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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弗雷泽《金枝》的评论

时间:2022-04-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Magic依照惯例被翻译成巫术,但是它也可以被翻译成魔法。首先,巫术在中文里比魔法更有贬义的意味,而维特根斯坦对于Magic没有任何贬低与嘲弄之意。《金枝》是人类学研究巫术与原始习俗的名著,弗雷泽因此书获封爵士。弗雷泽认为巫术是人类早期的科学,这是《金枝》对于原始人类习俗的一种解读,不同于一般认为巫术是原始宗教起源的传统见解。

Magic依照惯例被翻译成巫术,但是它也可以被翻译成魔法。首先,巫术在中文里比魔法更有贬义的意味,而维特根斯坦对于Magic没有任何贬低与嘲弄之意。其次,当我们谈到西方的Magic时,第一感觉是魔法,而不是巫术。但是翻译成魔法也有它不合适的地方,因为在中文的语境里,巫术是和原始部落联系在一起的,而魔法则处在龙与骑士的神话传说之中。

这是一篇对巫术解读的批判,而在其中维特根斯坦提出了另一种对巫术的解读方式,为了让大家能更加了解这篇评论的背景,我们先介绍一下《金枝》这本书。《金枝》是人类学研究巫术与原始习俗的名著,弗雷泽因此书获封爵士。弗雷泽认为巫术是人类早期的科学,这是《金枝》对于原始人类习俗的一种解读,不同于一般认为巫术是原始宗教起源的传统见解。在维特根斯坦的评论中,对于弗雷泽的这种解读提出了直接尖锐的批评,认为弗雷泽忽略了巫术中的宗教意识。

科学与宗教在人类原始时期其实是一体的,在人类后来的发展中才渐渐分开。其实这种一体性是很自然的,因为两者的起源都是人类生活的需要。人类在生活中有着两种需要,实际的和精神的。科学致力于满足人类实际的需求,而宗教则满足人类精神上的某些需要。原始的巫术起源于人类的生活,它既想满足人类实际的需要,也想满足人类精神的需要,因此它既具有科学性,也具有宗教性。从这一点来说,维特根斯坦对于弗雷泽的指责是正确的,弗雷泽过度地强调了巫术中科学的实际倾向,而忽略了其中信仰的意涵。

这些评论对于现代人也有着一层特殊的意义:如何区分信仰与迷信?现代人对于宗教的反感其实很大部分是把信仰等同于迷信,而无论哪一种宗教在发展过程中都掺杂了迷信的成分,但是有着迷信的成分,不等于全部是迷信。在上一讲里,我们看到一些维特根斯坦在《文化与价值》中对基督教的解读,而在这篇文章里,维特根斯坦从一个不同于弗雷泽的角度对巫术进行了思考,进而指出很多情况下把巫术解读为迷信,是不恰当的。在维特根斯坦在他的笔记中曾经写道:“宗教信仰和迷信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从恐惧中喷涌而出,是一种虚假的科学。另一个是一种信任。”“我不是一个信教的人,但是我禁不住从宗教的角度看待每一个问题。” 我们在本讲里可以看到维特根斯坦如何从宗教的角度看待巫术。

让我们先更详细地探讨一下什么是科学,什么是迷信。科学的定义相对比较清晰,但是作为一个词汇还是有些模糊的,例如,占星术是天文学的前身,天文学是科学的话,占星术是科学吗?在哪一个时间点,在具有什么性质之后它变成了科学呢?但是我们在和迷信对比时运用的科学概念其实是基于现代自然科学,简单来说,也就是以提出假设的理论,进行数学为基础的逻辑推理,然后实验或观测,证伪或进行更多推理和实验观测的一套系统。符合这个系统,我们称为科学,反之则不是科学。

当我们谈到科学时,我们总会倾向于认为科学是被实验或观测证实了的一个系统,其实实验或观测从不能证实任何东西,它证伪的也只是科学的假设,而无法证伪科学系统本身。科学系统并不是确定无疑的,只是我们选择了相信它,它是一种信仰,只是因为它以理性的面目出现,掩盖了它信仰的本质。当一个人说他相信科学时,他相信的其实是什么呢?首先,相信世界是有规律的。其次,相信这种规律是客观普适的,也就是说,不会一个人在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观测得到一种规律,而另一个人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观测就得到另一种规律。因为如果规律是可能因为时间、地点和观测人而变化的,那么运用实验或观测就无法证伪任何一个假设的理论,整个现代科学系统就无法工作。最后,相信这个假设、推理、证伪的体系可以让我们趋近甚至得到世界的规律,虽然这种趋近其实并没有任何理性的基础,最多也只是我们一个乐观的期望。

那么在以上的科学系统中,迷信是什么呢?迷信的主要特征是,它是一些已经被实验和观测证伪的理论,因为种种原因,仍旧有人继续信仰它。例如以上所说的占星术,在它被证伪前,占星术也可以是一个假设的科学理论,但是在它被证伪之后,依然相信占星术,就符合迷信的这一特征了。但是这只是迷信的一个特征,它是一个必要条件,但不是一个充分条件。人们的“相信”有很多种,就拿占星术做例子,很多“相信”占星术的人,并不是在科学的意义上相信它,而是在科学之外相信它。在科学之外是什么意思呢?因为科学总有局限,总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于是人们认为把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于信仰,而在这种意义上是可以相信占星术的。而对于这种信仰,是无法证伪的。但是这样的信仰并不坚实,在基础上它认同科学的权威,这样的信仰从本质上还是科学的,也就是相信科学无法解释的事物(有时是把自己喜欢的事物归于无法解释,即使科学已经提供了更好的解释)。从这个角度来说,迷信只是科学知识或素养的不足而已,在根基上这样的迷信和科学并没有根本的矛盾。

再回到占星术上,有些人“相信”占星术是因为文化、生活或宗教。也许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我确实知道有人在文化或生活的意义上“相信”占星术,也应该有人因为宗教的理由相信占星术(虽然我没有具体的例子,但是这应该是可能的)。因为文化、生活或宗教的,相信一些已经被实验和观测证伪的理论,它是否应该被称为迷信呢?很多人,尤其是科学理性的追随者,认为这是真正的迷信,因为这种相信把它真正地放在了科学的对立面,它不在乎它所相信的是否可以科学地解释,是否在科学的现在或未来可以解释的范围之内,它在挑战科学的权威,于是要用最轻蔑的语调把它贬低为迷信,这样才能维护科学的地位。所以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种相信”(非科学的)对于“另一种相信”(科学的)的挑战。既然科学也不过是一个信仰,为什么我们选择“相信”科学,或者说被科学“说服”,而不是选择其他那些被称为迷信的东西呢?我们对于信仰的选择,像是维特根斯坦一再强调的,生活是唯一的理由——只有生活可以为个人提供这样无可争议的稳固基础来做出决断。1949年5月20日,维特根斯坦在他的笔记中写道:“牢牢植根于我们内心的图像确实也可以与迷信相比较,但也可以说,我们总是必须达到某种坚定的基础,无论是一个图像,或者不是。因此,我们思维最根源处的那个图像应该受到尊重,而不被视为迷信。”

让我们先看看相信科学对于一个人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作用。不可否认,现代科学对于人类的生活有着巨大的影响,如果完全不相信科学,在当今的生活里不能说寸步难行,也是非常艰辛的。而且现代科学证明了它可以为人类带来巨大的益处,平均寿命变长、教育水平增加、精神和肉体在一生中可以得到的感受也比过去都增加了很多,科学至少为每个人敞开了大门,增加了机会。如果科学对我们的生活如此重要,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把对科学的相信放在第一位,而所有其他的相信都应该为科学让出自己的位置呢?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因为科学无法解决我们生活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生活里无处不在的苦难和空虚。

科学可以减轻人类的痛苦。马克思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科学也在成为一种类似鸦片的东西。科学为痛苦提供治疗,让我们回避过重的痛苦,维持在较轻的烦恼和空虚中。当然,从生活决定信仰的角度来讲,如果一个人觉得他生活中重要的问题都可以被科学解决,那么保持对科学的信仰,甚至是一种排他的信仰,其中并没有错误。但是对有些人来说,这样的解决方案是不够的,比如维特根斯坦说过:“一个人可以在无限的苦难中,所以需要无限的帮助。” 很难想像科学可以为一个人感受到的无限苦难提供无限的帮助。如果相信某些东西可以为有些人的生活提供比相信科学更大的帮助,为他们的生活提供一个更坚实的基础,那么这些人选择把这种相信置于对科学的相信之上,是否可以是一种合乎理性、不应该被指责的行为呢?把这样的相信称为“迷信”,是否只显示出科学的狭隘与不宽容(或者说,那些生活中的问题被科学完全解决了的人,他们的狭隘与不宽容)。

因此,当人们选择相信某些东西,而把这种相信置于对科学的相信之上时,我们就应该称它为信仰,而不是迷信。人生之中充斥着各种苦难与空虚,所有的帮助都不应该被轻蔑地对待。一种信仰也许对于某人来说毫无价值,那只是因为他没有遭受到需要这种信仰来缓解的苦难。也许这个人很幸运地避免了这种苦难,也许他只是在某一方面不那么敏感,感受不到人生的空虚,但是因为幸运或者迟钝而嘲笑他人,是一种不合情理的行为。即使对于我们觉得最愚昧、最不可理解的信仰,如果它确实是某些人心灵最根源处的图像,那么我们也应该对它抱着某种程度的宽容和尊重。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科学和巫术虽然应该被置于平等的地位来思考,现代的巫术研究者甚至巫术信仰者却总是从科学的角度来研究思考甚至信仰巫术。弗雷泽《金枝》就代表了巫术研究者的这种倾向,他把巫术置于科学的思考方法之下,把巫术完全理解成一种错误的、不成功的科学,而忽略了巫术作为信仰的一面。巫术其实是有两面性的,它有着信仰的一面,也有着错误科学理论的一面,把两者分开,错误的科学理论已经被科学的发展证伪了,成了人类理解自然之努力的一部分历史;而巫术信仰的另一面反映的是人类宗教性的精神,嘲笑它只显示了我们自己的无知。

但是,当今有些巫术信仰者试图用能量、脑电波、量子力学等科学概念设法解释巫术,这反过来把巫术矮化成伪科学,并不能为巫术增加任何一点点正确性。这是现代科学在人类观念中占主导地位后的一个常见的误区,就是试图用科学来证明信仰,这种做法其实只会让信仰解体,甚至消失。当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发现了自己需要的信仰,也就是说信仰在生活中对这个人显现,那么对于这个人来说,这种信仰就比科学具有了更重要的位置。而一个人试图用科学来证明信仰的举动,恰恰说明了依然承认科学的权威超越了信仰,这种不确定性会导致信仰的动摇与崩塌。

从信仰的角度看待巫术的历史,我们会发现巫术之中信仰的部分比它科学的部分更加具有生命力。巫术中那些错误的科学模型,一旦被淘汰,就只剩下史料价值。而其中信仰的部分,却仍旧可以触动我们,与我们发生共鸣。从这个角度讲,巫术之中信仰的部分是更重要也更加值得研究的部分。我们当今的科学,是在几百年中快速发展起来的,想一下几千年几万年之后,那时的人们看待我们当今的科学也许就像我们看待原始人类的巫术。今日的某一种在未来可能已经不再有人相信的信仰,其中的意义却反而不会消失,因为它是解决人类生活问题的一种生活方式,即使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在未来已然不再适用,却仍旧会触动未来人类的心灵。

我现在相信,让我的书开始于把形而上学作为某一种巫术的想法是正确的。

但在这样做时,我既不能把巫术说成真实的,也不能嘲笑它。

巫术的深度应该保留。——事实上,在这里使巫术被消除的本身就是巫术的特性。因为,在那种时候,当我开始谈论“世界”(而不是关于这棵树或桌子)时,除了在我的词语中尽量使用更引人注意的咒语,我还能如何做呢?

——维特根斯坦(评论被标记为“坏的”,最终被删除)

一个人必须从错误开始,然后把它转化成正确的。

也就是说,一个人必须揭示错误的根源,否则听到真相将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当其他东西占据了它的领地时,真理不能够强行进入。

为了让某人信服真理,仅仅陈述它是不够的,反而,一个人必须找到从错误到真理的路径。

我必须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怀疑之水中。

关于人类的巫术和宗教的观点,弗雷泽的说法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它使这些观点看上去像是错误的。

当奥古斯丁在他《忏悔录》的每一页中呼唤上帝时,他错了吗?

但是——一个人可能说——如果他不是错的,那么佛教圣人一定是错了——或者任何其他的人——他们的宗教观点是完全不同的。但没有任何人错了,除非他提出了一个理论。

那种设法解释一个仪式的想法——例如,为什么杀害祭司王——在我看来是错误的。弗雷泽所做的一切只是使那些像他一样思考的人,觉得是合理的。很容易发现在最终的分析中,所有这些仪式都被表述为一些可以称为愚蠢的东西。但是,我们认为人类做这一切只是纯粹出自愚蠢,这是很不合理的。例如,当他向我们解释,国王必须在他的巅峰时期被杀,因为野蛮人相信不如此的话他的灵魂不会保持新鲜,一个人能说的一切不过是:在那里仪式和这些观点一起发生,仪式并不从观点产生,而它们两者仅仅是都在那里。

事实上,一个人会在他识别出基础性的错误后,放弃一个习俗,这种情况确实会发生,并且在今天经常发生。但这只发生在引起某人注意他的错误,足以使他改变行为方式的时候。事实上与一个人的宗教习俗相关时并非如此,因此这不是一个错误的问题。“但是回忆和探索会使我们信服,原来我们以为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有许多都应该归之于我们的祖先,他们的错误并不是有意的夸张或疯狂的呓语,而是一些假说,在提出它们的时候确实算得是假说,只是后来更充足的经验证明那些不足以构成假说罢了。只有不断地检验假说,剔除错误,真理才最后明白了。归根结底,我们叫作真理的也不过是最有成效的假说而已。所以,检查远古时代人类的观念和做法时,我们最好是宽容一些,把他们的错误看成是寻求真理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失误,把将来某一天我们自己也需要的那种宽容给予他们。

弗雷泽说,很难发现巫术中的错误——而这就是为什么这些习俗持续了如此长的时间——因为,举例来说,一个应该带来雨水的咒语似乎肯定迟早会有效。但是这也是很明显的,为什么人们没有更早地意识到迟早无论如何会下雨呢?“在举行了一次或为呼风唤雨或欲置敌人于死地的巫术仪式之后,或迟或早,经常会随之出现它所希望产生的结果。这就可以理解原始人为什么将这些事变视为一时的直接后果和对它的效力的最好证明。

因此,我相信尝试去解释本身已经是错误的,因为一个人必须仅仅正确地把他所知道的排列在一起,而不添加任何东西,这样通过解释被寻求的满足就会随之到来。

而在这里,解释根本不是可以让我们满足的东西。当弗雷泽开始向我们讲述内米的森林之王的故事时,他使用了这样一种语调,表示他觉得,也想让我们觉得,某种奇怪而可怕的事正在发生。但是“为什么这件事发生了?”这个问题可以被这句话很好地回答:因为它是可怕的。正因为这个事件让我们感到可怕、雄伟、恐怖、悲惨等,其中触动我们之处可以是任何东西,但绝不是琐碎和微不足道的,而这些正是我们可以称为生命之事件的东西。

在这里一个人只能如此描述和说明:人类生活就像这个样子。

和所描述的东西给予我们的印象相比,解释是非常不确定的。

每个解释毕竟只是一个假设。

但是一个假设性的解释对于某些人的帮助很少,例如,一个因为爱情感到烦恼的人。——这无法安抚他。

思想的人群挤不出来,因为都堵在了出口。

如果一个旁白者把内米的祭司王和“死亡之威严”并排对照,他会意识到他们是一样的。

祭司王的生活显示了这个短语的意义。

一个受到死亡之威严影响的人可以通过这样的生活来给予它一种表述。——这当然也不是解释,而只是用一个符号替换另一个。或者:一个仪式替换另一个。

没有任何意见可以作为宗教符号的基础。

意见才可能带来错误。

一个人可能想说:这个和那个事件曾经发生了,如果可以的话,笑一下。

祭司王的宗教行为或宗教生活,在种类上与今天任何真正的宗教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同。

例如,忏悔罪孽。这也是承认被解释而没有被解释。

焚烧人偶。亲吻爱人的照片。这个举动明显不是建立在能对照片上的物体有什么实质影响的基础上。它的目的是满足感,而且达到了它。或者说:它根本没有目的,我们只是这样表现,然后我们感到了满足。

一个人也会吻爱人的名字,而在这里,名字很清晰地只是作为替代物出现。

那个为了杀死敌人而戳敌人画像的野蛮人,和那个为自己用木材建造了真正的小屋,精巧地雕刻了他的箭头,而不是把时间都花在雕像上的野蛮人,是同一个人。

那种一个人可以为自己召唤一个非生命体的想法,就好像召唤一个人。这里的原则是拟人化。

而巫术总是建立在象征主义和语言的构想之上。

一个愿望的表示也就是其实现的表示。

但巫术带给表示一个愿望,它表达了一个愿望。

洗礼作为洗涤——只有当巫术被科学地解释时,一个错误才会出现。

如果孩子的领养以母亲从她衣服下面把他拿出来的方式进行,如果我们相信有一个错误在其中,即认为她相信她真的生了这个孩子,这一定是疯狂的。“……在保加利亚和波斯尼亚的土耳其人中……一个女人把她打算领养的孩子放在她的衣服里,又推又拉地从衣服里钻出来。从此以后,这孩子就被认定是她的真正儿子,并可以继承养父母的全部财产。

依赖于对事物和过程的错误的或者过于简单的想法而进行的行动,应该和巫术行动区分开来。例如,如果一个人说疾病正在从身体的一部分转移到另一部分上,或采取预防措施来转移疾病,就像它是一种液体或一种导热状态。这是为自己创造一个虚假的图像,在这种情况下,这意味着毫无根据的一个图像。

弗雷泽这部分的精神生活是多么狭窄!结果是:对他来说,完全不可能构想一种与他同时代的英格兰不一样的生活!

弗雷泽不能想象一个祭司,如果他不具有和现代英格兰人相同的愚蠢和迟钝。

为什么一个人不可能认为他的名字是神圣的?一方面它肯定是给予他的最重要的工具,而另一方面,它像一块在出生时就挂在他的脖子上的珠宝。

我相信通过指出人们可以非常容易地发明自己的原始习俗,就可以看到弗雷泽的解释是如何的误导,如果它们没有在那里被发现将只是纯粹的运气。也就是说,这些习俗的安排所依据的原理,是比弗雷泽的解释更普适的,它存在于我们自己的心灵之中,因此我们自己才能想到一切的可能——我们很容易想象,例如,一个部落的国王和民众之间保持着某种隐秘性,而同时,部落的每个人都必须见他。当然,后者将不会只是或多或少偶然地发生,反而是国王将被展示给民众。也许没有民众被允许触摸他,但也许每个民众都必须触摸他。回想一下,舒伯特逝世之后,他的弟弟把一些舒伯特的乐谱剪成小块,把这样只有几个音符的小块,赠予舒伯特最喜欢的学生。这种作为虔诚标志的行为,和不允许任何人接触或得到那些乐谱,同样都可以理解。如果舒伯特的弟弟烧了乐谱,这也是可以作为虔诚的标志而被理解的。

相对于偶然的(不冷不热的)行为,(热或冷的)仪式是虔诚的特征。

事实上,如果弗雷泽的解释在最后的分析中没有诉诸我们本身的一种趋势,它们其实根本不是解释。

不仅是野蛮人,我们也同样要面对与饮食相关的危险,没有什么比保护自己远离这些危险的愿望更自然,现在我们可以自己设计这样的预防措施。——但是,我们根据什么样的原则来发明它们呢?显然,根据将所有危险减少到几个非常简单的、显而易见的形式。因此,根据同样的原则,据我们中的未受过教育的人说,疾病正从头部移动到胸部,等等。人格化当然将在这些简单的图像中发挥重要作用,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可能对人类变成危险的正是人本身(以及人的精神)。

不用说,人的阴影,看起来像他或他的镜像,雨、雷暴、月亮的圆缺、季节的变化、动物彼此的相似和不同、它们与人类的关系、死亡的现象、出生和性生活,总之,我们在周围观察到的一切年复一年,以许多不同的方式相互联系,将在他的思想(他的哲学)和他的实践中占有一席之地,或者正是我们真正知道的和觉得有趣的东西。

火,或者火与太阳的相似性,如何可能没有对人类觉醒的心灵产生深刻的印象?但也许不是“因为他不能解释”(我们时代的愚蠢迷信)——难道有一个解释就会让它不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魔法:通过阅读最干燥的东西让人也变得干燥了。

随着一种疾病被巫术治愈,一个人指示疾病离开病人。

在描述任何这样的巫术治疗后,一个人总是想说:如果疾病不明白那个,我不知道一个人如何可以告诉它离开。

没有什么是比公正对待事实更困难的了。

我不是说只有火焰必然给每个人一个深刻印象。火没有比任何其他现象更特殊,一件事物会给这个人深刻的印象,而对另一个人则会是另一件事物。因为没有任何现象本身是特别神秘的,但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对于我们是神秘的,而一个人心灵觉醒的特征正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一种现象变得对他有意义。人们几乎可以说,人是一个仪式动物。那就是,毫无疑问地,一部分错误而另一部分无意义,但也有一些正确的东西在其中。

也就是说,人们可以在一本关于人类学的书里一开头就写道:当一个人在世界各地审视人类的生活和行为时,除了可以被称为动物活动,如进食等之外,也可以看到,人在进行具有自身独具特征的行为,并且这些行为可以被称为仪式性的行为。

但是,一个人继续说这些行动的特征是起源于对事物的物理学的错误观点,这就是毫无意义的了。(弗雷泽就是如此,当他说巫术在本质上是假的物理,或者,视情况而定,假的医药、假的技术,等等。)

相反,仪式性行为的特征并不是一种或真或假的看法或者意见,而是这样一种意见——一种信仰——它本身可以是仪式性的或仪式的一部分。

如果一个人认为人们对他们自身的想象力感到高兴是自明的,一个人应该记住,想象不像一幅肖像画或塑料模型,而是一个由异质元素组成的复杂图案:文字和图像。然后,一个人将不再把运用书面和语音符号的操作,与运用事件的“心理图像”操作,相互对立起来。

我们必须挖掘语言的整体。

弗雷泽:“……这些仪式是由对被杀害的鬼的恐惧所决定的……” 但是为什么弗雷泽会使用“鬼”这个词呢?因为他用了一个他熟悉的迷信词汇向我们解释,他从而非常好地理解这个迷信,或者更可能的是,这也许使他看到在我们这里也有一些东西,赞成这些野蛮的行为。——例如,像我这样一个人,我不相信那些可能在某些地方被称为神灵的是超出人类的存在——如果我说:“我害怕神的愤怒。” 这表明我可能意味着什么,或者是在表达一种不一定与这种信念相关的感觉。

弗雷泽应该能够相信一个野蛮人因为一个错误而死亡。弗雷泽比他(笔下)的大多数野蛮人要更加野蛮得多,因为他们不像一个20世纪的英国人那样远离如何理解一件属灵的事物。他对原始仪式的解释比这些仪式本身的含义要粗糙许 多。

基于演化进步假设的历史解释,只是把数据聚合成为概要的一种方式,而不基于时间发展假设的形式,同样可以看到数据彼此之间的关系,并囊括它们在普遍性的图像中。

从他人的神之中认出自己的神。一个人说服了自己,那些名字有着相同的意义。

“所以这些合唱指向一个秘密的法则”,一个人觉得应该对弗雷泽收集的事实这样说。我可以表现这个法则、这个想法,通过进化的假说,或者也可以用于类比植物的模式,但是也可以通过宗教仪式的模式,也可以通过把事实内容安排在一个“明白”的表示之中。

明白的表示的概念对我们是至关重要的,它意味着我们的表示形式,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一种“世界观”,因为它显然是我们时代的典型特征,比如斯宾格勒。)

明白地表示带来了理解,正是在于我们在事实上“看到了连接”。因此,我们找到连接链条非常重要。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假想的连接链条应该只引导注意力在事实的相似性和相关性上。例如,一个人可以通过逐渐将椭圆转换为圆,来说明圆与椭圆的内部关系, 但不是为了要断言某个椭圆在历史上实际上源于一个圆(进化假说),而只是为了使我们的眼睛变得更锐利以得到形式上的结论。

但我也可以看到进化假说除了作为形式连接的外衣之外,并不提供更多的东西。

我想说:弗雷泽在手边就有一个他自己和我们都熟悉的词语“鬼魂”或“幽影”来描述这些人的看法,没有什么事实比这个更好地显示出我们和这些野蛮人的亲属关系。

(这当然是不同于他描述的,例如,野蛮人想象他们的头会在他们杀了一个敌人时掉落,在这里我们的描述本身不包含任何迷信或巫术的东西。)

实际上,这种奇怪的特性不仅涉及“鬼魂”和“幽影”的表述,而且我们对于把“灵魂”和“精神”这两个词作为我们受教育词汇之一部分的事实,也理解得太少了。与此相比,我们不相信灵魂会吃喝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套完整的神话储存在我们的语言中。

在古老的仪式中,我们使用了一种非常发达的姿势语言。

当我读弗雷泽,我不断地想说:在我们面前在我们的语言之中,我们仍然保存着所有的这些过程和这些意义的变化。当藏在最后一束被割下的谷子之中的东西被称为“狼”,而且这束谷子以及绑扎它的人也都被如此称呼,我们在这里识别出一个熟语的产生。“梅克伦堡的许多地方特别流行五谷狼的一种说法,人人都怕割最后的一束谷子,因为他们说狼就坐在那里面……一般把田里最后一束谷子叫作狼,割这束谷子的……以表示他是狼……

我可以想象,我可以选择地球的一个生物作为我灵魂的住所,而我的灵魂选择了这个不吸引人的生物作为它的居住地和观测点。也许因为一个美丽住宅的不同寻常是不可接受的。个人的精神肯定必须对自己非常确定才可以这样做。

一个人可以说“每个看法都有它的魅力”,但这是不对的。正确的说法是,每个看法对于把它视为重要的人都是重要的(但这不意味着,把它看成不是它的样子)。事实上,在这个意义上,每个看法都同等地重要。而确实非常重要的是,我还必须使任何人可能对我存有的蔑视变成我自己的,作为我看到之世界的本质且有意义的部分。

如果一个人被选择出生在森林中的一棵树上,那么将有一些人寻找最美丽或最高的树,一些人将选择最小的树,一些人选择一棵平均的或低于平均的树,这当然不是出于庸俗主义,而是出于和另一个选择了最高的树是完全相同的或相似的原因。我认为,我们对生活的感觉与那种能够为自己选择他在世界上的观测点的存在,是可比拟的。我相信,这就是我们在出生前选择了我们身体的神话或信仰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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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原始人的特征是他不依据见解行事(与弗雷泽正相反)。

在许多类似的例子中,我读到了非洲的一个雨王,当雨季来临时,人们向他祈祷雨水。但这肯定意味着他们并不相信雨王可以控制下雨,否则他们会在一年的干旱时期,土地是“炎热干旱的沙漠”时求雨。因为如果一个人假设人们之前建立了雨王这个机制是因为愚蠢,那么他们很显然地曾经经历过三月开始的雨水,他们应该会在一年的其他时间更需要雨王的功能。或者,早晨,当太阳即将升起时,人们会举行庆祝黎明的仪式,但不是在夜间,那时他们只是点灯。“……马他·考都,即雨王,因为此人能在需要的时候,即雨季,普降甘霖。每年三月底雨水降落之前,这个国度简直是赤地千里的荒漠,人民主要的财富——牛羊,都因缺乏饲草而死亡。所以,每当快到三月底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把他当作雨王,奉献牺牛,祈求他给这枯焦的牧区佑赐甘霖。

当我对某事感到愤怒时,我有时用我的手杖击打地面或一棵树。但我当然不相信地面应该被责怪,或者我的击打可以对任何事有帮助。“我正在释放我的愤怒”。所有的仪式都是如此。这种行为可以被称为本能行为。——一个历史的解释,如此说,我或我的祖先以前相信击打地面确实有帮助,而不是对着空气打拳,因为这是一个多余的假设,他什么都没有解释。这个行动与惩罚的相似性很重要,但没有什么超过这个相似性的东西可以被断言。

一旦这种现象与我自己所拥有的本能联系在一起,这正是我们所渴望的解释,这个解释解决了这个特殊的困难。关于我本能的历史的进一步调查则在另一条轨道上移动。

这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因为真的也许并没有理由,促使人类的某些种族崇拜橡树,而只有这个事实,他们和橡树被联合在一个生活的共同体之中,因此,他们出现在一起不是因为选择,而是像跳蚤和狗。(如果跳蚤开发了仪式,它将会是基于狗的。)

人们可以说,不是他们的联合(橡树和人)触发了这些仪式,而是在某种意义上由于他们的分离。因为智力的觉醒发生于人和原始土壤的分离,那是生活的原始基础。(选择的起源。)

(觉醒之精神的形式是崇拜。)

“在早期社会的一定阶段,人们以为国王或祭司有天赋的超自然力量,或是神的化身。与这种信念相一致,他们还认为自然的过程也或多或少在他的控制之下……”当然,人们不相信统治者有这些能力,而统治者很清楚他没有,或者如果他是一个笨人或傻瓜的话,他才会不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些能力。但是,他的能力概念当然可以是如此被调整的:它可以与人民的和他自己的经验相协调。因此,一些表里不一的观念由此而起作用,只是因为它与人们通常所做的大多数事情密切相关。

“古时候,他每天早晨必须在王位宝座上坐几个钟头,头戴王冠,像一尊雕像那样手、足、头、眼,全身任何部分都一动也不动,因为,通过这种方式,认为这样就可以保持他的帝国和平稳定……”当一个人在我们周围(或至少在我的周围)笑得太多,我会不由自主地抿紧我的嘴唇,好像我相信我可以借此让他把嘴闭上。

“他能司雨,也是风师……”这里的废话是,弗雷泽把这些人表述成这样,好像他们有一个完全虚假的(甚至疯狂的)关于自然过程的想法,他们只有一种古怪的对于自然现象的解释。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把它写下来,他们对于自然的知识就不会与我们的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只有他们的巫术是不同的。

“这样的国王生活在礼仪的包围之中,整套的禁忌戒律,意图并不在于增添国王的尊严,更非加多其享乐,而是约束其行为,不让他扰乱自然的和谐而招致他本人以及他的臣民和整个宇内都遭受共同的灾难。那一切戒律远不是增加其享乐,而是约束他的每一行动,毁了他的自由、他的生命(他们的目的本是要保存他的生命)令他的生命成为重负和哀愁。”“一个禁忌和祭祀的网络,其意图不是为了他的尊严……” 这是真实的也是错误的。当然不是对个人保护的尊严,但是也许——可以这么说——在他心中神性的自然尊严。

听起来很简单:巫术和科学之间的区别可以表示为科学可以进步,但巫术不能。巫术的本身没有任何发展的倾向。

“马来人把灵魂想象为很小的小人……同它所附的人身……是完全相似的……”在这个观点里面其实有着更多的真理,这归因于对灵魂也对身体的同样的多样性,而不是现代的稀释过的理论。

弗雷泽没有注意到我们面前就是柏拉图和叔本华的教导。

我们在今天的哲学中再次发现每一个孩子般的(婴儿的)理论,只是没有孩子般的获胜方式。

关于欧洲的篝火节除了这些相似之处,我最感兴趣的似乎是所有这些仪式的不同之处。它是具有共同特征的多面体,其连续地呈现在这里或那里。一个人会想要把连接这些共同的成分的线画出来。但是,我们记事的一部分仍然是残缺不全的,即使得这个图像与我们自己的感觉和想法联系在一起的那部分,这部分给予记事它的深度。

当然,在所有这些做法中一个人看到的东西,类似于思想的联系和相关的东西。人们可以谈论一个习俗的组合。

“……经过猛烈摩擦,稍有一点火星,就燃起一种菌子。这种菌子是长在老桦树上的,非常容易燃烧。这个火好像是直接从天上来的,人们认为它有各种各样的神性……”没有什么说明为何这种火焰应该被如此一种光环包围。而且,多么奇怪,“它显得是瞬时从天堂导引而来的”是什么意思?从哪个天堂来?不,火以这种方式被看待根本不是自明的——而这仅仅是它如何被看待的。

这里的假设似乎第一次给予这件事以深度。人们可以回想起在新的尼伯龙根之歌中齐格弗里德和布伦希尔德之间奇怪关系的解释。也就是说,齐格弗里德似乎以前已经见过布伦希尔德了。现在很清楚,这个习俗的深度是在于它与一个人的燃烧具有的联系。“……娱乐将结束时,主持节日活动的人拿出一个拌有鸡蛋的大烤饼,沿饼边切成扇形,这叫作‘am bonnachbeal-tine’——即‘贝尔坦饼’。主持人把饼切成许多块隆重地分给大家,其中有一块,谁得了,谁就叫作‘cailleachbeal-tine’——即‘贝尔坦老巫婆’,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发现某人得了这块饼之后,一部分人就捉住他,做出要把他扔到火里去的样子……在人们对这个节日还记忆犹新的时候,提起‘cailleach beal-tine’来,还假装认为他已经死了。

如果有一些节日的习俗是男人骑在彼此身上(如同在玩马和骑手的游戏),他们相互背着,让我们想起骑马的动作,除此之外,我们看不到更多。但是比如说,如果我们知道许多人的习俗是使用奴隶作为骑乘的动物,因此其在他们身上庆祝某些节日,我们现在将看到这个习俗更深刻的、不再是完全无害的一面,虽然在现在这只是一个无害的习俗。问题是,我可能会称为邪恶的东西,是附着于贝尔坦篝火节习俗本身,就像它在一百年前进行的那样,或者只有当它的起源假说是真的,那么节日习俗才是邪恶的吗?我相信看起来是邪恶的东西,显然是现代习俗自身的内在本质,而使用人类作为祭品的事实也符合我们的看法。当我谈到习俗的内在本质时,我的意思是在所有的情况下,它被执行,但没有包括在这样节日的报告中,因为它们不是那么具体的行动,它们是节日的特征,可以被称为节日的精神。例如,参与人的种类,他们在其他时间的行为,即他们的性格,他们在其他时候玩的游戏。然后人们会看到,邪恶的品质在于这些人他们本身的性格。

“……把饼分成尽可能大小、形状相等的若干等份,在场的人每人一份,并将其中一块用炭涂黑。他们把所有的小饼块都放在一个帽子里,每人都蒙上眼睛在帽子里拿一份饼块。拿帽子的人得到最后一块。谁拿到那一块涂黑的饼,谁就是‘虔诚’的人,就把谁献祭给贝尔……”我们看到这里有着抽签的最后痕迹。然而,通过这个侧面,它突然获得了深度。如果我们知道,在特定情况下,有着凸起小方块的饼当初被烘烤,比如说,是为了纪念一个制造商的生日,这种习俗从此保存在该地区,这在实际上就失去所有的“深度”,除非这种深度已然嵌入在当前形式的习俗之中。但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常常说:“这种习俗显然是古老的。”怎么知道呢?这只是因为有历史证据表明这是古老的习俗吗?还是有另外一个通过内省可以达到的原因?但是,即使史前起源的习俗和可以历史上被证明衍生而出的习俗,但是仍然可能的是,习俗在今天已经没有任何的邪恶性,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史前恐怖仍然依附在它上面。

也许今天它只是一个竞赛,对于那些参与烘烤饼和装饰小方块的孩子们来说,深度只在于思考这种起源。但这仍然是非常不确定的,我们可以说,“为什么要担心这么不确定的事情?”(像一个向后看的聪明的艾尔斯)。但这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担心——首先我们在哪里可以确定这种习俗必然是古老的(我们的数据是什么,验证是什么)?我们确定吗?难道我们不会犯了错误而被历史证明吗?当然,还是有一些我们是确定的。我们会说:“好,在这种情况下,起源可能不同,但一般来说它肯定是史前的。” 无论我们认为哪些是证据,都必须包括这个假设的深度,而这个证据又是非假设的、心理上的。

也就是说,当我说:这种习俗的深度在于它的起源,如果它确实是以这种方式产生的,那么深度或者在于这种起源的思想,或者深度本身是假设性的。人们只能说:如果它是如此产生的,那么它是一件深刻和邪恶的事。我想说:深刻、邪恶,既不依赖于这个习俗的历史,因为或许它根本不是如此产生的;也不依赖于它可能或许曾经是这样的事实,而是依赖于让我产生这个假设的理由。事实上,一般来说,为何人类作为祭品是如此之深刻和邪恶呢?是否仅仅因为受害者的苦难留给我们这个印象吗?有各种各样的疾病与同样多的苦难相关联,然而它们并不给予我们这种印象。不,仅仅通过对于外在行动的历史的了解,深刻和邪恶并没有变得很明显,这是我们从内在经验中归纳得出的。

事实上,通过一个烤饼来进行抽签是特别可怕的(几乎像用一个吻来背叛),它如此触动我们的方式,对于这种习俗的研究具有根本的重要性。

当我看到这样的习俗或听到它,就像看到一个人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严厉地指责别人,并从他的声音语调和面部表情,看出这个人有时可能是可怕的。我在这里得到的印象可以是非常深刻的,而且不同一般的严肃。

一种行为方式的周围环境。

无论如何,一种信念可以作为贝尔坦篝火节之起源假设的基础, 即这些节日不是由一个人创建的,可以说是随机产生的,而是如果要被保存至今,则需要无限的更广泛的基础。如果我想要创立一个节日,它会很快消亡,或被修改符合民众一般倾向的模式。

但是,什么阻止了我们假设贝尔坦篝火节一直以现在(或最近)的形式被庆祝?有人会想说:这太愚蠢了,如果它是以这种形式被发明的。这难道不是就像我看到一个废墟时,会说:这在某个时间一定是一栋房子,因为没有人会造起这样一堆堆凿成不规则形状的石头?如果我被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能说:关于人的经验。事实上,即使在人们真的在建造废墟的地方,他们也采取了房子倒塌后的形式。

人们也可以这样说:任何人如果想要让我们对贝尔坦篝火节的故事印象深刻,在任何情况下并不需要提出它起源的假说,他只需要在我们面前摆出资料(这些资料会引出这个假说),而无须进一步说任何话。现在或许有人想说:“当然,因为听众或读者自己会得出结论!”但他必须明确地得出这个结论吗?因此,得出了结论吗?而那是什么样的结论呢?这个或那个是可能的结论吗?如果他自己能够得出结论,那么他的结论会留给他什么样的印象呢?无论是什么留给了他一种深刻的印象,肯定是他没有做出的事情。他是因为第一次听到所表达的假说(无论是由他自己还是别人),或者已经由导致它的资料而觉得印象深刻?但是我是否可以这样问:如果我看到有人被杀——是什么让我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我所看到的,还是只因为一个假设,一个人在这里被杀害?

但不仅仅是贝尔坦篝火节可能的起源的想法,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而是所谓的这种思想的巨大可能性,如同从资料中推导出的那样。

在它显示出的,贝尔坦篝火节似乎只是一个戏剧,类似孩子们扮演强盗,但肯定不是。虽然已经预先安排好救援受害者的一方获胜,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仍然有一种戏剧性的表现没有的气质。——但即使这只是一个完全冷静的表演,我们仍然不安地问自己,它是什么样的展示,它有什么意义?然后它可能使我们不安,由于其特殊的无意义,无论如何解释。(它显示了这种不安的基础。)假设现在,给出了一个无害的解释:他们抽签只是为了得到可以威胁把某人投入火中的乐趣,而这不那么愉快。以这种方式,贝尔坦篝火节变得更像是那些娱乐之一,成员中的一位必须忍受某种形式的残酷对待,如此可以满足某种需要。通过这样的解释,贝尔坦篝火节将真正失去它所有神秘的特性,如果它本身在其行动和心情上,没有背离普通的强盗游戏。

正如事实上,在某些日子儿童烧掉一个稻草人可以使我们感到不安,即使没有对此做出解释。这该是多么古怪:他们会烧一个人作为庆祝活动的一部分!我想说:答案没有比谜语更令人不安。

但是为什么不应该只是(或者至少是部分的)这种思想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呢?因为这些想法不是很可怕吗?我是否在害怕这个想法:有旋钮的蛋糕曾被用来抽签选择作为牺牲的活人祭品?这个想法中不是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吗?——是的,但我在那些故事中看到的还是通过证据获得的,包括似乎与它们没有直接联系的证据——通过人的思想和他的角色,通过我看到的所有奇怪的东西,还有我自己和其他人看到的和听到的。

“至于什么人可以点火或应该点火,都有许多规矩。据说,拉绳子握木棍的两个人必须是兄弟俩,至少两人的名字(洗礼名)要是一样的……”人们可以很好地想象——也许给出的原因是守护圣人可能会彼此相互牵制,只有一个可以主导这件事,但这也只是本能在之后的延伸。

所有这些不同的做法表明,这不是一个从另一个的推导,而是基于一个共同的精神,并且一个人自己可以发明(设计)所有这些仪式。正是这一发明人的精神才是它们的共同精神。

……当用净火把家里的火点着后,马上就放一壶水在上面,烧热后把热水浇在病人身上,或是浇在染上牛瘟的牲口身上”疾病和污垢之间的联系。“把疾病洗干净。”

这里提供了一个简单天真的疾病理论,它是污垢,可以洗掉。

正如有“幼稚的性别理论”一样,也有其他的幼稚理论。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某个幼稚的理论。

我们要说的正确且有趣的事情并不是:它是从那里出现的,而是它可以用这种方式出现。

“……威斯特马克博士曾经有力地专为净化说辩护……不过,问题还不是很清楚,如果不加讨论就排除太阳说……火被使用于净化是清楚的。但也非常可能的是,即使仪式最初被认为只是净化,后来人们把净化仪式与太阳联系在了一起。当一个想法对一个人产生影响(火焰——净化),而另一个不同的想法对另一个人产生影响(火焰——太阳),还有什么比两个想法将对一个人同时产生影响更加可能呢?博学之士总喜欢只有一个理论!

火焰可以完全毁灭一件物品,不像击打,只是把它们撕成碎片,等等,这必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即使一个人不知道净化的想法已经和太阳联系起来了,人们仍旧可以假设这种联系曾经在某处出现过。

“……新不列颠加泽尔半岛的土人有一秘密社团……凡加入该社团的人都收到一块人形或动物形状的石头,据说从此以后此人的灵魂便与这块石头结合在一起。”即,“灵魂石”。在这里可以看出一个假设是如何工作的。

“……在欧洲,人们也常常以为男女巫师的邪恶力量在于他们的头发,如果不剪他们的头发,便无法制伏他们。因此,在法国,习惯做法是将被控告为使用巫术的人全身毛发统统剃光,然后交付拷问。”这里指出了这样的事实,即这里的基础是真实而不是迷信。(当然,当与愚蠢的科学家面对面时,很容易陷入矛盾的精神。)但是,这也可能是因为完全剃光的身体在某种意义上使我们失去自尊。(《卡拉马佐夫兄弟》)。毫无疑问,任何使我们在自己的眼中看起来不值得或荒谬的刑罚,会完全剥夺我们保卫自己的意志。我们有时是那么的尴尬——或至少对许多人来说(包括我)——因为我们身体或审美的低劣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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