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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社群与中华民族认同

时间:2022-04-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网络社群与中华民族认同陈健盈论文摘要:由移民所成立的社团组织,大致有四种功能:举办联谊活动、帮助移民解决经济上的困难、维护该族群在移居地的利益以及传承文化。研究结果显示,由新移民组织的网络社群是否为会员提供明确的身份选择,取决于社群领导者管理网站的方针和策略。

网络社群与中华民族认同

陈健盈(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传播与信息学院讲师)

论文摘要:

由移民(migrant)所成立的社团组织,大致有四种功能:举办联谊活动、帮助移民解决经济上的困难、维护该族群在移居地的利益以及传承文化。移民远离了原居地的亲戚朋友,社团可对移民的道德行为产生某种约束或影响,并助移民确立其身份认同(identity)。因为这些社团组织肯定了某些信仰和价值观,无形中为移民提供了不同的身份选择(identity options)。这所谓的身份选择,包括对某族群、宗教或者阶级的认同。然而,不同的身份选择之间可能会有矛盾,而对于社团所提供的身份选择,移民也不一定接受。

中国在改革开放后,放宽了国民出境的限制,中国兴起了一股移民海外的热潮。早期的中国移民多为工人和农民,没受什么教育。现在很多中国新移民是知识分子和专业人才。旧移民多来自中国南方的省份,在血缘和地缘的基础上成立宗乡会馆,新移民则源自中国各省,因此新移民和旧移民组织的社团也不同。除了组织网下的社团以外,新移民会在互联网上建立网络社群(virtual communities)。新移民所组织的网络社群,是否会像传统的移民社团那样,为其成员提供族群(ethnicity)和民族(nation)的身份选择呢?为探讨这个问题,本文以新加坡的中国新移民和留学生所组织的两个网络社群为个案,研究网络社群如何在网上和网下的活动中表现中华民族认同(Chinese national identity)。研究结果显示,由新移民组织的网络社群是否为会员提供明确的身份选择,取决于社群领导者管理网站的方针和策略。如果一个网络社群拥有多元化的用户群,它会为成员提供较为明确的身份选择,以巩固用户群和吸引新的用户。另外,网下的移民社团所表述的是一种单一的民族认同;网络社群则能够通过互联网的平台提供多元的中华民族认同,甚至省籍或地缘认同。

在全球化的时代,民族认同和民族主义的概念在改变,而民族认同和民族主义与信息科技的关系,也是学者关注的课题(Castells,1997,Lee &Wong,2003)。安德逊(Anderson,1991)认为民族(nation)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imagined community)。对这想象的共同体的形成,早期的印刷业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Anderson,1991;McLuhan,1964),而今电子媒体也扮演了一个相同的角色,那就是让移民(migrants)在离开原居国以后,继续对自己的民族进行一种想象和怀念(Appadurai,1996:4)。互联网集多种功能于一体,又有极高的互动性,它将如何影响移民对故乡和民族的想象呢?有学者认为,新媒体科技(尤其是互联网)不利于巩固族群认同,因为网上的身份认同是多元的、流动的(Poster,1995;turkle,1995)。如此说来,移民在互联网上所表述的族群认同(ethnic identity)和民族认同(national identity),将会展现什么样的新气象呢(Poster,1998)?

移民的认同问题往往和他们所设立的社团组织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不少学者在考察移民的文化认同问题时,会从移民社团(immigrant Associations)着手,海外华人的研究也不例外(有关文献,请参考Li,1998;Li,1999和Ng,1999)。力士与约瑟菲德斯(Rex & Josephides,1987)认为,移民社团犹如社会学家迪尔凯姆(Durkheim,1952)所说的“职业团体”(occupational groups),有助于人们融入社会。由移民所成立的社团组织,大致有四种功能:举办联谊活动、帮助移民解决经济上的困难、维护该族群在移居地的利益以及传承文化(Rex,1973,引自Rex & Josephides,1987)。力士与约瑟菲德斯(Rex & Josephides,1987)指出,移民远离了原居地的亲戚朋友,社团可对移民的道德行为产生某种约束或影响,帮助移民确立其身份认同。因为这些社团组织肯定了某些信仰和价值观,无形中为移民提供了不同的身份选择。这所谓的身份选择,包括对某族群、宗教或者阶级的认同。然而,不同的身份选择之间可能会有矛盾,而对于社团所提供的身份选择,移民也不一定接受。

中国在改革开放后,放宽了国民出境的限制,中国兴起了一股移民海外的热潮。这股热潮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升温。中国的官方文件把自1978年以后离开中国的中国公民(包括学生)称为“新移民”(Nyíri,2001)。早期的中国移民多为工人和农民,没受什么教育,而现在很多中国新移民是知识分子和专业人才(区如柏,2001a),因此新移民和二战以前离开中国的旧移民所组织的社团也不同。

旧移民多来自中国南方的省份,在血缘和地缘的基础上成立宗乡会馆,新移民则源自中国各省,所成立的社团组织自然也不同。新加坡华裔馆前馆长纪宝坤教授在一次研讨会中曾指出,新移民可以集结来自同一所大学的校友,组织校友会(区如柏,2001a)。除了组织网下的社团以外,新移民会在互联网上建立网络社群。这些网络社群在满足移民社交与文化需求这方面,和传统的移民社团有何分别?新移民所组织的网络社群,是否会像传统的移民社团那样,为其成员提供族群和民族的身份选择呢?如果是的话,这些由新移民组成的网络社群如何在网上和网下的活动表述中国人的国族认同呢?为探讨这个问题,本文以新加坡的中国新移民和留学生所组织的两个网络社群为个案,研究网络社群如何在网上和网下的活动中表现中华民族认同。

文献评述

互联网与国族认同

在任何一个社会,媒体能发挥整合以及分化的双重作用(Ito,1999)。米特拉(Ananda Mitra)在1997年的研究显示,人们通过互联网想象自己的国家民族时,也出现一种两极化的现象。互联网在一方面能够团结一个族群,即整合或中心化的作用。移民可以在网络空间找到自己的同乡,因为彼此在移居地都有被边缘化的共同经验,所以能够团结一致。米特拉分析了由散居各地的印度籍移民组成的soc.culture.indian新闻组,发现该新闻组的热门话题,围绕着印度的形象,还有移居西方的印度人的认同问题(Mitra,1997)。对离乡背井的移民来说,“电子空间是他们唯一能占有的空间”,这个空间能让他们与同乡聚会,找回与同胞交流的乐趣(Mitra,1997:70)。

互联网传播信息的速度快,信息又可以跨国界散布全球,在发生紧急状况和事件时,人们可以通过网络迅速地号召和动员某个族群的群众。譬如,新西兰和加拿大有两位华人联手创办了一个名为“世界华人总会”的网站,对1998年5月在印尼发生的反华暴乱提出抗议。该网站旨在凝聚和团结全世界各地的华人,并协调了世界各地华人针对印尼反华暴行的示威抗议活动。

虽然互联网有助于团结离散族群,发挥一种整合的作用,但在另一方面互联网上也存在着一股强烈的分化力量(Mitra,1997)。这种分化力量体现在什么地方呢?网络社群的成员意见分歧,网上有各种不同的论点和声音,因此对于一个民族的想象亦众说纷纭。换言之,网络绝非一言堂,更不会存有单一的民族想象。

作为一种新的媒体,互联网独有的特质的确有助于海外华侨与华人保存文化认同感。移民族群要保存和传承自己的文化,所谓的族群印刷媒体(ethnic press)向来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过去华人移民创办报刊,需要一定数量的读者才能维持。网络出版成本较低,即使某个地方的华人社群的人数再少,也能用互联网交流,信息传播的范围也更广。因此互联网有助于重振挣扎求存的族群印刷媒体(Zhang & Hao,1999)。

然而互联网也有不足的地方。其一,目前互联网仍是一种精英媒体,使用者限于移民族群中教育水平较高、家境较富裕的人(tay,2000;Zhang & Hao,1999)。其二,用互联网动员一个所谓的“环球华人社群”可能会让人怀疑海外华人是否真正效忠居住国(Kwok,1999;tay,2000)。tay(2000)更怀疑以三藩市为总舵的“世界华人总会”是否有资格成为世界所有的华人作代表。她认为这是一种“远距离民族主义”(long-distance nationalism),会威胁多元种族社会中脆弱的族群关系。

雪莉·特克(Sherry turkle)在她1995年出版的《虚拟化身:网络世代的身份认同》(Life on the Screen:Identity in the age of the Internet)中曾指出,网络上的身份是流动的,分化的。然而在《离开中国:媒体与移民的跨国界想象》(Leaving China:Media,Migration and transnational Imagination)一书里,Sun(2002)的研究发现,中国新移民的跨国界想象仍然植根于一个有明确疆域的国度——中国——及其民族历史。她分析了中国新闻电脑网络(China News Digest)上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网页,认为互联网可以形成一个“文化据点”(cultural location),让新移民重温民族历史的重要事件,唤醒并延续他们对这些历史事件的集体回忆。Sun(2002)说,移民在网上所呈现和强调的是一种本质性的民族认同,以调和他们在现实生活中颠沛流离和分散错置的失落感。另一位学者Wu(1999)在分析美国的中国留学生所设立的网络社群时也说,社群的成员因为有共同的(中华)文化背景,所以形成相当稳固的认同感。

Sun(2002)和Wu(1999)的研究似乎把网上的中华民族认同简单化,忽略了中华民族认同的内部矛盾。关于中国新移民对国族认同的论述,Sun(2002)并没有配合一些有关中国民族主义和民族认同的理论作进一步的分析。近年出版了不少关于中国民族主义和中华民族认同的著作,包含了华洋学者的不同观点(可参考He &Guo,2000,Dittmer & Kim,1993;Unger,1996;Wei & Liu,2001)。中国的民族主义和国族认同是错综复杂的,所谓的中华民族也有多种不同的定义,如果要探讨中国新移民在网络空间所表述的国族认同,就必须洞悉当中的差别。

中华民族与中华民族认同

Townsend(1996)认为,今日所谓“中华民族”包括四种概念:(1)所有生活在中国边界内的人民,包括汉族与少数民族,此乃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民族主义(state nationalism)对中华民族所下的定义;(2)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的汉民族,此定义不包括海外华人和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3)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民及其港澳台同胞;(4)生活在中国境外世界各地的海外华人,他们虽属他国国籍但对中国仍保持政治或文化的情结(p.28)。

既然中华民族有多种不同的概念和定义,中国的民族主义是多层次而复杂的。Unger(1996)将之形容为《圣经》里约瑟的彩衣,交织着“国家灌输的爱国主义政治口号,汉民族认同和文化自豪感;一方面渴望国家强大,另一方面地方认同又开始兴起;既有开放的乐观主义,又有对外国人的怨愤和不满”(p.xvii)。为了更清楚地阐释中国的民族主义,何包钢和郭英杰(2000)提出了两组相对的民族主义概念:国家民族主义对民间的民族主义(popular nationalism);其次是宏观民族主义/泛民族主义(super-nationalism)对种族民族主义(ethno-nationalism)。

国家或官方的民族主义把国家的目标等同于民族的目标,但它与民间的民族主义有时也会产生不一致的情况。宏观民族主义是指一种泛中华民族主义,所提倡的是由汉族和55个少数民族组成的大中华民族。

民族主义不仅限于成立独立主权国家的政治运动。民族主义是一种思想,这种思想的核心是要为一个民族谋求和维系其自主权、凝聚力和认同感(Smith,2001:9)。这种泛中华民族认同可以是一种公民或疆域的民族认同(civic or territorial national identity),也就是说,凡生活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内的人就是中国公民。泛中华民族认同也可以是一种以“炎黄子孙”为中心的民族认同,中国政府在处理港澳台问题时一般采取这样的策略。

其实民间的民族主义也包含了泛中华的理念,这在知识分子和文人雅士所推崇的以儒家思想为本的中华文化认同中尤为显著。这种泛中华认同强调的是对中华文化的认同,不分种族和国籍(He & Guo,2000:5-6),与杜维明(1994)所提出的“文化中国”概念相似。

对生活在中国的人民来说,民族认同已经是个复杂的问题,对中国新移民就更不用说了,因为移民必须适应一个新的社会和文化。Benedict Anderson(1998b)以为,民族主义的情感是延绵不断而不受疆域所限制的,移民即使身居异地,远离自己的祖国家乡,依然会保持一种本质性的族群认同。在多年政治宣传的影响下,中国新移民心里必然带着爱国主义的情感,也同时抱有对中华文明的自豪感(Unger,1996)。因此在研究新移民的国族认同时,必须考虑新旧认同的交错。

不少学者研究移民在互联网上所表述的国族认同时,都着重于分析移民在网络社群里发表的论述(Liu,1999;Mitra,1997;Wu,1999),往往忽略了网络社群与现实生活的关系。本文要探讨中国新移民所组成的网络社群如何建构中华文化认同。作为一种团体或组织,网络社群是否为移民提供族群和民族的身份选择?如果有的话,是些什么样的身份选择呢?

研究方法

为了使新加坡成为更具竞争力的知识经济体,积极吸引外国人才资源是新加坡政府实行的一项重要政策(Low,2001),从20世纪90年代起,就吸引了不少中国新移民到新加坡来。除了提供技术移民和商业移民的各项计划,新加坡政府更颁发奖学金,让中国学生在新加坡公立的大学和理工学院读书。这些奖学金生毕业后,必须履行合约在新加坡工作,持大专文凭者必须在新加坡工作三年,持学士文凭者必须在新工作六年(《联合早报》,2002)。如果这些中国留学生毕业后顺利找到工作,即可申请成为新加坡的永久居民。一般中国人移居他国,都会在移居地成为少数族群,在这方面新加坡就有所不同。在新加坡这个国家,华族占人口的70%,即是在当地土生土长的新加坡华人。新加坡华人的祖辈大多数是在40年代以前从中国移居新加坡的。毋庸置疑,从90年代起移居新加坡的中国新移民,会使新加坡的华族社群更加多元化,为当地华社注入新的色彩。

为研究移民如何利用互联网保存其文化认同,笔者以两个网络社群为个案,探讨这两个社群发展的过程以及网上网下的活动。这两个网络社群是在新加坡留学和工作的中国(大陆)人组织的,一个名叫“春谷”,另一个叫“秋叶”(本文中被研究的网络社群及其工作人员和用户的名字一律采用假名,以保护受访者的身份)。春谷和秋叶这两个网站为中国人提供有关在新加坡留学和工作的资料,网站设有论坛(BBS),论坛以不同的话题划分成不同的栏目或板块。

这两个网络社群各有不同的用户群,针对不同类别的中国留学生和新移民,两者可作比较。春谷在2000年初成立,是由新加坡国立大学的中国留学生组织的。春谷的成员多为新加坡国立大学(简称国大)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简称南大)的中国留学生,还有一部分的用户已获永久居民权,是在新加坡工作的中国人。秋叶的网站是一位叫戴威的中国留学生在2001年创建的,戴威当时在新加坡的一所私立学校念书。秋叶的用户多为新加坡私立学校和理工学院的中国留学生。据站长戴威的估计,在秋叶的新加坡用户当中,持新加坡永久居民权或工作准证的人占10%—15%。

笔者是在2003年2—10月间对这两个网络社群进行考察的,为期8个月。除了探讨网站的内容外,笔者访问了春谷和秋叶的负责人和主要成员。为了对社群有更全面的了解,我也参加了这两个社群的网下活动,观察网友在现实生活如何交流。在此先简略地介绍这两个网络社群的宗旨、组织结构和用户群,以及网站的内容和活动。

网络社群简介:春谷与秋叶

组织结构和成员

笔者在2003年3月开始考察春谷这个网络社群的时候,春谷的注册用户约20000人,网站首页的页面浏览数是每日平均2800人次。春谷用户主要是新加坡两所公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国大)和南洋理工大学(南大)——的中国留学生,社群成员中以国大学生占多数。春谷在新加坡的用户也包括毕业于国大和南大,目前在新加坡工作的中国人。网站有10%的访客是身在中国大陆的网友,有些是新加坡中国留学生的朋友,有些访客则是想查询有关在新加坡留学和工作的信息。春谷2002年至2003年的主编贾园说,春谷的用户当中也有一小部分是国大和南大的马来西亚留学生。

笔者在2003年5月开始对秋叶网站进行考察,当时网站有大约10000名注册用户。据站长戴威估计,有六成的用户身在新加坡,居住在中国的用户则占30%。网站的流量统计显示,有一小部分的访客来自美国、马来西亚、中国香港等地。站长透露,秋叶在新加坡的用户多数是在中学、初级学院(高中)、私立学校和理工学院(polytechnic)就读的中国留学生,也有少数网友就读于国大和南大。秋叶的用户当中,持新加坡永久居民权或工作准证的网友占10%—15%。

虽然春谷和秋叶这两个网络社群都面向新加坡的中国留学生,它们各有不同的“市场”。春谷的用户群以国大和南大的学生为主,明显地比秋叶的要狭隘。秋叶的用户当中,私立学校和理工学院的中国留学生占大多数,但秋叶所吸引的大陆用户要比春谷来得多。接下来我们再看这两个网络社群的组织架构

虽然Harasim(1993)认为网络社群比现实生活中的社群要平等(egalitarian),研究显示网络社群中的成员凭着他们加入社群的时间之长短(Giese,2003)或是对电脑程序的专门知识(Reid,1999),在社群中有不同的地位、权力和影响力。在春谷和秋叶这两个网络社群的成员当中,可以清楚地识别不同的等级,大致可分为以下三个等级:管理层、版主和普通用户。版主是论坛里各个板块的“把关者”,除了删改不符合版规的帖子以外,他们还必须积极地在论坛上发帖,推动网友们交流和讨论,同时调解网友在讨论时所发生的争执和纠纷。可是有另外一群成员比版主更有权力和影响力,他们就是论坛上所谓的“管理员”。管理员可以任命某一些用户成为不同论坛的版主。如果版主在履行职务时不尽责,管理员也可以将版主革职。我们甚至可以把“管理员”称为“管理层”,因为春谷和秋叶的管理员都是以工作组的形式,为整个网站的运作和发展进行决策和制定方针,而不仅仅是管理论坛。

春谷尤其展现了较有规章制度的结构和明确的分工。网站是由春谷的理事会负责管理的,理事会是由每年举行的年度成员大会选举产生的。这个年度大会是在网下举行的。理事会由七人组成:除了主编和会计,其他五人各负责一个“部门”——内容部、技术部、事务部、市场部和秘书处,负责网站的各种工作。春谷的理事和各部门的工作人员,包括版主,都是自愿为网站工作和服务的,不领任何薪酬。秋叶的组织架构比春谷要来得松散,只有几个人负责管理网站,直到2003年6月至8月间,秋叶的管理员才开始招收工作人员成立技术部、编辑部、策划部、推广部和文娱部。负责推广秋叶网站的杨强解释说,网站的用户越来越多,所以要形成更有系统的管理结构。

成立网络社群的目的和宗旨

虽然春谷和秋叶的用户有点不同,但大致上这两个网络社群还是面向新加坡的中国新移民,因此这两个社群的成员交流的目的十分相近,主要是:

(1)抒发和交流情感。

无论是在原创论坛上发表诗歌散文,或是在论坛上“聊天”,新移民都可以借用网络的平台和网友们分享他们对各种事物的想法和感受。

(2)交流信息。

春谷和秋叶的网站都设有论坛,讨论在新加坡留学、移民和生活的各种课题。想要留学和移民新加坡的中国人可以上这些论坛上提出任何疑问,那些已经移居新加坡的网友会以自己的经验和知识解答这些问题。

(3)帮助新移民适应新加坡社会。

春谷和秋叶分别筹办了就业座谈会,为中国留学生毕业后在新加坡找工作做好准备。

(4)建立友情,互相扶持。

春谷和秋叶有几位网友在访谈中表示,他们很难和新加坡人深交,因为新加坡人比较习惯讲英语。然而许多中国留学生是单枪匹马到新加坡求学,身边没有家庭和亲人,特别需要有朋友的关怀和扶持。因此春谷的一位成员庄尼说:“春谷也是在这英语地域里的一个中国群体。对我们这个中国群体来说,我们没有靠山,我们的父母都不在这里,我们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的时候,当我们有许多话需要说的时候,当我们有痛苦或是有欢乐的时候,我们很难找别人倾诉的,只有在春谷。”

不过一个群体交流的目的不是一成不变的,必然会顺应那个群体的发展而改变。春谷和秋叶在不断扩大其用户群后,就发觉有必要重新考虑和探讨网络社群的宗旨和目标。春谷的管理层发现有一些来自马来西亚的华族留学生参与春谷的论坛,于是他们意识到有必要改变网站最初的宗旨。主编贾园说:“我们本来是要发展成中国学生在新加坡的一个社群,我看我们现在有需要改变,发展成讲华语学生在新加坡的一个社区。只要你愿意讲华语,在这边,就是说,能够理解华语,和我们沟通,都能来。”

同样的,秋叶原本面向在新加坡和中国大陆的中国学生。杨强说,网站最初的目标是把中国留学生融在一起。后来管理层发现有不少新加坡华人参与秋叶的论坛,于是网站的宗旨改为“通过Internet将所有的华人凝聚在一起,为促进全世界华人的交流发挥重要作用”。

网站内容

春谷网站的主要内容有:校园新闻、在新加坡留学和生活的信息、春谷网友撰写的散文和诗词,还有春谷论坛。春谷的主要用户是领取新加坡政府奖学金在国大和南大就读的中国留学生。由于大学校园环境最贴近他们的生活,因此网站首页所刊登的新闻包括即将来临的各类校园活动(如国大交响乐团的表演)、春谷网下活动的通告、与留学生相关的大学政策等等。春谷也为中国留学生提供了出国前和抵新后须知的重要信息,以协助新生适应新的社会环境。网站有不少文章,介绍新加坡的公共交通系统、如何应付宿舍的管理人员、吃喝玩乐的好去处等,甚至还有解释“新加坡式英语”和“新加坡华语”的词汇表。

论坛是让春谷网友互动和交流的版面,访客量最高。论坛以不同的话题分为不同的板块,如“原创文学”、“心情闲聊”、“狮城生活”(狮城乃新加坡的别名)以及讨论时事的“焦点论坛”等。在“自由集市”的论坛上,春谷的用户可以买卖东西或发布租赁房屋的信息。2003年3月,春谷更增设了一系列的新板块,名为“春谷俱乐部”,这些论坛是网友根据共同的嗜好和兴趣(如足球、摄影、电影、武侠小说等)而自行发起和管理的论坛。表1展示了春谷网站在2003年3月的所有论坛和“俱乐部”。

表1 春谷网站上的论坛(2003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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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网站的内容与春谷的相似,主要是新闻、有关到新加坡留学移民和生活的信息,还有论坛。不过秋叶网站上提供的“新闻”并非“校园新闻”,而是秋叶网站的活动通告,还有中国移民在新加坡的生活经验和遭遇。后者转自新浪、联合早报和亚洲新闻台等新闻网站。春谷和秋叶的网站都没有刊登任何有关中国时事的新闻,因为用户的反馈显示,他们想看到以新加坡本地为焦点的新闻,至于中国国内发生的大事,他们可以在新浪和搜狐这些大型新闻网站上看到相关的报道。

秋叶网站最吸引用户的地方还是它的论坛。秋叶论坛的板块比春谷的还要多,除了交流信息和以各类嗜好兴趣为题的论坛,秋叶更有学校论坛和同乡会的论坛,这是春谷网站上找不到的。学校论坛可以让就读于某一所新加坡学府的中国留学生在网上与同校同学交流。譬如说,有不少中国留学生在新加坡的南洋理工学院修读护士文凭课程,他们可以上南洋理工学院论坛与同学交流。同乡会论坛让秋叶的用户能够在网上找到来自中国同一个地区的网友,譬如说一个来自山东的新移民可以上山东人论坛,认识其他来自山东的网友。表2列出2003年5月间秋叶网站上的各类论坛。

表2 秋叶网站的论坛(2003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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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下活动

网络上人与人交流,可建立友情,网上所建立的关系往往会延伸到现实生活中,发展为网下的交流(Katz & Aspden,1997;Kendall,1998;Parks & Floyd,1996)。有三位秋叶的成员在受访时都觉得秋叶的论坛让他们“有家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源自网友在论坛上交流许久所建立的感情。网友之间的情谊是通过网上和网下的交流而逐渐培养的。笔者访问论坛网友以及参与这两个网络社群的网下活动时发现,网上和网下的生活互相交织,两者是息息相关的。

春谷和秋叶这两个网络社群都有专门策划和组织网下活动的部门。春谷的网下活动主要针对中国奖学金生在新加坡读书和就业的需要。自2000年起,春谷每年都出版新生手册,提供了有关新加坡社会以及大学和宿舍生活各方面的资料,帮助初到的中国留学生适应新加坡的环境。此外,春谷还与新加坡的中文报章和会馆合作,为中国留学生举办就业讲座。秋叶的网下活动则以社交联谊活动居多,譬如烤肉会,在节庆时办聚会等。秋叶在2002年为庆祝中秋而筹办的烤肉会,就有60位网友参与。

网络社群里的身份选择

新移民所组织的网络社群是否为其成员提供了族群和民族的身份选择呢?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样的身份选择呢?针对这个问题,从春谷和秋叶所采集的资料各呈不同的结果。

前文提到,人们通过互联网想象自己的国家民族时,出现一种两极化的现象。网络一方面可以发挥整合的作用,让移民在电子空间里与同乡形成一股团结的力量。另一方面,网上又有各种不同的观点,对任何国族的论述都莫衷一是。此乃互联网分化的作用。

就秋叶网站来说,它所提供的同乡会论坛代表了一种分化的势力。秋叶的站长戴威说,他设立同乡会论坛的原因,是因为论坛的网友常发“你是哪儿来的?”或“有没有来自广东的?”诸如此类的帖子。于是他设立了一系列以不同省份或地区来划分的论坛,让来自中国的新移民可以找到来自中国同个地区的网友。后来戴威根据一些来自香港和台湾的用户的要求,设立了香港和台湾的同乡会论坛。作为一个网络社群,秋叶为成员提供了次于国家民族的地方认同。来自同一个省份的网友组织了自己的网下聚会,他们在论坛上“聊天”的时候,甚至用家乡的方言土话来交流。受访的秋叶用户也承认和来自同乡的网友交流比较有亲切感。

虽然秋叶的同乡会论坛能让网友保存一种地缘认同,网站的管理层却刻意地表现了某种中华民族认同,这种认同可发挥一种整合的力量,以制衡论坛上不同的话题,兴趣和地缘认同。笔者分析论坛的帖子和观察这个社群的网下活动,发现该网站所表现的中华民族认同表现于不同的形态,也分为不同的层面。其中一种表现的手法是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庆。在2003年10月1日,即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庆日,秋叶的管理员在论坛上发了祝贺国庆的帖子,帖子写道:

秋叶代表所有的中国留学生和工作人员祝祖国繁荣昌盛。又是一年在海外过中国的生日了!我想现在肯定有许许多多留学生在海外为中国送去一份祝福!

秋叶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希望所有的留学生,能够身在海外但是心系中国!好好学习,将来把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

数日后,秋叶的管理层为网友举办了一场烤肉会。烤肉会结束时,秋叶的一位管理员提议,国庆日刚过,身在海外的中国留学生应当唱国歌以表爱国心,于是众人起立,慷慨激昂地唱起国歌。国歌《义勇军进行曲》是中国共产党在1949年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所建立的国家符号之一。由此可见,经过多年由党和国家的爱国教育,今日的中国青年十分仰赖国家民族主义的符号来表达他们热爱祖国的情感。

又有一次,秋叶举行了纪念网站成立两周年的网下聚会。主办聚会的管理员向出席聚会的网友分发了一首歌的歌词。这首歌叫《大中国》,歌曲的前两段是这么写的:

我们都有一个家 名字叫中国

兄弟姐妹都很多 景色也不错

家里盘着两条龙 是长江和黄河

还有珠穆朗玛峰儿是最高山坡

我们都有一个家 名字叫中国

兄弟姐妹都很多 景色也不错

看那一条长城万里 在云中穿梭

看那青藏高原比那天空还辽阔

歌词提到了中国最为人熟悉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如长城和黄河。秋叶管理层在网上和网下的公开表现,显示秋叶网站提供了一种以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心的民族认同,同时这种认同在很大程度上仰赖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符号。

这种结合国家认同和疆域认同的民族认同,会把非中国公民的华人或是无法认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治意识形态的华人排斥在外(如新加坡华人和中国台湾人)。秋叶网站似乎也考虑到这个问题,因此该网站同时提供了一种泛中华民族认同。2003年5月间,秋叶更新了网页设计,网站的首页增添了带有龙的背景图案。据说龙是中国古代华夏族的图腾,华夏族是汉族的远祖。因此中国境内华人/海外华人自称“龙的传人”,龙亦是中华文明和文化的象征,尽管这其实是以汉文化为基础的中华文化。龙作为一种符号能够以同文同种的族群或文化认同来“召唤”(interpellate)中国台湾和新加坡的华族网友。它可以向访问秋叶网站的台湾人和新加坡华人发出一道含蓄的信息,仿佛在告诉他们:“你们是龙的传人,我们欢迎你们加入我们这个网络社群。”由此可见,秋叶的管理层一方面强调了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认同,以团结来自中国大陆的用户;另一方面又用一种泛中华文化认同来吸引那些非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华人。

与秋叶网站比较起来,春谷网站并没有为成员提供在民族认同或祖籍地缘认同方面的明确选择。这从春谷管理层对庆祝中国国庆所表现的沉默和被动可见一斑。在2003年10月1日,春谷的焦点论坛出现了大量贺国庆的帖子,可是管理层没有代表网站发表任何正式的贺词。国大中国学生会的代表在论坛上发帖说学生会将在国大某食堂派发小型国旗,焦点论坛的其他网友甚至要求版主把那张帖子“置顶”,成为公告。

其实春谷的管理层是故意不要对中国留学生所面对的身份认同问题采取任何的立场。春谷当时的主编贾园受访时说:

我们内部的认为是这样的:春谷是一个不带观点性的组织。我们是个媒介,是个平台,我们有一套自己的管理方法。只要你不在网上违法,你不宣扬种族主义、犯罪,散布仇恨这种违法的东西,不骂人啊,我们都允许各种论点讨论在这上面出现,而且有一个自由。……有的中国同学就能够很好地融进去或者说是被新加坡化,不论是从说话的口气或是思想观念也好。有的同学还是保持着很中国的位置,就觉得自己和新加坡人不一样,各种思想观点都有,在春谷上也会有一些争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般都是起到一个保证这个讨论在一个“mannered”、规范的范围里,除此之外我们对观点不进行限制。……没有一个很主流的身份感和认同感,大家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

一个网络社群的管理层或领导人会有意识地为那个社群制定某个方针,决定社群要不要为成员提供国族认同方面的一些身份选择。以春谷为例,一个网络社群不一定会表述明确的民族认同或族群认同。虽然同为中国新移民聚集和交流的网络社群,为何春谷和秋叶有如此不同的立场和做法呢?难道秋叶的管理层刚好是一群民族主义情感较强的热血青年?其实不然。真正的原因是一个网络社群为吸纳和保留会员,而为社群塑造某种特性,让社群本身有所定位。

网络社群常面对的一个难题就是成员可以随意和随时加入或离开一个社群组织。成员的流动量大,也就意味着网上的社群比传统网下的地缘性或宗族社群更不稳定(Fernback & Thompson,1995)。春谷和秋叶的管理员都很关注保留成员的问题。要保留社群的成员,就要激起网友对论坛的兴趣和参与性,并且加强网络社群成员的凝聚力,让他们对社群有归属感。

春谷是一个比较单一化的群体,因为大多数的用户都是国大和南大的中国奖学金生,大家都有一些共同的经历,只有10%的用户不是国大和南大的学生。可是秋叶的用户群主要来自新加坡多所私立学校和理工学院的中国学生,又有三成的用户是身在中国大陆的网友,秋叶的管理层也必须顾及这一群用户的需要。秋叶的用户群比较多元化,要凝聚这些不同的用户较为困难,这可以解释秋叶的管理层为何如此强调中华民族认同。

再说,除了春谷和秋叶以外,新加坡还有其他一些由中国新移民和留学生组织的论坛,如文学城网站的《人在狮城》论坛和南大中国学生设立的《心雨论坛》。这些论坛的用户群也是在新加坡留学和工作的中国新移民。笔者曾访问过春谷和秋叶的管理员,并参与他们和论坛版主进行的闭门会议,从中发现这两个社群的工作人员都相当熟悉其他由当地中国新移民组织的网络社群。春谷的管理层曾经邀请秋叶的创办人戴威与他们对话,交换管理网络社群的心得和经验。这些不同的网络社群其实暗地里互相竞争。负责推广秋叶网站的中国学生杨强透露,一个规模较小的网站(现已关闭)曾发布假消息说秋叶和该网站已经合并,目的就是要抢走秋叶的成员。

因此秋叶倡导一种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认同为本的中华民族认同,是要建构和凸显这个网络群体的特性,使秋叶有别于其他由中国新移民所组成的网络社群。秋叶的管理层安排网友在网站成立两周年的聚会上唱《大中国》这首歌,其实是为了让秋叶抢占网友的“首要意念”(top-of-mind awareness)。秋叶的一位管理员冯浩说:

关于这首歌前几年在中国很流行,不是娱乐歌,这首歌是一首爱国歌曲。我们之所以把它用到聚会上去,主要是想团结所有在新加坡的华人,增加他们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的感情!!起到一个引导作用,让他们把我们的网站和祖国联在一起,想到了中国想到了家,也就想到了我们网站。

秋叶管理员明明是指在新加坡的“中国人”,却以“华人”称之。一般在新加坡的中国新移民不会自称为华人,只有新加坡的华裔才会用这样的说法。然而秋叶的管理员用“华人”一词来团结在新加坡和中国大陆的中国人,想必是不愿排斥或孤立其他一些在新加坡的华族用户,如中国的台湾人香港人和新加坡华人。这正好符合了秋叶最新的发展目标——那就是让网站面向全球华人。由此可见,这个网络社群欲尝试调和两种中华民族的概念:一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民及其港澳台同胞;二是生活在中国境外世界各地的海外华人(Townsend,1996:28)。不过网站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符号将用户导向一种中华民族认同,只会传扬一种以中国大陆为中心的认同并加深其主导地位,而世界各地其他类别的“中国性”和中华认同无形中被矮化和边缘化。

网络社群和网下移民社团的异同

现在我们要拿新移民成立的网络社群与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所建立的网下社团做一个比较。

李亦园在研究马来西亚麻坡华人的社区组织时,应用了Barbara Ward(1965)所提出的三个“意识范式”(conscious model)以理解海外华人社群如何建构文化认同。所谓“意识范式”是被研究的社会的人对自己的文化有所意识而建构的范式。第一种范式是“直接范式”(immediate model),指华人社会中每一个方言群的心目中对自己群体的文化特征有所意识,从而建构认同。第二种范式是某个方言群的人对其他不同方言群的文化所建构的“内在观察范式”(internal observer model)。第三种范式是各方言群对中国文化大传统的意识,认同一个大中华或泛华人的文化群体,可称为“理想范式”(ideological model)。

N yí'ri(1999)在匈牙利研究当地中国新移民所建立的社团组织,发现新移民表述的是一种泛中华认同(即“理想范式”),甚至和中国的政府官员有密切的关系,从而表现了一种无疆域性的民族主义(deterritorialized nationalism)。这和强调祖籍地或方言群的传统旧移民社群有所不同。传统的海外华人社群在建构认同方面主要是采取“直接范式”和“内在观察范式”,以祖籍地和姓氏宗族来组织社团,其地缘认同多源自新中国成立前的南部省份。新加坡华人亦循此范式。新加坡还是英国殖民地的时候,早期的中国移民建立了许多不同的自愿社团,为同乡在物质、社交和文化各方面的需要提供服务。这些社团组织大致分为以下几种:姓氏公会、根据移民在中国的祖籍地而形成的地方性社团、方言群社团以及职业工会(tan,1986)。其中以方言群/地方性社团和姓氏公会(统称为宗乡会馆)最为普遍(Cheng,1995)。

与旧移民相比,新移民所成立的社团组织属于“理想范式”:新的跨国华人社群对归属感的论述是以泛中华认同为基础的,而不是像传统的海外华人社群那样讲究次族群(广东人,温州人等)认同。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中国,但是在商业和政治的领域里,仍然和中国大陆的官方机构和私营企业打交道,这些政府部门和企业代表了一个由中央政府管理的中国(N yí'ri,1999:68)。

从90年代起,新加坡吸引了许多中国新移民,据报章报道,传统宗乡会馆也开始招收新移民为会馆的成员。中国新移民也已经开始创立自己的社团组织。譬如,来自四川省的新移民在2000年成立了天府同乡会(区如柏,2001b)。在2001年成立的华源会则不分祖籍地,面向所有获得新加坡永久居民权和公民权的中国新移民(区如柏,2001c)。前者是本着地缘和方言认同所成立的组织,属“直接范式”;后者并不依附中国的某个省份或地方,而是以共同的原居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建构一个泛中国认同,属“理想范式”。

至于中国新移民在新加坡组织的网络社群,建构认同的形式主要还是属于“理想范式”。笔者考察这些网络社群的结果显示,比起拥有单一化用户群的学生或校园网站(如春谷),用户群较为多元化的网络社群(如秋叶)在吸纳和保留用户方面必须采用不同的策略。后者必须为成员提供明确的身份选择。为了让身在中国大陆的用户和身在新加坡的新移民用户能够凝聚在一起,秋叶强调一种以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心的国家认同和疆域认同。与此同时,网站又通过网页上的祥龙图案以及反复使用“华人”的称谓(“华人”一词只代表种族血统,不带政治取向),表现了泛中华文化认同。这样的泛中华文化认同能够吸引非中国公民的华族用户。

秋叶网站提供了两种属于泛中华认同的身份选择,一是环绕着中国公民或疆域认同,另一个是以炎黄子孙为本的民族认同。与此同时,网站又设立同乡会论坛,让中国留学生和新移民在网上找到来自中国同一个省份或地区的同乡朋友。虽然秋叶网站能够兼容内在观察范式和理想范式,后者仍然占主导的地位,大部分的网友之所以加入该网站,是因为那是中国人聚集的地方。秋叶的一位成员在受访时说:

“在论坛上网友都是秉着大家是中国人,都是中国人。在论坛上我们也不会介绍自己是哪里人,那只是同乡会(论坛)上面才看到。”

尽管如此,比起网下的移民社团,网络社群还是能够在民族和次民族的两个层面上为新移民提供更广泛和多元化的身份选择。网下的移民社团却往往局限于单一的文化认同——如天府同乡会提供的地缘认同或是华源会提供的泛中华认同。

小结

由新移民组织的网络社群是否为会员提供明确的身份选择,取决于社群领导者管理网站的方针和策略。如果一个网络社群拥有多元化的用户群,它会为成员提供较为明确的身份选择,以巩固用户群和吸引新的用户。新移民所设立的网站在互相竞争的情况下,表现强烈的中华民族认同可以让一个网络社群建立自己与其他网站不同的特性,从而吸引和保留成员,因为网络社群成员的流动性往往比网下社团来得高。另外,网下的移民社团所表述的是一种单一的民族认同;网络社群则能够通过互联网的平台提供多重的中华民族认同,甚至省籍或地缘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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