忘了他们此次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了,他们哄着我睡觉,然后围坐在一起打麻将直到天亮。我们家人总是会这样,因为某一件事聚在一起,可最终却在做另一件事。小孩子总是会迷信大人的权威,相信大人做事总是有条有理,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

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假期里,爸爸妈妈认识了一对夫妇,他们也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后来爸爸就商量着带着我和妈妈跟那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去青岛玩一次,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出发的时候我才知道,目的地从青岛变成了三峡,而原因竟然是他们一起在前一天摇了个骰子。那天爸爸妈妈和那对夫妇聚在一起,他们在商量去青岛玩的事情,那对夫妇突然间说去青岛吹海风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思,而我妈妈竟也这么觉得,可是换一个地方究竟是去哪里呢,妈妈突然间提议去三峡,一下子有了两种选择,如何抉择呢,那对夫妇提议说摇骰子吧,一个骰子,小就去三峡,大就去青岛,后来自然是摇到了小,然后莫名其妙地就更改了目的地。

我对那对夫妇和他的孩子印象很深刻,那个女人姓林,叫林碧君,后来死掉了,这让我彻底地记住了他们一家。旅行中第一次在船上吃饭,点菜时,我爸爸让我点,我点了一个贵一点儿的菜,然后那个女人也让她孩子来点,她孩子点了一个娃娃菜,那个女人便当场打了她孩子一耳光,她说她孩子没出息,她孩子当时快要哭出来了,眼睛红着坐在一边不说话。我问她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孩子,他没有做错任何事,爸爸很尴尬,不许我再说话,那个女人也没有回应我。后来菜上来后大家便一起吃饭,似乎都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她孩子一直不说话,那女人也摸摸他的脑袋,我对摸摸脑袋这个细节记得是很清楚的,因为我很抗拒别人摸我的脑袋。大家都很开心地笑着,也没人看外面的风景,包括那个和我一般大的小孩。我倒是对吃的东西没有多大的兴趣,我点菜的时候只是随便指了一个,我喜欢看船外面的风景,喜欢船两边的悬崖峭壁,有时候会看到大量的悬棺,看到悬棺时我会有一点点怕,但是我不会说出来。那个女人其实是没有多少钱的,可她总是要在任何场合都要做出她很有钱的样子,她孩子点娃娃菜在她那里都是不能容忍的行为。她一辈子都在标榜自己是有钱人,一辈子都活在有钱人的梦里,然后也因为这个梦付出了代价。

那个女人应该很讨厌我,不过她的孩子因为我帮他出头和我成了朋友,一路上我们总在一起说话,他还告诉了我他很多秘密,而我也把自己小时候一个人离家去寻找江湖以及幼儿园里比武大会的事添油加醋告诉了他,这些经过小男孩自觉的虚荣心添油加醋的故事刺激到了他,他告诉我,这些并不算男子汉做的事情,真正的男子汉要在这个年纪去牵女孩的手,他就牵过了。我没有牵过女孩的手,也从未想过要去牵女孩的手,那时候我还是很讨厌女孩的,她们整天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要么就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哭鼻子,或者被毛毛虫吓得大喊大叫,我不喜欢她们。可我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我实话实说告诉了男孩我没有牵过女孩的手并说我很讨厌她们,男孩嘲笑了我,并说他已经牵过两个女孩的手了,我马上告诉他,我回到学校就去牵女孩的手,牵了就写信告诉他。

回到家之后假期还没有结束,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去牵女孩的手,我们家又第二次去了三峡,这一次更奇怪,原本我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打算去广州,可有一天夜里爸爸和爷爷俩人坐在屋子里避着所有人,他们说了很久的话,出来之后就决定全家一起去三峡,我当然提出了反对。

“刚刚才去过三峡,我不要去三峡。”我说。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这事不由你决定。”爸爸说。

“你们是不是又摇骰子了,又摇到三峡了?”我看着爸爸说。

爸爸一巴掌打到了我的脸上,爷爷走过来拉住了爸爸想要再打我的手。

“不许打孩子!什么毛病!他什么都不知道。”爷爷生气地说。

爸爸叹了一口气,我从爷爷身后绕过去,用脚踢爸爸,力气很大,爸爸没有理我,我踢得更厉害了,奶奶从另一个屋子里走过来抱起了我,那一刻我发现,当奶奶走进这间屋子里的时候,爷爷和爸爸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他们马上故作轻松,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我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奥秘,我以为爸爸在掩饰打我的事实,我抱着奶奶大声地哭了起来,添油加醋地告着状,爸爸马上堆起了笑脸,接受奶奶的批评,似乎奶奶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家人出发了,这是一次奇特的旅行,我们家到后来也没有再聚首过这么多的亲戚一起去旅行过,这趟旅行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小叔和他的妻子,两个姑姑和两个姑父,两个姨妈和两个姨父,舅舅,此外还有一堆表哥表弟和表姐表妹,浩浩荡荡,一个大队伍前往了三峡。

旅行线路还是第一次去三峡时的线路,没有任何新意,我对这趟旅行完全失去了兴趣,唯一不同的是第一次我们与其他游客坐一条游船,这一次爸爸在宜昌单独包了一条游船,一大家子人上了船,开始了三峡之旅。

上船后不久大表哥来找我,他是大姨父的孩子,他和我一起将船上的男孩子召集到一起,我们在天刚刚黑的时候坐到了甲板上,几个男孩子便开始吹嘘自己做过的最牛的事情。

“我把一只虫子吃到了嘴里。”大表哥说。

这句话让其他男孩子安静了,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先说话了。

“你们拉过女孩子的手吗?”我说。

几个男孩子在摇头。

“我拉过。”大表哥说话了。

“不止拉过手,还做过别的事。”他继续说。

“什么事?”我好奇地问。

“就是那种事情啊。”大表哥自豪地说。

其他男孩子笑了起来,我多多少少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玩吗?”我问。

“嗯……不是很好玩。”大表哥说。

他的回答使大家很意外,所有的男孩子都竖着耳朵盼望着他说好玩,然后再告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他没有,大家都有点失望,有一个表弟开始怀疑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你在撒谎。”他说。

“我没有。”大表哥说。

“你就是在撒谎,就是在撒谎。”

“我没有,我就是没有。”

两人打了起来,一会儿其他的男孩子也参与了进去,包括我,莫名其妙地,一堆男孩子打在了一起,并且很快地分成了两派,分成两派之后没多久,吵闹声就吵到了正在打麻将的大人们,他们冲上甲板将我们分开,各自拉着自家的小孩打了起来,可一边打却在一边旁敲侧击地骂着其他家的小孩,刚刚还在麻将桌上和和气气得像是一家人,马上又因为孩子打架而分成了几家人,女人们各自说着关于其他家庭的风凉话,男人们则在一旁抽着烟叹气或者要自己的女人回去。

“都给我到下面去,吵什么吵!”我爸爸的话结束了这个奇特的场面。

大家都带着自己的孩子悻悻地离开了,我还站在甲板上,我妈妈没有上来拉我,也没有说别人家的风凉话,她在船舱里,我看着我的爸爸,突然间觉得有些孤独,没有被打没有被骂,好像跟其他小孩不一样似的。我爸爸叫我过去,我走了过去。

“你跟别人动手了吗?”

“没有。”

“嗯?”

“动了,我帮大姨父家的大表哥了。”

“你打谁了?”

“我忘了。”

“站在这想想。”

“嗯。”

“站好!”

“嗯。”

我站在甲板上,爸爸回船舱里去了。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

“别人有打到你吗?”

“没有。”

“行了,跟我回船舱里去。不许再打架了听到没有?”

“嗯。不打了。”

我跟着爸爸回船舱里去了,在楼梯上我碰到了大表哥,他来找我,爸爸先回船舱里去了。大人们继续打麻将,我和大表哥坐在甲板上。

“你自杀过吗?”大表哥问我。

这个问题吓到了我,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可是出于男孩子的好胜心,我竟然有些想要挑衅表哥。

“我没有!不过我不怕!你就有过吗?”

“我有过。”

他的回答使我意外,我的挑衅失败了。

“我爸爸在外面还有个老婆,我还有个弟弟。”表哥说。

“真的吗?”我问。

“嗯。那个弟弟和他妈妈在广州,我爸我妈为这事吵架,我很难过,我就自杀了。”

“你怎么自杀的?”

我的问题提的很奇怪,我本应该安慰一下表哥,可平日里我们两家来往并不多,说实话我并不担心他的情绪和心情,我对他自杀的方式倒是更好奇一些。

“吃药。”

“吃什么药?”

“就是家里的药,所有的药凑在一起吃下去。”

“都吃下去了吗?”

“嗯。我爸我妈带我去医院里洗了胃,又好了。”

表哥开始跟我具体的描述洗胃的过程,他的描述加上我的想象使我觉得很不自在,自己的胃里也好像有某种东西在爬一样。

晚上我和爸爸睡在一起,我一直睡不着。

“爸爸你洗过胃吗?”我说。

爸爸没有回答我,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猛地反应了过来,一下子坐了起来,他瞪着我。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吃惊地问我。

“没事,表哥说他洗过胃,听上去很恐怖,我就问一下。”

“哦,你表哥为什么要洗胃啊?”

“他自杀,把家里的药都吃了。”

爸爸没有再说话,他一直看着我,看了很久。

“安安,把你放到爷爷奶奶那里你讨厌爸爸吗?”

“以前讨厌,现在不了。”

“你会……怎么说……会恨爸爸吗?”

“不会。”

“你可不要碰奶奶的药,听到没有?”

“我不会的。洗胃太难受了,我不想试。”

说完这句话我便累了,爸爸却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快睡了的时候他去找爷爷了,俩人又要秘密地说上些什么,以后我和爸爸也会像他和爷爷那样吗?总是要躲着大家秘密地说上些什么。

到达巫山县的时候雾很大,在一个清晨,游船在巫山县靠岸,我们这一大家子上了岸。我们住在巫山县最大最好的宾馆里,可是这个宾馆还是很破旧,总有些和你所生活的时代不符的感觉,大姨父说,像是从棺材里挖出来的一样。宾馆大堂的墙上有一大幅画,上面画了迎客松,这幅画是这个宾馆里唯一能够体现出最大最好这几个字的东西,所以大家都围着它站了一会儿,还在它面前合影留念。

那天夜里,我们所有人坐在宾馆的院子里等着看月亮,据说这个月亮是十年内最大最亮的月亮,当天这个宾馆里就住了我们这一大家人,大家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地待在院子里,可月亮却一直没有出来,我也不知道关于最大的月亮的这个说法怎么讲,也跟着坐在院子里,抬起头等着天上的月亮。奶奶似乎受到了特殊的照顾,包括姨父姨妈,都对她敬爱有加,好像是她的孩子似的对待她。而爸爸和爷爷还在躲着大家商量事情,我隐隐约约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爸爸回房间的时候,我跟着他回去了。我本来想去探听关于奶奶的一些事情,可爸爸却和舅舅待在房间里,他们的门没有关,我本想离开,却下意识地留在了门外。

他们在谈钱的事情,从他们的谈话里听得出来,爸爸在生意起步时问舅舅借了一笔钱,现在他们在谈这笔钱的利息的问题,看不出他们有任何的亲戚关系,俩人互不相让,都坚守着彼此的底线,最终,爸爸做出了让步,按照舅舅提出的利息还给他这笔钱,并且商量好还钱的时间。俩人商量得差不多时,爸爸说要出去看月亮,准备离开。

“别以为你现在自己做生意了翅膀硬了,你以前还不是跟着我混过。”舅舅说。

“别人赚钱了眼红了就说出来,不要提以前的那些破事。”爸爸说。

“牛逼啥啊?你不也是我家曾经的奴才么?”舅舅说。

爸爸停下了脚步,他走到舅舅跟前。

“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你和我说话最好还是放尊重点。”爸爸看着舅舅说。

“哟,那你倒是别看我妹妹的面子啊。”舅舅笑着说。

爸爸一拳打到了舅舅的脸上,舅舅的鼻子里流出了血。

他和舅舅扭打在一起,院子里的姑姑姑父姨妈姨父从楼下冲上来,他们唧唧喳喳地在劝架,拉开爸爸和舅舅,爷爷奶奶在院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焦急地在下面大声地问着上面的情况,两个姑姑在人群外向他们汇报着上面的情况。

月亮出来了,又圆又亮,一大家子人坐在院子里,大家都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地在议论着月亮,月亮好像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很争气地挂在天空上没有再躲回到云里去,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爸爸和舅舅也看上去和好了,两人坐在一起喝着酒,舅舅不时用毛巾敷着自己的鼻子,爸爸偶尔还帮他拿一会儿毛巾。爷爷奶奶最开心,坐在一堆人中间,和大家交流着关于月亮的事情。爸爸偶尔会盯着奶奶看很久,也不说话。

从三峡回来后不久学校就开学了,我上了四年级,我忘记了表哥说的那些大胆的事情和他的苦恼,却想起了那个陌生男孩告诉我的关于要拉女孩子手的事情。四年级第一次考试我就没有考好,我在一到三年级的时候每门课都是可以考一百分的,可四年级的时候我的数学只考了九十分。因为那时我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女孩的手上,我并不是没有胆量去牵一个女孩的手,而是在找一双漂亮的手,我注意了很久,找到了一双最漂亮的手,我想我要牵的就是这双手了,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在下课时牵了她的手,因此我和那个男孩打了一架,当然是我打赢了,可那女孩也没有牵我的手,倒是因为这件事,我被叫了一次家长,挨了我爸爸一顿打。虽然遇到了障碍,可是我没有放弃。我又确定了另外一个目标,依然是从注意手开始,这次我确定目标后发现她没有拉手的男孩,我便开始想办法去拉她的手,结果我还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就转学离开了。

四年级快结束的时候我还没有完成拉手这件事,班上很多男孩女孩都拉过手了。

有一天放学后小树林里面玩,我爬上了其中一棵树,坐在树杈上看着树林中的小溪。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我们班的一个女孩站在树下面,她和我说话了。

“你怎么爬到树上去的?”她问我。

“抱住树往上爬就行了。”我看着她告诉她。

她不说话了,还是站在树下面。我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久,并不是很好看,可是四年级就快结束了,我还没有拉过女孩的手,于是我鼓足了勇气。

“我可以拉你上来啊!”我冲着她大声地说。

她把手伸给了我,我奋力地将她拉上树杈。她的手不好看,长相也一般,戴着一副眼镜,背着书包坐在我的旁边。我想把手伸过去拉住她的手,可是我的手总是挪不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林里来了好多工业学院的情侣。天快黑的时候,女孩说她要回家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先跳下了树,然后在下面要她也跳下来,她不敢跳下来,后来过来一个大学生将她抱了下来。我们俩往树林外面走的时候,我把手伸了出去握住了她的手,我当时心跳得很快,我们俩就这样拉着手走到了工业学院门口,走的是东边的那条路,走到工业学院的门口她就回家了。那天夜里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我闻着自己手上的味道,好像是有淡淡的香味又好像没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奶奶拉过我的手用香皂洗了它,香味就没有了。

后来放学后我们经常一起去小树林里面,我把她拉上树,一起坐在树上,她也敢往下跳了,我在下面接着她,她经常会在跳下来时把我冲倒,然后扑在我的身上哈哈大笑。不久后我想起了要给那个男孩写信的事情,便在一次爸爸接我回家时问爸爸,爸爸跟我说了很久别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他的地址。吃饭时爸爸突然说起了这件事情。

“林碧君死了。”他对妈妈说。

“出什么事了?”妈妈问。

“她老在外面装自己有钱,别人还真信了,把她给绑架了。绑架之后要五十万,他们家哪来的五十万。她跟绑匪实话实说了,绑匪不信,撕票了。”爸爸说。

“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是最近。”

“真可怜,孩子那么小,和安安差不多大。”

“警察找到她尸体的时候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唉,不提了,吃饭吧。我干嘛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

“就是。快吃饭。”

爸爸妈妈似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而我也不再问那个男孩的地址了。

四年级第二学期,我送那女孩到工业学院门口的时候总是要抱抱她,她也喜欢抱抱我。我们每次拥抱的时候我的嗓子都很干,很不舒服,拥抱完后我从工业学院的大门走回爷爷家,走很久,走走停停,偶尔还要在长凳上坐一会儿,然后又站起来继续往回走。那时候我走的是西边的路,很平坦,却走得踉踉跄跄的。有一天我想起了大表哥说的那些话,我提出来要和那个女孩试一试,女孩哭着跑开了,从此再也没有理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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