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宪审查概述

一、违宪审查概述

(一)违宪与违宪审查

1.违宪的概念

违宪即违反宪法，包括违反宪法的规定、原则和精神。违宪只存在于具有根本法意义上的宪法的国家。

一般来说，违法也构成了间接违宪，但本书中的违宪是指直接违反宪法的情形，它与违法存在差别:第一，在性质上，违宪是违反宪法，而违法是违反普通的法律法规。第二，在主体上，违宪的主体是国家机关和政党组织;违法的主体既包括国家机关和政党组织，也包括所有的企业事业组织、社会团体和个人。第三，在审查主体上，违宪审查的主体为特定审查机关，可能是普通法院，也可能是专门的宪法法院或宪法委员会，或权力机关，它们都有宪法的特别授权;而进行违法判断的是普通法院。第四，在制裁上，违宪制裁是针对行使国家权力的特定形态作出的;而法律制裁与之不同，它包括民事制裁、刑事制裁和行政制裁。

由于国家机关行使权力的行为包括依据宪法形成规范的行为和直接依据宪法实施的具体行为，因此，构成违宪的主体主要是行使国家权力的机关以及行使公共权力的社会政治组织如政党，违宪行为可以分为规范行为违宪和具体行为违宪。违宪的存在是违宪审查制度建立的前提。

2.违宪审查的概念

违宪审查是指享有违宪审查权的国家机关根据法定的程序和方式审查宪法行为(立法或特定行为)是否符合宪法的制度。违宪审查制度源于美国1803年的马伯里诉麦迪逊案，该案确立了司法机关进行违宪审查的先例，并逐渐为世界各国所接受和仿效。各国根据自己本国的实际情况，发展出了多种违宪审查模式，有效地保障了宪法的实施，维护了宪法的权威与尊严。它的基本内涵如下:

第一，违宪审查主体是享有违宪审查权的特定国家机关。宪法实施的过程可以由多种主体进行监督，每个国家机关、社会团体、公民个人都是宪法监督的主体。但其中大多数主体的监督不具有宪法效力，不能产生宪法上的拘束力。而审查立法、行政或政党、社会团体的行为是否违宪是关系到国家机关等行为是否有效的大事，一般的机关组织不能承担此职能。因此，大多数国家的宪法都明确规定违宪审查由特定国家机关进行，这些机关一般在国家中处于核心地位或是专门机关，如法国的宪法委员会，德国的宪法法院，还有我国的人民代表大会等。只有美国的违宪审查是通过宪法判例和惯例的形式形成的，其审查权由联邦最高法院享有。

第二，违宪审查的对象为宪法行为，包括规范行为和具体行为。宪法规范具有全面性的特点，但并不意味着对一切违宪行为都需要进行审查。如前所述，有些违宪行为是可以由其他法律纠纷的解决途径加以解决的。违宪审查的对象主要有:①法律，这是违宪审查最主要的对象。如《南斯拉夫宪法》规定，联邦宪法法院裁决法律是否同南斯拉夫宪法一致。②行政行为。如《意大利宪法》规定，宪法法院有权审理对共和国总统和各部部长提出的控告案件。③州或省的法律、行政命令、条约。绝大多数国家不把条约作为审查的对象，只有少数国家例外。如1986年《菲律宾宪法》规定:“一切涉及同外国缔结的条约、协定或行政协定或法律是否违宪的案件，应由最高法院全庭审理。”概括来讲，违宪审查的对象包括法律规范性文件及主要国家机关、政党及重要社会团体的行为的合宪性问题。

第三，违宪审查必须遵循法定的程序和方式。由于各国的违宪审查模式不同，采取的违宪审查程序也就有所不同，体现出程序和方式的多样化。如美国，其违宪审查程序与相应的诉讼程序相同。由专门机关负责违宪审查的国家，如德国的宪法法院和法国的宪法委员会，对违宪审查的程序都有较为严格和细致的规定。另外，针对不同的审查事项，审查程序也会有所不同。例如，1988年韩国的《宪法裁判所法》，就对违宪法律审查程序、弹劾审判程序、违宪政党解散程序、权限争议审判程序、宪法诉讼程序等做出了不同的规定。

3.违宪审查与相关概念的关系

与违宪审查相关的概念有宪法实施保障、宪法监督、司法审查和宪法诉讼等，有必要对它们之间的关系进行说明。

(1)违宪审查与宪法实施保障(宪法保障)。宪法实施保障是与宪法实施相联系的概念，它包括一切保障宪法实施的措施和制度，主要是:第一，政治方面的保障制度，如国家性质、国家形式、选举制度、政党制度、国家机关和其他社会公共组织制度。第二，经济方面的保障制度，尤其是基本经济制度所提供的保障。第三，思想意识方面的保障制度，即形成全民强烈的宪法意识和信仰。第四，法律方面的保障制度，如关于宪法地位和效力的规定、宪法制定、修改和解释制度、立法制度、违宪审查制度等。可见，违宪审查属于宪法实施保障制度中的法律制度保障的某一方面。

(2)违宪审查与宪法监督。我国《宪法》采用“宪法监督”的概念，具有两层含义:一是作为制度形态和严格意义上的宪法监督，它与违宪审查含义相同;二是作为政治意义上的宪法监督，它不具有严格意义上的制度形态，它包括广泛意义上的宪法监督，既指违宪审查这种法律意义的宪法监督，也包括普通公民、社会舆论、一般社会组织等社会主体在非法律意义上的社会监督。

(3)违宪审查与司法审查。在有些国家，违宪审查的主体是普通司法机关，即该国采用违宪的司法审查制，但这仅仅是违宪审查制度的一种类型，因为实行宪法法院、宪法委员会和最高权力机关进行违宪审查的主体并不同于普通的司法机关。况且，实行司法审查制的国家，既进行违宪审查，也进行对包括法规在内的政府行为的违法审查。

(4)违宪审查与宪法诉讼。在违宪审查中，有些国家由普通法院或宪法法院通过诉讼的方式审查规范行为和具体行为是否违反宪法，这种方式被称为“宪法诉讼”。可见，宪法诉讼只是违宪审查中的一种具体的审查方式。关于宪法诉讼的概念，理论上还存在一定争议。如有学者认为:“宪法诉讼是指解决宪法争议的一种诉讼形态，即依据宪法的最高价值，由特定机关依照司法程序审查法律、行为是否违宪，确认法律、行为的合宪性并使违宪的法律、行为失去效力的一种制度。”^[2]这样理解宪法诉讼，使其范围过于宽泛。从本质上看，宪法诉讼可以看做将宪法适用于司法程序的一种制度。

(二)违宪审查的功能

违宪审查制度的主要目的就是裁定并处罚违宪行为，尤其是立法机关和行政机关制定违宪的法律和法律性文件的行为，以制约国家权力，保障公民权利，保证宪法的有效实施。违宪审查制度是监督宪法实施的重要制度之一。其功能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保证宪法权威的实现

在成文宪法国家，一般都规定了宪法的最高法地位。如1946年《日本宪法》第98条规定:“本宪法为国家的最高法规，与本宪法条款相违反的法律、命令、诏敕以及有关国务的其他行为的全部或一部，一律无效。”又如《美国宪法》第6条规定:“本宪法和依本宪法所制定的合众国法律以及根据合众国的权力已缔结或将缔结的一切条约，都是全国的最高法律;每个州的法官都应受其约束，即使州的宪法和法律中有与之相抵触的内容。上述参议员和众议员，各州州议会议员以及合众国和各州所有行政和司法官员，应宣誓或作代誓宣言拥护本宪法;但决不得以宗教信仰作为担任合众国属下任何官职或公职的必要资格。”宪法是国家根本法，具有优先于普通法律法规的地位和效力，而普通法律法规也可能与根本法的规定、基本原则和精神相冲突、相抵触和相矛盾，因此为保证宪法的权威就有必要建立违宪审查制度。

2.保证宪法秩序

宪法秩序与宪法地位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保证了宪法的根本法地位也就在一国之内形成了统一的宪法秩序;而一国之内宪法秩序的形成即意味着宪法在该国具有了根本法的地位。法治国家的外在表现起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在成文宪法国家，宪法在一国具有最高的法律地位，在不成文宪法国家，由于宪法的内容规定于宪法性法律等渊源形式中，法律具有最高的法律地位;二是在一国之内依据宪法形成了统一的宪法秩序。无论是宪法的最高法地位，还是统一的宪法秩序的形成，都有赖于违宪审查制度的有效运作。

对宪法秩序的破坏，以法律为首，因此，违宪审查首先是对法律的合宪性进行审查。从违宪审查制度建立的理念来看，成立宪法法院与宪法委员会的出发点就是为了保证宪法秩序，因为宪法法院抽象审查或事先审查的对象就是政府的规范行为。如1958年《法国宪法》第61条规定:“组织法在其颁布以前，议会两院的内部规则在执行以前，均应提交宪法委员会审查，以裁决其是否符合宪法。为了同样的目的，各项法律在颁布以前应由共和国总统、内阁总理或两院中任何一院的议长提交宪法委员会审查。”第62条规定:“被宣布为违反宪法的条款不得公布，也不得执行。”美国式的司法审查通过排除违宪的法律法规的效力的形式间接地保证了国家宪法秩序的统一。最高权力机关的宪法监督制度也是为了维护宪法的最高权威，如我国现行《宪法》就明确规定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对法律法规享有审查修改等方面的职权。

3.保障公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

列宁曾指出:“宪法就是一张写着人民权利的纸。”^[3]宪法是公民权利的保障书，不管是社会主义国家宪法，还是资本主义宪法，都对公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进行了明确规定。而法律法规等规范性文件与宪法相矛盾、相抵触时，或者公权力主体如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权力行为违反了宪法权限时，必然侵犯宪法所确认的公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违宪审查制度的建立正是为了保障公权力主体的具体行为或规范行为与宪法保持一致，符合宪法的规定、原则和基本精神。当然，违宪审查制度也是保障少数人宪法权利和自由的重要机制，因为代议机关的立法行为是议会内多数人的利益和意志的表达(法律的通过一般规定了过半数的法定要求)，而多数人也可能忽视或侵犯少数人的宪法权利。违宪审查制度正是通过权力制衡的方式尊重和保障少数人的权利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