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新闻与传播教育

法国的新闻与传播教育

张子让

编者按：说起美国的新闻与传播教育，我国的相关学者大多比较熟悉，但对于法国在这方面的情况，因为语种的关系，详细了解者可能为数不多。实际上，作为一个欧洲批判学派的主要代表国家，法国的新闻与传播教育对我们也不无启发意义。作者张子让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

从不发文凭到培养博士

法国的新闻教育起步比美国晚，但至今也已有100多年的历史。1899年，迪克·梅在巴黎创办新闻高等学校，开了新闻教育的先河。从1900年起，它成为哲学家埃米尔·布特鲁主持的社会研究大学的组成部分，由《费加罗报》资深记者担纲教学。

即使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当年的课程设置也并不显得落后。它包括报史、外国报纸比较研究、出版法、新闻敏感、采访写作和编辑方法。除了这些专业课程外，还有通史等公共课程。然而，由于教学方法不规范，没有获得学校的认可，新闻教育最终不发文凭，招来人们对学科的一片冷嘲热讽。

往事越百年，到20世纪末，法国新闻教育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不仅学校数量显著增加，而且随着与传播教育的联姻，有的大学还可以颁布发博士文凭。

在法国，进入新闻业并非必须具有一定的文凭。但是，全国新闻工作者共同协议确认：“签约方应关心教育，希望新手接受普通教育和尽可能完整的技术教育。”巴黎记者教育中心也认为：新闻工作是一个先知的职业，没有文化功能，没有伦理道德，没有接受专业教育，记者不可能成为公众和各种新闻源之间的调解者。

目前，法国有不少学校从事新闻与传播教育，而被全国新闻工作者共同协议认可的学校只有9所。这些学校教育质量和社会声望高，毕业生从事记者职业可以减少一年的见习期，对考生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波尔多技术专科大学新闻系今年招生48名，报考者却达1742人，30多人才录取1名。如此热门的现象，在这些学校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由全国新闻工作者共同协议认可的学校，除了前面提到的2所，还有7所是：斯特拉斯堡大学新闻教育中心、信息与传播研究高等学校、马赛新闻与传播学校、图尔技术专科大学信息与传播系、里尔新闻高等学校、巴黎新闻实验学院、图卢兹新闻学校。它们中成立最早的是里尔新闻高等学校，创建于1924年，其余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开办的，而尤以20世纪60～80年代设立的居多——这个时期正是法国新闻从业人员飙升的时期。

法国大学教育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延续2年，第一阶段是大学普通文凭；第二阶段第一年是学士学位，第二年是硕士学位；第三阶段第一年是博士预备资料或大学专业研究文凭，第二年是博士学位。与此相对应，法国新闻与传播学校培养各种学历层次的人才，当然能够培养博士的学校是个别的。

独特的招生与入学考试

法国新闻与传播学校的招生和入学考试，与我国明显不同。这些学校多数招收具有大学普通文凭或同等文凭的大学生，招收高中毕业生的反而是少数。

进入新闻与传播学校学习，需要经过严格的入学考试。考试由各校单独组织，既有笔试，又有口试，初试通过，还需复试。

巴黎记者教育中心认为，一个理想的报考者应具备下列能力和素质：精通法语，熟悉英语；良好的文化修养，尤其了解法国和国际组织，了解当代历史、地理、经济、文化生活；关注现实，喜爱大众传媒；善于综合，表达通俗；兴趣广泛，意志坚定；头脑机灵，反应正确而迅速。

对报考者的这些要求，实际上代表了各校的意见。考试的内容和形式正是围绕检验这些能力和素质设计的。以笔试为例，一般都设有：法语或当代法国时事问答或文化知识（有的学校要求考生在考试前3个月认真地阅读每天的报道，特别是关注出现在头版的地区和题材），题材综合或文章编写，影评或图像概述（放映后限时撰写），外语。一些特殊专业需加试相关专业知识和技术，如图像报道专业需进行口头报道和电讯口头整理，或回答时事和文化知识问题，介绍专业经验。有的学校交给考生一张现实问题的目录，要求通过会面、采访，汇兑原始信息，并按规定时间向评委们陈述和问答提问。此外，校评审委员会（一般由教育负责人和职业记者组成）与每个考生都要作一次深度交谈，旨在评估考生的动机程度、准备状况、从事记者工作的能力，以避免各种定向错误。

通常情况下，初试为笔试，复试为口试。对于大学专业研究文凭的入学考试，复试中一般兼有笔试。如信息与传播研究高等学校的做法是：要求考生在4小时内，从报纸、报道或作品的节选材料开始，很明确地回答一、二个问题，编写思考和综合的文本，借此检验考生对现实的关注度和活动领域的广泛性，及其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利于专业研究。

充分体现学科特色的教学

作为新闻与传播教育的基本理念，法国同行认为，文化修养是记者职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学校应该延伸学生进校前获得的教育，使他们完善法语和英语，填补历史和经济等知识方面的缺陷，在专业研究班的环境中，深化各种领域的知识。除了才干、方法和技巧以外，学校应强调记者的品格，教育学生决不轻信和盲从，拒绝各种性质的想当然，不要冷漠，不要玩世不恭。应恪守这些基本原则：尊重事实，检验新闻，客观而公正地评论，始终保持人的尊严。

这些理念在教学内容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综合各校课程，大体分为三类。一是普通教育，主要有：语言、当代重大问题研究、英语、文学、历史、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二是专业教育，主要有：新闻学、信息与传播学、媒介知识、新闻法、职业道德、媒介经济与管理、文化与媒体、法律与媒体、政治与媒体。三是技术与职业教育，主要有：信息搜集、报道与调查、文字表达、口头表达、视觉表达、解释性新闻、通讯性新闻、多媒体新闻、编辑工作、编辑部秘书、文本处理与电脑辅助出版。

配合原理和知识的讲授，各校高度重视能力的训练。它们不仅将实习作为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每个学年安排学生去媒体企业锻炼（少则2个月，多则半年左右），而且还提倡“实现教学法”，在校内给学生提供大量的实践机会。学生们经常模仿编辑部和记者的工作节奏，置身于要求苛刻和快速变化的职业氛围之中。

例如，斯特拉斯堡大学新闻教育中心几乎每个班级都有出版物，包括报纸、杂志、广电节目和网上出版。这些出版物由学生单独主办，或与外界新闻媒体合办，报纸和杂志通过预订和零售发行。图尔技术专科大学信息与传播系每年组织相关专业学生聚集一个主题，安排228小时编写和制作44页的《革新》杂志，并安排96小时围绕同一主题拍摄专题片。巴黎新闻实验学院的学生以国内《视点》、《事件》、《当代》、《快讯》等知名杂志为范本，通过与有关负责人的合作，主办3本校内杂志。这些实战性操练，有利于快速提高业务能力，也可以及时体悟和培养职业所需的团队观念、责任意识和批判精神。

理论与实践并重的原则，同样贯穿于硕士生的教学过程。以里尔新闻高等学校为例：教育基本上根据学生在不同媒体采编的新闻报道，通过主题会议的方式进行。课程主要有：信息分析工具和方法（媒介社会学、新闻法、媒体调查研究分析、信息新工艺、媒体经济与管理等），职业专门化（报纸、广播和电视教学单元），信息、传播和语言（实地调查、当代语言和口头表达），应用研究论文（如：《新闻对于政治家成功的影响》、《世界报头版上照片的地位》、《战时广播的角色》、《节目主持人与新闻记者的界限》等），硕士学位学习（最后一个学期至少2个月，可以在国内外各种媒体展开）。

培养博士有更为严格的要求，目前主要由信息与传播研究高等学院承担这项任务。攻读博士学位者，必须在博士预备资格学习的一年中获得良好成绩（学习内容包括人文社会科学理论和方法论、研究人入门等，共约200个学时，由教育长领导的研究和教育委员会直接管理）。博士生师从知名教授，主要在参与该校多学科研究团体的工作中深造。

专业和方向：多样化与个性化

法国新闻与传播教育的专业和方向，从总体上看，具有多样化和个性化的特点。

汇总各校的情况，除了传统的新闻、广播电视和广告之外，还有：人文和传播资源管理、人文资源和信息系统、市场学和沟通战略、营销学与商标战略、传播与国土发展政策、新闻多媒体出版、新技术与决策支持、企业与机构传播、公司诊断与人力资源管理、经济与卫生智能、欧洲公共关系、信息、符号与表现、组织、演说与互动，等等。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各个学校都有不同于其他学校的特色专业。斯特拉斯堡大学新闻教育中心设立的“欧洲新闻”专业，不仅是法国，也是欧洲独一无二的专业。图尔技术专科大学信息与传播系设置的“企业信息与资料”专业，也具有独特的优势：它着眼于企业和组织内外两方面信息的收集、分析、利用与传播，提供越来越面向现代技术（网络、多媒体）的知识和方法，为各级各类组织培养职业信息人员，受到人才市场的普遍欢迎。

一些学校还嫁接外校优势资源，通过联合办学，创建特色专业。90年代，里尔新闻高等学校先后与当地科学技术大学、农业高等学院合作，创办了“记者与科学工作者”和“新闻与农业”两个专业，主要面向有相关专业背景的大学生，文凭由这些学校分别颁发。如“记者与科学工作者”专业，由里尔新闻高等学校发给相关专业背景的大学生，文凭由这些学校分别颁发。如“记者与科学工作者”，由里尔新闻高等学校发给专业能力证书，里尔科学技术大学发给“科技知识传播——记者与科学工作者”大学普通文凭。报考这个专业，不但要求书面和口头表达流利，还至少应有科学硕士学位或同等文凭。马赛新闻与传播学校与当地医学院合办了“信息与卫生”专业，重点招收在卫生、医药和生物学专业学习的大学生。跨学科的优势，使这些专业的毕业生具有很强的竞争力。

实践表明，与社会需求对接的这种多样化与个性化，提高了学生的就业率和适应性，是一条相当可取的办学经验。

科学研究越来越受重视

科学研究是大学的重要职能，也是提高教学质量的有效保证。在法国的新闻与传播学校，科学研究正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这里重点介绍两所学校的科研情况。

里尔新闻高等学校在1994年建校70周年之际创立了研究中心，旨在深入探讨新闻实践和媒体变革，进一步促进新闻教育。它十分重视实际工作者和理论工作者的合作，运用“视眼的交叉”，对媒体现实进行“双重解读”，分享和比较双方对事物的看法，实现优势互补。

1996年6月，这个中心创办学术刊物《新闻学手册》，以研究国内外新闻实践变革为基本目标。它目前关注的主要问题是：新闻记者如何适应媒介经济的重新洗牌、媒介和记者的社会责任、新闻处理的复杂性、新闻记者的价值与教育、信息职业的地位与身份、新技术对新闻实践的影响。从已经出版的9期刊物来看，不少论文贴近现实，选题新颖，视野开阔，见解独到，很有时代气息和学术价值。例如最新一期发表的论文：《处于变革十字路口的西非新闻界》、《非洲法语区多元化的十年》、《卢旺达：没有变化的十年》、《喀麦隆：不稳定的新闻自由》、《非洲记者的地位》、《媒体和信息传播技术在非洲民主化中的作用》、《面对新技术挑战的非洲新闻界》、《非洲法语区政治传播的财政来源》……它们从不同的角度集中论述非洲法语区的新闻界，给人厚重、全新的感觉。这个中心还指导博士预备资格的学生研究新闻理论和实际问题。

信息与传播研究高等学校认为，传播现象的复杂性，需要运用跨学科和多学科的研究方法。因此，该校成立了多学科科学研究团体——直属于学校、由研究员与大学教师组成的联合机构。这个团体调动语言学、符号学、人类学、社会心理学、哲学等学科的资源，坚持用人文主义的视野，研究个人和机构如何产生和接收信息，以及实际传播的具体事物，阐明角色、语言、组织、技术等方向的作用，评估人文主要学科对信息与传播职业实践的重要性。最近研究的主要课题是：对于传播的整体、形式、种类、制度、职业变化的跨学科研究；结合社会学、符号学和文化学，发展对组织传播研究的多学科的方法；分析新技术对不同领域的传播产生的影响；信息与传播学可能给个人和社会带来的知识结构的变化。

这个团体同样介入教育、指导和拓展大学的基础教育，尤其向准备和已经攻读博士学位的学生提供严密的思维方法，增强其学习的先进性。

丰富多样的继续教育

继续教育是法国新闻与传播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少学校设立了相应的机构或项目。

随着新闻管理人员责任的不断增加，越来越需要他们具有多样化的经验。为了适应这一挑战，早在1992年，里尔新闻高等学校就创建了“媒体管理人员”继续教育项目，包括“企业之间”和“企业内部”两种形式。前者属于大学第三阶段专业研究文凭，包括每周5个主题会和一次国外学习旅行，学习内容主要有：团队激励、劳动法与出版法、企业战略、编辑部营销控制、企业管理提升。后者是组织总编辑、部门负责人在编辑部内进行媒体管理训练，课程大体包括：人力资源管理、记者团队的激活、时间管理、媒介经济、市场分析、日报营销技术、媒介公关、冲突管理（涉及冲突来源、编辑部冲突预见、发现消极现象、调解冲突、建立对话通道、解决冲突的对策、角色活动训练等）。斯特拉斯堡大学新闻教育中心的继续教育主要面向两种对象：一是在大众媒介寻求技术完善或知识更新的新闻工作者，二是寻求改善技术、生产工具和信息传播的组织传播者。

在法国新闻与传播教育界，这些年来还流行一个新概念：“定制教育”。经济、社会和技术的变化，每周35小时工作制的逐步推行，预算的紧缩，已经打乱了大众传播编辑部的“生活钟”。在专业领域，企业希望根据特写的需要，提供符合它们实际的解决办法。在这种背景下，“定制教育”应运而生。它的教育目标是为适应申请者需要特别设计的，教学的场所、日期、内容和进度与受训企业商定。信息与传播研究高等学校已确定了近期“定制教育”的10多个主题，如危机采访、危机传播、媒体战略、内部传播与局域网、因特网计划指导、媒体关系控制等。巴黎新闻实验学院最近制订的“定制教育”计划，包括媒介营销、编辑部组织管理、记者招聘与评估等10多门课程。

法国记者协会和俱乐部为数众多，它们同样承担培训记者的任务。最典型的是法国记者俱乐部，这个位居欧洲第一的巴黎“记者之家”，不仅是服务、接待和餐饮中心，更是一个信息中心：每月向2000多名成员提供一份会面、交谈和研讨的计划，旨在解读经济、媒体、沟通与政策，以及地缘政治学和管理领域的现实与背景；同时，围绕重要或现实的主题组织100多个专题讲座。这里还拥有一个媒体教育空间，采用电视和广播的伸缩平台，为成员提供真实的职业环境，一流的媒体沟通技术，是媒体工作者极为理想的训练场所。

最后不能不提及的是，法国新闻与传播学校同媒介企业和记者团体保持着广泛而密切的联系。各校普遍聘请许多知名或资深的新闻工作者和媒介管理者执教或从事科学研究，并与不少媒介企业签订了学生实习协议。巴黎新闻实验学院在常规教育方面的合作伙伴有100家左右，其中包括阿歇特和埃尔桑等著名媒介集团，以及法新社、《世界报》、《费加罗报》、《新观察》、《她》等著名机构和媒体。信息与传播研究高等学校的合作企业更多，达2000多家，有600多名专业人员每年参与教学、科研和实习指导。企业的大力支持和参与，可以使大学生获得公认的教育，也给教育和科研增添了生机与活力。

本文资源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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