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国律师事务所到国浩律师集团

从万国律师事务所到国浩律师集团

吕红兵

一

每一次向朋友、客户、领导，谈起自己的经历，总是不忘着重地说一句：我1992年就在当时我国最大的证券公司——万国证券工作了；我是一个万国人……

我骄傲，我是万国人！

二十一年前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在华东政法学院（今华东政法大学）学习七年后，我留校在经济法系担任教师。1992年9月的一天，担任万国证券常年法律顾问的徐士英老师推荐我去见万国证券总经理管金生，她也想让我加入为万国证券提供服务的律师团队。于是，我骑车直达静安寺，来到百乐门，找到621办公室，先见了万国证券办公室主任李振法老师。儒雅的李老师说让我先坐会儿，一刻钟后便领我来到了管总的622办公室，窗明几净，静安古寺尽收眼底。用现在的话说，是“传奇”也好，“传说”也罢，证券市场上叱咤风云的管老板，却笑眯眯地与我聊起天来，三分钟后他突然说道，你到我这里来工作吧！完全出乎意料，我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回答：谢谢管总，可学校是不会放我的。谁知管总更加果断地说：不放，你就辞职吧！我也记不清当时我是怎么与管总与李老师道别的，一回学校我就向徐士英老师报告：形势“急转直下”，管总让我去万国。

不出意料的是，学校果然不肯放人。其实我也很矛盾，学习于斯，成长于斯，我的华政情结实在太重。记得1988年大学毕业时，同学们在留言簿上给我留下了“早日成为大教授”的祝愿。而在三年后的1991年研究生毕业典礼上，我在代表毕业生的发言中也信誓旦旦许下了“做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的诺言，并调侃我的同学们把他们的子孙送来做我的研究生。特别是1992年初的一场大病让我在华东医院卧床十多天，从学校领导、老师到同学、学生甚至楼管阿姨都来看望我，感动之余我也发誓要在华政做一辈子老师为华政奉献终生！不过，从家门入校门，便从未出过校门，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管总的那句话似警钟猛然敲打了我一下，又似铃声在我耳边时时响起，当天晚上，辗转反侧，几近未眠。纠结中，我还是给院长史焕章老师、系主任张宏森老师作了思想汇报，提出了去万国的请求，并再三诚恳表示：一定会为华政争光，要作出比在华政当老师对学校更大的贡献。三个月后，大气的史院长终于签发了“同意”二字。于是，在1992年的最后一天，我来到了中国股市没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百乐门大酒店，来到了万国总经理办公室，正式成为万国证券的员工，在办公室主任李振法老师领导下，负责公司法务工作。

90年代初，中国经济大发展，资本市场大跨越，律师事业大起步。上海滩上，李国机、郑传本、傅玄杰等老一辈律师如日中天，朱洪超、鲍培伦、陶武平等新生代律师竞相崛起，而在企业支持下创办的金马、明鸿等非国有合作制律师事务所纷纷挂牌。跟着管总，我还接触到一批美国顶级律师行的优秀律师，对商务律师、证券律师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与理解。我不失时机地提出了依托万国证券，建立万国律师事务所的设想，管总、李主任非常重视，大力支持。在上海市司法局律师管理处处长江宪法的直接关心下，1993年7月，“上海市万国律师事务所”在百乐门大酒店闪亮登场。万国总部搬入瑞金南路98号后，管总把此前的622办公室，即百乐门大酒店中最大的一间房间，连同一个堪称文物的大沙发（江泽民、吴邦国、黄菊等领导来万国证券视察时都坐过），均留给了我们。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万国律师事务所发展可谓神速，一跃成为我国著名的证券专业律师事务所。1998年6月，我们与北京张涌涛律师事务所、深圳唐人律师事务所发起设立了国浩律师集团，经司法部批准，成为我国第一个律师集团化机构。如今，国浩律师集团事务所已经发展为中国规模最大的律师执业机构之一，成为境内外投融资特别是资本市场最为专业的法律服务提供者之一。就我个人而言，2001年成为上海律师协会副会长，2005年当选上海律师协会会长，从2008年至今一直担任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党组成员、副会长；并且在2004年出任中国证监会第六届（其实是我国发审制度改革后第一届）发审委专职委员（来自于律师行业的仅有四名委员），还连任两届上海市党代会代表及上海市政协委员，担任了上海青年联合会副主席、上海青年企业家协会副主席等职。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十几年来，每年元宵时节，万国同事都会团圆相聚。“老吕（吕明方）发指令”，“小吕（吕红兵）来通知”，倪新贤、金文忠、张伟、滕伟、周杰、张斌、张建华、卫哲、洪涛、邵永刚、姚方、史建平、刘正军、庄启飞（排名不分先后）等等，群贤毕至，其乐融融。有时，管金生、王培君、谢荣兴等老领导前来串场，济济一堂，谈笑风生。我记得至少有两次，不经意间元宵团圆聚会恰订在了2月23日。“二二三”，没有一个日子，如此一般那么令万国人刻骨铭心，因为这是一个改变万国与万国人命运的日子；这又因此是一个足以使每一个万国人异常抱团并发愤前行的日子，虽偶尔淡然提及，却次次又那么凝重以至于难以放弃；虽不言如何刻意纪念，却还是那么随时记着，难以忘却，不能抹去。因为万国，对我们这些万国人而言，是一种经历，更是一种历练；是一种财富，更是一种人生。万国人生，足以影响一辈子！

二

印第安人有个谚语说：当我们走得太快的时候，要经常停下来，等一等自己的灵魂。也有一位哲人说过：我们一直行进在路上，却忘了为什么出发。我的理解，这个要等的灵魂也好，这个出发的理由也罢，其实就是指我们的内心，我们的价值观，我们的文化。文化，是我们的灵魂，是我们的精神家园，是我们的出发点与归宿点。而文化却又不是天生的，靠养成，培养而成、培育而成。在反省自我、提炼文化的过程中，我的内心世界自觉不自觉地感受到万国证券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与激情燃烧的岁月所引发的那份悸动，正可谓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谈到发展，论及事业，说起人生，万国经历是基础，是起点，更是有高度的基础，是最高端的起点。在万国，不管你是资深老人，还是匆匆过客，或多或少被赋予万国气质，总是一定被感染万国文化，而这种气质和文化正是万国证券“追求卓越”的公司精神。不少万国人手上至今仍珍藏着管总和王总写的那两篇文章：《追求卓越》和《万国精神赞》。“热烈地追求卓越的工作、卓越的员工、卓越的公司，这就是万国之魂，躁动得万国人永不满足，永不驻足。越是困难，越是不屈；越是曲折，越是不挠；越是风险，越是亢奋。为之喜怒哀乐，为之消得华发早添、衣带渐宽，却是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卓越可以说是相对的，一个进步就是一个卓越；卓越也可以说是难以定义、难以捉摸的；追求卓越是一个过程，追求卓越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卓越，只有永远不停地追求卓越，才可以说是一种真正的卓越！”

说得多好！我突然感悟，万国证券的这个公司精神，不正是上海这座城市应有的品格？追求卓越的万国人，不仅提炼出追求卓越的精神，而且践行着追求卓越的文化，更不留神间成为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领风气之先者、振壮志之重者。当时的万国证券，纳天下名士，集各方贤才，而且更重要的是，宽容如此之多如我般的学生、书生，没有背景只有背影的、没有江湖经验只是初出茅庐者。记得初见管总的那个下午，在大学走南闯北还算见多识广的我，还是被管总那般“上海滩老大”的“腔调”震撼了。话虽不多，但那么斩钉截铁；语调不高，却如此气势逼人。正可谓今天说的“气场”，尽显“江湖老大”风采。江湖的本质属性之一确是包容，它包容杜月笙从一个剥水果的小伙计跃为“海上闻人”，它同样包容管金生从樟树农家子弟长成“证券国王”，当然它也会包容我们这些书生成为卓越的追求者从而一步步走向卓越。

我们每一个万国人，也都是万国追求卓越历史进程的参与者、共建者、共享者、见证者、记忆者。万国之成功自有天机，于是一个个年轻人前赴后继，奔此而去；万国之失败也自有天机，因此每一个万国人冥想至今，思量不已。成功之万国与失败之万国，彼此交织，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构成一个真实、丰满且立体的万国。正因如此，每个曾经的万国人，在前行的匆忙中，时时静思，甚至退思，以此去解读天机万国，去解密万国天机，自责中发愤，自省中奋发，思昔抚今展未来，穿透穿越向前进。万国的传说与万国故事的传递，成就万国人的传奇与万国精神的传承，述说一个曾经辉煌的万国，激励一个个永远在路上的万国人。

三

中国乒坛名宿、中美乒乓外交功臣庄则栋曾经写过一本书，名字叫《闯与创》。当我在回味万国经历时，情不自禁想起这本书，想到这两个字：闯与创。

我的记忆中，1993年是万国证券最富有凝聚力、战斗力的一年。万国人的那份闯荡精神与创新意识时时感染着我，我如此迅速地融入其中，于是有不少“非分”之想，不满足于小富即安。于是我便想，成立一家专事证券法律业务的律师事务所，为万国证券服务，为社会各界服务。很快，自己的这一思想火花很顺利得以燎原，万国律师事务所如此诞生，这其实是万国证券闯与创的一个小小缩影。而1998年组建国浩律师集团，也正是我们秉持万国精神中闯与创之风格跨出的更大一步。

闯与创的基因，基于万国，源于万国，获益匪浅，受益终生。而闯与创的行为，则根基于内心的那份激情。万国人每每相见，把酒言欢，聚“正能量”，总是乐此不疲乃至不厌其烦地回忆与回味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而且那份激情延续至今余火未散，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焉。

有学者说，做事三境界，一是尽力，二是尽心，三是尽情。我的理解，尽力是一种职责使然，是合同概念，我打一份工，你给一份钱，谋生而已。尽心却是责任，上升到道德层面，不但尽职更是尽责，敢负责任，愿负责任。尽情便是理想，基于热爱，充满激情，累并开心着，痛并快乐着，无怨无悔，义无反顾，乐在其中。激情一旦点燃，便会生生不息，兴旺持续，即使风雨催之惨遭挫折，却是火星不灭，给点阳光便瞬间灿烂。生命之躯，激情与生俱来，就像一根火柴，不擦点它，仅是一根火柴，但它具备了火苗和光亮的要素，只要有人轻轻一擦，瞬间燃起火头，登时亮堂起来，甚至星火燎原。细琢磨，之于我们这些万国人的激情，擦亮这根“火柴”者便是万国证券！

记得有一个盛夏，我与万国投行部同仁邵永刚二人赴“火炉”武汉为一个大型国企做改制上市，当天下午下机伊始便与企业领导详谈半日，且彻底推翻其自做方案，并承诺次日一早给企业拿出切实可行的新方案。即刻赶回宾馆，一碗面下肚后，赤膊上阵，挑灯夜战，至半夜时分竟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于是毫无睡意，畅谈至天明。第二天一早迎着炽热的朝阳直奔企业，旁征博引，大获好评，于是马上去集团，到政府，一路畅通，全依我们的方案付诸实施。激情使得精神亢奋，也引得才智迸发。此类事件，在万国证券的追求卓越史上比比皆是，却每一个都那么鲜活，那么令人难以忘怀，那么信手拈来，时时浮现却挥之不去。

当然，闯与创却又是讲规则的。90年代的证券市场群雄争霸，各领风骚，可谓游戏已经开始，规则尚未建立。万国证券致力于成为规则制定者，而规则制定本身便是卓越者的重要标志。正可谓小智做事，大智用人，睿智立法。我记得管总、王总牵头给各省市兄弟同行搞培训，其实我的理解，这不仅是输出证券知识，而且也是输出合作理念，更是输出市场规则，同样也输出金融文化。我印象深刻的是公司特别关注并参与《证券法》制定，管总亲带滕伟赴京参加全国人大及证监会《证券法》草案的讨论。行前我提了不少建议，管总回来后笑哈哈地对我说：你提的几条意见我都用上了，下次也带你去！规则意识，再大点说法治意识，贯穿于万国证券闯与创的全过程。当然万国证券的轰然倒下也是规则与法治的异化，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历史的悲剧如此令人扼腕叹息。

忽然想起杜月笙说的，在江湖上混，要吃好“三碗面”：体面、情面与场面。万国证券既非出身富贵衔玉而生，也非摇身一变嫁入名门，只有竞争发家、纵横逐鹿，方可东方不败。但万国的竞争之势更多地寓于合作之中，在于培育市场，致力做大行业，而不是渔人之利，唯我独尊，充分展现战斗时的友情、刚烈中的优雅。此类事例不胜枚举，体现在业务发展中，体现在公司治理时，也体现在招揽员工上。管总在第一次与我见面时便说，如果学校不放你，你便“辞职”来万国，这表达了他的信心与对我的信任。心如此定，事顺水做，在操作层面公司却又那么周全与体面，最终我如愿“商调”入万国。而且此后当我斗胆邀请管总为华政学生上一课，并提请可否在华政设立万国奖学金时，管总竟一口应允。我记得我陪同管总步入华政梯形大教室，史焕章院长亲自主持讲座，数百名学生掌声雷动，管总以其特有的磁性声音开讲“证券王国”的故事，台边的我禁不住饱含热泪。做事体面、讲究情面、注重场面之举，潜移默化，润物无声，正可谓身体力行是最好的老师，桃李不言却下自成蹊。

四

我的证券专业走向起始于华政，发轫于万国，成熟于国浩。记得1991年刚留校担任经济法教师时，我便为华政教学史上首个“证券法系列讲座”开了第一讲，当时大教室里人头攒动，座无虚席，盛况空前。看来，由此进入万国证券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无形之中为在万国的证券法务工作打下些许基础。在万国证券的法务工作，使我全面而又深刻地感受并实践了投行、自营、经纪、基金、债券以及各色证券法律纠纷等证券公司所有业务类型。更重要的，我深受震撼的是，万国人做的不仅是一类证券业务，更是一番证券事业，怀有使命，敢于担当，其实这正是一份敢为天下先的创新发展中国资本市场的历史责任，我始终认为，这是因为我们万国人有梦想！也因如此，我们要做“中国的美林”，我们要做“中国的野村”，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梦，便是我们的理想。我们不仅仰望星空，还要脚踏实地；我们不光要顶层设计，还要有时间表路线图。我们怀揣理想国、手捧人生规划图，一步一个脚印，每年一个台阶，不断更上层楼。一位哲学家说：“一个人天生不是柏拉图主义者，就是亚里士多德主义者”。柏拉图主义者说的是理想主义者，亚里士多德主义者讲的是现实主义者，其意便是你不是理想主义者就是现实主义者。而万国人追求卓越的历程中，却是试图把两者完美结合起来，神形兼备，两全其美，既坚持理想和梦想，又能脚踏实地干实事。其实，这便是我们的品格。正因为有如此品格，每一个万国人不仅在过去，而且现在也是，我确信依然在将来，那么敏锐与进取，那么热情与幸福，关键是，那么富有责任感与使命感。有了责任感与使命感，我们对任何事情的理解便会有高度、有层次、有深度，进而指导我们的实践，不折腾、不动摇、不懈怠。

从过去的“万国梦”，到今天的“国浩梦”，我们一直有梦。每一个中国人的梦，则共同构筑成伟大祖国的“中国梦”，于是人生出彩、梦想成真、成长进步……

吕红兵，曾任万国证券办公室法律顾问；1993年7月起任上海市万国律师事务所主任，1998年6月发起组建国浩律师集团事务所；现任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副会长、国浩律师事务所首席执行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