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考古公园宫殿区升级改造

唐際根　何毓靈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提要］　本文簡要回顧了殷墟近十年的考古發掘情況，並對近十年殷墟考古新收穫進行了簡要總結：洹北商城、宫殿區、北徐家橋、大司空村、孝民屯、鐵三路、劉家莊北地等地的新發現，以及新發現的高級貴族墓、文字材料等，爲深入研究殷墟佈局、貴族與平民居住區、手工業生産、城市道路系統、墓葬制度等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在此基礎之上，文中回顧了近十年安陽考古隊研究的重點領域及取得的重要成果，並初步指出未來十年安陽考古隊的工作重點。

［Abstract］　Archeological excavations at Yinxu ruins，which started more than eighty years ago，continue to yield exciting surprises.Here we briefly reviewed the work of Anyang Archeological Station during the last decade.Our major findings include the discovery of Shang City Relics at the north of Huan River；a detailed mapping of the palacetemple complexes and the discovery of remains of large pool court and gardens；excavation of large clusters of rammed earth building relics；discovery of workshops for copper casting，pottery making and bone and shell processing；discovery of remains of large scale road systems；discovery of several clan burial sites and excavations of several large tombs of nobles；discovery of inscriptions on some unusual media such as copper seal.We also discussed our research based on these newly acquired archeological data and provided a preliminary future plan for the next decade.

一、近十年殷墟考古發掘概要

從中國考古學史的角度來説，殷墟可以説是“老”遺址，持續幾十年的考古發掘工作，把殷墟研究一步步推向深入，學者們對於殷墟的認識也越來越深刻。但這似乎並不意味着殷墟考古快要走向盡頭，與會的各位先生也能深刻地感受到，作爲長期從事殷墟考古研究的學者來説，殷墟還有太多的謎團有待我們去探索，其中發掘就是重要的探索手段之一。

應該説，近十年對於殷墟的發掘、研究與保護來説，是十分重要的十年。從發掘的角度來説，雖然殷墟目前的考古發掘在很大程度上仍受制於基礎建設，但安陽考古隊及時調整了發掘思路，緊密結合目前考古學發展的前沿課題，並根據殷墟研究的實際需求，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在此，以年代爲序，簡要羅列一下自1999年以來殷墟的考古發掘情況：

A.自1999年11月，經調查、試掘，確認洹北商城後，到目前，考古隊仍在洹北商城區域内進行着鑽探、發掘與研究工作。包括解剖城墻、宫殿區位置與範圍的確定、一號與二號宫殿的揭露、宫城墻的發現與解剖、西南小城及宫城以北大型長條形夯土基址的鑽探等。同時，還發現了城外道路的綫索。

B.2000—2001年，在孝民屯東南地發掘到一處大型鑄銅作坊遺址。同年，在花園莊村東地，發掘了一座保存完好的殷墟二期貴族墓M54。

C.2002年，繼1973年在小屯南地發掘出土大量卜骨之後，考古隊又在小屯南地發掘出一批刻辭卜骨。同年，在殷墟南部的北徐家橋村發掘到一處四合院建築群。

D.2003—2004年，考古隊在殷墟西部孝民屯進行大規模考古發掘，其中殷墟早期的半地穴式建築群、晚期的鑄銅作坊及同時的家族墓地格外引人注目。

E.2004年，爲進一步瞭解殷墟宫殿宗廟區的佈局，深入探討宫殿區内夯土建築的結構，考古隊對宫殿宗廟區進行了大規模的鑽探。此次鑽探對於重要思考其佈局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綫索。

同年，考古隊在大司空村進行發掘，揭露了殷墟時期除宫殿區外規模最大的夯土建築群，並發掘了一座保存完好的殷墟四期貴族墓M303，出土了大量青銅禮器。

F.2005年，在殷墟西部接近保護區邊緣處，發掘了三座“甲”字型大墓及周圍七座車馬坑。

G.2002年、2006年、2008年，考古隊先後在苗圃北地鑄銅遺址的東部，發掘了大型殷墟時期製骨作坊遺址，出土了大量骨料、廢料及半成品。

H.2007年，考古隊在殷墟東南部現水利局處，發掘到數組夯土建築及四座車馬坑。其中一座車馬坑殉葬7人，是目前車馬坑中殉人最多的一例。

I.2009年、2010年，在殷墟西南部的體育館附近，發掘到一處貞人家族墓地、一座甲字型大墓、三座車馬坑，其中一座車馬坑内殉人頭戴銅盔，是繼王陵區之後第二次發現。

J.2006年、2008年、2010年、2011年，在劉家莊北地進行持續性考古發掘，發掘到殷墟時期大型道路系統、製陶作坊區。

二、近十年殷墟考古收穫

綜合以上的發掘信息，可以把近十年殷墟考古收穫歸納爲以下幾點：

A.洹北商城的發現、發掘及初步研究（圖一、二），對於商代考古學研究是重大突破。

圖一　洹北商城平面示意圖

首先，進一步完善了商代考古學年代框架，一定程度上修正了殷墟文化分期，使商代中期考古學文化面貌更加清晰。2002年，唐際根先生撰文，構建了新的商代年代學編年體系：

早商：二里崗/偃師（又可細分爲早商1、2、3期）

中商：小雙橋——洹北商城（又可細分爲中商1、2、3期）

圖二　洹北商城一、二號宫殿基址平面圖

晚商：殷墟（可分細爲晚商1、2、3、4期）

這樣，洹北商城經小雙橋遺址把二里崗與殷墟完整地串聯起來。洹北商城的發現，使得我們對於這一時期的商代考古學文化面貌有了十分清晰的認識。

其次，洹北商城的發現，使我們對商代城址布局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目前爲止，已發現數處商代城址。早商時期的有鄭州商城、偃師商城、盤龍城商城、府城商城、東下馮商城、垣曲商城等6座；中商時期的有洹北商城，另小雙橋遺址和邢臺附近的中商遺址值得注意。晚商時期的是殷墟。由於各種原因，上述城址的情況有些較爲明確，有些還比較模糊。洹北商城這種具有外城、宫城和宫殿區佈局的方式，可能才是商代最根本的城市佈局特徵。

最後，洹北商城的發現，給解決一些曠日持久的學術争論帶來新的思路與綫索。諸如殷墟是盤庚遷殷還是武丁始都、殷墟究竟有没有城墻等。

B.殷墟宫殿宗廟區的鑽探、試掘（圖三），對於重新認識宫殿宗廟區的佈局及各建築群的功能提供了重要的綫索。

圖三　2004年鑽探結果、2005年發掘區域示意圖

宫殿宗廟區的大規模鑽探甚至試掘，使我們認識到，在殷墟時期，四合院形式的建築方法是商代建築的主要形式。然而受多種因素的影響，殷墟宫殿宗廟區在發掘之初，對於這種建築形式認識不足。

此外，在宫殿宗廟區西部鑽探所知的大型池苑類坑狀遺迹，規模巨大，與北部的洹河水系相連通，與東部早年發掘的排水溝相接。這種佈局形式在當時應該起到多種功效：早期宫殿建築所用土方來源、宫殿區内污水排放，甚至宫殿區内的景致等，都與這種池苑有關。

C.北徐家橋（圖四）、大司空（圖五）及水利局大型夯土建築群的發掘，對於殷墟時期四合院建築形式和宫殿區以外高等級建築的認識，提供了可靠的材料。同時，孝民屯近100座半地穴式建築群的發掘及其建築内出土的明顯具有不同於殷墟的陶器，促使我們認真考慮其居住的人群與殷墟的關係。

圖四　北徐家橋四合院建築

北徐家橋四合院建築群是宫殿區以外最早發掘到的一組建築群，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對於殷墟宫殿區以外建築形制的認識，也促使我們在以後的發掘中更加注意瞭解普通民衆的居住形式問題。其後在很多地方又都發掘到四合院形式的夯土基址。其中2004年發掘的大司空夯土建築群規模最大，這再次肯定這種形式在當時已成爲主流建築模式。多處夯土基址的發現又反過來促使我們考慮這些建築的功能、配套設施，與周邊同期遺迹的關係等問題。

2003—2004年在孝民屯遺址發掘的殷墟一期偏晚階段的近百座半地穴式建築，是殷墟自發掘以來的首次大規模發現。這批建築相對集中分佈，有一定的分佈規律，且有等級差異。其内部設施與遺物大多與生活起居相關，應是當時人居住、生活之用。最爲特别的是，在許多房址内出土的一些陶器，其特徵明顯不同於殷墟同時期陶器的特徵，而與陝西、山西等同時期的考古學文化如先周文化、杏花村文化遺存的特徵相一致。這對於研究當時殷墟人群的遷徙及文化交流與整合提供了難得的資料。

圖五　大司空多進夯土建築基址

D.孝民屯東南地（圖六）、孝民屯村銅鑄遺址、鐵三路制骨作坊遺址（圖七）、劉家莊北區制陶作坊區遺址（圖八、九）的發掘，極大地豐富了我們對於殷墟手工業生産情況的認識。

近年來，殷墟時期手工業生産研究又成爲殷墟研究的重點，這與近十年關於這方面的考古發掘密不可分。殷墟西部發掘的孝民屯鑄銅遺址是目前所知殷墟晚期最大的鑄銅作坊，始於殷墟文化三期，持續到商末甚至周初。確實地説，可能持續到二次東征及周王朝大規模遷移手工業手匠到洛邑爲止。

在苗圃北地鑄銅遺址的東部發現的鐵三路大型製骨作坊和在其西部發現的劉家莊北地製陶作坊區，很好地再現了當時手工業作坊區集中分佈、便於管理的形式。三者緊密相連，又很少交叉，分工明確。

E.大型道路系統的發現對於瞭解殷墟佈局起到經緯性作用。

圖六　孝民屯半地穴式建築群

圖七　鐵三路製骨作坊出土成堆的廢料

圖八　劉家莊北地陶窑及殘次品

圖九　劉家莊北地東西向道路及南側的祭祀坑

城市道路系統應該是城市規劃的骨幹與網絡，所以道路系統一直是古代城市研究的重心。殷墟這方面的研究隨着2008年劉家莊北地道路系統的發掘而有了突破性進展。兩條南北向通往宫殿區的道路及二者間東西向的連接道，應該是當時出入宫殿區的交通要道。關於這方面的發掘工作一直持續到2011年。今年我們還會沿道路方向進一步追蹤。

F.家族墓地的發掘及數座如劉家莊北地M1046，花園莊東地M54，大司空村M303，體育運動城M94、M103等墓葬的發掘，對於重新認識殷墟時期的墓葬制度和不同時期墓葬特徵提供了材料。

G.新出土的文字性資料，包括洹北商城内“戈亞”骨匕、劉家莊北地M1046出土的朱書文字、小屯南地新出刻辭卜骨、安鋼新出緑鬆石鑲嵌文字的骨柶、大司空新出的習刻卜骨、一些新出青銅器銘文甚至銅質印章，進一步豐富了殷墟時期的文字材料。

三、安陽考古隊近十年研究之重點

結合殷墟近十年的考古發掘，安陽考古隊近十年的研究重點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A.考古發掘報告的系統整理

大量的考古發掘報告正在整理之中，已經出版或預計在未來二三年内陸續會出版的有：《安陽殷墟花園莊東地商代墓葬》、《安陽小屯》、《小屯建築遺存》、《小屯村中村南出土甲骨》、《白家墳東地》、《殷墟孝民屯》、《郭家灣商代墓葬》、《大司空村2004年發掘報告》。

B.殷墟佈局的深入研究

隨着資料的進一步豐富，重新審視和研究殷墟佈局就顯得十分迫切。以前受制於材料，對於殷墟佈局研究還不够深入，僅能静態地瞭解殷墟範圍内大致的遺存分佈情況，如宫殿區、王陵區、手工業作坊區甚至殷墟西區墓地等。我們無法據此分析殷墟動態的發展演變的情形，更不能深入解析其内部的組織結構、各種遺存間的相互關係等重要問題。近十年的發掘，爲解決上述問題提供了可能與保障。目前，安陽考古隊正在進行的《殷墟佈局初步研究》正是着眼於這方面的認識，並希望在殷墟佈局研究中取得突破性進展。

C.殷墟時期手工業生産的工藝技術、生産管理

正如前文所述，手工業作坊的集中發現與發掘，再次把手工業生産研究推向高潮。這一課題必將是未來一段時間内殷墟研究的主流。

D.洹北商城的初步研究

十年雖然很長，但對洹北商城的發掘與研究來説，僅僅只是開始。近十年來，研究主要集中於洹北商城的佈局，瞭解了城址的基本形制、宫殿區的規模與宫殿的建築方式、宫城墻的範圍等。有些學者開始對洹北商城的性質進行研究，甚至具體到其中建築體的功能，也有學者開始據發掘資料，對當時的建築進行復原性研究，都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但總體來説，這些研究都還是初步的。

E.殷墟出土文物的梳理與數據庫建設

大量的殷墟出土文物是其他遺址所無法比擬的。隨着研究的深入，出土文物的整理和數據庫建設問題就十分突出，這既是管理的需求，也是研究的需要。目前這方面的工作正在逐步進行。

F.交叉學科或者説多學科研究在殷墟深入開展。這方面主要體現在碳十四測年、鍶同位素分析、食性分析技術、動物植物與環境考古等方面。在此，不再一一列舉。

四、安陽考古隊未來十年的工作重點

未來十年内，安陽考古隊會緊密結合研究的需要，大力推進相關工作的開展。首先，配合《殷墟佈局研究》重大科研課題，在殷墟範圍内安排局部考古鑽探。主要有宫殿宗廟區内補充性鑽探、宫殿區南部道路系統及王陵區内的鑽探勘查等。

其次，在宫殿宗廟區内進行小規模的試掘，瞭解池苑遺址是否存在及其結構、年代。

在洹北商城内進行比較系統的鑽探，並在洹北商城宫殿區内的1—2處重要遺址進行發掘。同時在洹北商城宫城外圍選擇一處居民點進行發掘。

最後，報告的整理工作仍然是未來十年内殷墟工作的重點。力争在較短時間内把前一個十年的考古發掘成果整理完畢，供學術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