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音乐中感悟书法

那晚在更俗剧场听德国海顿交响乐团2016新年音乐会，中场休息时，有朋友问：“你对音乐有研究吗？”“没有。但喜欢。”我说。

朋友的询问让我想起音乐给我的书法带来的启示和灵感。

大约十五六年前，有人送给女儿一只古筝，无可无不可但感到有些好奇的女儿便在我的安排下拜宋骁厓为师。初见那天，宋老师正端坐在一架钢琴前，笑着说：“我先弹两首曲子给你们听听吧。”先是《献给爱丽丝》，接着是《梦中的婚礼》。宋老师的“小手”在键盘上快乐地舞蹈，指法按中有提，提中有按，连绵起伏，黏性、弹性十足。我当时想：宋老师刚从大学毕业，她的指法应该是正宗的，书法的笔法能不能借鉴她的指法呢？经过一段时间尝试，我发现自己用笔开始有跳跃的意味，笔下的线条也渐渐变得有弹性起来。

两年过去了，我与宋老师渐渐相熟，有一次向她借一套12张的贝多芬唱片，她开玩笑说：“要限时还的。宁可丢人，也不能丢唱片啊！”那段时间，每当开车出去，我都要听贝多芬，有时在家里也听。一次把车开到江堤上，在江水暴涨声中听贝多芬，那排山倒海的气势，那雄壮激昂的旋律令我激动不已，急忙开车回家，写下了巨幅大草《向往大海》。宋代雷太简闻江声而笔法进，想来也是如此。又有一晚，半夜醒来，贝多芬的旋律突然在耳边响起，不但挥之不去，反觉自己整个身心都被包围被淹没，一时不能自已，特别特别非常非常想把这旋律引入到自己的草书长卷中。于是赶紧披衣起床，一口气完成了长达14米的草书长卷《自书狂草歌》。

有一年，当时在南京艺术学院宣传部供职的吴海峰兄搞到两张美国钢琴大师莱昂·弗莱什独奏音乐会的票，第一排，中间座位。海峰兄希望我带女友去，我没女友，就邀了时在南艺读研的朱友舟兄同去。友舟问我：“你会欣赏吗？”我说我不会，但想来跟欣赏书法差不多，比如说欣赏黄庭坚的草书长卷《廉颇蔺相如列传》，或者怀素的《自叙帖》。散场时，友舟兄对我说：“老兄说的方法可行，音乐果然跟草书相通。”

那晚听海顿交响乐团的新年音乐会时，我着重注意了三点：一是著名指挥家穆勒·洛伦兹的指挥棒，在表现细节时棒尖所划出的弧线精妙绝伦，仿佛有鬼神相附。联想起最近几年开始关注的历代书法大师的笔法细节，即使书风粗犷放浪者，也是不弃精巧，这一现象，看似偶然，实为必然。不能精微，焉能广大？二是演奏时每有新的乐器加入或退出，如风行水面，如雾起青山，如细雨润物，如花开花落，衔接天然，无迹可寻。三是交响乐制造出来的氛围，较之独唱、独奏等完全不同，厚实、饱满、丰富、奇异，余味无穷，即使是轻吟般的音色，也因有了烘托而变得既有蝉翼般的透明，又有阳光般的响亮，以后创作大件书法，亦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