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差异在词汇层面上的主要表现

直观的文化构成一般包括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两大部分。此类观点的代表人物有牟勒来诶尔，他“在著作《文化的现象及其进步的趋向》中将文化分为两大类：文化的上层机构（语言、科学、宗教与哲理的信仰、道德、法律和美术）和文化的下层机构（经济、生殖、社会组织）”。随着文化研究的发展，对文化之构成的认识也呈现出多元化特征。R．Winston“在《文化与人类行为》一书中把文化分为如下几类：语言、物质文化、社会文化”。这种划分无疑比物质和精神的两分法更加丰富，之后则还有学者区分得更加细致。拉采尔“在《人类学》中把文化分为九类：言语、宗教、科学和艺术、发明与发现、农业与畜牧、衣服与装饰、习惯、家庭与社会风俗、国家”。⁽⁴⁾

文化的构成实质是各相关要素的构成，包括了实在的、抽象的多种要素，上文列举的也只是一些相对经典的代表。事实上，不同的人所看到的要素和看到的视角必然不同，文化的构成方式也必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有所更迭。

既然文化由多个不同要素构成，那不同的文化则可理解为在某个或多个要素上的具体选择不同，更多的是，对某个或多个要素的强化程度不同。而通过选取不同的要素，则可以发展出不同的分类标准，这便是区分文化类别的不同维度。以下将列举一些常用的文化分类维度。

1．文化类别的五个常用维度⁽⁵⁾⁽⁶⁾

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是多种多样的，由此造成了区分文化类别的维度也是多样的。从传播的角度看，最直观的可能是语言的不同，“语言相对论假设”是跨文化传播理论中最流行的一种理论。这种理论认为，不同语言所代表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是不同的。

不过更多、更新的研究，目前更加支持这样一些假设：你所使用的语言有助于你去突出你看到的内容和你谈话的方式。例如，如果你使用的语言具有丰富的色彩词汇（如汉语，最基本的颜色即包括红、橙、黄、绿、青、蓝、紫），那相对于色彩词汇较少的语言（有的文化只能区分三四种颜色）的使用者，你就更易于谈及或强调色彩的细微差别。但这一区别本身并不意味着人们看到世界的方式不同，只是所使用的语言帮助他们聚焦在自然界的一些特殊变化上。

当然，语言差异或表述方式的差异，肯定不是区分文化差异的唯一因素，接下来将介绍学者们常用的五个方面的区别：高等级文化和低等级文化、阳性文化和阴性文化、明确倾向文化和模糊倾向文化、个体倾向文化和群体倾向文化、低语境文化和高语境文化。必须强调，这其中的每种区别都只代表程度上的差异，而不是非此即彼的；也就是说，并不是一种特征在某种文化中存在，而在另一种文化中不存在，而只是不同文化对该特征的表现程度有所不同。

1）高等级文化和低等级文化

按照权力归属的不同，可分为高等级文化和低等级文化。

在高等级文化中，权力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代表性的国家有墨西哥、巴西、印度、菲律宾等。在低等级文化中，权力更均衡地分布在公民手中，代表性的国家有丹麦、新西兰、瑞典、美国等。

在高等级文化中，人们要尊重权威，且都想成为权威人士；在低等级文化中，人们对权威并不信任，认为权力是邪恶的，应该尽可能加以限制。这两种对权力的不同态度，从教室里的师生关系就可以看出来：在高等级文化中，老师和学生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等级差异，学生需要表现得谦虚、有礼貌，充满敬意；而在低等级文化中，学生则倾向于展示自己的知识和能力、与老师一起讨论，甚至挑战老师。

图6-1　西方国家没有讲台与课桌“高下”之分的课堂，体现的是一种低等级文化

资料来源　百度图片，2012.5.27，网址:http://news.17ok.com/news/819/2009/0911/1304928.html。

高等级文化比低等级文化更依赖权力的象征。比如“教授”、“主席”、“××长”这样的头衔，在高等级文化中就要比在低等级文化中重要得多；在高等级文化的正式致辞中，对方的头衔一般是不能被省略的，而在低等级文化中，即使在称呼别人时直呼其名，一般也不会引起严重的问题。

需要指出，随着互联网的诞生和发展，更大范围的受众可以获取同样的信息了。因此有人认为，等级差异，尤其是组织内部的等级差异将朝着更加平等化的方向发展。但也有人认为，这一过程不会发生，因为大多数组织中的等级结构运行良好，也能鼓励职员们去攀爬更高等级的阶梯。

2）阳性文化和阴性文化

按照对社会成员工作和生活态度要求的不同，可分为阳性文化和阴性文化。

在阳性文化中，人们认为男性是自信的、倾向于物质和成功的、强壮的，10个程度最高的阳性文化国家是：日本、奥地利、委内瑞拉、意大利、瑞士、墨西哥、爱尔兰、牙买加、英国、德国。在阴性文化中，人们认为，无论是男性和女性，都要谦虚、温和、保持生活质量，10个程度最高的阴性文化国家是：瑞典、挪威、荷兰、丹麦、哥斯达黎加、南斯拉夫、芬兰、智利、葡萄牙、泰国。

阳性文化强调成功，强调成员要自信、有进取心、更有竞争力，因此，阳性文化的成员在解决冲突时，更愿意直接面对，更愿意以一种竞争性的、斗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他们强调“输—赢”战略。阴性文化强调生活质量，强调成员要谦逊，强调亲密的人际关系，所以，阴性文化成员在解决冲突时，更愿意进行协商和折衷，他们细化寻找“双赢”的方法；同时，阴性文化成员的失望感也相对较低。

组织也可以分为阳性和阴性。阳性组织强调竞争性和进取心，倾向于根据员工的贡献给予报酬。阴性组织更强调工作满意度，收入分配会照顾员工的基本需要；比如，那些拥有较大家庭的员工，可能会比单身员工更容易获得加薪。

3）明确倾向文化和模糊倾向文化

根据对确定性需求的不同，可分为明确倾向文化和模糊倾向文化。

明确倾向文化的成员极力避免不确定性，将其视为威胁，认为应该加以消除。代表性的国家有德国、葡萄牙、危地马拉、乌拉圭、比利时、萨尔瓦多、日本、南斯拉夫、秘鲁、法国、智利、西班牙、哥斯达黎加等。

明确倾向文化的成员在交流中有很多明确的、不容动摇的原则。比如，在教育方面，来自明确倾向文化的学生做事组织严密，喜欢目标明确的任务，有明确的时间表。如果让他们写一篇题为“任何事情”的学期论文，那可能会引起恐慌，因为这个题目不够清晰、不够明确。

模糊倾向文化的成员不会对未知的情况感到害怕，而会坦然接受不确定性事情的发生。代表性的国家有新加坡、牙买加、丹麦、瑞典、香港、爱尔兰、英国、马来西亚、印度、菲律宾、美国等。

模糊倾向文化的成员对于不确定性应付自如，所以很少重视那些支配传播活动和人际关系的规则。他们甚至鼓励采取不同的方式和视角解决问题。在教育方面，来自模糊倾向文化的学生更喜欢自由，他们更喜欢作业可以多点创造性、没有特定的时间表或者严格的字数限制。

4）个体倾向文化和群体倾向文化

根据所倡导价值观（个体主义或集体主义）的不同，可分为个体倾向文化和群体倾向文化。

个体倾向文化看重个人价值观，如权力、成就、自由等。代表性的国家有美国、澳大利亚、英国、加拿大、荷兰、新西兰、意大利、比利时、丹麦、瑞典、法国、爱尔兰等。在个体倾向文化里，衡量成功的标准是个体在多大程度上超越了其同伴。人们崇拜英雄，媒体中所表现的，也常常是那些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人。在个体倾向文化中，个体对自己的良知负责，其职责更多的是个人的事情。个体倾向文化鼓励竞争，个体可以自由竞争领导者位置，领导者和成员区别明显。在个体倾向文化中，人们不看重内外人员的区分。

群体倾向文化则看重群体价值观，如传统、服从等。代表性的国家或地区有危地马拉、厄瓜多尔、巴拿马、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哥斯达黎加、秘鲁、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等。在群体倾向文化里，衡量成功的标准是个体对组织的贡献，个体因为能和组织融合在一起而感到自豪。在群体倾向文化中，在个体对社会组织的规则负责，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责任均由所有组织成员共同分担。群体倾向文化鼓励合作，成员更容易原谅他人的过错。在群体倾向文化中，内外人员的区分非常重要。

这两种文化之间，最重要的区别，还是看个体目标优先还是群体目标优先。当然，这两种倾向的文化并不是互相排斥、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各有侧重，个体可能同时具备这两种倾向。比如，在篮球比赛中，一名运动员可能既与队友竞争“最有价值球员”（强调个体倾向），又为全队的胜利而奋力拼搏（强调群体倾向）。像著名篮球球星科比·布莱恩特曾数度当选MVP（最有价值球员），但他也会奋力帮助队友表现得更好、追求球队的胜利。

图6-2　著名篮球球星科比·布莱恩特

资料来源　百度图片，2012.5.27，网址:http://gb.cri.cn/19384/2011/01/26/1042s3137428_1.htm。

在现实生活中，对于大部分人和大部分文化来说，总是有一个主导倾向的：在多数情况或多数时间下，人们有的是个体倾向（视自己为独立的），有的是群体倾向（视自己是与他人相互依赖的）。

5）低语境文化和高语境文化

根据所反映信息是否清晰、直接地传递出来，可分为低语境文化和高语境文化。

在低语境文化中，大部分信息是通过清晰、直接的语言来传播的。低语境文化更类似于个体倾向文化，这种文化不那么重视人际信息，而更强调明确的语言解释，在商业行为中重视书面合同。代表性的国家有德国、瑞典、挪威、美国等。低语境文化的成员在交易前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彼此了解，并没有太多共享的信息，因此对每件事都要进行清晰的阐述。所以，对于低语境文化的成员而言，省略某些信息会产生模糊性，但这种模糊性可以被直接而清晰的交流所消除。

在高语境文化中，人们往往使用隐含、间接的语言来沟通。高语境文化更类似于群体倾向文化，这种文化重视人际关系和口头协议。代表性的国家或地区有日本、阿拉伯、拉丁美洲、泰国、韩国、墨西哥等。高语境文化的成员在重要的交易前，会花大量时间去了解彼此的信息，由于这种预先的人际了解，大量的信息已为成员共享，因此他们不需要去清晰地阐述信息。所以对于高语境文化的成员而言，他们所省略掉或者假设的信息其实常常是交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于高语境文化成员来说，模糊性也是可以避免的，但仅靠人际和社会的互动并不足以提供共享的信息。

高语境文化成员常常不会说“不”，他们害怕因此冒犯别人，因此你必须学会辨别，当一名日本CEO说“是”的时候，什么时候意味着确实“是”，什么时候意味着“不是”，这种差异并不体现在人的具体用词上，而体现在人们的用词方式上。高语境文化成员通常不会质疑自己领导的判断。比如，当发现正在生产的产品有缺陷、或生产流程有什么问题，工人们一般不会去告诉他们的上级。因此，当一个低语境文化（如美国）背景的人到高语境文化（如日本）工作时，必须了解批判性信息缺乏的原因，并对此保持警觉。

低语境文化和高语境文化在人际交流时的习惯明显不同，若不理解这一点，就容易造成不同文化的误解。比如，低语境文化中常见的直率，在高语境文化中会被认为是无理；反过来，低语境文化成员常常认为高语境文化中的语言和行为总是模糊、阴险或不诚实。

2．文化类别的价值观维度⁽⁷⁾

虽然关于文化的定义和内涵纷繁复杂，但说一种文化包含、影响着一个群体的价值观，这一点应是没有疑义的。

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类的行为标准，往往我们在判断“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等问题的时候，都会依赖文化所提供的判断标准，这些判断标准总结起来，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价值观。

关于人类社会价值观的共性，长期以来被认为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但社会心理学家克拉克汉和斯德博克提出，由于人类所面临的共同问题是有限的，那么通过考察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应该可以刻画人类共有的价值观。

他们提出，人类社会必须面对五个共同的问题，由此反映人类的五种共同价值观念：第一个是人类与自然关系的问题；第二个是人类与时间关系的问题；第三个是人类与他人关系的问题；第四个是人类的基本需求问题；第五个是人类本性的问题。不同文化所涉及基本价值观念的种类，即基本问题是一样的，但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不一样的，由此决定不同文化之间的行为标准的差异。

对不同文化行为标准作出系统分析的一个代表性心理学研究，是荷兰著名心理学家霍夫斯塔德的“跨文化价值观”比较。他对IBM的117000名员工做了跨文化价值观分析，总结出四种价值观念，可用以分辨不同文化中人们的行为差异。这四种价值观念分别是：

1）权力距离

不同文化对权力距离的强调一般不一样，有的夸大地位高低、权力大小、穷人和富人、大众和精英之间的差别，便是认可较大的权力距离；有的提倡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一致，便是认可较小的权力距离。

权力距离较大的文化，通常有鲜明的等级差异；权力距离较小的文化，不太强调社会地位的差异，人们的主流观念常常是民主、平等和机会公平。

在霍夫斯塔德的研究中，强调高权力距离的文化包括菲律宾、委内瑞拉、墨西哥、印度、巴西，强调低权力距离的文化包括奥地利、瑞典、以色列、丹麦、挪威。

2）不确定性规避

不确定性规避关注某种文化是否倾向于回避具有不确定性的事物，即是否能容忍未来状况的模糊性和变化性，是否希望一切行为都有具体的规则和政策来指导。若不确定性规避程度高，则表明一个文化不愿意容忍变化和混乱；相反，较低程度的不确定性规避，则表明一个文化愿意接纳变化、风险、不同的看法和行为等。

在霍夫斯塔德的研究中，较不能容忍模糊性或不确定性的文化包括希腊、葡萄牙、日本、法国、秘鲁，较能容忍模糊性或不确定性的文化包括丹麦、印度、美国、瑞典、英国。

3）个人主义还是集体主义

此处主要涉及一个文化是强调自主性、独立性、个人成就，还是强调团体成就、成员之间的相互依赖、人际关系等。

明显的个人主义文化把个人的重要性放在首位，相对而言，这个文化中的人际关系则显得松散。集体主义文化则强调团体和社会的重要性，往往拥有密切的人际关系，相对而言，也更多地强调家庭的重要性和对家庭成员的责任感。

据前述“个体倾向文化和群体倾向文化”部分，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西方国家是典型的个体主义文化，而韩国、中国台湾地区则更多的是集体主义文化。事实上，在中西文化对比中，有不少关于这种差别的例子，其中比较典型的一例是对亲属的称谓。中国人对亲属的称谓十分详尽，家庭中的人际关系和长幼之分具有非常明显的道德责任和义务规范。比如，汉语中表示祖辈的称谓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区分，以此区分父系和母系的长辈，而父系长辈的地位一般高于母系长辈的地位。英语中则没有这种差别。同样的，对于父辈，汉语中有叔父、伯父、舅舅、舅妈、姨妈、姑姑等的区别，英语中则只有统一的uncle、aunt。

推而远之，中国人甚至有“祖宗18代”的说法，以一个人自己为中心，往上推九代长辈分别是父母、祖、曾祖、高祖、天祖、烈祖、太祖、远祖、鼻祖，往下推九代子孙分别是子、孙、曾孙、玄孙、来孙、晜孙、仍孙、云孙、耳孙；相对而言，西方的代际区分、哪怕是在皇室，一般也只以数字来进行，如路易十四、查理二世。事实上，这种称谓上的细致化，与中国文化中的大家庭观念有密切联系，相对而言，在中国亲戚之间的互动要比西方多得多。比如，《四世同堂》就是一部典型的反映中国人集体主义和家庭观念的作品。

图6-3　《四世同堂》剧照

资料来源　百度图片，2012.5.27，网址：http://www.inmotionmedia.tv/6-1.php?pageNo=3&type=dsz。

在霍夫斯塔德的研究中，较强调个人主义的文化包括美国、澳大利亚、英国、加拿大、荷兰，较强调集体主义的文化包括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墨西哥、希腊。

4）男性价值还是女性价值（masculinity-femininity）

此处主要涉及一个文化是强调传统的男性价值观念，如攻击性、竞争、权力、地位、影响力等，还是强调女性价值观念，如人际关系的和谐、个人欲望的满足等。

男性价值观念强的文化，男性通常拥有更多权力地位和社会资源，女性通常受到男性的控制和支配，由此往往带来明显的性别歧视。女性价值观念强的文化，女性的地位通常和男性是平等的，这样的社会反对性别歧视。此维度也可称为“传统男性价值”维度。

在霍夫斯塔德的研究中，比较强调传统男性价值的文化包括日本、奥地利、委内瑞拉、意大利、墨西哥，不太强调传统男性价值的文化包括泰国、瑞典、丹麦、芬兰和前南斯拉夫。

在霍夫斯塔德对IBM的这次研究中，没有纳入中国。但后来的研究发现，中国是个比较接受权力、非常强调集体主义观念的文化，但在不确定性规避和传统男性价值这两个维度上，中国得分趋中。

事实上，以上“五维度”和“价值观”的两组分类方法中包含着某种内在联系，比如权力距离与等级文化、不确定性规避与文化的明确/模糊倾向，都可视为有对应关系；而且，在每个具体维度的国家或地区排名中，也具有极大的相似性。对此，读者可以仔细对比，或通过查阅资料继续研读，由此形成自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