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语里的“起来”与“起去”

第二节　湘语里的“V起来”与“V起去”

查阅《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里的《长沙》、《娄底》分卷以及湘方言的相关研究资料，并通过一定的实地调查，发现湘方言中存有跟“起来”配套的趋向动词“起去”（《长沙方言词典》、《娄底方言词典》里都收入了“起去”词条），而且“起去”在一定程度上也发生了语法化，可跟在动词后充作趋向补语或体标记。

从词语的组合形式来看，“起来”、“起去”的区别仅在于说话者立足点的不同（来／去），因此它们在基本义及其虚化的引申义上应该具有一定的对称性。考察语料发现在长沙、娄底等湘方言里，“起来”与“起去”在不少义项上确实是对称分布的：

本节例句若未特别指出，均摘自李荣主编，熊正辉、张振兴副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41分卷本）中《长沙方言词典》（用“长”简称）（鲍厚星、崔振华等1993）和《娄底方言词典》（用“娄”简称）（颜清徽、刘丽华1994）。

［起来／起去］：

1．由坐而站立或由躺而坐，也指起床、起身：

　　你先起来／起去吧！

2．放在位移动词后，表达位移趋向，即位移义：

　　你快站起来／起去，让那个老人家来坐。

3．用于动词后，多以“NP＋V起来＋AP”形式出现，表达说话人的某种主观评价：

　　咯号苹果看起去不错，喫起来冇味_没味道。

　　他的病看起去好不了哒。

上述义项里的“起来／去”义项对称，可互换使用。其中，义项1、2表达趋向位移义的“起来”、“起去”，区别只在于说话人立足基点的不同。被调查者^[3]认为，湘方言里用“起去”多半是说话人位置较低，“说话时还处于卧或蹲、跪、坐、伏的状态”（崔振华，2007）。“起去”带有“起而去”之意，一般表达动作发出者“起”后离开说话人所在位置。义项3中的“起去”，尽管《词典》里解释大致相当于北京话的“起来”，但它后跟主观评价的形容词AP，却多含消极意义。如例句中“好不了、不错但冇味”等。

长沙、娄底话里的“起来”、“起去”在语义分化过程中，在一些义项上呈现不对称分布。

1．“V起来”有表达事件／动作实现、完成并凸显结果状态的结果义，“V起去”此义项空缺。

（16）你还在咯里痞_撒赖、_耍流氓啰，把你抓起来送公安局。（长）

（17）滴毛绳子毛线是三股佮_拧起来箇。（娄）

2．“V起来”有表达事件／动作开始并持续，凸显起点的起始体义。这一义项上，“V起去”不能算作空缺，而是在语法意义上与“V起来”互补。它表达的也是持续义，但并不凸显起点，只是表述动作、状态的持续，《词典》里认为它大致相当于北京话的“下去”。

（18）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你看，罗呵_果然就下起来哒。（长）

（19）你只喊不再打牌哒，何是又打起来哒啰？（长）

（20）滴秧子崭齐介长起来哩。（娄）

（21）咯样搞起去_搞下去，还有个奔头_前途。（长）

（22）再打起去会出人命的！（崔振华1998）

（23）八字冇得一撇，他就秧鸡子一样在处_到处唱起去哩。（娄）

例句可见，湘方言中表继续的“起去”，一般不凸显动作开始的起点，而且常常会在句中出现“咯样_这样”、“再”等表述动作已然的语法成分来强调持续态而非起始态。此外，崔振华（2007）还指出，湘方言可用“下去”，也可用“起去”表持续态。不过，它们受音节限制。若前跟动词、形容词是单音节的，一般用“起去”；双音节动词、形容词后多用“下去”。

（24）再咯样争起去也冇得么子结果。

　　（再这样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25）再咯样讨论下去也冇得么子结果。

与成都话相同，长沙话、娄底话里也有配套匀整的“V＋起＋来／去”语法格式。“起”既可充作趋向补语标记，也可充作动态助词，类似于北京话里“着”用来修饰表达后跟动作“来／去”的伴随状态或方式。

“起”在湘方言中也是多种性质和语法功能交叉杂糅，较为复杂。

（26）眼屎_一点儿东西，提起来_送来嗒不像_像样。（娄）

（27）三毛钱一斤，你就一落锅_全部咸拿起去_拿去。（长）

（28）人家都来哒半天，你才奤_{慢腾腾地走}起来。（长）

（29）我寻起去_跟着去哩。（长）

综上，当前在以长沙话、娄底话为代表的湘方言中存在与“起来”相配对的“起去”，而且一定程度上发生了语法化。从共时平面来看，“起去”在语法化进度上较“起来”滞后，在表达虚化的引申义时受到句法、语义、音节的多种限制与制约。