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词缺乏形态方面的变化，因而助词“着”等在汉语的谓语系统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本文着重汉韩句法对比，拟借鉴一些较新的研究成果，分两个方面观察和探究现代汉语中表示状态持续和行为持续的助词“着”和韩国语中表示状态持续和行为持续的表现形式之间的对应关系。希望这种探讨能对有关的外语教学和第二语言教学，主要是中国人学习韩国语或韩国人学习汉语有一些实际应用价值。
一、“V+ZHE”表示状态的持续
（1）a.窗户关着呢。
b.changmuni dadgyeojyeo issda.
（2）a.他的嘴张着呢。
b.geueui ibi beolryeojyeo issda.
（3）a.桌上搁着几本书。
b.chaegsange chagi myeoch gweon nohyeo issda.
（4）a.门口站着一个哨兵。
b.muneogwie bochobyeongi seoissda.
上述句子中“V+ZHE”——“关着”、“张着”、“搁着”、“站着”——表现出静态的语义特征，反映的是处于持续过程中的静态事件。在事件的静态过程中，我们观察不到事件的起始变化，也观察不到过程的变化，当然也观察不到终结的变化。事件具有均质的（homogeneous）时间结构，时间进程的每一瞬间，都与其他瞬间的状态相同。
与表示动作的句子相比，汉语用“V”形式表示动作，用“V”后直接附加“着”表示状态；韩国语用及物动词V表示动作，用及物动词V的被动态词干上附加“-a（-eo，-yeo）+issda”的格式表示状态，这种格式是由韩国语的连接词尾“-a（-eo，-yeo）”加上辅助动词“issda”构成的，它附加在动词词干后，表示由该动词的动作而产生的状态的持续。从例（1）、（2）、（3）韩国语动词的派生过程看，表示状态句的动词形式不是直接从主动态动词词干上附加“-a（-eo, -yeo）+issda”的格式，而是在被动态动词词干上附加“-a（-eo，-yeo）+issda”的格式的。如：
（5）a.墙上挂着一幅画。
b.geurimi byeoge geolryeoissda.
c.geurimeul byeoge geoleossda.
d.georimi byeoge geolryeossda.
e.geurimi byeoge geoleossda.
在上述b、c、d、e四种韩国语基本句中，韩国语的对应表现形式“geolryeoissda”虽然是从双向及物动词“geolda”派生的，但它并不是直接从c句派生的，而是通过其中间过程——动词的被动变化“geolrida”后，从d句直接派生出来的。因此，韩国语动词性质也从双向及物动词“geolda”变成单向不及物动词“geolrida”。正因为如此，对应句中的韩国语动词具有不及物性质，只要求一个主语，不要求宾语。
例（4）句中，NP为施事，句中的V是表示身体姿势动词，整句表示一种静态存在方式，这类句子可以用“有”变换成兼语句，如：
门口站着一个哨兵。
门口有一个哨兵站着。
有一个哨兵在门口站着。
这三种句子表示的共同意义是“存在的方式”，在韩国语对应句中语义也相同。
例（4）句在韩国语对应句中语法结构发生变化，句中宾语（施事）在韩国语中始终取主格词尾“-ga /-i”充当主语，句首处所词取处格词尾“-e”充当状语，“V+ZHE”在韩国语中用“动词词干+-a（-eo，-yeo）+issda”的格式表现。这类句子中的动词全都是不及物动词。
与例（4）句“V+ZHE”对应的韩国语动词的派生过程看，韩国语对应动词的形式是直接从动词的主动态形式派生的，而不像例（1）、（2）、（3）那样，经过间接过程从被动态派生的。如上例（4）：
（5）a.门口站着一个哨兵。
b.bocbobyeongi muneogwie seossda.
c.bochobyeongi muneogwie seoissda.
此例c中的“seoissda”形式是直接从动词主动态“seoda”派生出来的。
（6）a.她攒着好些钱。
b.geunyeoga maneundoneul moanoassda.
（7）a.祖宗埋着无数的银子。
b.seonjodeuli sumanheuneuneul mudeo noassda.
例（6）句和例（7）句中的“V+ZHE”表示动作所产生的状态，在韩国语中对应于表“安置义”的“动词词干+-a（-eo，-yeo）+nohda（duda）”的形式。这种句子中虽然出现了施事者，但事件仍有极强的静态性，这是因为施事者在句中并不是正在施行动作的，整句只是表示前动态事件的结果所产生的状态。这一点与动词语义的影响也有联系。例（6）句中动词“攒”是静态动词，暗含（imply）受事者在动作完成后附着或留存在特定处所的意义。所以，这种句子并不表示动作的进行，也就是说：她攒着好些钱≠geunyeoneun manheun doneul moeugo isseossdao。例（7）句的动词“埋”在汉语里属“位置义”动词（动作结果可以留存在某个位置上的动词），它在语义上是静态和动态之间的过渡类，兼有静态和动态两种性质。例（7）句中“埋着”在汉语里表示静态性质，表示受事者。
“银子”在动作完成后附着或留存的状态，因此它当然也不能用韩国语的“动词词干+go issda”的形式表现，如：祖宗埋着无数的银子≠seonjodeuli sumanheun euneul pamudgo issda。
（8）a.她穿着一件皮大衣。
b.geunyeoneun teoloetureul ibgo isseossda.
（9）a.他戴着一顶草帽。
b.geuneun chomojareul sseugo isseossda.
例（8）和例（9）句中的动词“穿”和“戴”属于“位置义”动词，它们在语义上是静态和动态之间的过渡类，所以兼有静态和动态两种性质。所以，这类动词在句中做谓语，既可表达动态事件，也可表达静态事件。
在实际的汉语句子中，受到其他语言成分的影响，“V+ZHE”的语义有时表现出动态性，有时则表现出静态性。如：
（8）a.她穿着一件皮大衣。
b.geunyeoneun mome teoloetureul ibgo isseossda.
（8）' a.她站在镜子前穿着一件皮大衣。
b.geunyeoneun geoulape seoseo teoloetureul ibgo isseossda.
（8）'' a.她身上穿着一件皮大衣。
b.geunyeoneun mome teoloetureul ibgo isseossda.
例（8）' 句表明她正在实施着“穿”皮大衣的动作；例（8）'' 表明她身上“穿着”一件皮大衣，是静态。这类句子在韩国语的表现形式中，句中主语取主格词尾“-ga /-i”做韩国语的主语，宾语取补格词尾“-eul /-reul”做韩国语句中的补语，谓语由“动词连用形+go+issda”的形式充当，在韩国语中这种谓语形式兼有动态性和静态性，同汉语一样有歧义。
这类句子在句首名词后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加上一个处所词，转换成“NL+V+ZHE+NP”句。如：
（9）' a.他戴着一顶草帽。
b.Geuneun chomojareul sseugo isseossda.
（9）'' a.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
b.geueui meorieneun chomojaga sseuyeojyeo isseossda.
在这种句子中，表处所的名词和句子中表“位置义”的动词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如：
戴：（动词）把东西放在头、面、胸、臂等处。
sseuda： （tadongsa）moja，sugeon gateun geoseul meoriue eonjeoseo deobda.
值得注意的是当这类句子的句首名词语后加上一个处所词时，韩国语有两种表现形式，如：
（10）a.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孩子。
b.geueui deunge aiga eobhyeo issda.
c.geuga deunge aireul eobgo issda.
在例（10）中b句语义上对应于汉语a句，可是因为韩国语使用习惯方面的原因，人们在实际运用时，常用c句的表达形式。
二、“V+ZHE”表示动作的持续
（1）a.他喝着茶。
b.geuneun chareul masigo isseussda.
（2）a.他轻轻地敲着门。
b.geuneun gabyeobge muneul dudeurigo isseussda.
（3）a.外面下着雨。
b.baggeseo biga ogo ieossda.
（4）a.教室里上着课呢。
b.gyosileseo sueobeul hago isseossda.
“V+ZHE”在例（1）~（4）中的语义内容，就是用“V”表示的动作和行为的持续性。所谓持续性，反映的是事件的过程（process）的连续性质。“V+ZHE”指明了句子所表达的事件正处在连续不断的动作和行为过程之中。在这里“V+ZHE”所关心的只是动作或行为的持续过程，至于这种动作或行为是何时开始、何时终结，这不是“V+ZHE”所关心的内容。
值得注意的是例（2）句中的动词“敲”表示的是瞬间动作，表示一个瞬间发生并结束的动作，在这里与“着”一起表示持续，其持续性表现在动作的重复上，它并不表示动作重复的具体次数或所持续的具体时间。
汉语动词的重叠也表示重复，如：
（5）a.他敲敲门就进去了。
b.Geuneun muneul myeochbeon dudurigoneun deuleogassda.
例（5）a中，“敲”的重叠虽然可以占据一个时段，但该时段极短，在这里被强调的是事件的“短时”特征，而不是时间的持续特征。
表示动作持续的“V+ZHE”在韩国语的表现形式中均采用“动词词干+go+issda”的形式，是由韩国语连接词尾 “-go”加上辅助词尾“-issda”构成的，它附加在动词词干后面，表示该动词所表示的动作在持续着，这种格式也同汉语的“V+ZHE”一样，表示动作的持续，而不强调动作的起始和终结。
由于“V+ZHE”和韩国语的“动词词干+go+issda”的这一特征，它们在句法上也表现出一些显著的特点，即有些宾语和补语也影响它们的使用。如：
（6）a.他喝着茶。
b.geuneun chareul masigo isseossda.
a'.他喝着一口茶。
b'.*geuneun chareul hanmogeum masigo issweossda.
（7）a.他吃着饭。
b.geuneun babeul meoggo isseossda.
a'.他吃完着饭。
b'.*geuneun babeul da meogeobeorigo isseossda.
例（6）和例（7）中a和b类句所表达的事件在时间上是没有限定的，在汉语里可以用“V+ZHE”表示动作的持续，在韩国语中也可以用“V+ZHE”对应表达形式“动词词干+go+issda”表示动作的持续；而在a'和b'类句中所表达的事件在时间上都有一个内在的限定终结点（“一口”“完”“hanmogeum”“da”），所以，在汉语和韩国语中都不能使用表示动作持续的形式。
在现代汉语中，相同的“V+ZHE”重复表示动作和行为的持续，用来表示动作中出现了某种新的变化。如：
（8）a.那个小孩跑着跑着突然跌倒了。
b.Geu ggomaneun hancham dalridaga gabjagi neomeojyeossaa.
（9）a.他们说着说着就争论起来了。
b.geudeuleun duru iyagihadaga nonjyaengi beoleojyeossda.
（10）a.他吃着吃着流出了眼泪。
b.geuneun（namuleul）meogeumyeonse（daga）nunmuleul jureureu heulryeossda.
（11）a.打着打着，忽然门开了。
b.hancham ssaugoi ssneunde gabjagi muni yeolryeossda.
例（8）和例（9）表示“跑”和“说”的动作和行为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终止，出现了“跌倒”和“争论”的新的变化情况。例（10）和例（11）则表示“吃”和“打”的动作持续的过程中，出现了“流泪”和“门开”的新的变化情况。
汉语中“V+ZHE”重叠起来使用时，韩国语表现形式一般不采用重叠动词的方式，而采用“hancham…动词词干+daga”、“动词词干+myeonseo”、“hancham…”动词词干+neunde”的形式表现。
在汉语中“V+ZHE”与其他结构一起做句子的谓语，表示一个伴随的动作。如：
（12）a.他唱着歌走进了教室。
b.geuneun noraereul.bureumyeo gyosilro deuleowassda.
（13）a.一位妇女哭着跑过来。
b.han buini ulmyeo dalryeo wassda.
这时，“V+ZHE”在韩国语中的对应表现形式是“动词词干+myeo（myeonseo）”的形式。
在汉语中“V+ZHE”与其他结构一起做谓语时，除了表示伴随的动作以外，还经常表示伴随着的状态、方式、手段等。如：
（14）a.他们坐着等死。
b.geudeuleun.anjajuggireulgidarinda.
（15）a.别戴着帽子吃饭。
b.mojareul sseugo babeul meogjimara.
（16）a.老师站着讲课。
b.seonsaengnimeun seoseogangireulhasinda.
（17）a.他冒着危险往前走。
b.geuneunwiheomeulmureubsseugoapeuronaganda.
（18）a.他闹着要回家。
b.geuneunjibeuro dolagagessdagoddeodeuleo daenda.
（19）a.他瞒着不说。
b.geuneun（museun maleul）sumgigomalhajianneunda.
（20）a.爷爷抓着门板不放。
b.halabeojineun muneul jabgonohjianneunda.
例（14）和例（15）中的“坐着”和“戴着”表示“等死”和“吃饭”时的状态；例（16）和例（17）中的“站着”和“冒着”表示“讲课”和“走”的方式；例（18）中的“闹着”表示达到“要回家”这一目的的手段；例（18）和例（19）中的“瞒着”和“抓着”与后面谓语的否定式“不说”和“不放”一起从肯定与否定两个方面说明同一件事。以上句子中的“V+ZHE”在韩国语中用“动词词干+连接词尾a（-eo，-yeo）”或“动词词干+go”的形式表现。
值得注意的是“V+ZHE”与其他动词连用，有时并不表示伴随的状态、方式、手段等，而只表示前后动作中的一个。如：
（21）a.这个东西炒（煮）着吃。
b.igeoseunboggaseo（ggeulyeoseo）meogneunda.
在例（21）中，“炒（煮）着”并不表示伴随着的动作、状态或手段等，即不表示“一边炒（煮），一边吃”的意思，而是表示“炒（煮）完后再吃”的意思，实质上是表示一种吃的方式。此时的“V+ZHE”，韩国语中用“动词词干+a（-eo，-yeo）seo”来表现。
以上我们从状态的持续和动作的持续两个方面比较了汉韩对应的表现形式。除了部分特殊的情形外，汉语中的“V+ZHE”在对应的韩国语表达形式中基本上都涉及了“动作的持续”和“状态的持续”两个方面，至于它在什么情形下与韩国语表示状态持续的形式对应，什么情形下与韩国语表示动作持续的形式相对应，什么情形下与韩国语既不表示状态的持续，又不表示动作的持续的表现形式相对应，而是与表示其他意义的形式相对应，这是个需要进一步研究的课题。至于要弄清助词“ZHE”的性质、功能、语法意义，笔者认为必须从汉语自身的系统出发，尊重汉语实际的语言状况，认真分析研究“ZHE”的全部分布才有可能得到真正解决。
参考文献：
［1］陈刚：“试论‘着’的用法及其与英语进行式的比较”，《中国语文》，1980年第1期。
［2］刘宁生：“论‘着’及其相关的两个动态范畴”，《语言研究》，1985年第2期。
［3］戴耀晶：“现代汉语表示持续体的‘着’的语义分析”，《语言教学和研究》，1991年第4期。
［4］费春元：“说‘着’”，《语文研究》，1992年第2期。
（原载《外国语言文学研究论丛》，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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