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小灯笼

窗萤
摄于重庆中梁山
窗萤是最美丽的萤火虫。它们生活在比较潮湿的地方，幼虫以食蜗牛等为生。

听说过萤火虫的人多，很清楚地看见过它的却并不多。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萤火虫的情景，那是数年前的一个下午，在某个果园的山坡上，我看见一只艳丽的甲虫，正在草丛中拼命地向高处爬。在最高处，它突然弹开鞘翅，甩出了半透明的柔软翅膀飞了起来。这个过程中我注意到，它有着漆黑的甲壳，橙红的背板，细长的触角，就像一个戴着红色头盔的武士，它背后不时扇动的翅膀，使它看起来更像一个神话中的角色。

我顾不得身边的东西，像着了迷一样跟着它跑，凭着直觉追踪着天空中的那一个小点。终于，在它笨重地降落时，我赶到了它的附近。几乎所有甲虫在结束飞行时，都会重重地下坠一下。这个艳丽的小东西也不例外，像有点力不从心的样子，栽落到草地上。我得以细细打量它。老实说，它躲在红色盔甲下，灵活地伸来伸去的头，贼亮的眼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晚，我翻阅昆虫书籍，为它证明正身。原来，它就是大名鼎鼎的萤火虫，不过，算是萤火虫中比较好看的，叫“窗萤”。我略感惊异，没想到萤火虫会如此漂亮。因为过去从书上看到的都是长得比较朴素，一副不起眼的样子。

不过，这符合多数人的思维定势，一般在黑暗中有惊人表演的家伙，白天必定其貌不扬。

有很长的时间，我没有再看到窗萤。在山中的夜晚，时常看到星星点点的萤火，在风中时上时下，却很难把它们抓在手中，只能猜想它们的样子。

有一次郊游，在农家小院，看到一只小灯笼冉冉上升，又突然下降，最后停在农家的窗台上。我跟过去，看到的是另一种毫不起眼的萤火虫。虽然没有窗萤漂亮，但它的萤光却相当迷人。感觉它的灯笼，比它们自己身体的实际大小还要大得多。多数萤火虫，都是这样不起眼的吧。

萤火虫
摄于重庆四面山
有的雌虫，没有翅膀。

萤火虫
摄于重庆四面山
黑暗中，萤火虫的小灯笼一闪一闪。

窗萤
摄于重庆下果园
傍晚时，萤火虫开始兴奋。它们在草丛中爬来爬去，最后干脆在空中舞蹈。这样的舞蹈早就引起了古人们的注意。

也有人很倒霉，萤火虫在他们的心目中充满了古典诗意，等真看到萤火虫时，却吓了一跳：原来萤火虫长得如此丑陋。

有个名叫“曾珍”的女孩，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人，尽管她长得比窗萤还漂亮，念叨了萤火虫很多年，第一次看见真身，却是一个扁扁的在地上爬来爬去有点像蜈蚣的怪物，没有翅膀，也远谈不上轻盈。在感叹了一番后，她回家在重庆虫虫特工队论坛上发布了见解：我终于知道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了。因为长得太丑，只敢晚上拖个小灯笼出来散步，白天一般躲在屋里。

她看见的，其实是某种萤火虫的雌虫。有些萤火虫的雌性没有翅膀，它们保持着类似于肉食性的幼虫的形状。它们抛弃了翅膀，也顺便抛弃了天空，以此作代价，它们发展出格外丰满、有益于生育的身躯。在进化的漫长进程上，它们选择了一条奇特的偏僻小道。

人类的美与丑的观念，从萤火虫的角度来看也许莫名其妙。有的萤火虫脉脉含情地在夜空中飞来飞去，就是期待着与这些长得像蜈蚣的雌性约会。不过，它们并不在乎对方的容貌，因为它们的联络初期，是靠各自发出的萤光信号来进行。这有点像网恋，“QQ”一闪一闪，虽然看不见真人，但许多信息已在各自的掌握之中。

说到萤光，其实，比起讨论它们的长相来，萤火虫的发光有意思得多。每个萤火虫的腹部，都有数千个发光细胞，它们共同组成一个发光“车间”，依靠有限的某种物质的氧化作用，高效率地产生出萤光。

一只萤火虫成虫，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块黑暗。成千上万的萤火虫，能把一座夜色里的山峦，装点成水晶一样透明的庞大建筑。这样的奇观，多次被萤火虫爱好者观察到。天啊，那该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场面。

雌萤
摄于重庆四面山
仔细看，雌萤光由腹部的后两节发出。

萤火虫
摄于重庆金佛山
有的萤火虫,长得很朴素,比如垂须萤。

萤火虫的联络与互相吸引，依靠的是一种在体内发生的化学反应过程。其实，人类的爱情，也是由复杂的化学过程来诱发、表达、巩固的。我们人类，对心理层面的爱情奥秘研究有限，对物质层面的感情发生原理的研究更有限。其实，所有的心理活动，包括对美丑的感受，包括爱与恨，都是通过复杂的物理、化学过程来完成的。只不过，我们现在仍然一无知所。人类已有的知识，与庞大的未知比较起来，仍不过是萤光点点。

萤火虫飞着，个体稍小，拖着一层灯笼的，是雄虫；个体稍大，拖着两层灯笼的，是雌虫。至于那些不能飞的种类，不用说，它们发光的窗户，肯定是两扇。也就是说，雌虫投入爱情过程的热情和能量，都是雄虫的一倍，它们比雄虫更渴望着爱情。但是，能够成功完成交配，并在溪流、水田附近产卵留下后代的，是其中的少数。

唉，这些黑夜里的小灯笼，这些比身体还大、还亮的光芒。更多时候，只是孤单地在夜空中穿行，永远找不到另外的一个自己。

雄萤
摄于重庆中梁山
从仅一格发光尾节来看，只是一只雄萤。它存在的价值，取决于是否能得到某位雌萤的亲睐。

窗萤
摄于重庆四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