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续发展的环境伦理学基础

(三)现代人类主义：可持续发展的环境伦理学基础

既然可持续发展战略最为关注的是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的和谐协调问题，并把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的和谐协调看作是可持续发展的根本前提条件，那么，要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实现可持续发展，当代人类就必须奉持一种与可持续发展的要求相适应的环境伦理价值观。在我看来，以人类利益或人类的共同利益为价值取向的现代人类中心主义就是这样的一种环境伦理价值观，只有它才能成为可持续发展的环境伦理学基础。

可持续发展战略之所以特别关注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的和谐协调问题，并把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的和谐协调看作是可持续发展的根本前提条件，就是因为当代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的不和谐不协调状态亦即当代的生态环境问题已严重地阻滞了人类社会的持续发展。而我们之所以说只有以人类利益或人类的共同利益为价值取向的现代人类中心主义才能成为可持续发展的环境伦理学基础，也就是因为只有它才是一种真正能够帮助人类消除当代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的不和谐不协调状态、解决当代的生态环境问题的环境伦理价值观。

要确认只有现代人类中心主义才能成为可持续发展的环境伦理学基础，首先必须揭示导致当代生态环境问题的环境伦理学根源和传统发展战略的环境伦理学基础。作为当代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的不和谐不协调状态的表现，当代人类面临的广泛而又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实际上是历史上各种形式的反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伦理价值观导致的恶果。在国内外关于人类中心主义问题的讨论中，一些人常常把以人类的利益为价值取向的人类中心主义视为导致当代生态环境问题的环境伦理学根源，这是完全没有任何“文本”依据的议论。因为正如前述，历史上的人类中心主义只是一种拟人论的和超自然主义的世界观，它们并没有明确的价值取向；在诸种形态的人类中心主义中，作为以人类利益或人类的共同利益为价值取向的生态伦理价值观的只有现代人类中心主义，而它却是在人类所面临的生态环境问题日趋严重的情况下并为了救治人类的生态环境而产生的。从历史上看，自从进入文明时代以来，在利益分化特别是私有制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条件下，以往还未曾有过作为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取向意义上的人类利益即人类的共同利益，有的只是各种不同的个体利益和群体利益，与之相适应，实际地支配着人们处理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活动的环境伦理价值观也从来就不是以人类的利益为价值取向的人类中心主义，而是以各种特殊的个人利益和群体利益为价值取向的个人中心主义和群体中心主义。从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上看，这些个人中心主义和群体中心主义恰恰是十足的反人类中心主义。问题在于，在利益分化和私有制的条件下，各种特殊的个人利益和群体利益之间是相互对立、彼此冲突的，这就决定了反人类中心主义(个人中心主义和群体中心主义)必然具有损人利己的性质。如果说在处理个人与个人或群体与群体的关系时反人类中心主义还总有解不完的难题，任何利益主体的损人利己的行为都要受到别的利益主体同样行为的制衡，那么，一旦将它们应用于处理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的关系，其所导致的对自然生态环境的侵害在达到某种累积性的结果或最后的限度以前几乎是毫无遏止或很难遏止的。长期以来特别是近代以来，正是在这种反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伦理价值观的支配下，各种不同的利益主体为了最大限度地追逐自己特殊的、眼前直接的利益，利用手中掌握的越来越先进的技术手段向大自然展开了残酷的掠夺和暴虐的征战，结果使得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立和矛盾日益加剧，并最终导致了当代人类所面临的广泛而又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反人类中心主义不仅是导致当代生态环境问题的环境伦理学根源，而且也是传统发展战略的环境伦理学基础。传统发展战略只是一种地域性的发展战略，它所关注的只是特定群体(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发展，它所追求的也只是一时的经济繁荣。为了求得短期内发展速度和增长率的最大化，这种发展战略对待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的的基本做法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在这里，传统发展战略所体现出来的环境伦理价值观，正是作为反人类中心主义的表现形式之一的、以特定群体的特殊的、眼前直接的利益为价值取向的群体中心主义。而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伦理价值观的支配下，传统发展战略所追求的发展注定是不可持续的。因此，要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实现可持续发展，当代人类就必须坚决地摒弃这种反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伦理价值观。

现代人类中心主义是作为上述历史上的反人类中心主义(个人中心主义和群体中心主义)的对立面出现的，它的产生与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提出不仅具有时间上的相关性，而且具有直接同一的问题背景，那就是历史上各种形式的反人类中心主义所导致的对生态环境的侵害最终突破了自然界所能忍受的限度，出现了一种总的累积性结果亦即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它对整个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而在出现全球性的生态危机的情况下，克服这种生态危机，以便求得继续生存和持续发展已成为全人类的共同利益，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突现出来的人类的共同利益。诚然，在当代条件下，由于利益分化和私有制占主导地位的情形仍未改变，人类共同利益的形成并不意味着各种特殊的个人利益和群体利益已经消失，因而也不意味着各种形式的反人类中心主义不再起作用。但是，当代全球性的生态危机的出现客观上已经给不同利益主体的行为设置了这样一个伦理界限，那就是在处理与自然生态环境的关系时人们对自身特殊利益的追逐不得损害人类的共同利益，否则，地球上的生态环境将不复适宜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从而也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各种特殊利益的实现。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才产生了要求以人类的共同利益即有利于整个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作为人们处理与自然生态环境关系的根本价值尺度的现代人类中心主义。也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当代人类才提出了以克服生态危机、解决当代的生态环境问题为主要关注点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在这里，以人类的共同利益为价值取向的现代人类中心主义之所以能够现实地规范人们处理自身与自然生态环境关系的活动、从而有利于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和实现可持续发展，就在于它所强调的这种人类的共同利益并不是一种超出各种特殊利益之外或之上并与各种特殊利益抽象对立的东西，这种人类的共同利益就存在于各种特殊利益之中，并且是各种特殊利益得以实现的最低限度的保障。因为它所谓的人类的共同利益实际上就是使一切人得以生存和发展的最基本条件，而各种特殊的利益则是指满足不同的生存和发展的需要；人们只有首先能够生存和发展，才能进一步去谈论满足不同的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因此，即使人们仅从自身的特殊利益出发来考虑问题，最终也不得不认同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取向，不得不自觉地维护现代人类中心主义所强调的这种人类的共同利益。

事实上，可持续发展战略本身就是建立在现代人类中心主义这种环境价值观的基础上的。与传统的发展战略不同，可持续发展战略是一种全球性战略，是当代人类社会整体的、长远的发展战略。在其所追求的价值目标中，可持续发展战略强调人与自然、人类与生态环境关系的和谐协调的重要性，并把它看作是既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威胁、实现当代人的发展与后代人的发展机会平等的根本前提条件。这样一个价值目标，体现了可持续发展战略对整个人类共同的、长远的利益的深切关注及对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取向的深刻认同。反过来，也只有自觉地坚持以人类的利益或人类的共同利益为价值取向的现代人类中心主义这样一种环境伦理价值观，当代人类才能有效地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实现可持续发展。

【注释】

[1]杜德利·西尔斯：《发展的含义》，载《现代化：理论与历史经验的再探讨》，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年版，第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