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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字甲骨文字体

时间:2022-04-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朱歧祥[提要] 語言文字與人的邏輯思維有密切的關連。本文嘗試通過甲骨文的字詞和載體歸納殷商人民重視“中”的觀念。而殷商甲骨文中已大量出現和熟練使用兩兩正反對立意義的字詞。因此,中的觀念於此應然已經形成。而且,一開始即與“人”本位的關係密切相連。相對於四方與中間的平面觀念,殷商時期還懂得掌握“左、中、

朱歧祥

(臺灣東海大學中文系)

[提要] 語言文字與人的邏輯思維有密切的關連。本文嘗試通過甲骨文的字詞和載體歸納殷商人民重視“中”的觀念。殷人不但普遍掌握正、反二分的觀念,而且已經兼具平面的中和縱綫的中的想法。通過大量甲骨字形和用例的分析,可以發現殷人早已瞭解中道對於文字的發生和書寫的重要性。這種守中的思維,由殷文化進一步影響日後的兩周文明,成就了中國文化的基本思想。

[Abstract] Logic thinking is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language,both spoken and written.Here,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some specific terms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we argue that the Shang people attached great import to the concept of“zhong中”.The Shang people not only grasped the dialectic methodology,but also paid great attention to the use of vertical line of“zhong中”to differentiate the four cardinal directions at two dimensional level and left/right and front/back at the three dimensional level.This idea of applying“zhong中”to the two-or three-dimension was extended to almost every aspects of Shang culture,from the role of symmetry in designing and constructing written graphs to the strong emphasis of balance and moderation in developing philosophical thoughts.It is fair to say that this great affinity of the Shang people for the concept of“zhong中”provided a key element in developing the Chinese culture.

一、前  言

語言的産生,使先民用以抒發情感和傳達各種物質生活的意涵。先民又發明文字,用來記録語言的内容。語言文字基本上是人類思維的呈現。我們通過剖析上古的語言文字,發現它們能系統地反映先民内心深處的潛意識觀念。一般研究古文字的同道,較少注意通過語言文字探討古代哲思問題。[1]本文嘗試對比甲骨文字的結構和用例,觀察殷商民族的思維特色。

殷商民族是一個十分進化和穩健的農耕社會,[2]而甲骨文已是一批相對成熟的文字。[3]殷商王室貴族利用甲骨文記録占卜和各類生活事宜。因此,甲骨文字是瞭解殷人(至少是殷商上層社會階級)心靈的直接窗口。通過甲骨文的字形組合和書寫模式,可以瞭解殷人造字過程背後的心理狀況;通過甲骨文的詞彙用例,可以接觸殷人對存在宇宙和各類文化層面的認知。我們認爲,殷人十分重視“中”的觀念,甚至可以説,中國傳統中道的觀念是由殷商時期開始發明或發展的,而中道往往在甲骨文對稱美觀的藝術書寫中不自覺地體現。以下,我們通過甲骨文的字詞和載體,分析殷人重視中道觀念的思維特性。

二、殷民族掌握正反對應二分的觀念

殷人書寫甲骨文以記録占卜的書面用語,[4]目前所見仍存在文字早期直接用一字來表達正反意義的用例。如以下二字:

令:用作上位者發號施令的令,亦相對地用爲下位者接受命令的命。而增口符别意的“命”字則要到周代以後才産生。

受:用作給予的授,亦相對地用爲接受的受。而增手符别意的“授”字亦是到周代以後才出現。

而殷商甲骨文中已大量出現和熟練使用兩兩正反對立意義的字詞。[5]如:

1.大—小

2.多—少

3.上—下

4.陟—降

5.吉—、祟、尤、艱

6.新—舊

7.往—復

8.來—去

9.出—入、各

10.即—既

11.今—昔

12.先—迺、後

這些對應字例,其中1—6例强調正反兩極相對立的觀念,而7—9例則以施事者所處時空爲中心來區隔兩個相反的語言概念,如:往—復,是以某個特定地望作中心點定位出發和回來的意思。10—12例則是以前一字所表的時間爲定位標準,與後一字作前後相向的二分區隔。如:即—既,即字是指當下正在進行之意,相對的既字則爲已經過去的用法。

以上大量的對立用字,可投射出殷人的思維模式:殷商時期已充分呈現正反兩極的區隔觀念。殷人是以個人的“我”爲中心點,作爲時間、空間、事件的前後移動的思考準則。因此,中的觀念於此應然已經形成。而且,一開始即與“人”本位的關係密切相連。

三、殷民族兼具平面與縱綫的中間觀念

甲骨文中有四方和四方風名的敘述。[6]四方的觀念,東與西、南與北之間兩兩相對。我在《説新、折》[7]一文中曾探討四方的關係:東西的觀念是以植物的榮枯存亡狀況爲名,而且是由東而往西,以東爲主、西爲從的主從之分;南北的觀念則以人的生長與死亡爲喻,其中是由南而趨北,以南爲主,北爲從。而相對於四方的正中心地點,殷人認爲即是他們的領土核心:中商,又稱大邑商。[8]

細審甲文習見的“受年”一詞,意指冀求鬼神降祐某地得享豐年。總的而言,甲文見卜問“我受年”,指我們的農作得以豐收;細部的描述,甲文會分别卜問四周的“東土受年”、“西土受年”、“南土受年”、“北土受年”,《屯南》復見“西方受年”、“南方受年”例,至於針對中心京畿的具體位置,則卜問“商受年”。[9]由此亦得證,殷人以自身的都域作爲四方相向的核心區域。

相對於四方與中間的平面觀念,殷商時期還懂得掌握“左、中、右”另一平面的區隔和“高、中、後”一垂直的區隔。如《集》33006[10]一版甲骨的“丁酉貞:王乍三:右、中、左?”,可見殷人已有左、中、右三師布局的軍制。卜辭又因區分祭祀同名而不同時的先祖世系而有高祖乙、中宗祖乙、後祖乙等冠以高、中、後的不同修飾用法。中的觀念不但是屬於平面的中,而且兼具縱綫對比的中的意義。

四、由甲骨文字詞談“中”的思想確立

殷商甲骨的鑽鑿和刻寫行款有兩種方式:由左右兩邊朝中間,或由中間的千里路往兩旁對稱呈現。[11]這反映殷民在占卜過程中的基本習慣和某些心理狀態,而甲骨文中許多對稱的字形,亦清楚呈現書寫者具備中間和四周對立的關係。如:對比殷王先公名報甲作,而報乙、報丙、報丁則分别作。其中的,象置於宗廟正中間的神主櫃,呈正方形,報甲爲殷先公之首,其神主安放於宗廟的正中位置,字形便固定書寫作,象神主櫃的側形,代表報乙、報丙、報丁的神主櫃,依次置於報甲的左右兩旁。這組字例,可清楚看到殷人排列先人神主的模式和順序,而中央屬於最重要的位置自是没有問題的。

郭作,代表圍城上四周相對的城樓。[12]

亞作,象具有四條墓道的墓葬之形。

巫作,象工形神器的對稱交錯。

饗作,象衆人四周朝中間的簋圍食之形。

甲骨文的中字作,本象豎立的旗形,殷人有“立中”的儀式,以測風向。[13]中字顯已擁有核心、中心的觀念。甲文復有“中日”、“日中”一詞,相當於現在所謂中午十二點的一段時間,殷人用爲一日正中間的時間名稱,[14]並以此區隔早上和午後的其他時段。

甲文字形要求對稱美觀,通常會以有形或無形的中豎筆畫作爲全字形的中心,向左右兩邊擴散平衡書寫。如:

木()、來()、果()、朱()、生()、封()、圃()、年()、帚()、在()、余()、牛()、羊()、宁()、宗()、壴()、京()、至()、大()、亦()、立()、異()、省()、小()、雨()、冬(

以上大量字例,都清楚可見以中豎作爲對稱的核心位置。每個字都是以中間豎畫作爲全字的重心,也作爲書寫漢字方正垂直的依據。最末的“冬”字,儘管没有明顯的中豎,但對稱的兩塊枯葉亦清楚呈現中分的區隔。

這些經過長期約定而産生的方塊字形,配合由上而下的逐行書寫習慣,字形的筆畫結構在有形無形間已隱隱穩守一中綫,並緊密相繫聯,成爲行款架構的靈魂主體。

五、結  語

中的觀念,構成殷人發明或書寫文字的重要思想指導原則,也成爲影響殷人邏輯思維和美感的基礎。由殷民族過渡到周民族,中的思維方式更由物質文明抽象化,過尤不及的中庸、中和、守中的想法,逐漸形成周民族精神文明所凝聚的核心思想。殷甲文和周金文字形結構的一脈相承,更代表着中道觀念的傳承,在上古漫長的時空中已經展開了。

【注释】

[1]中國最早嘗試應用古文字建構上古思想體系的學者,具有代表性的要推郭沫若。郭氏早在1932年發表《周彝中之傳統思想考》,參見郭沫若:《金文叢考》,日本:文求堂書店昭和7年版,頁1—27。但郭氏後卻罕見相關深入的討論,反而西方學者對中國古文字與哲思間的討論卻有很好的傳統和興趣。如1935年G.Creel(顧立雅)發表在燕京學報18期的《釋天》;1991年Sarah Allan(艾蘭)的The Shape of the Turtle:Myth,Art and Cosmos in Early China(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2004年David N.Keightley(吉德煒)的The Ancestral Landscape:Time,Space and Community in Late Shang China(Berkeley:Institute of East Asian Studies);2001年Takashima Ken-ichi(高嶋謙一)的A Cosmography of Shang Oracle-Bone Graphs(Paris:Cane Jie,special issue)。

[2]參王宇信、楊升南編《甲骨學一百年》第十二章《商代社會經濟研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版,頁522—591。

[3]目前所見超過十萬片的甲骨刻辭,發現的甲骨文字多達四千。而以六書的角度來評估,除了轉注之外,甲骨文已充分而熟練地應用其餘五書。

[4]甲骨文並非殷人的口語記録,由大量卜辭的省略和移位句型可以判斷甲骨文只是殷人的書面用語。參拙文《殷墟卜辭句法論稿》第三章《對貞卜辭句型變異之一:省文》和第四章《對貞卜辭變異句型之二:移位》,臺北:學生書局1990年版。

[5]文中所引對立意義的字詞用例,詳參姚孝遂、肖丁編:《殷墟甲骨刻辭類纂》,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版。

[6]參胡厚宣:《甲骨文四方風名考證》,《甲骨學商史論叢》初集,1994年;楊樹達:《甲骨文中之四方風名與神名》,《積微居甲文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7]參《中國文字學報》第三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頁42。

[8]參陳夢家:《殷虚卜辭綜述》,北京:科學出版社1956年版,頁325。

[9]《屯南》1126一版見東方、北方、西方、南方與商對稱;《合集》36975一版見東土、南土、西土、北土與商對稱。日人島邦男認爲“中商就是商”,參島邦男:《殷墟卜辭研究》,臺北:鼎文書局1975年版,頁360。

[10]《集》爲《甲骨文合集》的簡稱。一般也稱作《合》。

[11]參胡小石:《甲骨文例》,《胡小石論文集三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張秉權:《甲骨文與甲骨學》第七章《文字文例與文法》,臺灣編譯館,1988年。

[12]本文甲骨文字形,參見中國科學院考古所編:《甲骨文編》,北京:中華書局1978年版。甲骨文字本形的理解,參拙稿《殷墟甲骨文字通釋稿》,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89年版。

[13]《集》7369:丙子其立中,亡風?八月。
《集》7370:□酉卜,賓貞:翌丙子其立中?允亡風。
甲文復有“立”一詞,其性質應與“立中”相同。

[14]參常玉芝《殷商曆法研究》第三章,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8年版;王宇信編:《甲骨學一百年》第十四章《關於商代氣象、曆法與醫學傳統的發掘與研究》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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