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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具特色的几个文学社团

时间:2022-12-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以,有研究者认为:它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社团和流派,而有人则不予认可。“新青年”是否具有社团和流派的性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第一个阵地,第一面旗帜,新文学运动的第一个发难者。因此,无论在中国现代革命史、思想史、文化史上,还是现代文学史上,它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一、非纯文学社团性质的新青年社和新潮社

新青年社——文学革命的大本营

1915年,陈独秀在上海创办了《青年杂志》,它从出版伊始,就想以思想伦理来相号召,在国内唤起文化行动的激情。但是,它刚出版时,并没有引起社会的注意,销售量甚少,只有一千来份,1916年2月,在出满1卷6期后,就暂告休刊。这年的11月,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聘请陈独秀出任北大文科学长,《新青年》随之带入北大。

“五四”文学革命发难时期,只有《新青年》这样一本综合性的文化刊物,1917年1月,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在2卷5号上发表,发动起文学革命运动,它遂成为这场运动的大本营。胡适在“文学革命”的理论建设的同时,实地试作白话诗,同年2月,他在《新青年》2卷6号首次发表了《朋友》等8首白话诗,引领了一场诗界革命。这之后,在陈独秀的主持下,在文学革命的发动声中,李大钊、胡适、钱玄同、刘半农等,积极响应并参加这场文学革命。1918年1月,《新青年》组成编辑委员会,由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钱玄同、高一涵、沈尹默六人组成。鲁迅不久也参加了编辑工作。撰稿人则有蔡元培、周作人、俞平伯、傅斯年、罗家伦、陶履恭等,形成以它为中心的新文学运动的作者群。至此,中国第一个以新知识分子的联合组成的社团初步形成。他们在新文化运动中,虽然是声息相通,互为声援,但基本上是各自为战。不久,“新青年”又因胡适而发生严重分化。所以,有研究者认为:它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社团和流派,而有人则不予认可。“新青年”是否具有社团和流派的性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第一个阵地,第一面旗帜,新文学运动的第一个发难者。因此,无论在中国现代革命史、思想史、文化史上,还是现代文学史上,它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第一,《新青年》从一开始就高举批判的旗帜,发动了一场空前的思想解放运动。

陈独秀在《新青年》创刊发刊词《敬告青年》中,鼓动青年挣脱封建思想伦理的束缚,争取人格的独立自由。并以“科学”和“民主”相号召:“要拥护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要拥护那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旧艺术、旧宗教。要拥护德先生又要拥护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国粹和旧文学。”把批判旧思想、旧道德、旧宗教、旧文化和旧文学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主攻内容。积极参与并鼓动当时全国性的“打倒孔家店”的斗争,把批判封建的伦理道德具体到批判孔教的斗争。1916年2月和9月,《新青年》就率先举起批孔的旗帜,发表了易白沙的《孔子平议》(上、下)。陈独秀有《宪法与孔教》、《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再论孔教问题》、《尊孔与复辟》,李大钊有《孔子与宪法》,吴虞有《家族制度为专制主义之根据论》、《儒家主张接近制度之害》、《吃人与礼教》等。这些文章,在当时的思想界产生强烈反响,催生着一个民族现代意识的觉醒。

第二,《新青年》发动并领导了一场以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的文学革命运动。

这场运动,首先由胡适发难,他的《文学改良刍议》就是一个“发难的信号”,陈独秀紧随其后,声称愿为“吾友之声援”,他用《文学革命论》,正式高张起“文学革命”的大旗。这得到最初多人的赞许和响应,他们相互声援,推波助澜,形成了文学革命的最初的浪潮。检索《新青年》这一时期的文章,也确是蔚为大观:

胡适:《文学改良刍议》、《历史的文学观念论》、《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易卜生主义》以及胡适致信陈独秀等。

陈独秀:《文学革命论》以及对钱玄同、胡适、俞颂华等多人来信的答复。

钱玄同:致陈独秀信4封(1917年2—8月),《论注音字母》、《〈尝试集〉序》。

刘半农:《我之文学改良观》、《诗与小说精神上之革新》,钱玄同与刘半农的一出“双簧信”。

周作人:《人的文学》。

文学革命是理论倡导在先,创作在后。胡适的白话诗首先尝试,1918年2月,集成诗集《尝试集》,成为我国第一部白话诗集,文学革命的结晶。这年的5月,鲁迅的《狂人日记》在《新青年》上发表,1919年4月有《孔乙己》、5月有《药》,显示了文学革命的“实绩”。

文学革命依托着《新青年》这个大本营,依赖着一批新知识分子的联合行动,在不长的时间里便取得成功。

新潮社——主张文学革命,走西洋文学之路

“五四”前夕北京大学著名的社团,1918年11月,由北大学生罗家伦、傅斯年、徐彦之等人发起成立,北大的少数教员和校外人士也有参加的。社员是:毛子水、汪敬熙、高元、俞平伯、康白清、张嵩年、潘家洵、杨振声、顾颉刚、叶绍钧、陈达材、江绍原、刘光熙、何思源、朱自清、冯友兰、周作人、孙福园等41人。1919年1月,出版社刊《新潮》月刊,也是综合性的文化刊物。由傅斯年、罗家伦和杨振声组成编辑部,“五四”后,新潮社的“几位骨干主将都先后出国,维持者缺乏当时发起者的一股魄力,群众无主,也就逐渐消沉而归于消灭”。(郭绍虞《关于文学研究会的成立》)1922年3月出至3卷2号后停刊。《新潮》是以反对封建伦理和封建文学为主要内容的新文化刊物。它在创刊后,和《新青年》相呼应,反对吃人的旧礼教,反对陈腐的士大夫文学,提倡个性解放,积极支持文学革命,产生过广泛的影响,成为“五四”时期《新青年》之外的又一重要刊物。它得到新文化运动的几位主将,时任北大文科学长陈独秀和文科教授胡适的支持,李大钊、鲁迅也关注这个刊物,在它上面发表文章,予以支持。

新潮社不是一个纯文学社团,但是,它在高举“伦理革命”、倡导个性解放的同时,积极响应、支持文学革命,在理论方面揭露封建的旧文学,大力提倡白话文和“人化的文学”。《新潮》的1卷2期上就有傅斯年的《怎样做白话文?》和罗家伦的《什么是文学?——文学界说》两篇重头文章。傅斯年的文章,可以看作新潮社同人在白话文运动中的共同意见,有两个方面:一是否定文言、支持白话的坚定态度:说“只有白话能做进取的事业,已死的文言,是不中用的”,对于旧文学,我们所以不满意,“只为他是不合人性,不近人情的伪文学,缺少人化的文学”。二是要达到“人化”的文学,“须得先使他成欧化的文学,就现在的情形而论,‘人化’即欧化,欧化即‘人化’”,西洋近世文学,“不特他的大地方是求合人情”的,就是他的“一言一语,一切表词法,一切造作文句的手段”,都达到了“人化的境界”。而罗家伦的文章在对文学作出界说后,就西洋文学与中国文学作了多方面的对比,指出中国文学应学习西洋文学,走西洋文学之路。新潮社的主将们与文学革命取同一步伐是值得充分肯定的,而他们所认定的“欧化”意见,又是具有负面的作用,是不可取的。

《新潮》在理论上积极支持《新青年》发动的文学革命的同时,又特别重视创作的尝试与实践,从1919年到1922年3月终刊,共刊出小说22篇。单1919年这一年,就有汪静熙的《雪夜》(创刊号)、杨振声的《渔家》、叶绍钧的《这也是一个人》(1卷3号)、俞平伯的《炉景》(2卷1号)、鲁迅的《明天》(2卷1号)五篇。鲁迅称赞他们做出了鸳鸯蝴蝶派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成绩。小说之外,也发表诗和散文,康白情、俞平伯、叶绍钧、寒星、傅斯年、罗家伦是诗的作者群。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西方戏剧的翻译,颇多好作品,如易卜生的《群鬼》、王尔得的《扇误》、萧伯纳的《华伦夫人之职业》等。

新潮社在“五四”文学革命中,与新青年社取同一步调,同声呐喊,共同战斗,其功不可没,可以把它看作一个以“文学革命”为其主体活动的社团,虽然它还不是一个纯文学的社团。

二、纯文学社团

晨光社与湖畔诗社——专心致志做情诗的“湖畔”

这是“五四”新文学运动中在浙江杭州成立的最早的两个文学社团,虽迟于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却早于我国其他的文学社团。

发起晨光社的是潘漠华,他和赞同结社的汪敬之,都是浙一师朱自清、黎锦熙、俞平伯的学生,受几位导师的影响,对文学自有一分爱好,又在约请了魏金枝、赵复平等文学爱好者后,联络了20余人,于1921年10月间在杭州西湖成立一个社,取名“晨光”。“晨光”即“曙光”,其意表示他们对光明的向往,对理想追求

晨光社是一个自由集合的松散的文学社团,存在了一年多时间,办过一个刊物《晨光》周刊,存在了半年多,用以发表他们的诗和散文,他们也举办文学演讲会,请名人讲演,还搞作品展览会,社员则出示自己的作品以相互交流、评说。

朱自清是晨光社的培植人和教育者,冯雪峰这样说过:“朱先生是我们从事文学工作的热烈的鼓舞者,同时也是晨光社的领导者”,他“作为一个新文学的开垦者、推广者,以及传给青年和培植青年的教育者,朱先生实在是一个很坚毅和很勤恳的工作者”。正是在朱先生的指导下,一些爱好文学的青年从“晨光”起步,走上了文学道路,一些人还成长为新文学的大家,潘漠华、汪静之、冯雪峰、魏金枝、赵复平等就是。今天,在这里书写“晨光”,一则因为它是中国第一个新文学社团,二则由它那儿起步,走出了新文学的几位有成绩的大家。

湖畔诗社,是继晨光社之后的又一个新文学社团,我国现代文学最早的新诗社。这个诗社,由4个年轻人结社而成。应修人当时在上海,因为喜欢新诗,就主动与曾在《新潮》上发表新诗的汪静之联系,并成了诗友,他从上海到杭州后,又通过汪静之的介绍,结识了潘漠华、冯雪峰。在杭期间,应修人提议出个诗集,并在西子湖畔编辑而成,因之而题名为《湖畔》。为纪念西子湖畔的聚会和诗集的编定,他们欣然组成我国最早的新诗社“湖畔诗社”。不久,魏金枝、谢旦如也加入诗社。湖畔诗社这些年轻人,正是从这里起步,在文学道路上相互切磋,相互勉励,走着自己的文学之路。

 《湖畔》于1922年4月出版,应潘冯汪四人集。我国自胡适的《尝试集》(1920年3月由亚东图书馆出版)、郭沫若的《女神》(1921年8月由泰东图书局出版)、康白清的《草儿》和俞平伯的《冬夜》(1922年3月两集均由亚东图书馆出版)问世后,这是第五本新诗集了。新诗从胡适倡导起,运动了四年多,现在有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加入到新诗的运动中来,自然是很有意义的事,这对于新诗的发展自有它的影响,特别是对爱好诗歌的青年,是鼓舞,是榜样。

湖畔诗社的汪静之,于1922年8月,由亚东图书馆出版了他的《蕙的风》,因为作者在诗中大胆地、无所顾忌地表白男女的情爱,对封建礼教道德的冲击,因而遭到一些人的无理斥责,指责这些诗是不道德的文学。因此引出一场“文艺与道德”的激烈论辩,周作人作《什么是不道德的文学?》,鲁迅作《反对“含泪”的批评家》,反驳了那些道德论者。当时持不同意见的双方发表过多篇文章,大概是我国新文学史继胡适的《尝试集》的争论后关于诗作的又一次大的争论,其深刻的意义在于文学主题思想的大解放的问题。

湖畔诗社的魏金枝曾编定自己的诗集,因政治形势的原因而未能出版,谢旦如编定的集子叫《苜蓿花》,以湖畔诗社的名义自费出版。

 《春的歌集》是湖畔诗社的第二个诗集,这是应、潘、冯的三人集,没有汪静之的。1923年12月由诗社出版,冯至见到这些诗很高兴,为之作《读〈春的歌集〉》,给予了热情的赞扬。湖畔诗社的影响逐渐扩大。

 1925年2月,还由应修人主编出版了小型文学月刊《支那二月》,仅出两期。

朱自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导言》中说:“真正专心致志做情诗的,是‘湖畔’的四个年轻人。他们那时差不多可以说生活在诗里。潘漠华氏最凄苦,不胜掩抑之致;冯雪峰氏明快多了,笑中可也有泪;汪静之氏一味天真的稚气;应修人氏却嫌味儿淡些。”对他们诗作的特色各作了点评,赞赏有加。

1935年5月“五卅”运动发生后,该社的活动便告结束。

晨光社与湖畔诗社有这样几点要说明的:其一是“晨光”是“湖畔”的前身,“湖畔”是其后继,社团的主要成员就是朱自清点评的那四位,除应修人不是“晨光”社成员外,其他三位兼为前后社的成员,从人员的组成上反映了这两个社的关系。其二是这两个社团的年轻人都以诗作为主,但“晨光”却绝非专写诗作的一群,他们中也有人写小说,其中有成就的就是潘漠华。就潘漠华的《乡心》,茅盾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中,指出:它是“喊出了农村衰败的第一声的悲叹”,是“值得特书的”。而“湖畔”则是专做诗的一群,或者说是专做情诗的一群,汪静之是其代表。其三是这两个社团,仅仅是爱好文学的几个年轻人的兴趣所致而结合起来的,它没有成立宣言,没有组织章程,所以是一个松散的结合,但它出现后,不事张扬,而是默默地专心创作,做着他们自己的事,这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是仅见的。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贡献于新文学的意义,是给予中国现代文学做了基础的积累,影响着现代文学的后继者们。

浅草社——“将真和美歌唱给寂寞的人们”

中国新文学社团之一,大约不晚于1922年2月成立,活动的中心是在上海和北京两地。社团成员主要是四川籍作者和北大的学生。由此起步而成就文学名声的如四川的林如稷、陈炜谟、陈翔鹤、邓均吾、李开先,北大的冯至、冯文炳、游国恩、陆侃如,还有赵景深、陈学昭等多人。他们中的陈炜谟是这个社的创办人之一。

浅草社成立后,办过几个刊物:

首先是《浅草》季刊,1923年3月在上海创刊,林如稷编辑,浅草社自费出版。计出4期。它的《卷首小语》,颂扬有人在这荒漠的沙土上“撒播了几粒种子,又长得这般鲜茂”,“我愿做农人,虽是力量太小了,愿你不遭到半点儿蹂躏”。这是用诗做的“宣言”,表达他们愿意做个农人,护卫着人间的新绿!

《浅草》注重文艺创作,在仅出的4期中,计发表小说35篇,诗歌140余首,戏剧近10个,散文杂录数十条,无文艺评论。其中的有些作品,也敢面对现实,揭露黑暗。该刊的作者,第4期上列有一个名单:王怡庵、孔襄礼、季志仁、林如稷、夏亢农、陆侃如、高士华、陈翔鹤、陈炜谟、陈学昭、陈承荫、游国恩、张皓、冯至、邓均吾、韩君格、罗石君等17人。

第二个刊物是《文艺旬刊》,附于《民国日报》发行,1923年7月5日创刊,出20期停刊,时间是1924年1月25日。2月19日,《文艺旬刊》改出《文艺周刊》,仍为《民国日报》乙种附刊,改为独立发行。这就是第三个刊物。

对于浅草社,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作了这样的评论:“1924年中发祥于上海的浅草社,其实也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家团体,但他们的季刊,每一期都显示着努力:向外,在摄取异域的营养,向内,在挖掘自己的魂灵,要发见心灵的眼睛和喉舌,来凝视这世界,将真和美歌唱给寂寞的人们。”在中国新文学史上这大概是对“浅草”的最美好、最热情的评定了。它不但给这个艺术社团的总体风格作了“为艺术而艺术”的论定,指出它对创造社的艺术倾向的某些认同,这种认同在于他们的作品往往“挖掘自己的魂灵”这一点,正是同创造社的自我情绪论的同一用语。鲁迅还指出:这个社团“显示着的努力”是向内和向外两个方面:文学创作和文学翻译,通过这将真和美献给人们。这里要说明的,《浅草》上没有选登过翻译作品,这并不能否定鲁迅的“摄取异域的营养”的定评,因为《文艺旬刊》上,发表过英、法、德、俄、美、日、印度等国的翻译作品。

这里特别要提到诗人冯至,因为鲁迅在《大系导言》中,高度评价了“后来是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冯至”,这时,他的一些抒情短章已为读者所熟悉,所赞赏。诗之外,这时他也写小说,其中的《蝉与晚祷》,被鲁迅评之为“幽婉的名篇”而选入《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

沉钟社——“最坚韧,最诚实,挣扎得最久的团体”

这个社团的几个主要发起人是杨晦、陈炜谟、陈翔鹤、冯至。除杨晦外,其他三人都是“浅草社”的主要成员,所以鲁迅在“大系二集”里说:浅草社于次年,“中枢移入北京,社员好像走散了一些,《浅草》季刊改为篇叶较少《沉钟》周刊了”。这是1925年 10月的事,《沉钟》经过四个年轻人的商定诞生了。有了刊物,影响所及,自然而形成了社团。正因为“沉钟”的几个主要成员原是浅草社的,所以有人认为“沉钟”是“浅草”的继续,这似乎也能说得过去,因而至今的一些文学史家们,还将“浅草—沉钟社”联系在一起加以论述。

《沉钟》创刊时为周刊,出至第十期因经费困难而停刊。1926年8月10日改为半月刊复刊,1927年1月出至12期又停刊。1932年10月再次复刊,至1934年2月停刊。共出34期。这个刊物创刊时没有任何宣言式的主张,只在首页眉端引用英国作家吉辛的话:“而且我要你们一齐都证实……我要工作啊,一直到我死亡之一日”。这就是“沉钟”的精神。

鲁迅高度的赞赏这种精神:“沉钟社却确是中国的最坚韧,最诚实,挣扎得最久的团体。它好像真要如吉辛的话,工作到死掉之一日;如‘沉钟’的铸造者,死也得在水底里用自己的脚敲出洪大的钟声。”这主要体现在它结社的时间较长,前后挣扎了9年之久,从事着文学创作和翻译。他们,鲁迅称之为“蜀中的作者”的作品,“却是分明的看见了周围的无涯际的黑暗”,“低唱着饱经忧患的不欲明言的断肠之曲,虽是冯至的饰以诗情,莎子的托辞小草,还是不能掩饰的”。杨晦的剧作《笑的泪》、《除夕》,陈炜谟的小说《小阿农的升天》、《夜》,即如写作抒情诗的冯至,也写出了对现实强烈反抗的诗句,喊出了现实“人生是一所无边的牢狱”。他们走着文学为人生的路数,埋头创作,谱写“断肠之曲”。他们也“听从纯洁的内心指使”,写自我表现的作品。

他们也从事异域文学的介绍和翻译。俄、法、英、德、美、匈牙利、瑞士等国都有译作,但鲁迅也有所批评:指出他们的译作又往往是“‘世纪末’的果汁”,王尔德、尼采、波特来尔、安特莱夫等。(引语均出之鲁迅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

“蜀中的作者”,是要歌唱的,但是他们的作品,“听者却有的睡眠,有的枯死,有的流散”,于是他们只好“悲哀孤寂地放下了他们的箜篌了”。鲁迅看得出,他们只知埋头创作,对于政治并不敏感,也不关心的结果,是会走上“悲哀孤寂”的结局的。所以鲁迅批评他们:“你们为什么总是搞翻译、写诗?为什么不发议论?对有些问题不说话?为什么不参加实际斗争?”李霁野在《忆在北京时鲁迅先生》(载1956年《文艺报》第13期),就鲁迅提出的问题说:“沉钟社的杨晦、冯至、陈翔鹤、陈炜谟,他都常提到,很喜欢他们对文学的切实认真的态度,不过他也觉得他们被悒郁沉闷的气氛所笼罩。鲁迅先生对我们的劝告和这些情况有密切的关系,他曾多方面地鼓励我们,不使我们陷入消沉悲观之中。”这些,充分说明了鲁迅先生对“沉钟社”的青年人的了解、关心、爱护,寄托着一位长者的殷切期望。

弥洒社——主张文艺创作顺应“灵感”而为或不为

发起结社的是三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胡山源、钱江春、赵祖康。钱江春在一封关于“弥洒社”起源的信中这样说:我们三人在一次闲聊文艺的时候,从“为人生的艺术”和“为艺术的艺术”的分歧中谈到“最近创造社和文学研究会的相打上去了”,由此而产生组织一个文学社团的想法。又经过几次商讨,先办一个刊物,这个刊物定名为《弥洒》,1923年3月在上海创刊。“弥洒”是拉丁语Musai,英文写作Mushs,音译为“弥洒”,即希腊神话中的文艺女神。创刊号上有胡山源作的“宣言”《弥洒临凡曲》:“我们乃是艺文之神/我们不知自己何自而生/也不知为何而生/……/我们一切作为只知顺着我们的Inspiration”,这是说,他们在文艺的活动中,只听凭、只顺着“灵感”而为或不为。因此在第2期出版的时候,在第一页上便这样标示着:我们“无目的,无艺术观,不讨论,不批评,而只发表顺灵感所创造的文艺作品的月刊”。这就是他们的“宣言”。然而,任何一个社团,一个刊物,用“无目的,无艺术观”来标榜,既是说不通的,也是不可能的。他们所标榜的“双不”“双无”,首先受到了鲁迅的批评和责难:这好像是“一个脱俗的文艺团体的刊物。但其实,是无意中有着假想敌的,陈德徵的《编辑余谈》说:‘近来文学作品,也有商品化的,所谓文学研究者,所谓文人,都不免带有几分贩卖者底色彩!这是我们所深恶而且深以为痛心疾首的一件事’”。鲁迅指出:这正是和创造社“讨伐‘垄断文坛’者的大军一鼻孔出气的檄文。这时候,凡是要独树一帜的,总打着憎恶‘庸俗’的幌子”。鲁迅的责难是很严厉的,既指出他们同创造社“一鼻孔出气”,又指出他们的标榜只是一个幌子。

对于他们的作品,鲁迅的评价还是很客观,很爱护的。他们的作品,“所感觉的范围都颇为狭窄,不免咀嚼着身边的小小的悲欢,而且就看这小悲欢为全世界”。并进一步指出:作为小说作者的胡山源、唐鸣时、赵景云、方企留、曹贵新、钱江春和方时旭,“却只能算作速写的作者。从中最特出的是胡山源,他的一篇《睡》,是实践宣言,笼罩全群的佳作”。

对于鲁迅的批评,胡山源似乎一直不能释怀,直到八十年代,他还作文为之辩解。而在《中国现代文学社团流派》一书中,研究者更用较多的笔墨对“双不”、“双无”作客观的分析。《中国现代社团文学史》则将“弥洒社”放在这一时期的“湖畔”、“浅草”、“沉钟”等社团中作比较分析,指出“弥洒”在中国文学社团史上的意义。

语丝社——“任意而谈,无所顾忌”的“语丝体”,催促新生,排击旧物的政治态度

1924年11月,语丝社在北京成立,这是“五四”时期影响仅次于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的一个重要的文学社团。

语丝社的成立,是由孙伏园任职的《晨报副刊》随意抽去他编定的鲁迅的《我的失恋》引出的,他后来这样说:已定的稿件,“‘抽去!’这是何等重大的事!”对于抽去稿件又说不出缘故来,“这时我的少年火气,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与当事人争吵后,便愤然辞去了《晨报副刊》的编辑。

在这种情况下,孙伏园提议办个刊物,得到鲁迅、周作人的支持,并由他约请了16个撰稿人:周作人、钱玄同、江绍原、林语堂、鲁迅、川岛、斐君女士、王品青、衣萍、曙天女士、李小峰、淦女士、顾颉刚、春台、林兰女士等。其中的周作人、钱玄同、江绍原、顾颉刚、李小峰、孙伏园、川岛几位,于1924年11月2日下午,在东安市场开成北楼集会,商定出一个周刊,并定名为《语丝》。这一天,应该是语丝社成立的日子。

根据东安集会确定的时间,《语丝》周刊于11月17日出版。

《语丝》在京时由孙伏园、周作人先后主编。1927年10月22日,《语丝》出至第154期被北洋军阀查封。155、156期被迫移至上海印行。同年12月,即从4卷1期开始,由鲁迅接编。1929年1月,由柔石编辑至9月。从5卷26期后由李小峰主编,1930年3月10日出至第52期后自动停刊。共出265期。成为我国新文学运动影响较大的文艺刊物。

语丝社成立时骨干成员中的几位,都是文学研究会发起策划的重要人物,或者是与文学研究会有着这样那样关系的人。这样一个情况,从一开始,语丝社就引人注目,周作人既是发起人,又是《语丝》的《发刊辞》的撰写人,他的这个《发刊辞》,非常明快地针对“沉闷”、“昏浊”的现实社会:“我们只觉得现在中国的生活太是枯燥,思想界太是沉闷,感到一种不愉快,想说几句话,所以创刊这张小报,作自由发表的地方”。“我们并没有什么主义要宣传,对于政治经济问题也没有什么兴趣,我们所想做的只是想冲破一点中国生活和思想界的昏浊停滞的空气。我们个人的思想尽自不同,但对于一切专断与卑劣之反抗则没有差异。我们这个周刊的主张是提倡自由思想,独立判断,和美的生活”。这样的办刊宗旨明明白白直指黑暗昏浊的旧社会,主张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这在前后成立的几个文学社团中还是仅有的。

《语丝》问世后,碰到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1924年11月,北京发生了女师大事件,女师大校长杨荫榆依杖北洋军阀推行奴化教育,并镇压学生,遭到学生的强烈反抗,酿成风潮。其时在女师大任教的语丝社的成员鲁迅、周作人、钱玄同与其本校教员马裕藻、沈尹默等联名发表了《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支持学生的斗争。《现代评论》派的陈源,却以“公正”的面目出现,写作《闲话》,污蔑学生,替杨荫榆说话。“语丝”的作家们,利用《语丝》与之论争,鲁迅的《不是信》、《“碰壁”之余》(鲁迅的其他论争文章发表在《京报副刊》和《莽原》上),周作人的《我们的闲话》,刘半农的《骂瞎了眼的文学史家》等,都从本质上揭露了陈源的真面目,揭去了他的伪装。

第二件:1926年3月18日发生的“3·18”惨案。这一天,北京民众在天安门集会,抗议帝国主义侵犯我国主权,集会群众在到执政府门前请愿,段祺瑞令卫队开枪镇压,死伤二百多人,酿成惨案。“语丝”成员,激于义愤,纷纷作文,纪念死者,抗议屠杀民众的血腥兽性。1926年3月29日,《语丝》周刊第72期出“3·18”惨案特辑,发表了鲁迅的《无花的蔷薇之二》、朱自清的《执政府大屠杀记》、周作人的《关于三月十八日死者》。另外,鲁迅作《“死地”》,载3月30《国民新报副刊》;《空谈》,载4月10日《国民新报副刊》;《纪念刘和珍君》载4月12日《语丝》第74期。林语堂作《悼刘和珍杨德群女士》,张定璜作《檄告国民军》。

这两件事,所显示的是一个文学社团的高度的社会责任感,显示的是反帝反封建的战斗精神,这在我国早期文学社团中是绝无仅有的。

这两件事的结果,是遭查封。鲁迅说:“不愿意在有权者的刀下,颂扬他的权威,并奚落其敌人来取媚,可以说,也是‘语丝派’一种几乎共同的态度。所以《语丝》在北京虽然逃过了段祺瑞及其吧儿狗的撕裂,但终究被‘张大元帅’所禁止了,发行的北新书局,且同时遭了封禁,其时是1927年。”

一个文学社团,因为政治上的立场,而遭到查禁,遭到压迫,这是并不奇怪的事,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当鲁迅到了上海,中国现代文学进入第二个十年的时候,鲁迅首先遭到的却是来自创造社的“笔尖的围攻”,而他负责主编的《语丝》也一起遭到奚落和责难。先是成仿吾,他在1928年2月1日的《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一文中,攻击了鲁迅和“语丝派”是“代表着有闲的资产阶级,或者睡在鼓里面的小资产阶级”,对其要作“全面的批判”,扬言要“用十万两无烟火药炸开”“语丝派”的“趣味”文学。随其后的是李初梨,他于1928年2月15日发表的《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载1928年2月15日《文化批判》第2号),把鲁迅冠之以“趣味文学”的代表,到了3月15日,麦克昂(郭沫若)作《留声机器的回声——文艺青年应取的态度的考察》,在赞赏了李初梨的文章后说:李的文章把“语丝派”的“趣味文学”解剖得“血淋漓地把它的心肝五脏都评检出来了”,攻击“语丝派的‘趣味文学’是资产阶级的护符”,“语丝派”的作家是“不革命的文学家”。徐志摩则同创造社的一帮人不一样,他干脆封鲁迅为“语丝派”的“首领”,遭到鲁迅的反驳。

这里提出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语丝派”是不是代表着有闲的资产阶级?一个是“语丝派”的文学是不是为有闲的资产阶级的“趣味文学”?对于前一个问题,前文已有了回答:“语丝派”作为一个文学社团,它的成员在反帝,在向当权的军阀、官僚,在向封建思想和礼法进行斗争时的精神和勇气,是第一个十年中的其他社团所不具有的;后一个问题需要较多的文字来说明。决定是不是趣味文学,无非是两个方面的因素:一是文章的内容,是不是饭余茶后的消遣品?一是文笔的风格,是庄重还是游戏,是幽默还是油滑?

鲁迅在《我和〈语丝〉的始终》一文中这样说:《语丝》“同时也在不意中显了一种特色,是:任意而谈,无所顾忌,要催促新的产生,对于有害于新的旧物,则竭力加以排击”。催促新生,排击旧物,正是《语丝》宗旨最准确、最精当的表述,是《语丝》所要维护、所要抨击目标最概括、最简要的说明。女师大事件,“3·18”惨案中《语丝》同人的斗争精神则是最好的明证了。而任意而谈,无所顾忌,则是《语丝》文体的一大特色,是别种刊物所不具备的。

《语丝》的文体主要是散文,而杂文、随笔、小品又是其中最多的。鲁迅、周作人、林语堂、刘半农、钱玄同等则是运用这种文体的高手,形成“语丝体”,它的最大的特点是行文时任意而无所顾忌。周作人在同孙伏园论“语丝的文体”时将鲁迅所说的特点稍稍展开了一点:“我们的目的只在让我们可以随便说话……大家要说什么都随便,唯一的条件是大胆与诚意。”“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自信比赛得过任何绅士和学者。”林语堂则补充说:我主张“语丝”不要去做“主持公论”这种无聊的事,而把《语丝》用来“做充分表示其‘私论’‘私见’的机关”。同时,“绝对要打破‘学者尊严’的脸孔,因为我们相信真理是第一,学者尊严不尊严是不相干的事”。这种随便说话,大胆地表达每个人的私见,正是任意而无所顾忌的同义语了。而“学者尊严”是“语丝派”所深恶的,因为那是一副伪装的假面具。

“语丝”的文章,“古今并谈,庄谐杂出”。(周作人语)文字的运用,“古语与今语,官话跟土话,圣贤垂训跟泼妇骂街,典谟训诰跟淫词艳曲,中国字跟外国字,汉字跟注音字母(或罗马字母),袭旧的跟杜撰的,欧化的跟民众化的”,“信手拈来,信笔写去。如此,纵自由活泼之境未易遽臻,而‘纯正’‘简洁’之弊庶几可免,亦可以无大过矣。还有,一段可以短到几个字,可以长到几千字;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着什么就说什么”。(钱玄同《废话——废话的废话》,载1925年8月17日《语丝》第40期)“语丝”文体的风格,被描写得明白清亮,淋漓尽致了。

《语丝》出版后,因为“有两三人喜欢讲一句半句类似滑稽的话,于是文人学士遂哄然以为这是《语丝》的义法,仿佛《语丝》是笑林周刊的样子,这种话我只能付之一‘幽默’——即不去理会他”。(周作人《答伏园论“语丝的文体”》)《语丝》创刊后,遭一些文人学士的嘲笑,是预料中的事。但是,当《语丝》走过了三年的路,特别是经过女师大事件和“3·18 ”惨案后,创造社却不能尊重“语丝社”基本政治立场和战斗的业绩,嚷嚷“语丝”的文章是“趣味文学”,是资产阶级的“护符”,这就比攻击“语丝派”的人走得更远了。

在中国现代文学社团史上,“语丝社”是仅次于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的第三个重要社团,它在文艺创作中,“语丝体”的散文小品的成功,显示着它的重要影响和作用。

莽原社——希望由此引些新的批评者来

这是鲁迅领导下的文学社团,成立于1925年4月。

鲁迅亲自组织并领导这样一个社团,自然别有深意,他一定是有某种急切的原因在。在他的《〈华盖集〉题记》里,他明确地发表了创办《莽原》的目的:“我早就很希望中国的青年站出来,对于中国的社会,文明,都毫无忌惮地加以批评,因此曾编印《莽原周刊》,作为发言之地”。在给许广平的信中,他希望着有一批批评者成长起来,这个社会有人说话:“中国现今文坛的状况,实在不佳,但究竟做诗及小说者尚有人。最缺少的是‘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我之以《莽原》起哄,大半也就为了想由此引些新的这一种批评者来,虽在割去敝舌之后,也还有人说话,继续撕去旧社会的假面。”(《两地书·十七》)

“莽原社”因《莽原》而得名,《莽原》创刊于北京,时间是1925年4月24日。初为周刊,附《京报》发行,同年11月27日出至32期停刊。次年1月10日改为半月刊,由“未名社”出版,8月26日,鲁迅南下赴厦门,由韦素园接编。因稿件问题同向培良发生矛盾,以致内部分裂而停刊,时间是1927年12月25日,终刊号为第48期。活动时间近三年。《莽原》的作者有高长虹、向培良、尚钺、韦素园、韦丛芜、荆有麟、黄鹏基、冯文炳、章衣萍、鲁彦、许钦文、李遇安、李霁野、朱大楠等。

鲁迅办《莽原》的初衷,是想在文学青年中培养几个能进行“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的人,以使在他之后,也还有人说话。但是,他的想法,并未能如愿,他不无感慨地说:“我所要多登的是议论,而寄来的偏多小说,诗。”(《两地书·三十四》)没有了希望,他也只能无奈而已,特别是“不久这‘莽原社’内部冲突了,长虹一流,便在上海设立了‘狂飙社’。”言语之中,流露着激愤。

《莽原》中,鲁迅称之为“中坚的小说作者”是黄鹏基、尚钺、向培良,“在小说方面,还有文炳、沅君、霁野、静农、小酩。青雨等”。当《莽原》改为半月刊由“未名社”出版时,鲁迅说:“其时所绍介的新作品,是描写着乡下的沉滞的氛围气的魏金枝之作《留下镇上的黄昏》。”(《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论》)

“未名社”——一个实地劳作,不尚叫嚣的小团体,以译作贡献给世人

这也是鲁迅发起成立的一个文学小社团,成员仅有几人:韦素园、韦丛芜、李霁野、台静农、曹靖华、鲁迅六人。王青士、李何林也曾参加过该社的工作。

关于该社组建的由来,鲁迅曾详细叙述过:“那时我正在编印两种小丛书,一种是《乌合丛书》,专收创作,一种是《未名丛刊》,专收翻译,都由北新书局出版。出版者和读者都不喜欢翻译书,那时和现在也并不两样,所以《未名丛刊》是特别冷落的。恰巧,素园他们愿意绍介外国文学到中国来,便和李小峰商量,要将《未名丛刊》移出,由几个同人自办。小峰一口答应了,于是这一种丛书便和北新书局脱离。稿子是我们自己的,另筹了一笔印费,就算开始。因这丛书的名目,连社名也叫了‘未名’——但并非‘没有名目’的意思,是‘还没有名目’的意思,恰如孩子的‘还未成丁’似的。”(《且介亭杂文·忆韦素园君》)

在鲁迅去了厦门后,“未名社”的韦素园接编了《莽原》,后根据鲁迅的意见,将《莽原》半月刊改为《未名》半月刊,继续在北京出版。鲁迅之所以将《莽原》交给素园,是因为他是“宁愿作为无名的泥土,来培植奇花和乔木的人”。他接编的《莽原》,“事业的中心,也多在外国文学的译述”,兼及文学创作。这“是一个实地劳作,不尚叫嚣的小团体”(《且介亭杂文末编·曹靖华译〈苏联作家七人集〉序》)。“那存在期,也并不长久。然而自素园经营以来,介绍了果戈理,陀斯妥也夫斯基,安特列夫,介绍了望·蔼覃,介绍了爱伦堡的《烟袋》和拉夫列涅夫的《第四十一》。还印行了《未名新集》,其中有丛芜的《君山》,静农的《地之子》和《建塔者》,我的《朝花夕拾》,在那时候,也都还算是相当可看的作品。”(鲁迅《且介亭杂文·忆韦素园君》)

“未名社”成立在1925年9月,到1931年5月因经济亏损和社员的思想分歧而解散。

“狂飙社”——在黑暗中,互相呼喊着去唤醒“沉沉的睡着”的人们

这是一个以高长虹为首的青年文学社团,成员主要是山西的一帮爱好文学的青年,他们是:高长虹、向培良、尚钺、高沭鸿、黄鹏基、柯仲平、郑效洵等。

“狂飙社”是由《狂飙周刊》而得名的。这个“周刊”是高长虹从山西到北京后办起的一个刊物,1924年11月创刊,出了17期后于1925年3月停刊,原因是销路不好,加之印刷方面的问题。

1925年4月,鲁迅组织“莽原社”时,高长虹应邀参加,他和向培良等成为该社社员。鲁迅南下厦门后,《莽原》由素园接编,因稿件问题与长虹和培良发生矛盾、分裂,刊物只好停刊。此后,长虹就去了上海,鲁迅对此表示了憎恶,称其为“长虹一流”。长虹在上海设立了“狂飙社”,并于1926年10月又复刊了《狂飙周刊》,由光华书局发行,1927年1月因经费问题而停刊,也出了17期。此后,高长虹还折腾组成了一个出版社,发行出版社机关报《狂飙出版部》,还成立“狂飙演剧部”,出版机关报《狂飙小剧场》等。1929年1月,高长虹东渡日本,后事多不清楚。

“狂飙”,如同这个名字一样,他们的言语文字中表现出的是并不平和的“狂”。在《本刊宣言》中说:有几个人,已从黑暗中醒来,互相呼喊着,去唤醒“沉沉的睡着”的人们。“软弱是不行的,睡着希望是不行的。我们要作强者,打倒障碍或者被障碍压倒。我们并不惧怯,也不躲避”。

“这样呼唤着,虽然是微弱的罢,听呵,从东方,从南方,从北方,隐隐的来了强大的应声,比我们更要强大的应声”。

“狂飙”的这几个年轻人,在这里所表达的,也是他们所自称的“强者”“狂人”的精神,大概同鲁迅精神有着某些相通的地方吧?所以鲁迅在1935年3月在写《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论》中还全文录用了,表明对他们的基本看法。而后来高长虹他们在女师大事件中,在抨击北洋军阀政府方面言行也证明了他们是个战士,鲁迅对许广平说:高长虹的“意见也有一部分和我相合”。(1925年4月28日《致许广平》)

高长虹与鲁迅有过一段纠葛,文学史家们做了研究,并澄清了事实。长虹在北京时期,得到鲁迅的培养与帮助,很快成长为一个文学青年。鲁迅评价他们是“暴露、搏击的”。他后来到了上海,鲁迅说他受尼采的影响,准备着“超人”的出现,“蔑视一切权威,收缩而为虚无主义者”。这时的他,在复刊的《狂飙》上用笔横扫了文坛的鲁迅、郭沫若、周作人、胡适、冰心等,把刊物变成了泄愤的工具,表现的是思想的狂妄。

“狂飙”的创作,鲁迅说:“可记的仍然只是小说方面的黄鹏基,尚钺,——其实是向培良一个作者而已”。他们明白晓畅的“主张文学不必如奶油,应该如刺”。鲁迅赞赏他们“刺的文学”的主张,评价尚钺的创作,“也是意在讥刺,而且暴露,搏击的”。对他们几个作了一定的肯定。而对“狂飙社”,最终指出他们,“仅止于‘虚无的反抗’,不久就散了队”。

(这个时期的“学衡”派、“甲寅”派,以及其后的“新月”派、太阳社,留待其后各章节介绍)

现代文学史家们,对于“五四”文学社团的涌现,有一个共识:认为这是中国新文学开始走向成熟的标志。

“五四”文学社团潮的出现,是“五四”时代政治统制薄弱的必然结果。胡适这样说过:“帝制推翻以后,顽固的势力已不能集中作威作福了”,政治气候的这种现状,既是文学革命得以开展的条件,自然也是文学社团得以兴起、涌现的前提条件。试想,如果当时是处在一个专制主义的文化政策的时代,一个言论思想自由受到严酷钳制的时代,文人的结社还有起码的可能吗?正因为当时国内国外的特殊的历史条件,客观上造成了相对的言论思想自由的空间,用蔡元培的话说,“当时思想言论的自由,几达极点”。在那时,文人们确实可能放开胆说话,放开胆作文,放开胆结社,做他们想做的事。

 文人结社始于1920年底,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的宣告成立,首先引领了新文学的广泛的结社潮,紧随其后的是“晨光—湖畔”、“浅草—沉钟”、“弥洒”、“语丝”、“莽原—未名”、“狂飙”等。这些社团的结社人,不比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还有语丝的诸位)的结社人,都是“五四”文学革命的老将,他们都是一批年轻人,于文学情有独钟,他们不顾及自己的稚嫩,写情诗、写杂文、写小说、做翻译。他们大体上都不尚叫嚣,实地劳作,辛勤耕耘,他们都还有自己的一块园地:《湖畔》、《浅草》、《沉钟》、《弥洒》、《莽原》、《未名》、《狂飙》等,他们自始至终守着自己开垦的每一块园地,辛勤地耕耘着。他们也在自己的园地上成长起来。

茅盾对这一时期文学社团的现象,作过一个定评:“这一时期,是青年的文学团体和小型的文艺定期刊蓬勃滋生的时代”,“主体是青年学生以及职业界的青年知识分子,他们的团体和刊物也许产生了以后旋又消灭,然而他们对于新文艺发展的意义却是很大的。这几年的杂乱而且也好象有点浪费的团体活动和小型刊物的出刊,就好比是尼罗河的大泛滥,跟着来的是大群的有希望的青年作家,他们在狂猛的文学大活动的洪水中已经练得一副好身手,他们的出现使新文学史上第一个‘十年’的后半期顿然有声有色”。

1927年4月,第一次国内大革命失败,中国的政治和社会状况发生了根本性质的变化。国民党行政当局为了控制意识形态领域,实行了专制主义的白色恐怖文化政策,严格书报刊检查制度,查封出版物。单以1929年为例,这年1月,国民党行政当局发布查禁《喇叭》、《创造月刊》、《思想》等十种刊物的密令。7月,上海特别市公安局,查抄江南书局书籍121册。后来居然丧心病狂地逮捕杀害左翼戏剧家联盟会员宗晖和“左联”五烈士。鲁迅强烈地揭露了国民党当局的“诬蔑,压迫,囚禁和杀戮”的文化专制政策,是当今“黑暗中国的文艺界的现状”。这样一种黑暗的现状,使得本来文人自由结社的活跃情况,旋即落入了低潮期,文人们在组建新文学社团时自然是慎之又慎了。

文人结社受到抑制的又一重要原因,是左翼文坛的出现。1930年3月,“左联”在上海成立,以文学研究会、创造社、太阳社等为主体的一批新文学运动的骨干都集结在“左联”的旗帜下,使得先前那种自由的、分散的、独立的社团格局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党需要文艺队伍的这种集结,以集团的力量去同国民党当局进行针锋相对的有效的斗争。这样,独立的文人社团如果不接受左翼文艺大一统的现实,就很难继续营造着自己的那块园地。

“左联”成立的最初,在应该做什么和怎样做的问题上,内部是有分歧的:领导层一味地执行党的指示,组织大家参加各种政治斗争;而一些作家艺术家坚持认为“左联”是一个“作家组织”,是“作家的同业组合组织”,反对把“左联”视同一个政党组织,一个斗争的集团。但是这种正确的意见,遭到批评与否定,蒋光慈等人还因此遭到开除。左翼文坛在思想文化领域的高度政治化,对文学的“自由”和文艺家“自由”的否定,必然产生一种后果:以文艺为特色的文人社团开始衰落。“现代派”、“论语派”、“七月派”等,仅仅是30年代开始的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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