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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早越好的汉语史观

时间:2022-04-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学术界有时也把华夏语称为“原始汉语”“太古汉语”“远古汉语”等,主要是着眼于它与汉语之间的传承关系。古汉语研究中也常把距今3300年左右的商代甲骨文中的语料默认为最早的汉语语料,那就意味着至少在商代,汉语已经存在了。既然黄帝的子孙说汉语,那么他本人必然说的是汉语无疑。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国力的快速提升,世界范围的“汉语热”应运而生,并持续升温。

学术界有时也把华夏语称为“原始汉语”“太古汉语”“远古汉语”等,主要是着眼于它与汉语之间的传承关系。

不过,如何看待这种传承关系,也是见仁见智的。古汉语研究中也常把距今3300年左右的商代甲骨文中的语料默认为最早的汉语语料,那就意味着至少在商代,汉语已经存在了。若从商代建立起算,那么汉语的历史应该是3600年。

如此认识的理由大致有两个,一是甲骨文语料中的词汇和语法与后世的汉语有一定的传承关系,二是甲骨文是目前所见最早的汉字系统,汉字是记录汉语的,那么甲骨文的语料自然也是汉语。不过,这两条理由也有可资质疑的地方。

就传承关系而言,商人的语言肯定是汉语的一个来源,但未必是唯一的来源。好比某人张乙与其生身父亲张甲具有血缘上的传承关系,然而单有张甲也独自“造”不出张乙来,还得有张乙的母亲李甲吧?如今把母亲这一来源忽略,又直接把张甲和张乙认定为同一人,张甲就是张乙的“幼年时代”,凡张甲说过的话都归于张乙,岂不荒谬?

其次,就甲骨文而言,它属于汉字系统不假,然而汉字记录的一定是汉语吗?它不是也曾用于越南语朝鲜语以及日语吗?这种不同民族语言之间互相借用汉字的事情,早在商周之际就发生过的可能性难道不存在吗?

至于“原始汉语”等名称,也有同样的问题,甚至更大。这就如同把张乙的祖父、曾祖父、高祖父等都看作“原始张乙”,却忘了他还有来源未必相同的祖母、曾祖母、高祖母等。

当然,我们无意推翻把甲骨文语言算作汉语的看法。不过,若是有人仅仅出于民族自豪感,相信黄帝也说汉语,则实在是过分了。在不少人看来,既然黄帝是中华民族的始祖,他的子孙说汉语,而他本人居然可能不说汉语吗? 黄帝不说汉语,必然说“外语”,说外语的必然是“外国人”;我们把一个“外国人”当作始祖来崇拜,岂不是“认贼作父”?黄帝的子孙继承和发展了他所开创的中华文化,却没有继承他的语言,岂不是“数典忘祖”?既然黄帝的子孙说汉语,那么他本人必然说的是汉语无疑。如此说来,则汉语的历史至少应该有5000年了。

其实,黄帝还不是最早的,之前还有炎帝;若以炎帝也说汉语,那么5000年还是不够,得有6000—7000年。再往前看,炎黄之前还有更老的盘古伏羲、女娲等等,连10000年也打不住。

由于这种观念根深蒂固,有时候连著名的语言学家也未能幸免,也难怪平民百姓。例如,语言学泰斗王力(1980;艾北,1980)曾在一次专访中说过一句惊人之语:“汉语至少有一万年以上的历史。”[1]理由是:“殷墟甲骨文距现在有三千多年。如果说五千年前我们就有文字,那还是谨慎的估计。在没有文字之前,就有语言。”其论证过程是:第一步,认为甲骨文记载的是汉语;第二步,估计至少5000年前已产生汉字(与“仓颉造字”说暗合);第三步,根据语言先于文字的规律,再往上加5000年,便得出至少10000年的结论。至于为什么加的是5000年,而不是4000年或6000年等,王力没有提供依据,大约只是为了凑个整数吧。从他的口气看,10000年还是“谨慎的估计”。

循着这个逻辑,假如我们不那么“谨慎”,也不妨大胆地再往前推一推,例如,北京周口店的山顶洞人(距今18865±420年)应该是中国人吧,当然说“汉语”,而且还是“北京话”,那么汉语的历史应该可以达到20000年左右了。要是“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干脆上推到北京猿人(距今约70万年),汉语的历史至少已有70万年,岂不更令人自豪?当然,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调侃。我们也更愿意相信这是王力先生的一时口误,或者是采访者的误传或“自由发挥”所致。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国力的快速提升,世界范围的“汉语热”应运而生,并持续升温。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作为中国人,看到有越来越多的人热衷于学习我们的母语,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种自豪感也导致一些国人的汉语崇老观恶性膨胀,头脑也开始“升温”并持续“发烧”,有时还“烧”得不轻。例如,2006年,有学者发表一篇题为《汉语走向世界》的文章,声称汉语“既是人类最古老的语言,也是人类最普遍使用的语言”(张桃,2006)[2]。上文我们曾对“汉语10000年”说作了一番善意的调侃,没想到现实中果然有人把汉语的起源直接上推到人类起源那儿去了。而且作者还为这一观点引用了国外的“旁证”:

17、18世纪欧洲人最初接触汉语时,以为汉语曾经是世界上唯一一种世界性语言。1669年,英国思想家约翰·韦伯出版《关于证明中华帝国之语言有可能为人类最初语言的历史评说》,这部试图证明人类建造巴别塔之前讲的那种统一的语言就是汉语的著作轰动一时。半个多世纪以后,塞缪尔·舒克福特更加确定地重申了这一观点:“在地球上确实存在着另一种语言,它似乎有着某些标记,表明它是人类最初的语言,这就是汉语……如果人类光荣的祖先和复兴者是在这儿走出方舟,居住下来的话,那他很可能在这儿留下了世界上唯一普遍使用的语言。”

我们第一章中曾提到,欧洲人向来对语言的起源很感兴趣,喜欢猜测人类最初的语言是什么样的,并在现实中寻找可能的遗存。有人以《圣经》的语言为准,认为是希伯来语;也有人把眼光投向东方那个神秘的国度,结果汉语也“有幸”入选。在这些想象中,汉语成了人类语言唯一的“活化石”,也是全世界一切语言的“老祖宗”。

然而,对这种纯粹宗教式的毫无根据的想象,作者居然不加辨析,以赞赏的口吻津津乐道,而且认为“欧洲人的想象与期望并非没有根据”,为自己是人类祖宗的“嫡系传人”而大大地自豪了一把。

而作者为这种“神回答”所提供的所谓“根据”,则是历史上的“汉字文化圈”的存在,即“汉字为这个文化共同体提供了语言基础,汉字与汉文成为东亚共通的国际语文”[3]。对于这种将汉字与汉语混为一谈的错误认识,王开扬(2010)作了严厉的批驳:

汉字为这个文化共同体提供“语言基础”了吗?没有,提供的仅仅是“文字基础”。这个文化共同体中的各民族语言各具特征,各自独立,汉字提供的“文字基础”也没有使各民族语言之间建立起必然联系或相互影响以至同化!“汉字”与“汉文”成为东亚共通的“国际语文”了吗?没有提供,汉字只是东亚几个国家的书面语曾经全部使用、后来变成部分使用的“国际文字”,日本人仍然说日语,韩国人仍然说韩语!日语、韩语和汉语没有因为都使用了汉字而沟通无障碍。……根据语法结构类型,汉语是孤立语的代表,日语、韩语属于黏着语。“汉字”何曾“为这个文化共同体提供了语言基础”?“汉字与汉文”何曾“成为东亚共通的国际语文”?“汉字文化圈”不等于“汉语文化圈”![4]

对于作者的这一误解,王开扬认为是未能区分“语言”和“文字”所致,并认为这是“中国知识界的紧迫课题”[5],需要尽快予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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