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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与生产关系

时间:2022-12-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显然,把资本理解为生产关系乃是马克思资本诠释学的根本性的理论预设。其实,所有这些幻觉都源自资本拜物教,而“在生息资本上,资本关系取得了最表面、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

第四节 资本与生产关系

与同时代和当代的某些思想家比较起来,马克思的卓越之处在于,他不仅全面地叙述了资本产生的历史过程和资本运作社会后果,而且深刻地阐明了资本这一社会历史现象的实质。由于资本不论采取何种形式,如地产、商品、货币(贵金属、铸币或纸币)等,都有着“物”的外观,所以经济学家们常常陷入错觉,把资本理解为单纯的物,把它的自行增殖理解为物的自然属性或物理性质产生的神奇结果,就像土地会自动地长出植物,货币会自然地带来利息一样。针对这种普遍存在的错误观点,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批评道:“资本被理解为物,而没有被理解为关系。”[35]那么,马克思这里说的“关系”究竟是指什么呢?其实,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发现,在这部手稿的另一处,马克思已经把答案告诉我们了。他这样写道:“资本显然是关系,而且只能是生产关系。”[36]由此可见,马克思前面说的“关系”就是指“生产关系”。

现在,还须进一步加以追问的是:究竟什么是生产关系?在1847年撰写的演讲稿《雇佣劳动与资本》中,马克思写道:“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生产关系总和起来就构成所谓社会关系,构成所谓社会,并且是构成一个处于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社会,具有独特的特征的社会。”[37]从这段话中可以引申出如下的结论:第一,生产关系就是人们在生产活动中结成的关系;第二,生产关系是随着生产力的变化而改变的;第三,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社会是由一定的社会关系构成的,而一定的社会关系又是一定的生产关系的总和。这就启示我们,当马克思把资本理解为生产关系的时候,也就等于把资本理解为在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存在的社会现象,并把其实质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

显然,把资本理解为生产关系乃是马克思资本诠释学的根本性的理论预设。事实上,也正是从这一理论预设出发,马克思解开了现代社会意识形态的核心之谜——“拜物教”。他认为,在以资本与雇佣劳动为根本特征的现代社会中,拜物教主要显现为以下三种不同的形式:

一是“商品拜物教”。乍看起来,商品是很平凡的东西,但在普通人的意识里,它却充满了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比如,当人们见到价格昂贵的黄金制品或钻石制品时,自然而然地会产生崇拜的心理,仿佛它们的昂贵源自它们的自然属性(或物理性质)。其实,这完全是一种幻觉。马克思写道:“商品形式和它借以得到表现的劳动产品的价值关系,是同劳动产品的物理性质以及由此产生的物的关系完全无关的。这只是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它在人们面前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在商品世界里,人手的产物也是这样。我把这叫做拜物教。劳动产品一旦作为商品来生产,就带上拜物教性质,因此拜物教是同商品生产分不开的。”[38]事实上,黄金制品和钻石制品并不天然地是昂贵的,只有在一定的社会生产关系中,它们才可能获得昂贵的价格。这就启示我们,商品作为“社会的物”,其神秘性是社会生产关系赋予的。当人们学会从这种关系出发去审视它们时,商品拜物教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二是“货币拜物教”。这种拜物教比起商品拜物教来,显得更为抽象,也更为强烈。因为拥有某种商品,只意味着拥有某种使用价值,而拥有作为“一般等价物”的货币,却等于潜在地拥有一切商品的使用价值。所以,人们习惯于把货币作为万能的神来崇拜。无论是莎士比亚笔下的夏洛克,还是莫里哀或巴尔扎克笔下的吝啬鬼或葛朗台,他们信奉的都是货币拜物教。其实,货币,尤其是纸币,它只是贵金属的符号或象征,就它本身而言,几乎毫无价值可言,可是在一定的社会生产关系中,这个轻飘飘的存在物俨然成了一切使用价值的化身,从而受到人们的普遍崇拜。由此可见,货币拜物教不过是商品拜物教的更为显眼的表现形式,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货币拜物教的谜就是商品拜物教的谜,只不过变得明显了,耀眼了。”[39]

三是“资本拜物教”。一旦商品或货币作为资本被加以使用时,资本拜物教也就完成了。马克思写道:“在资本—利润(或者,更好的形式是资本—利息),土地—地租,劳动—工资中,在这个表示价值和一般财富的各个组成部分同财富的各种源泉的联系的经济三位一体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神秘化,社会关系的物化,物质生产关系和它的历史社会规定性直接融合在一起的现象已经完成:这是一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资本先生和土地太太,作为社会的人物,同时又直接作为单纯的物,在兴妖作怪。”[40]为什么这个世界会以颠倒的方式表现自己呢?这正是资本拜物教导致的必然结果,因为它造成了这样的假象,似乎资本会自动地产生利润、土地会自动地获得地租、劳动会完全地转化为工资等。其实,所有这些幻觉都源自资本拜物教,而“在生息资本上,资本关系取得了最表面、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41]因为作为生息资本的货币资本,一旦被贷放出去,“那就无论它是睡着,还是醒着,是在家里,还是在旅途中,利息都会日夜长到它身上来”。[42]

其实,在现代社会中,随着理财和投资意识的普遍化,无论是商品,还是货币,都以越来越普遍和深入的方式转化为资本。在这个意义上,尽管资本拜物教和货币拜物教都起源于商品拜物教,但资本拜物教却是商品拜物教和货币拜物教的真理和归宿。记得马克思曾经说过:“在一切社会形式中都有一种一定的生产决定其他一切生产的地位和影响,因而它的关系也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这是一种普照的光,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它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定在(Dasein,原文将此译为存在——引者)的比重。”[43]作为现代社会的生产关系,资本正是掩盖其他一切色彩的“普照的光”,也是决定一切存在物比重的“特殊的以太”。

当然,在马克思的资本诠释学看来,既然资本只是一定社会形态中的生产关系,它的存在就不可能是永恒的。在现代社会中,资本导致的私人占有和社会化大生产之间的尖锐矛盾和社会生活的普遍异化早已敲响了资本主义制度和资本现有的存在方式与运作方式的丧钟。马克思认为,以自由人的联合体为基础的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将会取代资本主义社会,并把资本的存在方式和运作方式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海德格尔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不是从党派斗争或世界观的角度,而是从本体论的角度出发来解读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学说的历史意义的:“人们可以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来对待共产主义的学说及其论据,但从存在的历史意义看来,确定不移的是,一种对有世界历史意义的东西的基本经验在共产主义中自行道出来了。”[44]事实上,共产主义正是马克思的资本诠释学通过对资本的历史作用和局限性的深入反思必然要引申出来的结论。

上面,我们对马克思的资本诠释学做了一个简要的考察。这一考察表明,资本诠释学蕴含着以下三个维度:

一是批判的维度。马克思的资本诠释学与一切实证主义哲学思潮的根本差别在于,它不是以价值中立的方式描述现代社会,而是从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出发,批判地考察现代社会,并深入到对现代社会的不可见的层面——生产关系的反思上。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资本诠释学是一种批判的诠释学。

二是实践的维度。马克思的资本诠释学与其他一切诠释学说的根本差别在于,后者只关注“诠释世界”,而前者则自觉地把“诠释世界”和“改变世界”贯通起来了。显而易见,资本不是依靠自己的幻想,而是通过实践的基本形式——异化劳动而自行增殖的。也就是说,无论是资本的存在方式和运作方式,还是对这些方式的改变,都不得不诉诸实践。在这个意义上又可以说,资本诠释学是一种实践的诠释学。

三是权力分析的维度。马克思的资本诠释学与其他一切纯粹经济理论的根本差别在于,马克思不仅把资本理解为现代社会的“经济权力”,同时也把它理解为支配一切的社会权力和政治权力。而人们的全部认识、理解和诠释活动都是在以资本为基础的、由宏观权力和微观权力编织而成的“权力场”中展开的。事实上,根本没有纯粹经济学,只有政治经济学。权力分析的维度也表明,以往的诠释学理论撇开“权力场”的背景来探讨理解和诠释活动是十分肤浅的。在这个意义上又可以说,资本诠释学是一种权力(分析)的诠释学。

综上所述,马克思的资本诠释学既为我们分析现代社会及其意识形态(包括形而上学)提供了一把钥匙,也为我们重新审视诠释学的历史、深入反省现代性的历史内涵提供了极为珍贵的思想资源。

【注释】

[1]本文原来的标题是《资本诠释学:马克思考察、批判现代社会的独特的路径》,载《哲学研究》2007年第1期。

[2]马克思于1858年1月28日致恩格斯的信中,提到拉萨尔的著作《爱非斯的晦涩哲人赫拉克利特的哲学》,写道:“Bei Auslagung und Vergleichung von Stellen mag ihm die juristische Gewohnheit der Hermeneutik behuelflich gewesen sein.”Sehen K.Marx F.Engels:Werke,Band 29,Berlin:Dietz Verlag,1963,s.267.中央编译局的译本译为:“在对某些字句进行解释和比较时,看来解释法律的习惯帮助了他。”参阅《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7页。在这里,“Hermeneutik”被译为“解释”。我们认为,此句应译为:“在对各种字句进行解释和比较时,法学诠释学的惯例帮助了他(指拉萨尔——译者注)。”

[3]《海德格尔选集》(下),孙周兴选编,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1244页。

[4]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石冲白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01~402页。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76页。

[6]恩格斯写道:“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参阅《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97页。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99页。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52页。

[9]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829页。

[10]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60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87页。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3页。

[13]《海德格尔选集》(上),孙周兴选编,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379页。

[14]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石冲白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65页。

[15]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石冲白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373页。

[16]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等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30页。

[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13页。

[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31页。

[1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65页。

[2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53页。

[2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67页。

[22]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94~295页。

[23]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324页。

[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47页。

[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4页。

[26]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383页。

[27]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张念东等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82页。

[28]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张念东等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54页。

[2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62页。Sehen K.Marx:Parischer Manuskripte,Westbelin:das europaeische buch Verlag,1987,s.30.

[3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5页。Sehen K.Marx:Grundrisse der Kritik der Politischen Oekonomie,Berlin:Dietz Verlag,1974,s.27.

[3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68页。Sehen K.Marx:Grundrisse der Kritik der Politischen Oekonomie,Berlin: Dietz Verlag,1974,s.215.

[3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6页。其实,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费尔巴哈”章中已经揭示出这种“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的可能性。参阅《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52页。

[3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93页。

[34]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5页。

[3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12页。

[3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518页。

[3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45页。

[38]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89页。

[39]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11页。

[40]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938页。

[41]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40页。

[42]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43页。

[4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4页。

[44]《海德格尔选集》(上),孙周兴选编,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3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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