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新数字鸿沟”加剧信息不平等

在任何社会中，信息都是一种稀缺资源。围绕信息的生产、传播以及分配，会有权力的进进出出，有利益的来来往往，自然有冲突的起起落落。正如安德鲁·查德威克在《互联网政治学》一书中所言：信息和通讯技术一直是珍贵的社会、经济和政治资源，自古以来，获得其产品和消费的机会存在不平等是鸿沟和冲突的原因之一。在由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编织而成的信息社会里，信息即成为“信息时代的电力”，围绕信息权力争夺而引发的冲突往往更加密集、复杂。经济学家埃瑟·戴森认为，互联网所带来的最大改变，是改变了权力的分配。这种权力分配变革尤其表现在信息分配上。这种信息分配不公造成了大大小小的数字鸿沟。

“数字鸿沟”又称为信息鸿沟，是指信息富有者和信息贫困者之间的鸿沟。这种数字鸿沟不仅表现在国家与国家之间，比如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同时还会表现在不同地区、阶层、年龄、性别之间等等。卡伦·莫斯伯格将数字鸿沟分为以下四种：一是获取鸿沟，即是在基本的获取计算机和互联网方面存在的不公平；二是技能鸿沟，即是在技能和信息素养方面存在的不公平；三是经济机会鸿沟，是指在个人为满足社会提升能在多大程度上利用信息方面所存在的不公平；四是民主鸿沟，是指在利用互联网提高自己的政治参与和影响力方面所存在的差距。造成数字鸿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社会方面的原因，也有技术、技能以及主观需求等方面的原因。

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在信息社会来临之际，曾想利用“后发优势”赶紧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数字鸿沟，尤其试图搭上新媒体革命的顺风车，划减历史欠账，甚至期待有弯道超车的机会。但要填平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数字鸿沟谈何容易！在以互联网为动力引擎的信息化时代，世界仍然是不平的。发展中国家即便再努力，这数字鸿沟也像海沟一样存在着。但话又说回来，面对现实，作为后来者的发展中国家别无选择，只有融入其中，负重前行，走依附型发展道路，才是发展的王道。若索性撒手，坐等天上掉馅饼，只会再次丧失追赶的机会，最终让业已存在数字鸿沟越拉越大。庆幸的是，中国应对新媒体革命的思路是清醒、明智的，让中国没有错过这次新一轮技术革命的机会，在客观上缩小了与发达国家的数字鸿沟。

长期以来，我们对数字鸿沟的理解，更多地从“获得鸿沟”层面理解，偏向关注互联网、新媒体的普及率、接入度，强调硬件差距。比如，工信部副部长尚冰在“2012中国互联网大会”上指出：中国在宽带普及率和接入速度等方面，与国际先进水平差距很大。而且我们的城乡区域之间的普及程度差异更加显著，数字鸿沟仍然存在。从技术层面来理解，尚冰所言的这种数字鸿沟的确存在。中国毕竟太大，地区以及城乡发展极不均衡，不同地区之间、城乡之间在数字技术获得、分配上的差异很难消除，必然会出现梯田化和板块化的数字鸿沟。近年来，中国政府一直致力于推动互联网、新媒体的普及，以期减小数字技术的剪刀差，被新媒体遗忘的信息盲区和死角也变得越来越小了，这在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不能不是一个技术奇迹。

但是，中国数字鸿沟的旧病未除，又添新病。据第九次国民阅读情况调查报告显示，调查结果喜忧参半。喜的是，中国的数字阅读率在上升，说明第一层面的数字鸿沟在缩小；担忧的是，新一种数字鸿沟在加剧。调查指出，2011年增加了数字阅读的群体主要集中在学历较低、年龄较轻的农村居民中。以手机阅读为例，手机阅读接触群体主要集中在中低学历人群。2011年进行过手机阅读群体的调查，绝大多数集中在大专、初中和高中学历。从城乡分布来看，增加的数字阅读的群体主要集中于农村居民。表面上看，拜技术普及之赐，原先的数字洼地慢慢地被填平，数字鸿沟渐渐缩小。但事实上不这么简单。在新媒体世界，各类信息纷然杂陈，泥沙俱下。这些信息流向何处？往往取决于受众的选择。由于“技能鸿沟”的存在，高端受众与低端受众在信息选择上会各取所需，分层选择，进而形成“新数字鸿沟”。如果说，信息、技术获得层面的数字鸿沟更强调外部性，新数字鸿沟则更强调使用者的素质与能力。就是说，在信息技术普及率越来越高的情况下，新数字鸿沟对社会造成的影响变得愈来愈重要了。数字鸿沟不是取决于有没有数字技术，而是受制于如何用数字技术。运用数字技术的素质和能力分殊将决定数字鸿沟的跨度与深度。

在西方发达国家也存在类似现象，据凯撒家庭基金会在2010年所做的一项调查显示，在美国，父母没有大学学位的儿童和青少年，比来自经济社会地位更高的家庭的孩子每天花在网络媒体上的时间要多约90分钟。调查者认为：“尽管电脑具有很强大的教育潜能，但现实中，将电脑用来教育、用来创造有意义的内容，与电脑提供的娱乐功能相比显得微不足道。”“我们非但没能缩小数字鸿沟，反而扩大了在时间浪费上的差距。”因此，《纽约时报》担心：“这一新数字鸿沟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看来，时下存在的新数字鸿沟就像一个多层蛋糕，而我们此前将其理解为一个单层蛋糕。面对新数字鸿沟的挑战，显然不能靠单向度的思维去应对，应该有一个更立体的思维去接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