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方式与金融系统

第三节　行动方式与金融系统

就前面所说的集体行动和分散行动分别对应于什么样的融资方式而言，显然，任何使居民和企业家直接交易的市场融资方式都属于分散行动的范畴;而只生产信息但一般不销售信息的金融中介(以商业银行为代表)，则作为集体行动中的代理人。当储蓄者将资金存入金融中介，他就加入了共同体，金融中介作为共同体的代表负责实施集体行动。

在一个存在着发达的金融市场以及众多竞争性金融中介的环境中——就像美国这样的市场主导型金融系统，居民根据信息成本的大小以及意见分歧的可能性来决定行动方式的选择。如果意见分歧仅仅是因为信息成本不同，则居民可能更愿意将储蓄委托给中介，毕竟中介有规模和专业化的优势。但是，如果意见分歧来自于先验概率的不同，则集体行动的诸多弊端很可能促使居民脱离中介，进行分散行动。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中，信息成本的大小和意见分歧的来源就成为影响居民选择集体行动或者分散行动的一个基本因素，也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中介和市场以及中介之间业务的规模和界限。在这种金融系统中，居民拥有充分的自由来表达不同意见以及信念，具体体现在对投资项目的看法以及自由选择自己中意的代理人——金融中介。

任何一个金融中介之所以能够长期生存，一个基本的理由是它实现了信息成本的大小和意见分歧的可能性相互匹配下的某种均衡。从这个意义上看，银行主导型金融系统——其中若干家银行在金融系统中长期居于垄断地位，也必然是这么一种结果:①当事人能达成共识，意见分歧不被允许，作为代理人的银行家在投资决策上应该基本反映出资人的意见;②出资人由于节省了信息成本，也愿意放弃自己表达不同意见的机会。这样的金融系统一旦形成，少数银行就垄断了信息，导致其他当事人搜集信息的成本加大，从而进一步获得了存在的合理性;同时，在信念不同导致的意见分歧面前，集体行动的处理方式使得共同体也日益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出现，意见分歧也就越来越少了。这也就是说银行主导型的金融系统会表现出路径依赖的特性。

从前面的分析看来，似乎市场主导型的金融系统结合了集体行动和分散行动的优点，从而比银行主导型金融系统固守在集体行动上更优越，但实际上并不一定如此。

首先，在共同先验概率的情况下，市场主导型金融系统中的金融中介虽然也可以利用规模经济优势降低信息成本，但是由于居民有选择中介的自由，中介之间必然产生激烈的竞争，而竞争未必是最优的。因为，自由竞争总是会产生过多的金融中介，并且，过度竞争可能是中介发生危机的一个主要来源。

其次，集体行动可以防止信息盗用问题，进而防止信息生产上的搭便车问题。但在市场主导型金融系统中，由于存在众多金融市场，中介依信息的行动可能会被市场观察到，从而导致中介掌握的信息溢出。James以及Slovin、Sushka和Hudson等的研究表明，美国银行在给企业发放贷款后，会对企业发行的其他市场证券的价格产生显著的正效应。而在银行主导型金融系统中，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一方面是由于银行与企业之间密切的关系意味着信息难以往外散布;另一方面，即使信息散布出去，缺乏公司证券市场使得任何当事人都难以模仿银行的行为。

最后，即使允许信念不同的分散行动也未必就是好事。分散行动的市场总是会被新奇的事物所迷惑，总是有可能充斥着凯恩斯的“动物精神”。例如，第一次工业革命中的铁路等新产业导致的股票价格飙升和19世纪频频发生的股市危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机械化和电气化为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股票投资者带去了一个新时代，但随后便是1929年的股市危机和大萧条。

然而，不管股票市场会出现多大的“非理性繁荣”，我们还是不得不承认，分散行动对不同信念的容忍却始终是一项全新技术兴起的基础，也是“革命”总是发生在市场主导型金融系统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