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传和灯录

第三节　僧传和灯录

继《宋高僧传》之后，明代有如惺之《大明高僧传》和明河之《补续高僧传》两部。前者是作者读书时，对一些高僧事迹“随喜录之”，稍事编缀而成。所用资料主要来自“史志文集”⁽³⁸⁾，偶有实录。各科之末均无申述主旨之论，故难以窥其思想和方法。卷5至卷8为《习禅篇》，所载禅僧67人，附见30人，除北宋1人，金代2人，元代1人外，均为南宋禅者。所记一般较略，也偶有详于其他典籍的。如卷8《晓莹传》，有一段评价《罗湖野录》的话:

释晓莹，字仲温，未详氏族。历参丛席，顿明大事，四众推重。晚归罗湖之上，杜门却扫，不于世接，唯以生平所见闻诸方尊宿提倡之语，及友朋谈说议论宗教之言，或得于残碑蠹简有关典谟之说，皆荟萃成编，曰《罗湖野录》。其所载者，皆命世宗匠，贤士大夫。言行之粹美，机锋之劲捷，酬酢之雄伟，气格之弘旷，可以辅宗乘，训后学，抑起人于至善，是故阅者不忍释手云。

《补续高僧传》的作者明河(1588～1640年)，是一个华严宗僧人，号汰如。据范景文的序言可知，该书花了明河30年时间，“苦心编纂为传衣正法眼藏”⁽³⁹⁾，直到其去世，才完成初稿。其弟子道开受遗命，“成其师未成之书”⁽⁴⁰⁾。后得汲古阁主人毛晋之助，终在康熙二十年间始得刊行。据序、跋所言，明河从二十一二岁开始，大概在万历三十七年，因有感于“灯录自大慧而后，寥寥散见，莫可稽考”，于是“担囊负笈，遍游山岳。剔荒碑于藓径，洗残碣于松岩，嘉言懿矩，荟萃良多。因补前人之所未备，续前人之所未完”⁽⁴¹⁾。终于在其逝世前，完成初稿。该书26卷，“自赵宋至昭代四百余年载，凡真正佛子略已概括。取例寂音之传僧宝，系以论赞”⁽⁴²⁾。该书显然是对《宋高僧传》的补续之作，其中《习禅篇》占全书的五分之二，所载除见诸《五灯会元》、《禅林僧宝传》以及《佛祖历代通载》以外，有不少明代禅僧。比如:

阅《首楞严经》有省，以“拾得红炉一一点雪，却是黄河六月冰”一偈，得元叟行端印可，有大量语录、诗偈行世的楚石梵琦。

初游心于教，后弃教即禅，晚年著《六学僧传》，戒行严洁，文章简古，缙绅士子誉为“禅海尊宿，今一人耳”，其笔力遒劲，识者谓有得于司马迁的梦堂昙噩。

此二人为元末明初著名临济宗僧人，乃元叟行端门下师兄师弟。又如:

博古通今，善为词章，洪武四年住径山，奉诏笺释《心经》、《金刚》、《楞严》三经，有《全室集》行世的季潭宗泐。

儒释兼修，宗说俱妙，负超卓之才，怀奇伟之气，得洪武帝嘉许，有《普门灵岩径山语录》及《佛祖赞》行世的南石文绣。

平生未尝读经，唯以深悟自得，太祖高皇帝龙章宠锡，云汉昭回，法脉渊源不绝的万峰时蔚。

闭关力究，不设卧床，誓不倒身，以悟为则的毒峰季善。

闻法师讲《华严大疏》有悟，遂投广慧院出家。海内禅子皆奔走座下，有《笑岩集》流布于世的月心德宝。

历事四朝，三坐道场，四会说法，高皇帝召为僧录，并赐金衣的曹洞宗僧人天界道成。

阅传灯顿省，紫柏真可深器重之，法门大老相与酬酢，无不推誉。影不出山而声光远及的无明慧经。

说法酬机，迅若奔雷，批评时儒浮华者固以辞章为事，纯实者亦不过以文义为宗的呆庵普庄。

著《金刚注解附录》等，制定明初国家法会一切科仪文字的南洲溥洽。

擅长诗文，气魄雄伟而辞调古雅的见心来复。

锐意抄简禅宗史籍，撰成《禅宗正脉》，年老而进道益力，磬衣钵而刻《缁门警训》的密庵如。共五六十人。

明河在《习禅篇》内，虽有几段评语，但均不足以反映作者的禅学观念。卷11《天奇禅师传》末，作者论曰:“《焭绝集》开示等语，警切痛快，不失本色钳槌，颂古则末矣。”此论虽涉及禅见，似有贬抑颂古的倾向，但语焉不详。其他系词，也多是如此。唯卷25《守仁德祥二公传》末有一段评语，表现了他对文字禅的尊尚:

非老庄不行六朝教也，非诗文不大宋元禅也。去古渐远，余波末流自应至是。然道之真伪，与夫说之是非，吾犹得即其言而观之。至于今则大不然，椎鲁不文之人，冒棒喝为禅，以指经问字为讳，何暇于诗文?轻浮躁进之士，执门户为教，方入室操戈，是图何有于庄老，愈趋而愈下，觉六朝宋元间法道虽变古，犹为可观。因记二师数语，感时之叹，莫如今也。

非老庄不行六朝之佛学，无诗文不足以广大宋元之禅法。前一句至今都是学术界的共识，后一句对于宋应当说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说非诗不大宋禅也有点言过其实。不过他是借此说明文字语言对于禅的重要性，痛惜当时椎鲁不文之人，以棒喝为禅，以经说文字为讳，如此，辨其真伪，说其是非，皆无以为据。禅门愈趋愈下，今不如昔的感时之叹溢于言表。其贬斥棒喝，反对不求知解之风，并合老庄于禅，把经文、语言、诗词作为理解禅、表现禅、传播禅的依据和手段也是显而易见的。

明代灯录有如的《禅宗正脉》，全书10卷，成书于弘治二年(1489年)。可以算作《五灯会元》的减缩本，只是在载录的机缘、语录中增加了《禅宗颂古联珠通集》中的“颂”、圆悟克勤的“评”以及“增收”的一些有关内容。

居顶的《续传灯录》大约成书于洪武年间，此书意在续道原《景德传灯录》。作者认为:“五家宗派互相激扬，同出大鉴”，故“不敢以五家宗派分裂之”，于是“统而合之，以一其归”⁽⁴³⁾。全书多取材于《五灯会元》、《禅林僧宝传》等，主要记言，较少记事。成书仓卒，所收太略，故其如《禅宗正脉》一样，价值均在会元之下。另外还有南石文秀的《增集续传灯录》、净柱的《五灯会元续略》等，均为灯录的续补之作，极少有创见，俱不足论。元贤之《继灯录》六卷，辑补曹洞宗青原下16世以后41人，临济宗18世以后216人，以及法嗣未详者7人的传法记录。

黎眉居士郭凝之编写的《教外别传》，则是宗门以外的人研究禅宗史作。朱时恩编辑之《居士分灯录》却是在家居士的传记和语要，全书辑录维摩居士、傅大士、庞居士等72人，卷首除两篇序文及作者自述写作缘起外，另录宋濂《夹注辅教篇序》、《重刻护法论题辞》、宗杲示真如道人书及莲池的九篇法语。卷末又有张伯端等人的记传语要等，多少也反映了在明人心目中道家禅化的倾向。

《山庵杂录》是无愠所著的丛林见闻之书，类似于《林间录》、《罗湖野录》、《枯崖漫录》、《云卧纪谈》等。所录均为作者平昔游历山寺的见闻、古尊宿大老的妙行格言等。后世对此书评价颇高，视之为“宗门七书”之一。该书对当时禅门的批评也与禅宗思想发展的时代精神相一致。他说:

近世有一种剃头外道，掇拾佛祖遗言，饾饤成帙，目之曰《语录》，辄化擅信刊行。彼既自无所证，又不知佛祖舌头落处，谬以玄谈，就己昏解，使识者读之不胜惶汗。

无愠还举实例旁证此说，一些“博地凡夫”，“妄自刊语录”，或“妄为之颂”，至于何题、何宗，“竟矒无所晓”。这些人或者如鹦鹉学舌，或者如东施效颦，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如此禅门之弊，自然应当“黜而正之”。无愠的批评既可使我们看到当时宗门的颓化，也反映了禅学在社会各界的广泛渗透。

【注释】

(1)陈垣:《明季滇黔佛教考》卷2《藏经之遍布及僧徒撰述》。

(2)《五灯全书》卷65《汉月法藏禅师》。

(3)智旭:《灵峰宗论》五。

(4)引文均见《三峰和尚年谱》及《语录》。

(5)本段引文均见黄宗羲《苏州三峰汉月藏禅师塔铭》。

(6)本段引文均见黄宗羲《苏州三峰汉月藏禅师塔铭》。

(7)《三峰和尚语录》卷14。

(8)《天童密云禅师年谱》。

(9)圆悟:《辟妄救略说》卷10。

(10)均见《密云禅师语录序》。

(11)均见《密云禅师语录序》。

(12)《辟妄救略说》卷8。

(13)《三峰和尚语录》卷11。

(14)法藏《五宗原》附《临济颂语》。

(15)《三峰藏和尚语录·答西空居士》。

(16)《无异元来禅师广录》卷7。

(17)《辟妄救略说》卷4。

(18)《辟妄救略说》卷1。

(19)此处有误，二者均与兴对。

(20)《三峰和尚语录·示王梦叟居士》。

(21)《三峰和尚语录·示师黄居士》。

(22)亭:《语录》十三记载，普济作《五灯会元》无别天王道悟，至元至正翻刻，误引林间。陈垣先生考证，宋宝祐本已有此注。从陈说。

(23)陈垣:《清初僧诤记》卷1。

(24)这两年为甲午、乙未。

(25)元贤:《继灯录》序。

(26)陈垣:《明季滇黔佛教考》卷2。

(27)圆悟:《辟妄救略说》卷9。

(28)《明儒学案》卷47《诸儒学案》中一引高景逸语。

(29)《明儒学案·困知记》。

(30)《明儒学案·师说·罗整庵钦顺》。

(31)《明儒学案·师说·罗整庵钦顺》。

(32)本文见《明儒学案》卷47。

(33)亦为高景逸语。

(34)“悟入之后，无妄非真”，显示悟后纯粹的超越境界，但其引“无明，真如无异境界”则是悟入之前的状态，这大概是罗氏理解上的错误。

(35)罗氏这里又有一个明显的漏洞，十八界系指六根、六尘、六识。

(36)此处又与原意不合，但不影响他自己说的意思。

(37)《居士传》卷44。

(38)如惺:《大明高僧传》卷首叙，《高僧传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575页。

(39)范景文:《补续高僧传·序》，《高僧传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603页。

(40)毛晋:《补续高僧传·跋》，《高僧传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771页。

(41)毛晋:《补续高僧传·跋》，《高僧传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771页。

(42)毛晋:《补续高僧传·跋》，《高僧传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771页。

(43)居顶:《续传灯录·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