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持盈保泰”思想的教育异变

第五节　乾隆“持盈保泰”思想的教育异变

清朝满族主政，遇到执政的思想阻力，是可想而知的，清统治者基本上持满汉一家、天下大同的教育理念，坚持一道同风的教育目标，坚持以儒家思想凝聚天下人心，既完成了满族的自我思想变革，也化解了民族矛盾和社会矛盾，稳定了天下，是理智的，也是很有成效的。满汉矛盾随着政之改善而减弱，历朝外戚宦官专权的通病也已减到最低限度，出现了比文景之治、贞观之治时间都长的康乾兴盛时期。清的开疆拓土也不让于汉唐，清亡后还有领土1120万平方公里，可谓超级大国。

但历史走向往往与统治者的主观意愿相反，清前期的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帝都较精明、有为，也还清醒，也都致力于思想道德教育，但最后未能避免清朝走向衰亡，这是因为制度落后与思想僵化使传统的思想道德教育难以继续发挥其促进社会发展的作用，西方文明的崛起与西方思想的传入，又使传统思想意识的落后性凸现，思想家先觉而政治家后觉的矛盾滋生，社会思想矛盾的激化催发权力安全的过敏，导致统治者思想控制意识的极化。虽然清初把传统的教化思想发挥到极致，为酿就康乾盛世作出了不懈的努力，是对封建制度的一次有力挽救，但毕竟封建社会已走到了尽头，儒学主导的思想道德教育已无法挽回封建制度的颓势，无法拯救中国落后的命运，这虽是时代发展趋势使然，但也有清朝的思想道德教育滞后性原因。

清入关之初，为安定天下，非常注意继承中国的思想道德教育传统，但一不注意外部世界的发展变化，搞闭关锁国，拒绝外部文明，二对明末商品经济发展已有相当规模视而不见，三对明末清初的启蒙思潮的进步意义麻木不仁，因此实际上清前期的思想道德教育的指导方针上，只追求政治稳定，而不支持思想变革，是其致命的弱点，对清朝任何政治改革与社会变革都只能起抑制作用，康、乾时期经济政策的成功未能掩盖思想道德教育的落后。而到了雍正时猜忌心重，对权力安全的过敏心理加重，忙于立威自固，教化意识弱化，而政治高压强化。

到了乾隆后期，思想道德教育产生了明显的保守性蜕变。乾隆得意于盛世感受，很有点志得意满，自诩“重熙累洽诚斯日，保泰持盈亦此时”，提出了“持盈保泰”的教育方针，不思变革，放松自我。他说，“比年以来，西域大奏肤功，国家势当全盛，而朕持盈保泰之心犹操持未至”（《乾隆朝东华录》卷六）。乾隆二十四年，他说：“惟益励持盈保泰之心，夙夜倍切，永兢此意，愿中外臣民共之。”对现实得意有余，而对问题警觉不足，维持现状，不思进取。一直保持谨慎的乾隆到后期竟也大搞文字狱，沉重打击知识分子，残酷到空前绝后的地步，严重地激化了社会矛盾；同时多次下禁书令，野蛮地实行文化专制，扼杀思想文化上任何民主意识的滋生；他明知官场腐败严重，并已结成奸贪集团，不是出于政治麻木，而是出于巩固权力需要，存心对此视而不见，纵贪无度，放松上层的思想道德建设。乾隆强化伦理纲常教育，存心制造顺民。清初对明末将臣抗命者诛，迎降者侯，以对清政权的政治逆顺裁量人物，目的是镇压反清力量，抑制反清情绪。时过百年，乾隆临朝，一反前态，“存民崇奖忠贞，风励臣节”，大力表彰明末清初换代之际的各类忠臣义士数千人之多，对忠于明朝的则冠以忠臣义士美名，而对降臣则入“贰臣传”以羞辱之。这说明其教化思想的保守性滑变。同时乾隆好大喜功，大煽奢风，四次东谒三陵，五次西巡五台，五次拜谒曲阜，兴师动众，大肆挥霍，耗尽国库，到了“取天下财供己之需”的程度。乾隆晚年似有所悟，自己承认劳民伤财之失，诏告天下，“朕临御六十年，并无失德，惟六次南巡，劳民伤财，实为作无益，害有益”。

乾隆持盈保泰思想流风所及，嘉庆帝虽曾力惩巨贪和珅，一心想推行咸与维新，很有锐气，曾发出似此贪酷营私、实罕见闻的惊叹，曾诏求直言，下令征贪，尚俭禁奢，严禁贡物，惩治惰政，不准粉饰太平，但他表示一切依皇考乾隆之政不改，“率由旧章”，出现施政与教育的软化，对内政之疲、内乱之剧，未能如康熙那样从意识形态视角去分析与处理问题，教育无力，因此也只起了延缓衰败进程的作用。

是康熙教化为先催生了康乾盛世，乾隆前期维持了盛世局面，其后期滋生了持盈保泰思想，反映了思想道德教育效应倦怠，对外的世界性的巨大社会变革无知，对内的经济发展带来思想变革需要麻木，结果其兴也勃焉，其衰也忽焉，清朝的衰败从此开始。总之，清朝前期是传统的思想道德教育的集成、反思、与维新探索的一场博弈，历史的包袱沉重，变革的呼唤乏力，寻寻觅觅，未有尽期，清之失在于排斥了士人的思想创造力，也排斥了士人的思想道德教育中的主导作用，也拒绝了域外的现代文明，因而缺少思想活力，对社会发展起了阻滞作用，反映了社会转型的艰难。邓小平曾对此作过评述：“如果从明朝中叶算起，到鸦片战争，有三百年的闭关自守，如果从康熙算起，也有近二百年。长期闭关自守，把中国搞得贫穷落后，愚昧无知。”⁽¹⁾政治的落后与思想教育的迟滞是互为因果的。

【注释】

(1)《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日报社1993年版，第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