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统的嬗变与价值观念更新

(三)文化传统的嬗变与价值观念更新

任何民族，在与其他民族的交往中，在解决自己遇到的各种问题的过程中，都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情感方式，在继承本民族文化传统的同时，又创造着、形成着新的传统，在接受既有的价值观念的同时，又不断更新着价值观念。这个过程并非总是平和地实现，而是一个充满矛盾和新旧观念斗争的过程。当前中国社会正处在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新旧价值观念的冲突和碰撞更为突出明显，但文化又是割不断的，无论这种冲突和碰撞是如何剧烈，或者暂时地表现出一种颠覆传统断然决绝的态势，从历史的角度看，都不过是民族文化之河在遇到转折时所形成的一种特殊景观，不需要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乃至惊慌失措。

中华民族在历史上曾多次出现过这种特殊景观。第一次是春秋战国时期，孔夫子曾痛心疾首地称之为“礼崩乐坏”，想方设法欲恢复周礼传统，结果是四处碰壁，至秦汉统一，终于形成了新的文化形态和社会价值观念。第二次是汉唐间佛教东来，一时间获得了大量信众，对中国正统的儒家文化系统形成了严重威胁，许多士人担心中国文化将为佛教文化所吞灭，也出现过大规模的排佛灭佛运动，但既未将佛教灭掉，也没有出现佛教文化的一统天下，而是三教合流，实现了一次文化大融合，形成了新的文化形态。后来的元朝和清朝，虽说是少数民族借助于军事力量入主中原，但由于他们的文化比之汉文化是一种劣势文化，不仅没有形成对汉民族主流文化的威胁，反而最后都被同化了。随着近代西方工业文明的兴起，欧洲列强用大炮轰开了中华帝国的大门，西方文化也随之进入了中国。这一次中国传统文化可算是遇到了劲敌。在持续了一百多年的中西文化碰撞中，中国文化一直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也一直是处于守势。但在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看到，中国的文化传统在这一百多年中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像中国社会在这一百多年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样。中国社会逐渐从农耕文明的社会走向现代工业文明的社会，中华民族经过艰苦的挣扎和奋斗也已经摆脱了任人宰割的局面，中国人的心态，中国人对世界的看法，中国人的价值观念，都与一百多年前判若霄壤。如果看不到这一点，还是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今日之中国，肯定要犯极大的错误。

我们不能说今日的中国已经成为了一个现代化的发达的国家，也不能说中国人的价值观念都变成了现代的价值观念，但毫无疑问，今日的中国，已经吸收了许多现代化的东西，在科学技术的个别领域中国人已经达到了世界领先的地位。继承与创造是一种辩证的统一，合理的形式将是一种创造性的转化，形成文化的新的民族特色。

中国的文化传统是我们的文化传统，也是为了我们能够更好地生活的文化传统，我们是主体，文化传统只是我们借用和利用的资源。文化传统要为我们服务，为我们而存在，为我们而改变，而不能颠倒过来，变成我们为文化传统而存在，为传统而改变我们。在我们弘扬民族文化传统的时候，明确这一点是很必要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一些人弄颠倒了这个关系，为传统而传统，无视全球化、现代化的潮流，或者说试图以传统来抵制这个潮流，实质上是抵抗以市场经济为取向的改革潮流，试图把人们拉回到传统社会中去，或者说试图按照传统的标准来塑造、来要求现今的中国人。有人危言耸听地说现在已经没有“中国人”了，因为现今的人们都不符合传统的标准，都不懂得传统的做人标准。在他们那里，传统不是活的不断变动着的东西，而是某种一成不变的固定的东西，是存在于文献典籍中的圣人贤人的语录训诫。很显然，这是一种复古主义的思潮，是逆世界历史潮流而动、试图把中国拉向倒退的思潮。无论个别人如何热衷地鼓吹，甚至还组织什么袍服冠冕、读经活动，其短命是必然的，被人们冷落嘲笑也是必然的。

(本文系作者在一次传统文化讨论会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