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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铁道之夜

时间:2022-1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街上到处可见正在准备银河节的人们,他们有的在挂水松叶球,有的在装饰彩灯,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气。边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厚玻璃圆盘,里面满是五颜六色的宝石,宝石就像银河里的星星,正在缓慢运动。乔班尼呆呆地望着星座图——它比老师挂在黑板上的那张要小很多,只要按现在的时间和日期转好圆盘,就可以看到当晚天空会出现的星星,特别是那条倒挂在空中的银河,就像一条白色的带子。

“同学们,有人说它像一条大河,也有人说它像乳汁流过留下的痕迹。你们知道这一片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吗?”

下午的自然课上,老师在黑板上挂了一张大大的星空图,他指着图中一片白色的宛如河流一样的区域问道。

康贝瑞拉马上举起手,接着,又有四五个同学举手要回答。乔班尼也想举手,他犹豫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这幅图,这条“河”好像是由无数颗星星组成的。不过,他最近老打瞌睡,也好久没看书了,以前看过的也记不太清。最后,他还是打消了举手的念头。

老师在讲台上看出了乔班尼的犹豫不决,于是指着他说:

“乔班尼同学,你知道答案吧?请你来回答一下。”

乔班尼“腾”的一下站起来,可他沉默了半晌,怎么都张不开嘴。坐在前排的扎内利转过身,一脸嘲讽地看着他笑,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老师提示说:“当我们用大型望远镜仔细观察银河时,能看到银河里面有什么啊?”

可乔班尼仍然呆呆地站着,他觉得答案应该就是星星,可他就是没胆量说出来。

老师没办法了,他转向康贝瑞拉,点名说:“好吧,康贝瑞拉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吧。”

康贝瑞拉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却一句话都没说。

老师吃惊地看了康贝瑞拉一眼,无奈地转向黑板,用手指着星空图说:“好吧,你们看这儿:当我们用大型高倍望远镜观察这片白色的区域——就是银河时,会发现无数颗星星,数也数不清。对吧,乔班尼同学?”

乔班尼满脸通红,他低着脑袋点了点头,眼眶里满是泪水。是呀,答案的确是星星,相信康贝瑞拉也早就知道答案了。那次在博士,就是康贝瑞拉的爸爸家里,他们一起看的那本杂志。

乔班尼还记得,看完杂志后,康贝瑞拉又从爸爸的书房里拿来一本又大又厚的书,翻到“银河”那一页,一边读一边欣赏那些繁星闪烁的漂亮图片。所以,康贝瑞拉怎么会忘记答案呢?他肯定是装作不知道的。哎,自己这些天的课余时间都在打工,上课时累得要命,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和同学们玩,和康贝瑞拉也好久没说话了。康贝瑞拉肯定是可怜自己,所以才装作答不上来的。一想到这儿,乔班尼觉得自己和康贝瑞拉都挺可悲的。

老师继续指着银河说:

“如果我们把银河比作一条大河,那这些星星就相当于河底的石子和细沙。如果我们把它比作流淌的乳汁,那它就更像一条河了。我们可以说,星星就像漂浮在乳汁中的细小的油脂球。这条‘河’里的水是什么呢?它就是真空,是用一定的速度传送光线的物质。太阳和地球就漂浮在这真空里。从这个角度说,我们就生活在银河的河水里。如果从‘河水’中央向四周看去,你会发现越是银河的‘河底’,那儿的星星就越是密集。这就如同河水一样,越深的地方看上去颜色越蓝。所以密密麻麻的星星让银河显得白茫茫的。你们看一下这个模型——”

老师拿出一个大双面凸透镜,凸透镜里面有很多闪光的细沙。他用手指着凸透镜,继续讲述:

“银河的形状就和这个凸透镜一样,它里面的这些细沙,就是和太阳一样能自己发光的星球。太阳大概处在这个位置,旁边这个就是地球。同学们,你们可以把自己站的位置想象成凸透镜的正中心,在晚上观察里面的世界。这一面的镜面比较薄,只能看到像一点闪光的沙粒;另一面则比较厚,看到的颗粒也比较多,这就是星球了。而离地球比较远的星球,看上去都是白茫茫的。这就是银河。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儿了,下次课我会给你们讲讲关于星球的故事。今天晚上是银河节,你们可以在外面多观察一下银河啦。大家请收好书和笔记本,下课!”

教室里响起收拾书本和文具的声音,同学们一齐站起来,向老师鞠了一躬,然后走出了教室。

乔班尼刚走出校门,就看到同班的几个同学围在一棵樱花树下说着什么,康贝瑞拉也站在那里,他们应该是在商量到河边放灯笼的事吧。

乔班尼大步往街上走去。街上到处可见正在准备银河节的人们,他们有的在挂水松叶球,有的在装饰彩灯,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气。

乔班尼没有回家,他穿过三条街道,走进一间大印刷厂。他朝坐在厂门口柜台后的白衣胖子鞠了个躬,然后脱鞋走进最里面的屋子。虽然是白天,屋子里却点着电灯,地上摆放着好多台正在工作的印刷机。一群缠着布头巾、戴着遮光眼镜的工人正在机器旁忙活,嘴里好像在读着什么。

乔班尼径直走到第三张台子那里,向坐在里面的人鞠了个躬,那人在身后的架子上找了一会儿,翻出了一张纸片递给乔班尼,说道:“今天就拣这些吧,拣得完吗?”

乔班尼点点头,熟练地从台子下拉出一个小木箱,搬到堆满铅字的那面墙边。

这儿的灯光很亮,乔班尼对照着纸片,用镊子取下一颗颗铅字扔进小木箱。一个系着蓝围裙的工人开玩笑说:

“哟,我们的小拣字工又来了!”

旁边的工人附和着笑了起来。

乔班尼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下午六点,乔班尼的活儿干完了,他把拣好的铅字检查了一遍,才连木箱一起送到刚才的台子上,里面的人接过木箱看了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乔班尼又朝他鞠了个躬,然后走出屋子,来到厂门口的柜台前,接过白衣胖子递来的一小枚银币。他乐呵呵地鞠了个躬,然后拎着书跑了出去。

乔班尼开心地吹着口哨,到街角的面包店里买了一块面包和一包糖,然后往家里走去。

乔班尼的家在一条远离大街的巷子深处,屋门口并排着三扇门,最左边的门旁放着一口破木箱,里面种着紫色的甘蓝和绿色的蔬菜。两个小窗户上都挂着厚厚的窗帘。

“妈妈,我回来了,您好点没?”乔班尼一边脱鞋一边问。

“啊,是乔班尼回来了?你今天累坏了吧?我很好,今天挺凉快的。”

乔班尼进了屋,妈妈就躺在里头的床上,身上搭着一块白毯子。

乔班尼推开窗户,轻声说:“妈妈,我买了糖,给您的牛奶里放一点吧?”

“你先吃吧,我现在还不饿。”

“妈妈,姐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三点左右。”

“妈妈,您的牛奶还没送来吗?”

“是呀,好像一直没人来送。”

“那我去取回来吧。”

“你歇会儿再去吧。你姐姐用西红柿做了盘菜,就搁在那儿,你先吃点儿。”

“行,那我先吃啦。”

乔班尼从窗台上端来西红柿,配着面包大口吃了起来。

“妈妈,我觉得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

“哦,你怎么知道的?”

“报纸上写的呀,报上说,今年北边的渔民收成好极了。”

“也许你爸他并没有出海捕鱼呀。”

“他肯定去了,爸爸绝对不会骗我们的。上次他捐给我们学校的大螃蟹壳,还有驯鹿角什么的,现在还在标本室放着呢。六年级的老师上课时总会借去用。”

“是呀,你爸还说,下次给你带一件海獭皮外套回来。”

“您就别提这事了,同学们现在一见到我,就会拿这事儿嘲笑我。”

“他们说你坏话了?”

“是呀,不过康贝瑞拉没有。其他人嘲笑我的时候,他总是很同情我。”

“嗯……他爸爸和你爸爸是好朋友,从小就是,就像你现在和他一样。”

“哦,难怪上次爸爸会带我去他家玩呢。那个时候多开心啊!我每天放学都去康贝瑞拉家玩。他家有一个用酒精灯发动的小火车,还有一个用七节铁轨拼成的铁路,还有电线杆和信号灯——每当火车通过时,信号灯就会亮绿灯。有一次,酒精灯里的酒精用完了,我们就放了些煤油进去,结果火车头一下就被烧坏了。”

“是吗?”

“是呀。哎,现在我每天都会去他们家送报纸,可屋子里总是静悄悄的。”

“你去的时候太早了,他们还没起床吧。”

“嗯。只有他们家的狗‘扎木尔’会理我,它的尾巴就像扫帚一样,一见到我就摆来摆去,它会一路跟着我到街头拐角,有时跟得更远。今天晚上,大家要去河边放灯笼,那条狗肯定也会跟去。”

“对呀,今天晚上是银河节呀!”

“嗯,我去取牛奶时,顺便去看看热闹。”

“你去吧,和同学们好好玩玩。不过千万别下到河里去,记住了吗?”

“嗯。我就站在岸边看看。两个小时以后一定回来。”

“没关系,你多玩一会儿吧。只要跟康贝瑞拉在一起,我就放心啦。”

“我会跟他在一起的。妈妈,我把窗户关上吧。”

“关上吧,天有点凉了。”

乔班尼关好窗户,收拾好餐具和面包袋。他飞快地穿上鞋,说了句“我玩一个半小时就回来……”便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乔班尼吹着口哨穿过巷子,往河边走去。前边的斜坡下有一盏明亮的路灯,白色的灯光放射出美丽的光芒。乔班尼快步走到路灯下面,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细长而模糊的影子,也逐渐变得扁平而清晰,并慢慢转到他侧面的地上。

“我就是威风八面的火车!前面是下坡路,我要加速往下开了!哇,我要超过前面的路灯啦!哇,我的影子变形啦!看,影子绕到我前面来了!”

乔班尼一边走,一边天马行空地幻想着。突然,从对面小路中蹿出一个人来,乔班尼抬眼一看,原来是同班同学扎内利。

“扎内利,你是去放灯笼的吗?”

乔班尼的话还没说完,扎内利就嘿嘿笑着,大叫道:“乔班尼,你爸爸买给你的海獭皮外套呢?”

乔班尼的心紧了一下,脑袋开始发麻。

“你究竟想怎么样?”乔班尼大声说。可是,扎内利已经大步走到对面的房子里去了。

“扎内利怎么总和我过不去?我又没惹他!我没做过坏事,他却总来招惹我,真讨厌!”乔班尼咕哝着,加快脚步往街上走。

街道上灯火通明,绚丽的霓虹灯和树枝上的彩灯把大街装饰得像过年一样热闹。钟表店里有个猫头鹰钟,正数着秒数转动红宝石眼珠。边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厚玻璃圆盘,里面满是五颜六色的宝石,宝石就像银河里的星星,正在缓慢运动。另一边有只铜质的半人马,慢慢地转到这一边来。宝石中央有一张黑色星座图,上面装饰着漂亮的柏树叶。

乔班尼呆呆地望着星座图——它比老师挂在黑板上的那张要小很多,只要按现在的时间和日期转好圆盘,就可以看到当晚天空会出现的星星,特别是那条倒挂在空中的银河,就像一条白色的带子。带子正下方还有正在喷发的水雾。

在这个玻璃圆盘的后面有一台小型望远镜,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大星座图。这张图上的星座全被线条和颜料画成了各种形状的怪兽呀、大鱼呀、蛇呀,还有瓶子什么的。乔班尼心想:难道天上真有这样的蝎子和蛇吗?我真想上去瞧个仔细。

乔班尼盯着星座图胡思乱想着,突然记起妈妈的牛奶,于是离开那家钟表店,朝牛奶店走去。

寒冷的空气弥漫着整条街道,街旁的路灯掩映在绿色的杉树和橡树的树枝中间。在电力公司门口并排站立着六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枝上挂着数不清的彩色灯泡,乍一看就像来到了美人鱼的王国

左边有一群穿着新衣的小孩跑过,他们吹着响亮的口哨,嘴里不停地叫着:“半人马座,快洒露水呀!”那边还有一群孩子正在燃放烟花,兴奋地欢笑着。只有乔班尼耷拉着脑袋,心里想着与节日完全无关的事情,快步往牛奶店走去。

牛奶店临近郊区,店门口有一片白杨树树林,高大的树干直冲云霄。乔班尼径直走到牛奶店的厨房,一股奶牛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摘下帽子,大声喊道:“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乔班尼提高嗓门又说了一次:“请问有人在吗?”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颤颤悠悠地走出来,问乔班尼有什么事。

“我家的牛奶今天没有送,所以我过来取牛奶。”乔班尼担心婆婆听不清,故意大声说。

“哦,现在管事儿的一个都不在,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要不你明天再来吧。”老婆婆揉着眼睛说。

“可是,我妈妈生病了,她需要牛奶呀。”

“这样呀?那你晚点再来吧,晚点他们就回来了。”老婆婆说完,就转身进屋了。

“好吧,只能这样了。”乔班尼行了个礼,便走出了厨房。他顺着原路往回走,走到十字路口拐弯的地方时,对面走来了六七个身穿白色校服的学生,他们个个手提灯笼,吹着口哨,欢声笑语地走了过来——这些都是乔班尼的同班同学。

乔班尼停了一会儿,然后大步迎上前去。

你们是去河边放灯笼吗?乔班尼想开口问,可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班尼,你爸爸给你带的海獭皮外套呢?”那个令人讨厌的扎内利又怪笑着叫了起来。

“乔班尼,你爸爸给你带的海獭皮外套呢?”其他同学跟着起哄。

乔班尼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逃走,这时,他看到康贝瑞拉也在他们中间。康贝瑞拉的嘴角扬了扬,显得很过意不去的样子。

乔班尼低下头,刻意回避康贝瑞拉的眼神。等到他们全部走开后,他才敢回头张望,扎内利正好也回过头,俩人的眼神碰了一下就立刻闪开了。

康贝瑞拉和同学们一起,吹着好听的口哨,大步往桥边走去,乔班尼突然感到无比的孤独与悲伤,大步飞奔起来,很快就跑到一座黑黑的小山丘上。

在牧场的后方有一片坡势低缓的山丘,平坦的黑色山顶,在大熊星的映照下显得更加低矮,仿佛与天空连成了一片。

乔班尼穿过被露水沾湿的林间小道,飞快地爬到山顶。小道夹杂在黑乎乎的野草和奇形怪状的灌木之中,被星光照射得格外明亮。萤火虫在草叶下点亮灯笼,月光把小草映衬得透明而翠绿。乔班尼觉得,这些透亮的草叶和同学们手中的灯笼还有点相似呢。

乔班尼穿过长满松树和橡树的森林,眼前的天空豁然开朗,星星在天空闪烁,组成了贯穿南北的银河。前方山顶立着气象杆,四周开满了野花,散发着阵阵清香,一只小鸟叽叽叫着飞过山丘。他爬上山顶,走到气象杆旁,然后躺了下来。

山下的街道一直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璀璨的灯光组成了水晶宫般的世界,孩子们的歌声、口哨声和欢笑声随风传来,山上的野草也随风舞动起来。乔班尼汗湿的衬衫,被风吹得冰冷,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轰隆……轰隆……”远方传来火车的声音,乔班尼低头望去,看见火柴盒般大小的火车正在高速行进。他想象着这一排排车窗里坐着的乘客:有的在削苹果,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笑着……想到这儿,他又感到莫名的悲伤,于是抬起头看向天空。

可是,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天上的银河不像老师说的那样冷清。他越看越觉得天空就像一片小树林,那边的星星好像正冲自己眨着眼睛,然后伸出双脚,又缩回去,再伸出来,最后伸得长长的,长成了蘑菇的样子。再往下看,山下的镇子好像也变成了无数的星星和烟云,显得梦幻而缥缈。

乔班尼恍惚看到,旁边的气象杆变成了三角形的路标,上面的灯泡一闪一亮,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神秘的声音:

“银河火车站到了!银河火车站到了!”

乔班尼的眼前突然一亮,仿佛无数颗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出无数道亮光,闪烁的光亮刺得乔班尼直揉眼睛。

乔班尼松开手,再次睁开眼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先前看到的那辆火车上。火车轰隆轰隆地往前开着,车窗边亮着一排黄色的小灯,几乎空荡荡的座椅上包裹着蓝色的天鹅绒,对面的墙上钉着两个黄铜做的挂钩。

乔班尼对面坐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他穿着湿淋淋的衣服,正把头伸出车窗外看风景。乔班尼盯着男孩的肩膀,突然觉得很眼熟,他正准备伸过去看个究竟,那男孩却突然把头缩回来,转身看着乔班尼。

原来是康贝瑞拉。

乔班尼正想问:康贝瑞拉,原来你早就上来了呀?

康贝瑞拉却抢先说道:“太可惜了,他们追了半天也没能上来。扎内利跑得最快,就差一点,可还是没追上。”

乔班尼心想:明明是我们俩说好一起来玩的。可嘴里却说:“要不,我们等等他们?”

康贝瑞拉说:“算了,不用了,扎内利的爸爸已经把他们接回去了。”

不知为什么,康贝瑞拉看上去很不舒服,他的脸色苍白,说话也有点吃力。而乔班尼也感觉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心里很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康贝瑞拉望着车窗外,又变得精神抖擞,他高兴地说:

“哎呀,我忘了带水壶,画册也忘了带了。不过没关系,马上就到天鹅站了。我最喜欢看天鹅了,不管它们飞到哪里,我都要好好看看。”

他说完,就拿出一张圆盘地图,一边转动一边查看。地图上画了一条铁路,沿着白茫茫的银河左岸,向南方延伸。那张地图很奇妙,黑色的盘面就像黑夜,上面清楚地标示着车站、三角路标、泉水和森林的位置。一眼望去,就像黑色的夜空中镶嵌着各色宝石,好看极了。

乔班尼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地图,问道:“这张地图在哪儿买的,是黑矅石做的吗?”

“刚才在银河火车站的站台上拿的,你没拿吗?”

“啊?我们刚才经过的就是银河火车站呀!我们现在到的地方,是这儿吧?”乔班尼指着地图上写有“天鹅车站”的地方问道。

“是的。快看对岸的亮光,这是月亮的光吧?”

乔班尼朝对岸看去,只见雪亮的银河岸边,长着大片大片的银色芒草,轻风拂过,草杆沙沙地晃动着,远看就像银色的波浪。

“那不是月光,是银河!”乔班尼兴奋地大叫着,他一边用脚踏着地板,一边把头伸出车窗。他吹着口哨,努力把身子往外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乔班尼仔细瞧着银河,只觉得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见,但过了一会儿,河水竟然变得清澈无比,甚至比玻璃还要透明。有时,由于肉眼的错觉,他还能看到河水中泛起一些紫色的涟漪,就像彩虹一样,静静地流淌在河水之中。

河岸边的原野上遍布三角路标,远处的路标发出红黄相间的颜色的光,近处的则发出银色的光芒。这里的路标不仅仅有三角形,还有四角形、闪电形,甚至还有锁链形状的,形形色色的路标散立在原野的各个角落,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哦,太美了,我们一定到了天空的原野上了。”乔班尼陶醉了,他伸出手探向前方,疑惑地问,“这列火车好像没有烧煤,它靠什么驱动呢?”

“可能是用酒精或者用电吧。”康贝瑞拉说。

咣当咣当,火车继续往前开着,天空原野上的芒草、银河的流水和闪光的路标,伴随着火车,绵延到远方。

“快看,龙胆花开了,秋天到了。”康贝瑞拉指着窗外叫道。

铁轨两侧的草丛里,开满了紫色的龙胆花,仿佛用月长石雕刻而成,真是美极了。

“太漂亮了,我要跳下去摘一朵再上来!”乔班尼激动地嚷嚷着。

康贝瑞拉连忙制止道:“不能跳,火车开得太快了,你摘不到的。”

康贝瑞拉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团盛放的龙胆花闪了过去。接着,另一团长着黄色花蕊的龙胆花扑面而来,很快又从眼前飞驰而去……

康贝瑞拉突然沮丧起来,他垂头丧气地说:“妈妈,希望您能原谅我。”

乔班尼心想:是啊,我的妈妈也在遥远的那边等着我呢。

“如果能让妈妈得到真正的幸福,让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可是,妈妈真正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呢?”康贝瑞拉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妈妈没有发生不幸福的事呀?”乔班尼觉得很奇怪。

“虽然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康贝瑞拉没有理会乔班尼,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不管是谁,只要他做了好事,就会感到幸福吧。我想妈妈会原谅和理解我的。”

突然,火车车厢变得无比亮堂,乔班尼到处找寻光源,他望着缀满宝石、露珠和一切美好东西的银河,在河水中央看到了一座被银光包裹的小岛,岛屿最高处的地面很平坦,上面竖立着一个十字架,这个十字架仿佛用结冰的北极冻云铸造,阳光在它身上洒下金色的光芒,看上去圣洁而肃穆。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车厢里的乘客全都恭恭敬敬地拉下衣褶,神情严肃地站起来。有人把黑色封面的《圣经》捧在胸前,也有人抚摸着脖子上戴的水晶佛珠,他们个个虔诚地合拢双手,面向十字架的方向祷告。

康贝瑞拉和乔班尼也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康贝瑞拉的脸上泛起红光,就像成熟的红苹果一样惹人喜爱。

很快,小岛和十字架消失在了火车的后方。

乔班尼重新坐下,这才发现后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身材颀长、头戴黑巾的修女,她低垂着碧绿的眼睛,虔诚地做着祷告。其他乘客全部坐回到座位上,乔班尼和康贝瑞拉有种不同于平常的神圣感,他们用异样的语气交谈起来。

“天鹅站就要到了吗?”

“是呀,应该在十一点准时到站。”

车窗外闪烁着绿色的信号灯,一排黄灯闪过,火车慢慢开进站台,站台上那一排排整齐的灯光变得越来越清晰,最后火车停下了,乔班尼惊喜地发现,自己座位边的车窗正好对着天鹅站的大钟。

大钟上的指针一分不差地指着十一点,乘客全部走下火车,车厢立刻变得空荡荡的。

大钟下方的指示牌上写着:本站停留二十分钟。

乔班尼说:“我们也下去看看吧?”

“好吧。”

两人一起跑下车,来到检票口。

奇怪的是,检票口只亮着一盏紫色的灯,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四下看了看,竟然连站长和搬运工也没看到。

两人又来到车站前面的小广场上。广场四周种满了银杏树,一条宽大的马路通向银河前方。

刚才下车的旅客全部没了踪影,乔班尼和康贝瑞拉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他们的影子就像玻璃房子里的两根梁柱,又好像车轮里面的辐条,朝四面八方伸展开来。

不一会儿,两人走到了河边,康贝瑞拉抓起一把细沙,摊在手心里,轻轻地揉搓着。

“快来看,这些沙子真像水晶呀!每粒水晶里仿佛都有火焰在燃烧。”他喃喃地说。

“嗯,有点像。”乔班尼支支吾吾地回答。

河岸边有很多小石粒,它们晶莹小巧,乍一看真的很像水晶或者黄玉,有时候更像散发出云雾般光芒的蓝宝石。乔班尼走过去,将手伸进水中,发现流动着的河水竟比氢气还要透明,浸在水里的手腕也泛着淡淡的水银般的光,被手掌溅起的浪花泛起金色的磷光,真是美极了。

他们抬头望着银河的上游,看到前方的悬崖上长满芒草,靠近河岸的那边有一大块白色的岩石,好像操场那样平坦和开阔。岩石上隐约可见五六个人影,好像在挖着或是填着什么。他们不时地站起、蹲下,手里的工具明晃晃的,泛着白光。

“我们过去看看。”乔班尼和康贝瑞拉同时说道。他们跑到岩石的入口,看到一块陶瓷做的指示牌,上面写着:“普力奥斯海岸”。在对岸的平地上,插着许多铁栏杆,边上摆着不少长木椅。

“你看这是什么?”康贝瑞拉在岩石缝隙里捡到一个又细又尖又长的黑色果实。

“是核桃!你看,这儿到处都是……它好像不是被水冲过来的,而是本来就长在岩石里的。”

“这些核桃个头可真大,比一般的至少大一倍。你看这个,竟然没有烂,还是完完整整的呢。”

“嗯,我们快去看看,他们在挖什么好东西?”

两人走到悬崖上,只见一位教授模样的高个男人,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脚穿一双高筒套鞋,一边往本子上快速写着什么,一边指挥三位手拿铁铲和铁锹的助手继续挖。

“小心那个隆起来的地方,千万别弄坏了。用铁铲,铁铲!不行不行,你们挖错了!”

乔班尼凑到旁边看,在洁白松软的岩石里,横躺着一具巨兽骨头的化石,已经被挖出了一大半。旁边摆放着十几块切好的岩石,上面深深地印着两只蹄子印,并被标上了编号。

“你们俩是来这儿参观的吗?”教授模样的男人抬了下眼镜,朝两人问道。

“唔……是……”

“你们看到那些核桃了吧?我们粗略估计了下,它们应该是一百二十万年前的。在一百二十万年以前,也就是地质时代的新生代第三纪时,这儿还是一片汪洋,现在这下面还能挖出好多贝壳化石呢。如今河水流过的地方,在多年前是海水涨落的位置。你们看这具骨头化石,是一种名叫‘波斯牛’的野兽留下的……喂,那里不能用镐!你只能用凿子小心地凿!‘波斯牛’可以说是牛的祖先,以前这里到处都是‘波斯牛’。”

“您是想把它挖出来做标本吗?”

“不是,我是用来考证的。我们通过研究发现,这儿的地质环境又深又厚,很多数据都表明这是一百二十万年前形成的。不过,我们还想研究一下,看它在百万年前是怎样的地质结构和地理环境,所以需要从别的方面来考证一下……我的解说你们能理解吗……哎!你别用镐,那下面埋的是肋骨,会挖断的!”

教授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糟糕,火车要开了,我们该回去了。”康贝瑞拉看看地图,又看了手表,催着乔班尼。

“我们先告辞了,再见。”乔班尼朝教授行了个礼。

“好,那就再见啦。”教授说完,继续忙着挖掘的工作。

乔班尼和康贝瑞拉朝火车站的方向飞跑起来。奇怪的是,他们跑得像风那样快,却一点儿也不喘,也感觉不到累。

乔班尼心想:如果每次都跑得这么快,而且也不觉得累,估计跑遍全世界都没有问题吧。

两人跑过河岸,冲进检票口,很快就走进火车,坐回原来的座位,望着车窗看向刚才跑过的方向。

“请问,这个座位有人吗?”一个声音嘶哑的男人走过来问道。

乔班尼抬头一看,这个男人身穿灰色的旧外套,肩上扛着两个白色的布包袱,他的脸上蓄着红色的胡子,背有点驼。

“没人,您请坐吧。”

男人笑了笑,将肩上的包袱放进行李架,然后坐了下来。

乔班尼望着车窗外的大钟,突然感到莫名的哀伤。一阵汽笛声传来,火车开动了。康贝瑞拉盯着车厢的天花板,上面有一只甲虫在灯泡上爬着,映照出又大又长的影子。红胡子男人像老朋友一般,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二人,轻轻地问:

“你们打算去哪儿?”

“没有目的地,车到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那敢情好,这趟火车正是哪儿都去呢。”

“你呢?你要去哪儿?”康贝瑞拉突然喊了一句,语气极不友好。乔班尼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坐在他对面的戴帽子的男人也看着这边笑了。康贝瑞拉有点不好意思,红胡子男人没有生气,他抽动了一下嘴唇,回答说:

“我在下一站下车,我是捕鸟人。”

“你捕什么鸟呀?”

“仙鹤、大雁,有时还捕白鹭和天鹅。”

“仙鹤?能捕到很多吗?”

“是呀,这附近都是仙鹤,你们没听到它们的叫声吗?”

“没有。”

“你们仔细听听看,现在还有仙鹤的叫声呢。”

乔班尼和康贝瑞拉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在咣当咣当的火车声和沙沙的风吹芒草的声音之间,传出一阵如泉水般流淌的声音。

“你用什么方法捉鸟呀?”

“你是说捉仙鹤,还是捉白鹭?”

“白鹭吧。”乔班尼随口说道。

“白鹭最好捉了,它是由银河里的白沙凝聚而成的,所以必须常常飞回银河。我只要藏在河岸边的草丛里,等白鹭飞回来,在它双脚着地的一瞬间扑上去,然后按到地上。白鹭马上就全身僵硬地死掉,接下来我就可以把它风干了。”

“风干?你是要做成标本吗?”

“不是,要把它吃掉。”

“好奇怪呀。”康贝瑞拉插嘴说。

“一点儿都不奇怪,你们看。”红胡子男人取下白布包袱,解开绳索说,“看,这些都是我刚刚捉到的。”

包袱里躺着十来只风干了的白鹭,它们洁白的身体如十字架一般伸展着,两条黑色的长腿蜷缩着,仿佛十几件浮雕艺术品。

“哇,真是白鹭!”康贝瑞拉伸出手指,轻轻摸着白鹭紧闭的眼睛,叹息着说,“它们的眼睛都闭上了。”

“怎么样?没骗你们吧?”捕鸟人一层一层包好包袱,然后用绳子系牢。

“哪些人会买白鹭来吃呢?白鹭的肉很好吃吗?”乔班尼问。

“好多人都会买,白鹭肉的味道可好了。不过相比而言,大雁肉更好吃,吃起来也方便。”捕鸟人说着,解开了另一个包袱,里面并排放着好多只风干的大雁。

“大雁可以直接放到嘴里吃,你们要不要尝尝看?”捕鸟人轻轻掰了一下大雁的脚,整个雁脚就被掰下来了,那感觉就跟掰巧克力似的。

“你们尝尝吧。”捕鸟人说着,把雁脚一分为二,递给他们俩。

乔班尼咬了一口,心想:太奇怪了,原来大雁是甜的,比巧克力的味道还好。可是,这种甜大雁怎么会飞呢?这个人一定是开甜品店的。我刚才还瞧不起他,现在又吃他的甜品,真是不厚道。他虽然这样想,但嘴里仍吃得津津有味。

“好吃吧?要不要再来点?”捕鸟人问。

乔班尼虽然很想再吃点,但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推辞说:“不用了,谢谢。”

捕鸟人又请对面座位上戴着帽子的男人尝尝,那人礼貌地摘下帽子,点了点头说:“这是您拿来卖钱的,我怎么好意思吃掉呢。”

“您太客气了,您看今年的候鸟会来很多吗?”

“嗯……确实来了很多呀。前天晚上我值班的时候,不知道接了多少个电话,都在指责我们为什么关掉灯塔。可这真是冤枉呀,灯塔根本没有关,而是候鸟成群结队地飞过来,把灯塔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灯光自然透不出来了。您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好告诉他们,去指责这些长嘴细腿长翅膀的家伙们好了。哈哈!”

这时,车窗外的芒草不见了,从对面的原野上射来一道光线。

“对了,为什么白鹭吃起来麻烦呢?”康贝瑞拉忍不住问。

“因为吃白鹭肉的时候要提前准备。”捕鸟人说,“要先把白鹭挂在银河最亮的地方,挂上十来天;或者埋在沙地里,埋上三五天吧。一直等到白鹭身上的水银全部挥发掉了,才能放心地吃。”

“这个……它不是真正的鸟吧?应该是普通的甜品吧?”康贝瑞拉吞吞吐吐地问。

捕鸟人的神情突然变得慌乱起来,他急匆匆地背起包袱,一边走一边说:“抱歉,我该下车了。”

他说完就不见了。

“咦?他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乔班尼和康贝瑞拉吃惊地说。可是看守灯塔的男人却笑眯眯地看着车窗外。两个人连忙朝那边望去,原来捕鸟人已经站到了河岸边发出黄蓝色磷光的草地上,他高举着双手,神色紧张地望着天空。

“他在那儿!看,他是在捕鸟吗?哦,鸟儿再不来,火车就要开走了。”乔班尼的话音刚落,蓝色的天空突然飞来一大群白鹭,它们鸣叫着飞落到草地上。

捕鸟人仿佛早就知道了,他笑嘻嘻地伸出双手,连续快速地抓着白鹭的细腿,不停地往包袱里塞,白鹭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然后慢慢黯淡熄灭,最后变成灰色死去。而草地上落满了没被抓走的白鹭,它们的脚一接触到地面,身体就变得扁平和透明,很快就和沙滩融为一体了。

捕鸟人的包袱里已经装了二十多只白鹭,他突然举起双手,做出士兵中弹临死时的姿势,很快又不见了。

顷刻间,乔班尼的耳旁传来捕鸟人的声音:“哇,今天捉得太过瘾了,这么多的白鹭!比我的身体还要大!这可以卖好多钱了!”

乔班尼转过身,看到捕鸟人正站在车厢里,把刚才捉到的白鹭一只只抚平叠好。

“真是不可思议呀,你一下子跑到河边,一下子又跑回来,这是怎么做到的呀?”乔班尼问。

“这没什么呀,我想到哪里就能到哪里呀!不过,你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乔班尼愣住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是从哪儿过来的,康贝瑞拉也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了。”捕鸟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着头说,“你们一定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

“天鹅区的终点站到了。你看,那边是著名的阿尔比列观测站。”康贝瑞拉指着车窗说。

窗外的银河中央,竖着四栋高楼,其中一栋楼的天台上有两个大大的圆球,一个圆球好像是蓝宝石做成的,另一个则是黄玉的质地。两个圆球透明而耀眼,正互相环绕着缓慢转动。黄玉球渐渐绕到了对面,而蓝宝石球则绕了过来,当两个球的边缘重合在一起时,就组成了绿色的双面凸透镜。过了一会儿,凸透镜的中间开始膨胀,蓝宝石球最终转到了黄玉球的正面,形成了一个中间是绿色、边上是黄色的明亮光环。两个球很快又分别转开,变成了一个凹透镜。接着,两个球继续转动,转成了最初看到的情形,被银河那无形无声的流水所融合。漆黑的观测站躺在银河的水流中,就像一位熟睡的老人,静静地横卧在那里。

“这两个球是用来测量银河的水流速度的,也可以测……”捕鸟人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乘务员的声音。

“检票了,请各位出示自己的车票。”一位头戴红帽的高个子乘务员走了过来。

捕鸟人一句话也没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乘务员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将手伸到乔班尼和康贝瑞拉面前。

乔班尼慌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车票这回事,只得把手伸到上衣口袋胡乱摸了起来。而康贝瑞拉却从容地掏出自己的车票,递了过去。

慌乱间,乔班尼突然在口袋里摸到一张叠成小豆腐块的纸片,他只好硬着头皮掏出来递给乘务员。

这是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绿色纸片,它被叠成四分之一大小,上面好像写了些什么。当乘务员打开纸片时,神情立刻恭敬起来,他一边看着,一边把上衣领口整理了一下。这时,灯塔守卫也凑过去看。乔班尼兴奋地想,这肯定是一张什么证明吧。

“这是您从三次元空间的世界带过来的吧?”乘务员问。

“我也不知道。”乔班尼轻松地说,他知道自己没事了。

“好的,南十字星车站就是下一个三次元空间,很快就要到了,请您准备好下车。”乘务员说完,恭恭敬敬地把纸片递给乔班尼,转身离开了。

康贝瑞拉好奇地拿过纸片,仔细翻看着,乔班尼也凑在边上研究,纸片上印满了黑色藤蔓图案的花纹,花纹上还有十几个奇怪的字符。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看的人都产生了要被纸片吞噬掉的感觉。

捕鸟人惊叹道:“哎,这可是张宝贵的通行证呀,拿着它是可以到真正的天堂去的!不止是天堂,这个宇宙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通行无阻!难怪你们可以在四次元的银河铁路上来去自由呢!看来你们真不是普通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也弄不明白……”乔班尼脸红了,他把绿纸片叠好放回口袋,扭过头假装观看车窗外的风景,眼角的余光看到捕鸟人不停地盯着自己,露出十分羡慕的表情。

“天鹰车站就要到了。”康贝瑞拉指着地图说。

不知何故,乔班尼突然同情起捕鸟人来了,他很想帮他得到幸福,可当他想问问捕鸟人真正需要什么时,那个捕鸟人突然从座位上消失了,行李架上的包袱也没了踪影。乔班尼连忙朝窗外看,可车窗外的河岸上只有随风起舞的芒草,并没有捕鸟人的身影。

“那个捕鸟人到哪儿去了?”康贝瑞拉也感到很茫然。

“他怎么又不见了?我们在哪儿才能再见到他?我还想和他多聊几句呢!”

“我也想。”

“我怎么闻到苹果的味道了?是因为我刚刚想到苹果了吗?”康贝瑞拉望着四周说。

“我也闻到了,除了苹果的清香,还有野蔷薇的香味。”

乔班尼看了看四周,香味好像是从车窗外飘进来的。他觉得很奇怪,在秋天怎么会有野蔷薇呢?

这时,一个六岁左右的黑发男孩突然出现在车厢里,他上身穿的红色夹克衫敞开着,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男孩冻得瑟瑟发抖,光着小脚站在那里。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穿黑西服的高个子青年,青年紧紧拉着小男孩的手,姿势好像挺立在寒风中的榉树,挺拔而坚强。

“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呀?这儿真漂亮!”青年身后站着一个小女孩,她穿着黑色外套,约摸十一二岁的样子,正挽着青年的胳膊,睁大了茶色的眼睛四处张望。

“这里是兰开夏①……哦,不是……是康涅狄格州②……哦,也不是……我们现在在天上,正在去往天堂。”青年回答说,“你看,那就是天堂的标志。我们以后不会再有悲伤和疼痛了。哦,上帝正在召唤我们呢。”

青年皱皱眉头,显得疲惫不堪。他强撑着笑了笑,让小男孩坐到乔班尼身边,又示意小女孩坐在康贝瑞拉旁边的座位上。最后,他自己坐在了灯塔守卫的旁边。

“我想去找菊代姐姐。”男孩刚坐下,就冲着青年叫了起来。

青年突然大惊失色,露出无比伤心的表情,他盯着男孩卷曲的黑发一言不发,女孩却双手掩面,伤心地哭了起来。

“爸爸和菊代姐姐还有事情要办呢,他们办完事肯定会来找我们的。而且,妈妈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她一定在想:我的宝贝们现在在唱什么儿歌呢?是不是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呢?妈妈真的很想你,所以我们快点去见她吧。”

“嗯……不过,要是我没上那条船就好了。”

“别想那么多了,你看看这天空,还有银河,多么美呀!去年夏天,我们在唱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时,在夜空中看到的银河,现在就在前方不远处。瞧,多么璀璨、多么迷人呀!”

听到这里,小女孩停止了哭泣,痴迷地望着窗外。

青年继续劝着小姐弟俩:“不要再伤心了,我们这段旅程的终点就是天堂,那儿明亮而芬芳,每个人都亲切而善良。我相信船上的其他人一定会得救的,他们会回到父母家人身边,躺在温暖的床上……好了,我们很快就会到了,开心一点儿吧。”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你们发生什么事了?”灯塔看守好像明白了什么,向青年问道。

青年微笑着说:“我们坐的船撞到冰山,整条船都沉了。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事要办,所以两个月前先回国了。我们最近才出发,我是大学生,也是他们的家庭老师。这条船开了十二天后,应该是今天或者昨天的某个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冰山上。船身开始倾斜,然后慢慢下沉。那时救生艇有一半都浸到了水里,如果所有人都坐上去,救生艇肯定也会沉到水底。于是我就大叫:‘先救孩子!’旁边的人立刻让开一条道。可是前方还有更小的孩子和家长,我纠结着推开他们,来到艇边。但是救生艇上已坐满了孩子,他们的父母则站在艇外痛哭。这两个孩子根本挤不上去。我只好抱着他们俩,等着船沉入海底。我拆下了甲板上的一块木头,和孩子们紧紧地搂着它。一声巨响之后,我们落到了海水深处,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时,我们来到了这里。哦,相信救生艇上的孩子们全部会得救的,那几个经验丰富的水手一定能在大船沉没前带着他们离开。”

车厢里的乘客都在叹息,四周响起一片祈祷声,乔班尼和康贝瑞拉回忆起以往的一些事,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小姐弟俩累了,他们靠在座椅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小男孩的光脚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柔软的白色小皮鞋。

火车继续沿着银河岸边疾驰,车窗外的风景如同幻灯片一般飞闪而过。原野上矗立着上千根三角路标,那些大点的路标上还挂着红色的测量旗,远处如同仙境一般烟雾缭绕,微风带着玫瑰的清香,一阵阵吹拂而来。

“看看,这种苹果您以前没见过吧?”灯塔看守捧着四个泛着金光的红色大苹果,小心翼翼地搁在腿上。

“哇,这苹果太美了,真像艺术品,您是从哪儿得来的?”青年惊喜地问,他眯缝着双眼,认真观察着苹果。

“您喜欢吗?请拿一个吧!”

青年伸手拿了一个苹果,又看了一眼乔班尼和康贝瑞拉。

灯塔看守于是说:“你们两个小家伙,也拿一个去吧。”

乔班尼听他称自己为“小家伙”,不禁有些生气,但康贝瑞拉却礼貌地说:“谢谢您啦。”

青年又伸手拿了一个,然后将两个苹果分给了乔班尼他们。

灯塔看守把剩下的两个苹果轻轻放到了那对姐弟的腿上。

“谢谢您了。请问这么美丽的苹果是哪儿种出来的?”青年问。

“在这里有很多人种植农作物,不过在我们这儿种地不用太操心,只要在春天撒好种子,秋天就能收获丰盛的果实。我们这儿的稻谷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不但没有稻壳,米粒也比你们常吃的大许多。不过,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不用种植的,不论是苹果还是甜品,这些食物吃完后都会变成香香的气体,从毛孔扩散出去。而且从每个人身上扩散的香味是不一样的。

这时,小男孩醒了,他睁开双眼说:“我刚才梦到妈妈了,她站在一个装着好多书的漂亮柜子前面,微笑着朝我伸出双手。我刚刚说:‘妈妈,我给您摘个苹果吧。’然后就醒了。咦,我们还在火车上吗?”

“是呀,你看这个苹果,是这位伯伯送你的。”青年说。

“谢谢伯伯。小薰姐姐还在睡觉吗?我把她叫起来。姐姐,快起来,伯伯送我们苹果了。”

小薰带着甜甜的笑容睁开眼睛,一边用手挡住阳光,一边看着苹果。

小男孩已经等不及了,他大口大口地啃着苹果,被啃下来的苹果皮卷成螺旋状垂到地上,然后“嗖”的一下变成灰色的光,很快就不见了。

乔班尼和康贝瑞拉小心翼翼地将苹果装进上衣口袋里。

火车行驶到了银河下游,对岸的土地上长着一片茂密的森林,林中的树枝上结满了红色的果实,森林正中间竖着一块路牌。林中隐隐传来乐器弹奏的乐声,那悦耳的曲子令人神往。

可青年听到音乐声竟打起了哆嗦。

“看,那里有只乌鸦。”小薰兴奋地大叫。

“那可不是乌鸦。”康贝瑞拉纠正说,“那是喜鹊。”乔班尼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好笑,小薰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的确是喜鹊。”青年望着窗外河滩上的一群黑鸟,肯定地说,“你们看,它们头后面的羽毛都翘起来了。”

音乐声从车窗外飘进来,这回大家都听清楚了,是教堂里的合唱声。

青年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站起来,想走到后面去,可想了想又坐了回来。

小薰用手帕掩住脸。乔班尼则觉得鼻子发酸很想哭。过了一会儿,有人领头唱起了那首歌,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最后,乔班尼和康贝瑞拉也和大家一起唱起歌来。

火车继续往前开着。森林被甩到了火车后面,音乐声也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快看,那儿有孔雀。”

“哇,有好多孔雀。那儿应该就是天琴星座吧?”

乔班尼连忙回头去看,可那儿已经变得越来越小,只能隐隐看到青绿色的亮光,应该是孔雀开屏时反射出来的光吧。

“你听到孔雀的叫声了吗?”康贝瑞拉问小薰。

“听到了,好像有三十多只呢。刚才我们听到的像竖琴的声音,就是它们发出的。”小薰说。

乔班尼突然觉得很难过,于是对康贝瑞拉说:“我们下去玩一下吧。”

在银河中心有一座小岛,岛上有一座高高的瞭望塔,塔上站着一个头戴红色尖帽子的男人,他两手分别挥舞着红色和绿色的旗子,正看着天空发信号。

乔班尼透过车窗往外看,只见挥旗的男子高举红旗拼命挥舞,然后把红旗放下,又举起绿旗挥动起来。在他的指挥下,空中很快传来一阵如同下雨的声响,紧接着就有一大片黑色的东西飞了过来,它们就像成堆的子弹一样射了出来,快速向河对岸飞去。

乔班尼看呆了,他连忙把头伸出车窗外,这才发现是成千上万的小鸟,它们成群结队地往河岸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快看,那有好多鸟!”乔班尼兴奋地大叫。

康贝瑞拉连忙将头伸出去看。

突然,挥旗的男子把红旗举到头顶,使劲摇动着,鸟群见状都停了下来。接着,银河下游传来“砰”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垮了。过了一会儿,男子重新举起绿旗,高声叫道:

“候鸟们,你们现在可以飞了。这里安全了!”

鸟儿们接到信号,重新展开翅膀。刹那间,上万只候鸟从空中飞过,黑压压一大群,场面壮观极了。

小薰也凑到车窗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啊!实在是太美了。这些鸟儿可真美,对吗?”小薰对乔班尼说。

乔班尼根本不想搭理她,于是把头伸得更远,嘴唇闭得紧紧的。小薰沮丧地坐下来,康贝瑞拉觉得过意不去,也坐回了座位,低头翻看地图。

“那个挥旗的人是在给小鸟指路吗?”小薰悄悄问康贝瑞拉。

“是呀,他在给小鸟发信号呢,可能前方有什么事吧。”康贝瑞拉猜测说。

火车快速往前开着,河岸渐渐被甩到了后面,最后,火车驶离了银河,往前方的山崖上开去。

乔班尼依然望着车窗外,只见河岸边的山崖慢慢往下游移动,变得越来越高。突然,一根巨大的玉米从他眼前闪过。玉米的叶子一片片卷曲着,叶片下面是青绿色的玉米棒,玉米棒已长出红色的穗子,玉米粒长得如珍珠一般圆润饱满。火车越往前开,乔班尼看到的玉米也越多,它们一层层整齐排列在山崖和铁道之间。

乔班尼将身子从窗外缩回来,又望向对面车窗,对面的田野上也长满了玉米,一直延伸到原野的尽头。一望无际的玉米树随风轻轻摇摆着,卷曲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那是玉米地吗?”康贝瑞拉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玉米,怀疑地问。

“应该是吧。”乔班尼呆呆地说。

火车开始减速,车窗外不断闪过信号灯和扳道器的指示灯,最后停进了一个小站。

站台上的大钟刚好指向两点。

火车停下了,外面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大钟的钟摆摆动的声音。隐约间,外面又传来悠扬的乐曲声,仿佛是从遥远的原野尽头飘过来的。

“唔……这是《新大陆交响曲》。”小薰转过头,冲着音乐传来的地方,喃喃地说。

车厢里的乘客都默默地听着音乐,不一会儿就陶醉在优美的旋律中。

乔班尼托着下巴,眼睛看向车窗,心想:这感觉真是太美好了,真是个好地方。可我为什么不能高兴些呢?为什么要一个人哀伤呢?不过,康贝瑞拉也太不够意思了,他明明是和我一起来的,现在却只和那个女孩聊天,倒把我甩到一边,这太让我难过了。

火车的汽笛声再次响起,火车缓慢地向前行进。康贝瑞拉轻快地吹起了口哨。

“火车已经开到高原上了。”坐在车厢尾部的老人高声说,“在这种地方,如果想种点什么,必须先用木棍挖两尺深的坑,再把种子种进去。不然的话,可就没法长出玉米喽。”

“这儿离水源地很远吧?”

“是呀,这儿离银河最少有两千到六千尺远,这距离几乎和大峡谷的深度差不多。”

“咦?这儿应该就是科罗拉多高原吧!”乔班尼突然想起来。

小薰将睡熟的弟弟搂在怀中,双眼直直地望着远方,好像在深思着什么。康贝瑞拉还在吹着口哨。小男孩如苹果一样红润的小脸朝着乔班尼的方向。

玉米地不见了,黑色的原野向远方伸展绵延。遥远的前方又传来《新大陆交响曲》的旋律,一个印第安人奔跑过来。他头上插着白色的羽毛,手上和身上挂满了石头做的小饰物,他手持弓箭,急速追赶火车而来。

“印第安人!姐姐快看,印第安人追来了。”

穿黑西装的青年睁开眼睛,乔班尼和康贝瑞拉也站了起来。

“他追上来了,这个印第安人在追火车!”

“不,他不是追火车,他是在打猎,也有可能是在跳舞。”

那个印第安人看上去是像在跳舞,要知道追火车可不会跳这么怪的动作。印第安人跳着跳着,突然站住了,只见他头上的羽毛朝前方一抖,手上的箭腾空而去,紧接着,一只白鹤从空中掉下来,正好掉到印第安人伸出来的手中。

火车继续往前方飞驰,窗外的印第安人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了。窗外闪过电线杆上的绝缘瓷瓶,然后是成片的玉米田。从这一边的车窗往外看,可以看到火车正在又高又险的悬崖边疾驰。山崖下的深谷里流淌着清亮的河水。

“火车很快就要下坡了,一直下到平地上。你们看,这么陡的坡,要一直往下开,这可真够刺激的。如果有火车想从下面开上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天啊!火车加快了速度,你们感觉到没?”车厢后面的那位老人说。

火车飞一般地朝下面冲去,所有的乘客都紧紧抓住座椅,紧张得脸色发白。终于,火车开到了平原地带,大家全部松了口气。

前方又出现了河流,泛着银光的河水跳跃奔腾着,岸边长满了红色的野花。

在对面的河岸边,插着一面画有星星和鹤嘴镐的大旗。乔班尼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旗?”

“我也不知道,地图上没有标注。看,那边还有条船。”康贝瑞拉说。

“他们是不是修桥的呀?”小薰说。

“哦,我懂了,那一定是工兵的标志,他们在那儿架桥……可工兵们到哪儿去了?”

这时,河岸下游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河面冲起几道水柱,几条鲑鱼和鳟鱼被抛到空中,然后落回水里。

康贝瑞拉激动极了,他兴奋地大叫起来:“快看,是爆破!他们在爆破!”

乔班尼也兴奋地蹦起来,大声说:“是呀,一定是天上的工兵大队。哦,鳟鱼竟然被抛得这么高!这趟旅行实在太愉快了。”

“那些鳟鱼的个头一定很大。哦,真没想到河里有这么多的大鱼!”

“那有没有小鱼呢?”小薰问道。

“当然有呀,有大鱼就一定会有小鱼。只不过我们离得太远,看不清罢了。”此时的乔班尼心情大好,微笑着回答女孩的问题。

“快看那儿!”小男孩突然指着窗外叫道,“那里肯定是双子星的宫殿!”

他指着右前方那座低矮的小山丘,山上并排耸立着两座透明的宫殿。

“双子星的宫殿?那是什么?”

“这是妈妈告诉我的,双子星是一对双胞胎,他们到原野上玩,结果和乌鸦吵了起来。对不,姐姐?”

“不对,妈妈说是在银河岸边玩……”

“后来哈雷彗星吚吚呀呀地叫着飞过来。”

“哎呀,你弄错了,这是另一个故事。”

“那……他们是去那里吹笛子。”

“那时他们在水里。”

“不对,他们已经从水里出来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我来说。”

对面的河岸突然变得通红一片。这边的树林漆黑一片,对岸却燃着熊熊的火光,滚滚的浓烟直冲上天,连河水也映射出一丝红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火光呀?要烧什么东西,才能发出如此迷人,如此绚丽的火光?”乔班尼问。

“那是天蝎座的火光。”康贝瑞拉指着地图的某处说。

“原来是天蝎座的火光呀!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小薰说。

“快说说看,什么是天蝎座的火光?”

“他们把天蝎烧死了,那场大火熊熊燃烧,一直烧到现在——这故事爸爸讲过好多次了。”

“天蝎是虫子吗?”

“是呀,不过它是好虫子。”

“不对,天蝎是坏虫子。我在博物馆里见过被泡到酒精里的蝎子,它的尾巴上有一个大钩子,老师讲过的,如果谁被它蛰到必死无疑。”

“就算是这样,它也算是好虫子呀。我爸爸说过,很久以前,在巴尔多原野上有一只小天蝎,专门吃小虫子。有一天它遇到了黄鼠狼,差一点儿被吃掉。天蝎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水井里,怎么都爬不上来,很快就要淹死了,于是它向上帝祷告说:‘啊,以前我吞食了那么多生命,今天掉到水井里真是报应呀。哎,我总是要死的了,还是把我的身体送给黄鼠狼吧,它吃了我好歹也能多活几日。上帝呀,请明察我的心意,不要让我白白地死去,请让我用身体换来其他人的幸福吧。’它刚刚说完,身上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夜空。我爸爸说,这场火一直烧到现在。我们看到的火光,准是天蝎的火光呀。”

“是呀,你说得没错。快看那些三角路标,它们排列的可不正是蝎子的形状吗?”

乔班尼也看到了火光旁边的三角路标,中间的三个路标仿佛蝎子的身体,后面的那五个就像蝎子那带刺钩的尾巴。而天蝎的火光还在默默地燃烧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天蝎的火光被奔驰的火车甩到了远处。过了一会儿,车厢外开始闹哄哄的,有口哨声、交响乐曲声、孩子的打闹声,还有嘈杂的谈话声。车厢里飘进百花盛开的香味。火车好像到了一个热闹的小镇,镇上的人正在欢庆节日。

“半人马星座,快洒些露水吧!”睡在乔班尼旁边的小男孩突然醒了,指着对面的车窗喊起来。

窗外的空地上,有一棵翠绿的桧树,树枝上挂着许多小灯泡,好像无数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闪烁着迷人的亮光。

“我知道了,今晚是半人马星座节!”

“南十字星站就要到了。我们要下车了。”黑西装青年人对姐弟俩说。

“我还想在火车上多待一会儿。”小男孩说。

小薰乖乖地站起来,准备下车,她看了乔班尼和康贝瑞拉一眼,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不下。我要再坐一站路,然后再坐回来。”

乔班尼觉得小男孩很可怜,于是建议说:“你们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的车票可以去任何地方。”

“不行呀,我们必须在这儿下车,只有这里才能到天堂。”小薰愁眉苦脸地说。

“你们干吗一定要去天堂?我的老师说,我们能创造出比天堂更好的世界。”

“可妈妈在天堂等着我们呢。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你信的那个上帝是骗子。”

“你信的上帝才是骗子!”

“不会。”

“那么你信的上帝是什么样?”穿黑西装的青年含笑问道。

“这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真正的上帝应该只有一个。”

“那是当然。”

“我是说,我的上帝才是真的。”

“是吗?那我现在祈祷:愿上帝保佑我们,能在你的那位真正的上帝面前,与你们再见!”青年人虔诚地合掌祷告。

小薰也合掌祷告着。大家依依不舍,脸色苍白。乔班尼差点哭出声来。

“南十字星站即将到站,要下车的乘客请准备好。”

就在这时,窗外的银河下方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它如同一棵参天大树矗立在河流中央,十字架上仿佛有无数颗灯泡,放射出七彩的光芒,周围还缭绕着白色的云朵。车厢里的乘客沸腾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双手合十,朝着十字架的方向祈祷。紧接着,车厢里发出欢呼声、赞美声和叹息声,这情景就和上次遇到北十字星时一模一样。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虔诚的乘客衷心地赞美着,火车渐渐慢了下来,一阵响亮的汽笛声后,火车停了下来,停在十字架的正前方。

“我们该下车了。走吧。”穿黑西装的青年牵着小男孩的手,小薰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领,跟在青年后面,慢慢向车门走去。

“再见。”小薰扭头向乔班尼他们挥手告别。

“再见。”乔班尼强忍泪水,装出毫不在乎的表情说。

小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默默地看了一眼车厢,然后走出了车门。这时车厢里空了一大半,只剩稀稀拉拉几个人坐在座位上。

火车外面,所有的人都排成一条长龙,慢慢走向十字架,然后跪在十字架前方的河岸上。一个神圣的白衣人踩着河水慢慢走过来,朝排队的人们伸出了双手……

火车的汽笛声再次响起,火车开动了。一大片白云飘过来,将车窗外的一切都遮住了,只能隐约看到几片树叶在云层的缝隙中闪闪发光。

当云雾散去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小路,路两旁亮着小小的路灯,当火车顺着小路的方向往前开时,路灯全部熄灭了,仿佛在向他们打招呼,等火车开过去后,路灯又全部亮了起来。

乔班尼趴在车窗上朝后看,那座神圣的十字架变得比项链吊坠还要小了,不知道小薰他们是否还跪在河岸边,还是已经到了天堂?眼前的景物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乔班尼叹了口气,对康贝瑞拉说:“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们一定不要分开,不管去哪儿都要在一起。哎,我要向那只天蝎学习,只要能给别人带来幸福,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康贝瑞拉点头说:“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呢?”

“哎,我也说不上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努力去找。”

突然,康贝瑞拉惊讶地叫道:“快看!看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黑洞吧?”他不敢抬头看,只是用手指着银河上方的某个地方。

乔班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吓得深吸了一口气。银河那里真的有一个黑黑的大洞,那个洞有多深?洞底通向哪里?全都无从知晓,眼睛盯着黑洞看久了,还会感到莫名的疼痛。

乔班尼想了想说:“即使前方是黑洞我也不怕,只要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将来不管去到天涯海角,我都要陪着你一起前行。”

“嗯,一言为定。”康贝瑞拉说着,突然指着窗外那片开满野花的原野欢叫起来,“快看,那片原野可真美!那儿有好多人,应该就是真正的天堂吧。啊,我妈妈也在那儿!”

乔班尼朝车窗外看去,只看到被云雾缭绕的原野,原野上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乔班尼又朝河岸另一边望去,对面的河岸上只有两根电线杆,好像手牵手一样举着一根红木竖在地上。

“康贝瑞拉,我们一起去天堂那里吧!”乔班尼说着转过身,可奇怪的是,刚才还坐在座位上的康贝瑞拉竟然不见了。乔班尼“腾”的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努力将身子伸到车窗外,然后捶打着胸口大哭起来。

他哭着哭着,突然觉得天地变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在哭什么呀?”乔班尼身后传来一个像大提琴一样优雅的声音。

乔班尼愣了一下,他擦掉眼泪转过头,看到一位戴着黑帽子、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康贝瑞拉刚刚坐过的座位上,他手里拿着一本大厚书,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的朋友不见了吧?他今天晚上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不用找了。”

“可是我们说好一起走的呀!”

“是呀,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可有时并不能做到。每个人都和康贝瑞拉一样,你遇到的每个人也和你一样,尝过金光闪闪的苹果,也乘坐过这趟火车。所以,就按你之前说的那样,努力为大家寻找真正的幸福吧。只有这样做,你才能早日到达天堂,和康贝瑞拉永远在一起。”

“嗯,我会努力的,但怎么样才是真正的幸福呢?”

“我也在找寻真正的幸福。你手上那张车票千万不要弄丢了,同时你也一定要好好学习知识。你上过化学课,你应该知道水是由氧元素和氢元素组成的。可是在很多年前,人们都认为水是由水银和盐构成的,还有人说是由水银和硫磺组合而成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相信的才是真理,自己信奉的上帝才是真正的上帝。可是,当听到信仰别的神的人的动人故事时,我们还是会感动呀。还有关于人性善恶的问题,大家也一直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

“当你掌握了各科知识,就能自己验证事物的真伪。当你拥有了自己的判断标准,就能自己判断事物的因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化学和信仰其实是一样的。

“你看这本书,这一页记载着公元2200年前的地理和历史,讲述的是当时人们对地理和历史的了解,以当时的知识和条件,这些内容都是正确可信的。可到了现在,人们又有了认知,对公元2200年前的地理和历史又有了不同的看法。从这个角度看,这一页记载的内容又是错误的。

“所以说,世间的一切,包括人的身体和思想、银河、火车和历史,这些都是因为我们的感知而存在。你现在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这也是因为感知到了我,和我谈话而造成的。”

中年男子抬起一根手指,然后慢慢放上,乔班尼突然觉得自己眼前和脑子里的事物全部消失了,周围的一切都空荡荡的,之前看到的和发生的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明白了吧,你以后要做的,是将脑中所有凌乱的想法全部串联起来,这可是件困难的事。看那儿,那儿有颗星,你必须将它上面的枷锁打开。”

就在这时,一道烽火从地面腾空而起,车厢被照射得像白天一样明亮。

“啊!这是麦哲伦星云!哦,我要为妈妈、为康贝瑞拉、为大家找寻真正的幸福。”

“好了,你回去吧,你这趟银河之旅很快就要结束。记得保管好你的车票,这可是银河中独一无二的通行证,不要弄掉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可乔班尼却感觉自己离银河很远很远了,当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小山丘的草地上,同时听到布尔加尼罗博士的脚步声。

博士走到乔班尼身旁,将折成明信片大小的绿色纸片放进他的上衣口袋,轻声说:“谢谢你的配合,我的试验非常成功。我一直想做一次试验,在遥远而安静的地方,将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传递给另一个人。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小伙子,加油吧。以后若遇到困难,请随时来找我。”

“好的,我一定要努力,找到真正的幸福。”乔班尼话音刚落,博士的身影就消失了。

乔班尼往山丘下跑去,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袋里有什么东西,原来博士在绿色的通行证里夹了两枚金币。

“谢谢您,博士,我这就给妈妈取牛奶。”乔班尼说完,继续往山下跑去。

天琴星座已经转到了西边的天空,乔班尼猛地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在草地上睡着了,之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他想起病床上的妈妈,连忙跳起来,一路小跑着穿过松林,绕过灰色栅栏,来到牛奶场。那里管事的人好像已经回来了,门口停着一辆车,车上装着两只木桶。

“晚上好,有人在吗?”乔班尼站在门口喊道。

“来了,来了。”一位穿着白色长裤的人走出来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好,今天牛奶没有送到我家去。”

“哦,太对不住您了。”那人连忙取来一瓶牛奶,递给乔班尼说,“对不起,今天我忘了关好牛棚的门,一只小牛跑出来喝掉了一大半的牛奶。”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告辞了。”

“真不好意思,害您专门跑一趟。”

“没关系,再见。”

乔班尼捧着温热的牛奶瓶,大步走出牧场。他穿过小路,走上大街,很快就来到之前的十字路口,前方右边马路的尽头就是康贝瑞拉他们放灯笼的河岸,岸边隐约露出高高的桥头堡。

奇怪的是,街边站着好多女人,正指着桥那头议论着什么。而在桥上面,则围着更多神色慌张的人,他们提着灯跑来跑去,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乔班尼的心猛地一沉,连忙拉住身边的人问道:“请问,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小孩掉到河里了。”那人回答,其余的人全部扭头看着乔班尼。

乔班尼慌慌张张地往桥那边跑去,桥上几乎挤满了人,还有好些穿白警服的警察。他沿着桥墩跑到河岸边,看到许多提着灯笼的人,正在河边找寻着,对岸也有好几盏灯笼正在移动。在河滩那头的空地上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乔班尼一眼看到了和康贝瑞拉一起放灯的马尔素,连忙走了过去。

马尔素对乔班尼说:“嗨!乔班尼,康贝瑞拉掉到河里去了!”

“啊?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掉下去的?”

“刚才在船上,扎内利想把灯笼推下河,可船晃了一下,他没站稳,就掉到河里去了。康贝瑞拉马上跳入水中,把扎内利推向船边。扎内利抓住船舷爬上来了,可康贝瑞拉却不见了。”

“大家当时没去找他吗?”

“找了,好多人都在找他。康贝瑞拉的爸爸也赶来了。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扎内利已经被他爸爸接回家了。”

乔班尼走进人群,康贝瑞拉的爸爸正呆呆地站在中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河面,身边围满了学生和镇上的人。

周围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静静地望着河面上的搜救队,黑色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明亮的捕鱼灯来回照射水面。乔班尼紧张不已,双腿不住地颤抖起来。

宽广的银河倒映在长长的河面上,这条河俨然成了银河的模样。

乔班尼难过地想:康贝瑞拉可能永远留在银河那边,再也不会回来了。

搜救的人们仍然在寻找,大家都抱着一线希望,幻想康贝瑞拉突然从河水里露出脑袋说:“啊,我游了好久好久。”也许,他已经游到了某个小岛上,正等着人们去救他。

突然,康贝瑞拉的爸爸说话了,他带着哀伤的表情,绝望地说:“哎,没希望了,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了。”

乔班尼跑到康贝瑞拉父亲面前,他想告诉他,自己知道康贝瑞拉去了哪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康贝瑞拉的博士爸爸以为乔班尼过来安慰自己,他仔细看了看乔班尼,亲切地说:

“你是乔班尼吧?今天晚上辛苦你了。”

乔班尼苦涩地笑了笑,朝博士鞠了个躬。

“你爸爸回来了吧?”博士按着手腕上的表,又问道。

“还没有。”乔班尼摇了摇头。

“不会吧?我前天才收到他的信。信上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从时间上算,今天应该会到!难道船误期了?乔班尼,明天放学后和同学们一起来我家玩吧!”

博士说完,将视线重新转移到河面上。

乔班尼含着泪水走开了。他想早点把牛奶送给妈妈,同时告诉她爸爸就要回来了。他沿着河滩向街上跑去,大街上的彩灯依旧灿烂,乔班尼觉得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不停地往前跑着,跑过了牧场,又跑回之前的山丘上,仰望天上的银河。

火车的汽笛声隐约传来,乔班尼仿佛又听到大提琴弹奏的乐声,他陶醉在音乐声中,把一切悲伤都抛到了脑后。

①兰开夏:英国英格兰西北部的郡,34个非都市郡之一, 英国工业革命的发源地。

②康涅狄格州(State of Connecticut):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六个州之一,也是新英格兰区域中最偏南的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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