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佛教各宗派名称辨析

　著

曲江才让　译

一、关于不能同意称藏蒙传佛教为喇嘛教之见

藏王拉妥妥日年赞时期,在雅隆雍布拉岗或雍布拉宫得《宝箧经》、《诸佛菩萨名称经》、《六字真言》等经典,始有藏区佛教发端的概念。藏王松赞干布时期,教法大臣吞称·桑布扎在拉萨帕邦喀玛日宫创制文字,将观世音二十一部显密经典等译为藏文,而有佛教起始的概念。藏王赤松德赞时期,迎请大堪布菩提萨陲至桑鸢永固天成寺,七觉士试出家,甄别解脱律仪之法；迎请莲花生大师,为二十五贵士徒弟转正密乘法轮；伽焦香等大译师将众多佛经和释论译为藏文,因而使佛法之宝光普照大地,从此才有了佛教在藏王朝盛行的概念。

为藏区人口皆传的藏王朗达玛乌冬赞将其弟、君主赤热巴巾杀死,毁除藏区律仪教法达七十余年,此前为佛教前弘期。后桑鸢君主察那拉·益希见参父子时期,派卫藏十人前往安木多丹斗之地,从喇钦·贡巴饶色处受别解脱比丘戒律传承而归。正如人们所颂扬的,佛教的星火从多康复燃。律仪如教正法再度兴起,始有佛教后弘期的概念。

七觉士试出家迄今,藏区所有具沙弥和比丘戒者皆同佛祖释迦牟尼的衣着一样,穿三法衣,即上身为几小幅氆氇缝制的祖衣,僧伽胝七衣,嗢嘴罗僧伽,下身为五衣,安嘴婆娑。其色除只有红、黄、金黄、紫、枣红外,不能穿白黑青绿花色,此据律藏禁规而行。

现该言归正题,要说不同意称藏蒙传佛教为喇嘛教的道理。本来所谓喇嘛在梵文中称格日（上师）,其意是轻之反意则重,即其因知识渊博,谓之重。藏文将此意译为重则不顺口,故意译为贡嘛或顶嘛（至上）,即喇嘛。这从字义上讲,喇即上或顶之意,嘛即主体词,因知识重而谓具有知识的人称喇嘛。所以,对于弟子来说,在家或身为出家的师长具有丰富的知识应称为喇嘛。后来藏蒙中凡转世活佛称喇嘛,这仅是悦耳的敬语和尊称,哪里还有凡转世者皆知识重之理。知识是通过依靠师长,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奋学习而得,并非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或从地下长出来。所以汉语对所有藏蒙中着出家装束的扎巴（僧徒）、尊巴（尊者）、赛日毛（出家人）、格西（学者）均称喇嘛或喇嘛爷,这是恭敬之词,而凡此都不皆是知识重（广）。

由此类推,藏蒙传佛教称喇嘛教,此根本之错则像一座大山落到头上。因为汉族所谓的喇嘛,在藏语中是着僧衣的僧徒。那么,藏蒙传佛教可以称僧徒教吗？如果可以,没有出家的藏蒙在家信教者的教也可以称作僧徒教吗？如果可以,在汉族中盛行的内道（佛教）可称为和尚教吗？如果说可以,那么倨傲在学者行列的无论是谁,听到此言,除非是嗤之以笑外,不想惹那有害的麻烦。另外,对于将藏蒙传佛教惯称喇嘛教的人们,还要遇到区别宁玛派出家人的教称喇嘛教,而宁玛派在家人的教却不能叫喇嘛教等如此令人发笑的毛病。现在大多数藏区的喇嘛则被理解为头戴黄帽,坐骑系项缨者,这是和真情相离异的概念。并且由于喇嘛教这一错误的名词,现在的西方人认为并叫嚷藏人喇嘛们对佛法进行许多改革和掺混,故系不同于佛教的喇嘛教,是佛教的异类。这是绝不能同意的,其理由已详述,不再赘言。

再者,有人会说,汉语称藏蒙传佛教为喇嘛教,是出在清朝皇帝的文书中,因而会以为有根据。这无疑是一个根本不懂佛教成规,仅仅从表面看到藏蒙中的尊者身着披单和僧裙,不懂装懂的翻译者新创的名词。从此谬种流传,至今,喇嘛教一词未能消失。

既如此,若问自宗,藏蒙传佛教,汉语究竟怎样命名才适宜？回答是：正如汉族地区自古盛行的佛教即称佛教才合乎本意而无争端一样,藏蒙传佛教,汉语也应称佛教；或冠以地名,称西藏佛教；蒙传佛教则称蒙古佛教。我认为这样命名根本无错。梵文中称佛为布达,在汉语中称佛,教是宗教和宗派之名,这才是本意所在。但是“波江”现称西藏,这从字义上讲,智者虽有待深究之处,但因会冲淡本文而暂且不论。颂曰：

名词洁似玻璃镜,

谬论臆说似灰尘。

破非立是勤擦拭,

万千奇丽显真影。

二、关于不能同意称佛教宁玛派为“红教”之见

所谓宁玛派,是在佛教后弘期开始时,班智达牟迪、大译师仁钦桑波等把密宗续部佛说经典译为藏文之后的称密宗赛玛（新）,相反,将佛教前弘期由大译白饶扎纳等翻译的续部佛说经典称密宗宁玛（旧）。所谓新旧之概念属密宗,与显宗无关,因此对接受新旧续部佛说者称密宗宁玛派和密宗赛玛派,即以简称赛玛和宁玛流传开来。

土观《宗派源流晶鉴史》中曰：“从班智达牟迪临驾之前翻译的佛教密法及经典称密宗宁玛。大译师仁钦桑波之后翻译的称密宗赛玛。”这与阿嘉永增·洛桑端珠“牟迪前翻译的称旧密,新密于大译师仁桑时始”之言一致。因此,赛玛和宁玛的界限应从佛教前弘期结束（公元902年）和后弘期开始（948年）起计。牟迪和仁钦桑波（958—1055年）因大致同时,故不但他二人翻译的续部佛说经典属密宗赛玛,而且牟迪所译续部佛说经典不可视为旧续部。策巴·更迦多结所著的《红史》中“公元841年朗达玛灭佛,前弘期即终”之说,有提早六十年之误。

密宗赛玛是指萨迦派、噶举派、格丹派之间的各宗派。但是噶当派因着力于显宗而不明显实行密宗,故不明称噶当派为密宗新派。

现在所谓宁玛是指以莲花生大师为本师并实行他所倡导的续部佛说者,因而对此佛法传承却称“红教”的理由则似兔子的犄角。藏人因宗喀巴大师戴黄帽而称格鲁派为黄帽派。同样,除格鲁派之外,其他各派均以红帽派称之。仅仅以此将宁玛派称为“红教”,则会因萨迦派、噶举派、觉平派也戴红帽,故有误认为“红教”之弊病。如果照此,汉语称戴黄帽的宗派为黄帽派,戴红帽的宗派称红帽派,又何尝不可。总之,对于宁玛派以汉语简称为“宁玛派”,而不应称为“红教”。

三、关于不能同意称佛教噶举派为“白教”之见

从藏文的书写来讲,噶举派也有写作尕日（白）居巴的习惯。这想是因为噶举派的师祖玛尔巴·米拉尊者、宁美塔波杰及其僧徒们身着白色披单之故。但普遍认为,是因为传承密宗佛法故写作噶举巴,学者们都承认这是合乎原意的写法。就以帽子的颜色,也称不上“白教”,噶玛噶举派有黑帽、红帽二说,并未出现过白帽者。所以凡格丹派皆是黄帽派,但并非除黄帽外不戴其他颜色之帽。大慈法王释迦也失不但戴的是永乐皇帝册封他为国师时的赠礼四瓣莲叶黑帽,而且现在人们朝拜的色拉寺佛堂中这位尊者的所有塑像也戴黑帽。同样,我亲眼见到过安木多同仁隆务寺达过西·洛者桑格有宣德皇帝赐赠的金刚顶记黑帽。由此,丝毫没有称噶举派为“白教”的理由,也应在汉语中称“噶举派”,称“白教”则错矣！

四、关于不能同意称佛教萨迦派为“花教”之见

身为萨迦派出家居士,其帽都是红色,身为萨迦派未出家人,帽色则自选。衣着的颜色也是出家居士为红、紫色等,不能穿花色,这在《毗奈耶经》中论及,皆须遵守。所以,萨迦宗派称“花教”的理由从何而来呢？热衷于以颜色命名各宗派的人,大概是看到萨迦派的佛堂和经堂、房舍院墙壁是用土质浓蓝黑颜料粉刷,有时在女墙边以下一庹（平伸两臂之长度）处右边涂白色,紧接着左边涂红色,故名“花教”。那么为使显眼,大多数格鲁派寺院墙壁中间涂白、红、黄中的任一色,墙根边沿涂黑色,上边平行涂黑底,上用碗口大联珠式白色圆点装饰。因而岂不是黄帽宗派也具备了称“花教”的理由吗？为表示萨迦派主要本尊湎喜金刚（青、白、红之三面色）而将其色涂于墙壁之传说即便是真实的,但此怎能说明佛教萨迦派就是因墙色而得名。如照此勉强编造,岂不是成了牛头不对马嘴了吗？总而言之,汉语应称“萨迦派”,绝无以颜色命名之理由。

五、关于不能称佛教格鲁派为“黄教”之见

上面已讲,宗喀巴大师曾有噶当派上人戴黄帽之意,而自先始戴,这样才有黄帽派、金色冠冕派之概念,怎么能称“黄教”呢？黄帽派也是而后始有三法衣中的黄色、金黄色僧伽胝、七衣、枣红五衣,在热振寺的阿底峡尊者的七衣是枣红色,此为有据之传。如前所述,无论怎样不应以颜色来为那个宗派命名。要知道汉语称宗喀巴宗派为“黄教”是毫无理由的,称格鲁派或黄帽派并无矛盾。另外,对宗派以颜色命名还有如下弊端,格丹派中以闻思为主时着红色披单；修行为主时着黄色披单,名又译为山人（深山修行者）之习惯。这样也使格鲁派自身出现红披单派和黄披单派的弊病。

总之对宗喀巴戴黄帽的行为,弟司·桑结嘉措在所著《格鲁派史·黄琉璃》中似有指责,但是戴黄帽的不但有噶当派的前辈,而且贡巴饶色大喇嘛将帽子作为圣缘（即圣物缘分,指各人缘分内所得佛像等圣物——译者）赐予自己的弟子鲁墨时,是在苯教的帽子上涂抹了黄土后授予的,这些历史弟司并非不知。此是插叙。

六、关于不能同意称兴饶苯波教为“黑教”之见

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著的《历数（星象）五行算问答》中指出：“自古苯波教有两种”,即祭山祀神者和星象家称白苯,以九宫八卦算命等五行算预示吉凶祸者称黑苯。安木多地区的佛教徒视苯波教有两种,其中同时信仰释迦牟尼佛和兴饶祖师并左旋叩头者称白苯,除兴饶祖师外,不信仰释迦牟尼者称黑苯。所谓白苯、黑苯的名称因系派系的偏执,苯波教徒们不予承认。故在各民族前进在大团结的道路上,并正在执行带来幸福的政策时期,称苯波教为“黑教”是不合政教两方的贬词,因而此垃圾必须清除。

简言之,雪山藏区有许多佛教宗派,所有这些,都以颜色命名则是费力的。单噶举派就分香巴噶举、达波噶举、噶玛噶举、帕竹噶举、蔡巴噶举、止贡噶举、达垄噶举、拔戎噶举、雅桑噶举、绰浦噶举、竹巴噶举等支派。另外还有噶当派、觉囊派、息结派等,就无法以颜色命名了。因而,这些宗派仍用藏语中既有的名称就不会有错,如同其他宗派就以那个民族的语言命名之习惯,汉族同样也有,佛教就称佛教,穆斯林教称伊斯兰教,耶稣的教称基督教,婆罗门的教称婆罗门教,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分歧。

七、藏传佛教中各宗派名称之来源

有些宗派以地区命名,如昆·贡觉杰波在白土山附近建寺称萨迦（白土）,其派系亦称萨迦派；同样,宗喀巴在卓米格丹山建寺遂有格丹派之名,为顺口则称格丹派或格鲁派。以时间的先后顺序称藏传佛教宗派为宁玛（旧）派和赛玛（新）派。以传承的佛法的不同称藏传佛教宗派为噶当派、噶举派和息结派。无论怎样,藏语只有红帽、黄帽派之称,绝无以蓝白黑绿花一类以颜色为名的宗派。格丹派是以佛教显宗为主旨的宗派,本尊是阿底峡。格丹派亦称噶当新派。为避免繁琐,这些未再赘书。但是,分析各宗派的关键,无论印度和藏传任何宗派,都要通过考察和研究进行区分,以衣帽、房舍墙壁颜色来片面分析各宗派是绝不可能分清的。故持不同观点者如不取此论,望请教过去学者们的著作。

为供欣赏,诗曰：

雪山藏语净澈湖,宗派命名莲花树,

辩驳千瓣荷叶饰,公道智者自喜手！

（译自青海《章恰尔》1982年第1期,译文发表于

《西藏研究》1984年第1期,此次编选时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